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中婚礼(2)

03 爆炸高手

调查在小范围内秘密展开。

沈恕和我分析认为，赵欣明尸体残骸上的炸点伤证据确凿，明显是人为制造爆炸。而最可能的爆炸手段是炸弹，炸弹放置的地点则是距离赵欣明的座位最近的地方。

沈恕对我说：“根据我掌握的有限的爆炸知识，凡是炸弹，都会留下少许金属碎片和炸药的痕迹，而爆炸现场的微量痕迹往往会给我们提供至关重要的线索。这次飞机失事，我考虑到人为放置炸弹的可能，也携带了高灵敏度的炸弹探测器在现场进行勘查，虽然我连方寸之地都没有放过，却未发现炸弹爆炸后留下的任何痕迹。放置在飞机里的炸弹一定非常专业，具有很高的反勘查水准。”

我说：“我对于炸弹的认识也是一知半解，我们还是要借助专家的力量。”

松江省军事学院爆破研究所的研究员赵敬少将接待了登门求教的沈恕和我。

赵敬是一个待人和气、对学问却极度严谨的儒将，面部线条如斧凿刀刻般清晰，一双眼睛晶莹玉润，言谈举止间不怒自威。

赵敬听过我们来的目的后，带我们走进他的实验室。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的军事世界，各种军用坦克、飞机、军舰、航空母舰的模型，炸弹、导弹、原子弹的微缩仿真品，狙击枪、步枪、冲锋枪、手枪，应有尽有。沈恕和我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连说话和呼吸也不敢大声。

赵敬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白色的直升机模型，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欧洲直升机公司生产的PCR-0011型大型民用直升机模型，微缩比例是一千比一，应该就是你们描述的失事飞机。”

沈恕说：“淑心和我都只见过它的残骸，但从这架直升机原来的照片看，它的外观与这具模型完全一致。”

赵敬打开直升机模型的机舱门，把三个人形玩偶分别放置在驾驶位、副驾驶位和后排居中的座位上，说：“这是你们描述的三人在飞机上的位置，驾驶位上的是许刚，赵欣明坐在副驾驶位上，另一位受害人徐曼坐在后排，三个人的直线距离均在一米左右。在这样近的距离内，赵欣明的尸体表现为炸点伤，而另两个受害人表现为冲击波伤。据我所知，目前民间可以搜集到的具有这种爆炸效果的炸药只有一种，学名叫作高密度惰性金属弹药。这种弹药与普通高能炸药的杀伤机理完全不同，它是用碳纤维包裹弹药。与普通的炸弹相比，高密度惰性金属炸药的附带杀伤力小且不留痕迹，可以精确地摧毁打击的目标，但同时会将对周边其他物体的伤害降到最低。”

沈恕若有所悟地说：“布置炸弹的人又是通过什么手段，使得现场不留任何炸弹金属残片呢？”

赵敬说：“这个很简单，只要把炸弹的金属外壳替换成塑料，就可以不留下金属残片，爆炸产生的高温可以把塑料烧得不留任何痕迹。”

沈恕和我对视一眼，一直困扰我们的问题在赵敬面前迎刃而解。

赵敬略加思索，说：“除去帮助你们解决技术问题，我还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人的名字，这是我军情报部门掌握的一个制作炸弹的民间高手。据我了解，在楚原市，掌握高密度惰性金属弹药制造技术的民间人士只有他一人。这是我军的机密，不过你们是半军事单位，又涉及一起重大爆炸案，掌握这个人的资料会为你们破案提供帮助。”

赵敬提供的这个人名叫涂远征，四十五岁，经历丰富而复杂。军队情报部门掌握的资料显示，此人年轻时曾混迹于金三角地区，为一个臭名昭著的大毒枭工作，后来这名毒枭暴死，涂远征又受雇于以色列特种部队，成为一名杀人不眨眼的职业雇佣兵。而高密度惰性金属炸药的始作俑者正是以色列军队，涂远征也正是在做雇佣兵期间，掌握了制作这种炸药的核心技术。

雇佣兵的收入不菲，涂远征退役后回到家乡楚原，靠积蓄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他也未做过危害社会的事情。

涂远征是一个高度危险的人，他的住所里可能藏有烈性炸药或重型武器。沈恕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从特警队里抽调了七名身手敏捷、枪法精准的特警，他和许天华带队，对涂远征的住所进行严密监控，伺机实施抓捕。

涂远征没有家人，独居在郊外的一幢独立别墅里。这里是真正的郊外，除去他家所在的楼群，四周再没有其他建筑，楼群外的地面上荒草丛生，人迹罕至，只有数百米外的高速公路上的汽车鸣笛，是唯一有人气的迹象。

根据部署，特警队员们占据有利地势，控制了涂远征家的几个出入口。沈恕和许天华坐在车里，密切监视院内的动静，一旦涂远征出门，立刻实施抓捕。

沈恕虽身经百战，但像涂远征这样的对手却极少遇到，他知道，只要稍有疏忽就会导致人员伤亡的严重后果。在室外长时间的守候，他和许天华的精神都高度紧张，手心都沁出了汗水。

在守候八个小时后，涂远征家仍然毫无动静。天色已黑，室内却未透出一丝灯光。

沈恕知道再拖下去，警员们身心俱疲，发生错误的概率会更大，也就更容易在正面对峙时出现伤亡。他和许天华协商后，决定强行入室实施抓捕。

沈恕和许天华身先士卒，持枪走近涂远征家门前，七名特警也悄悄靠近窗口，等待命令冲进室内。

沈恕用万能钥匙打开门锁，然后用力撞开房门，冲进房间，与此同时，特警们也破窗而入。

如此大的动静，室内却依然悄无声息，一片漆黑。难道涂远征不在家？

冲上二楼的一名特警在对讲机中向沈恕汇报：“二楼起居室发现一具尸体。”

是男尸，仰卧，身上有两处枪伤，一处在额头，一处在心口。

经确认，死者正是涂远征，尸体已轻度腐烂，死亡时间在距尸检前三十小时到四十小时之间。

尸检报告显示，涂远征所中枪伤为六四式手枪射出的子弹，现场遗留有两枚弹壳，未发现枪支。此外，无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两枪均为近距离发射，射程在一米到两米之间。每枪均足以致命。

据此判断，凶手应该是涂远征熟识的人，而且很可能就是一手制造爆炸案的狂徒。凶手此举，最大的可能是杀人灭口。

涂远征生前社会关系简单，行踪诡秘，极少与人交往，更没有亲戚朋友，致使侦破工作毫无头绪，一时陷入僵局。

难道这两起恶性案件要永沉海底？

04 迷雾重重

由于涂远征被杀案涉及枪支，楚原市刑警队把案情上报到省公安厅和国家公安部备案。

六四式手枪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由中国人自行设计的第一款手枪，一直是解放军、公安、武警、司法和安全保卫部门广为装备使用的武器，具有小巧轻便、外形美观、便于隐蔽携带、易于维护保养、射击可靠性好和精度高等优点。

楚原市的枪击案并不多见，而射杀涂远征的这只手枪更未曾露过面，没有任何作案的记录。省内曾发生过几起失枪案，其中包括迄今未查明去处的三支六四式手枪。涂远征案的凶器是否就是这三支失枪中的一支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起案子牵涉面又广又深，从盗枪到直升机爆炸再到枪杀涂远征，凶手是一个隐藏很深又极度危险的犯罪分子，楚原市刑警是否有能力找到确凿证据，将他（她）绳之以法？

案情的反复使得市委书记黄汉有些恼怒，在了解情况后，他向公安局长金水下达了死命令，直升机爆炸事件必须在一周内做出定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则以意外事故处理。黄汉强调，在当前形势下，维护社会稳定是一切任务的重中之重，刑警队在执行职责时必须顾全政治大局。

许刚父母的情绪也起了反弹。许刚少年发迹，仰赖于他父亲许凌云的权势。许凌云退居二线前是松江省钢铁公司的总经理，官居副部级，年龄到线后转任省政协副主席，昔日同僚和部下遍布松江省和楚原市的各级官场，消息灵通，手眼通天，沈恕对直升机爆炸事件的调查进展自然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许凌云的想法和黄汉截然相反，他不肯息事宁人，毕竟死者是他的亲儿子，死得这样蹊跷，让他不甘心。万一许刚真的是被人害死，他要动用一切社会资源找出凶手，为儿子报仇。以他做事的风格——强悍霸道——来看，在这件事关儿子的死因的大事上他决不会退让。

许凌云在松江省经营多年，黄汉虽然当政，也不愿直接触犯他，两位深谙为官之道的强势人物都把压力转嫁到公安局，而局长金水又向沈恕施压。金水自然不肯得罪黄汉和许凌云中的任何一方，只督促沈恕加大破案力度，加快侦破进程，而侦破结果必须皆大欢喜。

沈恕在刑警支队长这个敏感位置上工作多年，早习惯了在上司的明争暗斗之间游走，他应付这种复杂局面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凭你风吹浪打，他只求无愧于心。至于事件的结果会使哪些人满意、哪些人震怒，他并不放在心上，他要做的只是维护法律的公正。

爆炸案走了一个轮回，又回到原点。凶手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案，仅是为了杀死许刚三人吗？赵欣明恰好坐在炸点的座位上，凶手也许是针对她，而许刚和徐曼仅是遭受池鱼之殃？当然，也不排除凶手想把许刚和赵欣明一网打尽。在直升机上做手脚无疑是最有效的办法。

不管怎样，案情进展到现在，已经粉碎了凶手企图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隐匿一起谋杀案的阴谋。沈恕相信，凶手现在承受的压力大过他十倍，只要谋定后动，有理有据，凶手终将露出马脚。

花好月圆公司的直升机在失事前一直停靠在公司的后院，而唐健峰对飞机进行检修的时间是飞机失事的前一天下午。也就是说，在检修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有人在直升机上做了手脚。最大的可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凶手混进公司，在飞机上安放了炸弹。

作为一家婚庆礼仪企业，花好月圆公司的部分员工上班很早，凌晨四点就到公司，以筹备上午的庆典活动。而最晚的一班员工在夜里十点才下班。那么，凶手的作案时间应该在夜里十点至凌晨四点这段时间内。

花好月圆公司的占地面积很大，业务面广泛，外来人员很多，入夜后，公司门前除去一个门卫，并没有其他保安人员。公司院内至少有三个路口通往后院停靠直升机的地点，公司大楼里也有两道门通向后院。

公司院子里安装了四个摄像头，前后院各有两个。但是调查结果不出沈恕所料，后院的监控录像在飞机失事的前一天就出了故障，历时三天才维修好，而可作为证据的失事前一晚的录像自然也就无从获得。

凶手虽然破坏了监控录像，但是身份却进一步暴露。至此可以确认，凶手是与花好月圆公司有密切关系的人，即使不是公司员工，也一定有内部人为他（她）做内应。

只是，即便把凶手的排查范围减至最小，可是直升机已经炸成一堆残骸，许刚三人已死，最有力的直接证人涂远征也已经被杀灭口。凶手的手段非常狠辣，把一切证据涂抹得干干净净，就算凶手现在站到沈恕面前，他也束手无策。

沈恕似乎见到凶手在向他狞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有证据吗？

05 植物痕迹

沈恕向局长金水申请一份搜查令。

金水抬起眼疑惑地看看他：“你怀疑这个人？有证据吗？”

沈恕说：“没有，所以需要对他的家和办公室进行秘密搜查。”

金水不耐烦地发出咝咝的吸气声，说：“沈恕，你做刑警几年了？”

沈恕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报告局长，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