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那些渐行渐远，令人神往的悲情英雄

什么是英雄？相信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标准，三国刘邵在《人物志》中说：是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

英者强调的是智慧，雄者强调的是勇力，综合之英雄就是有智慧和勇力的人，但这仍然不能概括英雄的含义，一个英雄光有智慧和勇力是远远不够的，还要看他们的行为，道德层面的表现。

现代社会的高速发展，赋予了英雄全新的概念，没有勇力的人也会是英雄，英雄首先是品德高尚之人，其次才是才能与勇力。伏契克说：英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决定性关头做了为人类社会的利益所需要做的事。

隋唐之际历史，最为中国百姓喜闻乐道，我亦不例外，小时候就爱听英雄故事，并为之神往，英雄们做事光明磊落，武功高强，讲义气，舍己为人，不惜命，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有一股人间的浩然正气，正直，善良，勇敢，言必信，行必果，不乱杀无辜，忠一不二，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对得起父母、亲戚、朋友、邻里、百姓。是人间的大丈夫、真丈夫、真英雄。

及至长大，认识了两个字，读了几本史书，自恃自己能辨别善恶是非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以秦琼为代表的隋唐英雄，读罢他们的人生历程，总是不满意，为什么？不符合现代社会的英雄概念，李世民、罗士信残忍屠城，李靖刀一架脖，马上变脸，忠义皆无。李勣两面风光之为人，秦叔宝六易其主，程咬金晚节不保，王君廓阴险狡诈，隋唐英雄并不英雄，随之英雄的形象也逐渐淡化，在脑海中消失。

隋末唐初的风云际会，短短十几年，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色人等粉墨登场，演绎出一场波澜壮阔的人生大戏，锻造出各自人生的价值取向。小偷、强盗、游民、和尚、良民、官吏……揭竿而起，英雄、奸雄、君子、小人……鱼龙混杂，真伪难辨。

在这风云变幻的岁月里，到底谁是真正的英雄、起义军？谁解百姓倒悬之苦？以《说唐》为代表的俗小说、评书演义，情节虽然精彩，但其书离历史又最远，不能给出正确的结论，历史与小说不能混同，二者作用不同，不能互相替代，小说会引起人们对历史的兴趣，而历史又带给人们以真实。

要想弄清，标准其实很简单，谁没有杀人放火，抢掠百姓，没有乱杀无辜，更没有屠城，谁就是真正的英雄、起义军，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仁”字。

但历史是一部血腥之史，人的生命如同蝼蚁一般，被轻轻碾碎，累累白骨之上，建立起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厚黑之辈往往是成功者，仁者无敌只是一种虚幻，人们心中美好的理想而已，梁启超言：抑中国数千年历史，流血之历史也，其人才，杀人之才也。

在隋唐交际之时，就没有真正的英雄和一支真正的起义军吗？冥冥之中，却发现有一只起义军更具英雄本色，他就是窦建德领导的河北农民起义军。

比起瓦岗军，窦建德所领导的河北农民起义军，其英雄面更胜一筹，窦建德统治的地域，“商旅野宿、境内无盗”为史书所记载，如此出色的政绩，李唐亦不能与之相比，作为失败者，倘若窦建德有一丝的劣迹，史臣是不会饶过他的，但我们在史书中很难找到窦建德的负面文字，史臣只能将他的所作所为真实地记录下来。

与历代农民起义军领袖相比，窦建德亦彰显出自己的人格魅力，樊崇、黄巢流动作战，是典型的流寇，李密、李自成不懂得设官理民，建立根据地，洪秀全则抱着娇娘美女，纸醉金迷，张献忠更是有屠川之说，唯一的缺憾是窦建德在起义规模、波及的范围、统辖的地域上略逊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乾隆称自己是爱民如子，福禄寿俱全的太平君主，十全老人，那也不过是自称而已，现代人大多嗤之以鼻。虽然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人们还是愿意追求完美，期望英雄的缺点少之又少。

传统史学家基本上是为胜利者歌，失败者永远是配角，是“圣王将兴，必先有为之先驱者”，谁笑到最后，谁就是真正的英雄，结果是最重要的，而不管过程中采用了何种手段，失败者就是有出色的政绩，也被赋予“薄恩于民”一带而过，在封建年代，人们总是有意回避失败者，以避免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甚至于内心欣赏的人物，也不敢公开吐露，深深地埋在心底，翻开清褚人获所著的《隋唐演义》，里面亦有不少描写窦建德的笔墨，但是很奇怪，在内容简介上，何曾出现过窦建德的名字。

我之所以选择苏定方作为书中的主线，是因为苏定方在俗小说、评书演义中是著名的反面角色，最为中国百姓所熟知。

苏定方作为窦建德的部将，立有不少战功，一直是河北起义军的忠实将领，是河北起义军从发展到失败的亲历者，在河北起义军彻底失败后，苏定方亦没有立即归唐，而是回到了家乡，在唐的统治稳定后，方才选择了投军这条路，苏定方仕唐后的所作所为，令人们所熟知的隋唐英雄们汗颜，他是一位外战英雄。

人云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有时也不尽然，沧海横流，有时会埋没英雄本色。成王败寇，政府之导向，时代之演变，有些英雄已被深深地埋在了地下，成为反面人物的典型，窦建德、苏定方等是，而某些人物却被高高悬起，浓妆艳抹，成为人人敬仰，顶礼膜拜的英雄。

各个历史时期，不同阶级处于不同的需要和目的，对历史人物任意涂抹，拔高或贬低其形象，赋予其新的内涵。为宣扬忠义，封建统治阶级力捧关羽，清末革命党为反清目的，大力宣扬洪秀全，编造各种传奇，以假乱真，历史成为亦正亦负的数字游戏，被罩上重重迷雾，失去了本来面目。

被反面化的英雄，他们的人生信念到底如何？他们心中的苦楚又有几人知晓？历史没有给出我们答案，需要我们细细梳理，分析判断，还原一个逝去的真实。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历史观不同，所处的角度不同，同一事件、人物，有时会得出正反两种迥然不同的结论，使人云山雾罩，茫茫然不知所措，要想甄别，需要的是人的智慧。

现代人常说“不以成败论英雄”，那么我们以什么来论英雄？依我之见，只能以他们的行为（即所做之事）来论英雄，我不想去为谁翻案，只想忠实地记录下英雄的事迹与行为，提供人们另外一种视野，从另外一种角度去思考问题，从而探求真相，还原一个真实的人生。

以史为鉴，解析生命，净化灵魂。历史不具有现实性，但又具有现实性，反省昨天，无时无刻不显现出历史之重要性，和平年代弥足珍贵，居安思危，痛定思痛，时刻警醒，于己，于人，于国都有利，亦能奋起直追，增加自身紧迫感，全民如是，泱泱大国便可屹立在世界强国之巅。

是为序。

吴孟涛

201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