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谢谢你选我做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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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年想要个小妹妹

我们家的小满姑娘——我姐姐的女儿,小年的表姐,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大人逗她:“给你再生个小弟弟小妹妹好不好?”

“不好。”小满回答得非常干脆。

大人继续“循循善诱”:“如果在街上看到一个小朋友很可怜,没有爸爸妈妈,捡回来好不好?”

“好。”

“给你做弟弟妹妹?”

“不好。”领土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小朋友身上很脏,又没有吃的……”

小满不高兴了,道德难题叫人左右为难。她小声嘟哝:“给二姨嘛,正好二姨没有小孩。”气鼓鼓的。

这故事口口相传了很多年,以至于她出国读高中后,大家问满爸满妈:“要不要再生一胎?”他们还频频摇手,噤若寒蝉。

但小年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很想要一个小妹妹。

时常在不适当的场合,比如说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在雨声淅沥的黄昏,她大声说:“妈妈,给我生个小妹妹吧。”于是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我。

彼时,我多半正狼狈不堪,身上是她上幼儿园的书包、上英语课的书包,有时候还有被我打成包袱要带回家的被褥。她还抓着我拼命央求:“妈妈,你给我生个小妹妹吧。什么时候生呢?明天?后天?星期一生也可以。”

笑容浮现在一些旁观者的脸上。我敷衍着:“好的好的。”

她很认真:“我要小妹妹哟,不要小弟弟。”

“好好。”

她眼睛亮晶晶,像被安排了诸多良辰美景:“在哪个医院生呢?”

我赶紧转移话题:“你看那边,有个小白兔。”

“哪里哪里?”小朋友的注意力像荷叶上的蜻蜓,点一点就飞走。

也有时在夜里临睡前,她会突然一翻身:“妈妈,我的小妹妹要叫小雨。”

当天如果我不算特别累,就和她贫几句:“为什么呢?”

“因为小雨妹妹听起来好听呀。大雨应该是姐姐,大风是哥哥。”

“那大雪呢?”

她想一想:“大雪很白很冷,可以是哥哥,也可以是姐姐。”

眼看马上要进入语义学的探究范围,她又回马一枪:“妈妈,你什么时候生小雨妹妹呀?”

我不算老派,却也没新派到能和孩子讨论生育问题的程度,我以和稀泥的态度告诉她:“生个宝宝,要九个月时间。你能等吗?”

九个月对幼儿来说,像一百年那么漫长,小年震惊了:“是多少天?”

“280天。”

她也不知道280天是多少,迟疑地问我:“那时我在干吗?上大学了吗?”

我一心软说:“不,上小学一年级。”

她立刻欢呼:“我上小学,妈妈就给我生小妹妹了……”两脚把床板蹬得咚咚响。

得,我自己挖坑自己跳。

我带小年看《巴黎淘气帮》,一直担心她没有看懂,因为里面的人物是一群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小年倒是至少看懂了一点:小淘气尼古拉,痴心妄想,一心以为能有个小弟弟,却来了个小妹妹。

小年问我:“不能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吗?”

我答:“不能。”几乎是怀着歉意。

又问:“生之前,也没法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吗?”

我又答:“不能。生出来才能知道。”

小年想呀想,想呀想,终于下决心:“妈妈,我要个小妹妹,不过,小弟弟也可以。尼古拉觉得小妹妹不能和他玩游戏,可是最小最小的小宝宝,本来就是不会玩游戏的。”

几天后,过地下通道的时候,她又问小妹妹的事,我无端端地心下难过,问:“妈妈最爱谁?”

她毫不迟疑地点点自己的胸口。

“如果有了小妹妹,妈妈就最爱小妹妹了,怎么办?”

这是完全无效的威胁,她一边爬楼梯,一边嘻嘻笑:“妈妈最爱我们两个。”

唯一聊以自慰的是:她有这样强大的安全感,知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动她“被最爱”的地位。

忘了是当天晚上还是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晚,灯已经关了,她看完《小淘气尼古拉》的一页——这是电影《巴黎淘气帮》的原著,看过电影后,我去图书馆为她借了一本,心满意足地对我说:

“妈妈,去年姐姐去北京了,我很孤单,就想要一个小妹妹。后来家里有了罗西娜和罗西米尼(两只小兔子),它们就是我的妹妹,我就不孤单了。今年姐姐去了美国,兔子也不见了,我就又想要妹妹了。妈妈,你给我生一个吧。”

她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就睡着了,无边夜色里,仰躺在床上的我,泪水流了一脸。

她要的不是妹妹,而是对抗与消解寂寞——偏偏这个,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