第4章 海底两万里(3)
“蛮横?这是仁慈!你要知道,你们的林肯号攻打过我们的船!战斗之后,你们掉到我的船上来,我本来可以把你们扔到水底去的,但是我并没有那样做!你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了解了这里的秘密,我不可能让你们再回到地面上去!”
现在我明白了,船长是个非常固执的人,我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教授,留在这里,对您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我曾经读过您的著作,看得出,对于地面上的动物知识,您已经都知道了。可是海洋里的事情,您还未必知道。从今天开始,您会走进一个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世界,难道您不感兴趣吗?”
船长的这几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于是我回答他说:“好吧,船长,毕竟我们是被您收留的海上遇难人,我们对您表示真诚的感谢。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该怎样称呼您?”
“你们叫我尼莫船长就好了。”船长回答说。然后他喊了一个侍者进来,用那种我们听不懂的话说了几句,然后对康赛尔和尼德·兰师傅说:“你们二位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跟着他去用餐吧。”
然后船长又转过来对我说:“阿龙纳斯教授,我们的午餐也已经准备好了,请和我一起去吧。”
这是一个装饰得十分精美的空间。餐厅里摆放着高大的橡木橱柜,上面镶嵌着精致的饰品。各种陶瓷器皿和玻璃餐具在灯光下闪着迷人的光辉,金银质的餐具更是流转着奇光异彩,天花板上还绘制着精美的图画,使得整间餐厅都充满了神秘而柔和的气氛。在餐厅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桌丰盛的午宴。
尼莫船长领我坐下,然后对我说:“先生,您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现在千万不要客气。”
我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菜,有好几盘我都不认识。不过据我猜测,它们应该都是海里的产品吧。尼莫船长猜到了我的想法,就对我说:“先生,这些菜您以前可能没有见过,不过没有关系,它们都是既卫生又富有营养的食物。它们全都是海产品,没有一点儿陆地上的东西。我经常在大海中撒下巨大的网,等到装满了鱼,就把它们拖上来。有时候我还会到海底的森林里去打猎,想打什么就打什么。”
我很惊异地听着船长的介绍,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难道这些菜肴全都是海里的产品吗?但是有些东西看起来明明是陆地动物的肉啊!于是我指着一个盘子问船长:“难道,这不是牛肉吗?”
“当然不是,”船长回答说,“这不过是海龟的里脊肉。还有这个,您是不是以为它是猪肉?其实它是海豚的肝。这盘奶油糕是用鲸鱼奶制成的,里面用的糖是从海藻里提炼出来的。还有这盘果酱,也都是用海底植物榨出来的,它们的味道绝对不比陆地上的东西差。”
我听得好奇极了,于是把每个盘子里的东西都尝了一遍,味道果然都很好。船长又指着我的衣服说:“阿龙纳斯教授,大海不但能给我提供食物,还能送给我衣服穿。看到您身上的衣服了吗?它是用贝壳中抽出来的丝织成的,衣服上的染料和房间里使用的香料也都是从海藻和其他海产品中提炼出来的。你们睡的床是用大海中最柔软的海藻叶制作的,还有这些笔都是用鲸的触须制作的。至于墨水——当然是用乌贼分泌的汁液制成的。您看到了吗?大海给了我一切!”
“船长,您是不是非常热爱大海?”
“那当然!大海包容了一切,海水是那样清洁,海面上的空气是那样清新!在大海里,人一点儿也不孤独,因为他的身边涌动着无数生命!大海是这样和平,没有陆地上的一切压迫和暴力!任何人的势力都达不到海底,在这里我就是完全的主宰!”
突然间,他停了下来,默不作声了。过了片刻,他又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似乎情绪非常激动。又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了下来,用那种一贯冷淡的声音对我说:“阿龙纳斯教授,如果您愿意参观我这艘诺第留斯号的话,我可以带您过去看看。”
走出餐厅,他领着我走进了一个同样大小的房间,这里四壁都堆放着图书,书柜旁边摆了一排长沙发,沙发旁还有可以来回移动的小书桌。我留心看了一下,这里堆放着各种古代和近代的艺术、文学和科学、哲学书籍,却没有一本经济学著作。
尼莫船长对我说:“这里总共有一万两千本书。当我的诺第留斯号第一次潜入水底的那一天起,我和人世间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了。在那一天,我去买了最后一批书,买了最后几份报纸,从此就再也不管人类有什么新的思想和著作了。阿龙纳斯教授,如果这里有什么您用得着的书,就随便使用好了。”
又打开一扇门,船长带我走进了客厅。这是一个高大宽敞的房间,装饰得富丽堂皇,可以说是一个艺术和自然博物馆,到处都陈列着奇珍异宝。在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许多幅著名艺术大师的绘画作品,钢琴上还摆放着一大摞莫扎特、贝多芬、海顿等人的乐谱。大厅周围的玻璃柜中,摆放着无数最珍贵、最奇异的海洋生物,有各种色彩的珊瑚、各种形状的海星,还有数不清的美丽贝壳和珍珠。我无法想象这些珍贵的藏品究竟会值多少钱,因为有的珍珠比鸽子蛋还要大,我真想不出尼莫船长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下这些珍贵的藏品。
“先生,您在看我这些贝壳和珍珠吗?您可能想不到,这些东西全都是我自己收集来的。为此我走遍了全世界的海底,我敢保证没有任何一所博物馆能收集到我这么多珍贵的宝贝!先生,回头您可以到这里慢慢欣赏,现在请您和我一起去看我为您准备的房间吧。”
我的房间就在尼莫船长房间的隔壁,这里摆放着各种漂亮的家具,我不由得向船长表达了最诚挚的感谢之情。随后我们又走进船长的房间,这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和一些生活必需品,看起来既整齐又朴素。
当我们在房间里坐下来的时候,我不禁向船长问道:“船长,这整艘船都是您设计制造的吗?”
“当然是,”他回答说,“以前我还在陆地上的时候,曾经在伦敦、巴黎和纽约学习过。”
“可是,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制造了这么大一艘船,又能不被人发现呢?”
“我这艘船的每一块材料都是从地球上的不同地方,写上了不同的假地址送过来的。然后,我在大洋中的一个荒岛上建造了工厂,现在这艘船上的水手就是当年帮我建造潜水艇的工人。等到把诺第留斯号装配好的时候,我们在岛上放了一把火,把一切遗留的痕迹都烧掉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把整个岛都炸掉呢。”
“船长,您制造这么大一艘船,又收藏了这么多美术品,我想您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富有的人吧?”
“当然是。我有数不清的钱。如果我愿意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帮法国偿还它的几十亿国债!”
【海底探险】
就这样,我们在诺第留斯号上住了下来。11月16日这一天,我收到了尼莫船长给我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阿龙纳斯教授,尼莫船长将于明天早上前往克里斯伯岛的密林中打猎,希望您和您的朋友们能一同前往。
诺第留斯号船长 尼莫
1867年11月16日
“树林里!”康赛尔惊讶地说。
“怎么,他要带我们到陆地上去打猎吗?”尼德·兰师傅大喊起来。
“我看就是这个意思了。”我又看了一遍信,回答他说。
“那我们一定要去了!”尼德·兰说,“终于能吃到新鲜的野味了,我真高兴。等咱们上了陆地,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看看怎么离开这里。”
但我却有些奇怪。尼莫船长不是一向都很厌恶陆地,不愿意踏上一步吗?这次怎么又会邀请我们去树林里打猎呢?但无论如何,我准备先看看再说。
第二天一早,我刚从梦里醒过来,就发现诺第留斯号已经停下不动了。我走进客厅,看到尼莫船长正在那里等着我。
“船长,我记得您早就不踏上陆地了,这次为什么又要到森林里去呢?”我问他。
“教授,我的森林可不在陆地上,”船长答道,“我的森林里没有太阳,也没有四脚的野兽,它只属于我一个人——这是一片海底的森林。”
“什么,海底的森林!”我大喊。
“对。”
“我们走着去吗?”
“对,步行过去。”
“我们用步枪打猎?”
“对,步枪。”我紧紧盯着船长,相信他一定是疯了,或者就是生了病在说胡话。海底怎么能打猎呢?
“你听我说,教授,”船长解释说,“我们穿上潜水服,上面连上打气机,然后用带电的子弹去打动物,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没过多久,我们就下到海底了。这里的沙地又细又平,广阔得似乎望不到边。在我的周围,满地都是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五颜六色的水母在彩色的珊瑚间游动,它们的触须飘在水中,还有的水母会发出磷光,照亮了我们眼前的道路。
没走多远,我的脚下又出现了一片海藻组成的草地。
继续向前走去,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片高大的东西,原来这就是尼莫船长说的森林了。它们很像是高大的木本植物,但是没有枝也没有叶,只是笔直地指向地面。它们也没有扎根在土里,因为它们没有根,只是立在沙土和石子的表面上,借海水的力量保持平衡。这里有无数贝类和海藻,各种各样的海鱼像鸟儿一样在珊瑚丛里穿来穿去,所有的一切都和陆地上能见到的森林和动物大不一样。
就这样走了四个小时,我感到累了,于是就闭上眼睛,在潜水服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而与此同时,尼莫船长和同伴们也早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尼莫船长他们也醒了。我站起来,开始伸展因睡眠而变得僵硬的四肢。但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离我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只一米高的巨大海蜘蛛正对着我张牙舞爪,准备要扑过来了。虽然潜水服很厚,就算它扑上来也不会咬伤我,但这还是把我吓得不轻。幸好这时候康赛尔他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尼莫船长指指那只海蜘蛛,一个水手举起枪,一下就把它打死了。
往回走的时候,我看到一大群小鱼在头顶游来游去,比陆地上空飞翔的鸟儿还要多。就在这时,我看到尼莫船长扛起了枪,向着水草丛中一个正在移动的东西放了一枪,把它打倒了。那家伙有一米半长,褐色的皮毛很柔软,原来是一只水獭,估计这也是附近唯一能生活在水里的动物了。
我们向高处走去,离水面越来越近。一只巨大的海鸟张开翅膀飞过来,尼莫船长举枪就打,大鸟应声落了下来,正掉到尼莫船长的脚边。他捡起这只鸟儿,原来是一只海鹅。
现在我们离诺第留斯号越来越近了。但就在这时,尼莫船长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把我按倒,他和同伴们也随之卧倒,抬头紧盯着前方。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两个庞大的家伙发出灼灼的磷光,白牙森森,向我们这边游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止了,血液温度也降到了冰点以下——那居然是两条巨大的鲨鱼。
我卧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但万幸的是这两条鲨鱼虽然牙齿厉害,但眼神却不算好,它们没有看到我们,径直游了过去。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回到了诺第留斯号。
两个月后的一天,诺第留斯号上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尼莫船长下了一道命令,要把我和康赛尔以及尼德·兰师傅全都关起来,一直到需要的时候才会放我们出来。
这道命令使我们大惑不解。但是尼莫船长不许我们提任何问题,直接派人把我们三个送进了当初刚进潜水艇时待着的那个房间。不过幸好饭菜送来得还算及时。吃过晚饭以后,我们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进入梦乡之前,我不住地猜想:诺第留斯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被送回我的房间里了,康赛尔和尼德·兰也都不见了。我走出去找他们,发现他们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送回去的。船上的气氛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是尼莫船长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他。
但这天下午两点左右,尼莫船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互相行了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非常疲劳的样子。满脸都是担忧与痛苦的神色,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站起来又坐下,心中似乎充满了焦虑。过了一会儿,他向我走过来,问:“阿龙纳斯先生,您懂医术吗?”
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回答他说:“懂。去博物馆当教授之前,我曾经当过好几年大夫。”
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他对我说:“先生,您能帮我治疗这儿的一个船员吗?”
“您这儿有人生病了?”
“是啊。”
“当然可以,您带我去吧。”
就这样,尼莫船长把我带到潜水艇后部的一间舱房里,那儿的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他受了伤,头上裹着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我解开纱布,发现他的头部受到了极其猛烈的撞击,又出现了严重的感染,看起来已经非常危险了。我摸了摸他的脉搏,已经微弱得快要停止了。再摸一摸他的身体,发现指尖都已经冰凉了。我心里明白,这个人快要死去了。重新给他包扎好纱布以后,我问尼莫船长:“他怎么受的伤?”
“怎么受的伤倒不重要。”尼莫船长显然不想说出真实原因,只是说:“我们的船给撞了一下,一个机器上的杠杆给撞断了。当时,倒下来的杠杆就要砸到另一个人头上,是他冲了过去,替别人挨了这一下子……先生,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我迟疑了一下,不敢说出诊断结果。
“没关系的,”船长说,“他不懂法语,您尽管说好了。”
我又看了一下那位伤员,然后说:“他顶多只能再活两个小时了。”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