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卡里亚库”乱炖

原本以为卡里亚库就是个集市，谁想竟然是由几十条街道纵横交错织成的一张巨大的网。上面密密麻麻地点缀着成百上千个十平方米大的小店。中间最大的空地，就是传说中的菜市场。

非洲的菜市场有它浓郁的地方特色。

这里的蔬果都是小小的，核桃大的洋葱，核桃大的土豆，核桃大的西红柿，核桃大的青柠檬。

小贩们摆摊的方式更有意思：地上铺两张编织袋子，上面棋盘一样整齐地码着一小撮一小撮的菜：土豆、洋葱、西红柿摞成小金字塔形，刚好五个一组；辣椒、蒜瓣、花生米仔细分成小堆。全部一样的价钱——100先令。问你要几百块钱的？坐在对面小板凳上的老板就趴过来，撅着屁股给抓上几撮。双方不称不看，交钱走人。实在是很有效率！

不过，想必小贩们每天要花掉很长的时间摆弄这样一个摊子。小小生意，竟然如此细致。佩服佩服！

如果你是一个热爱摄影的人，非洲的菜市场将是你的终极挑战。因为在眼所能见之处，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些什么。

也许是一大群男人疯了一样追逐一只疯了一样逃跑的母鸡；也许是个一边奶孩子，一边摆弄着土豆讨价还价的年轻妈妈；也许是个无敌健壮的胖女人尖笑着要你为她浓妆艳抹的脸和货摊拍上一张照片；也许是几个毛头小子，扮着20世纪八九十年代好莱坞的过气造型，刻意从你面前大摇大摆地晃过去。

你可以说，这里太吵太乱，你也可以不喜欢。

但是它都不在意。

卡里亚库不为任何人改变。

因为它贩卖着一个最宝贝的东西，叫作真实。

阿鲁沙城

Part 1

我的旅行，好像从来都没精细地计划过。

所以这辈子注定跟不了旅游团。给人领着去个安排好的地方，想想就觉得没有意思。

“人所看见的何必再盼望呢。”《圣经》说得对。

当然，对这一个“不见”，是需要一点点勇气的。我这个人体力脑力样样没有，好在胆子却是傻大。不计划，不读旅行指南，最多看看地图也就罢了（其实也不大看得懂）。

临行前买了张坦桑尼亚地图，十二年前出版的，不知路全不全。拿到手里瞄了一下，不能身临其境，不看。

如今踩在东非的土地上，是时候掏出地图，趴上去认真研究了。

先找最大的红疙瘩，那些是重要城市。

嗯，北边有个大个儿的城，叫“阿鲁沙”。好名字！随后一幅画面就浮现出来：旱季，干燥白热的正午时分，一片苍黄的草原，远远的一群犄角又大又弯的黑牛，在半空中扬起漫天尘烟来。其中隐隐一个红点，那是个极老的马赛人，拄着拐杖，肩上巨大的碎珠耳环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伴着头牛清脆的铃铛声，他喝着牛群，缓缓地踱向天边……

我想得入神，呆呆地傻乐。

阿鲁沙城边紧挨着座火山，叫梅鲁。

这火山是活的，上次喷发是在二十世纪初。不知最近有没有想过百年大庆一次……（瞬间联想到庞贝古城——管你几百年荣华，果断活埋！）天……赶紧抓起地图分析逃跑路线，人命关天，不可大意。很好，向西有条路，通向广阔的马尼亚拉湖。据说成千上万的火烈鸟长年驻扎此地，绯红一片，相当壮观。不过，记下这地方的重点是万一乌鸦嘴灵验，火山一冒烟我就拼命往这跑，等我含根草秆藏水底下，就什么灰都不怕了。嘿嘿，嘿嘿嘿……

梅鲁火山向东一点儿，是乞力马扎罗山，5895米，非洲最高峰。

照说如此举世闻名的景点近在咫尺，理应去爬爬看，不过对于我这个曾经去了“比萨”没去看“斜塔”的人是没理可讲的。山绝对不爬，辛苦上去还得辛苦下来！

记得大学的时候，体育课上被逼着跑完了1500米，年级倒数毫无悬念，半条命还差点儿烟消云散。从此发誓，这辈子就是打死也不跑了。（当然，梅鲁喷发还是必须要跑的，年纪轻轻就成了化石，对不起还新鲜的祖上。）

如今来了个近6000米，还是竖着的，这……这根本是登天嘛！

另外，听说“登天”一次至少要花掉几千美元，烧钱去当个累死半山的冤魂？不值得，不值得。

大路一直向西，过了我的救命湖，不远就是恩戈罗恩戈罗自然保护区。

在坦桑尼亚看野生动物，各种“区”有近百个。唯有这里，把品种凑齐了，再一并圈进火山口里养着。是不是很有创意！再瞧瞧人家的名字，“恩戈罗”不过瘾还得再重复一遍！霸气外露，有空一定得去转一转！

再远，再远就没有路了。因为进了塞伦盖蒂国家公园。

这个名字，一度频繁出现在CCTV里。中央电视台一天到晚关注的百万野牛横渡马拉河不就是在这儿吗？探索频道里，狮子丽娜、汉娜、妮娜……各种卖萌的母狮一天到晚追杀小羚羊不就是在这儿吗？

但是我很纠结。

如此出名的地方，游客都是从天涯海角摞着来的。到时候撞见的老外多过撞见的动物，就要暴走了。

这一个热闹凑不凑，待议。

最终总结：阿鲁沙真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风水宝地啊！

下一站，就是它了！

赶紧把地图收好，这惊天的发现，不能随便给人看去。

（其实，阿鲁沙是坦桑尼亚第三大城市，名声响彻东非，旅游手册里说得都不待说了。只有我这蛤蟆真事儿一样，坐在井里偷乐……呵呵，无知倒也是福吧。）

Part 2

从达市到阿鲁沙有长途大巴，需要七八个小时。咱国家帮忙铺的柏油路，平整得很。大巴分高级的和普通的两种：高级的像中国的普通大巴；普通的像非洲的高级大巴。

我选了前者。

之前听一个当地出租小哥说，长途开车早。于是我当天早上5:30就起床，7点不到就上车……等到中午11:30，终于客满开车了。我惊叹上午也可以有六个小时！

因为上车早，上车太早！我顺利得到了头排、单独、靠窗的座位。

一路上我把车窗开得大大的，脑袋使劲儿探出去，使劲儿吹风。把早起的冤屈都用这个座位讨回来！（在中国的朋友请勿模仿。我们这是左道行驶，大不了刮上路边带刺的树枝，没有会车的危险。）

不过，一路倒是无数大甲虫翻滚着撞进来。

非洲的虫子个儿真大啊！

窗外是直漫到天边的绿，它盖不住蓝天，但是可以一点儿都不给黄土地露脸的机会。

上车两小时不到，下了三场豪雨，剩下的时间艳阳高照。老妈提醒过我不要晒太黑。于是我把《简·爱》翻出来挡腿。

大巴每经过一个大点儿的镇子就停下来卸客。取行李的工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当地人，个个头上顶着竹篮子，飞奔过来挤在车窗底下叫卖：煮玉米！香蕉片！甘蔗段！花生粒！也有旧玻璃瓶装可乐。还有女人来卖各样手工艺品，特供老外。她们眼尖得很，好远瞄准我就笔直地跑来。看着她们被拒绝后失落的样子，我决定下站趴下不要再被人看见了。

我倒是买了一小袋腰果。这里有“腰果之乡”的美名，第一特产，一定要尝尝。对于我这种吃猫食的人来说，腰果的作用跟仙豆是一样的，几粒就管饱，所以它实在是居家旅行世界末日之必备。

一路的野地，我还满心盼望能看见几头大象或羚羊，但除了牛就是鸡，真失望。回头想想也对，要是野生动物遍地长，还要那么多的国家公园干吗？

Part 3

大巴上，15:30。

我回过头，用英文问后面的女孩：“请问还有多久到阿鲁沙？”

她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举起手来攥成拳头，在我面前晃了晃。

“十小时？！”我大喊出来，把闺女吓得直往后躲，半车的人也抬头看我。

原来，她比划的是五。

原来，这里的五是用拳头表示的。

吓死我了。

“还要五个小时吗？”我追问。

“不，不，5-a-m（上午五点）。”她一字一句着重地说。

“你是指5-p-m（下午五点）？”我也一字一句着重地说。

“不，不，5am.”她坚持说。然后又想了一下说：“不，不，5pm.”

我崩溃……

“不是五个小时以后到，对不对？”我整理好自己，跟她再次确认。

她一脸迷茫……

双重否定句加反疑疑问句，对不起，我问错问题！

“5-p-m，对吗？”我真的不能再简单了。

这次她如释重负地使劲点头。

……五个小时后，我们如期抵达阿鲁沙。

找到住处已是将近晚上十点。我早已困得睁不开眼，躺下就睡着了。

亲爱的阿鲁沙，咱们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