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点评历史人物(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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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毛泽东品思想巨擘(1)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

——摘自毛泽东《卜算子·咏梅》

一、“我看老子比较老实”

——毛泽东品评老子

1964年8月底,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说:“我看老子比较老实,他说‘将欲取之,必固予之’,要打倒你,先把你抬起来,搞阴谋,写在了书上。”

在毛泽东的眼里“比较老实”的老子,是何许人也?但关于老子的生平史料,是非常渺茫的。老子的身世,就像他书中的“道”一样,让后人捉摸不定。

司马迁在《史记》里面著有一篇老子的传记,叫《老子韩非列传》。但是在这篇很长的传记里面,他的重点在韩非,关于老子的传略非常短。可见博学多闻如太史公者,对老子的生平所知也甚少,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讲。

司马迁讲到老子的生平籍贯的时候,有这样一句话:“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姓也有了,名也有了,字也有了,官职也有了。似乎很明白,但既然他姓李名耳,叫他李耳就是了,或叫李聃也行,为什么又叫他老子呢?对这个问题,司马迁避而不谈。有很多人说他之所以叫“老子”,大概是因为长寿,老子活得寿命很长。还有一种说法是,“老”这个字和一个字的字形非常相似,就是“考”,而“考”的本意就是长寿,所谓“寿考”。所以老子大概是个很长寿的人。但是司马迁没有明确告诉我们,留下了一个很大的迷团。

“名耳”,可以理解这人姓李名耳。那么“聃”是什么意思呢?有人解释“聃者,耳大也”,耳朵很大,所以现在福建泉州老子的塑像,耳朵很大,垂到肩膀上。大概老子生下来后,耳朵比较特别,所以他的父亲就给他取个名字叫“李耳”。

司马迁讲老子的官职是“周守藏室之史也”。“守藏室”,就是国家的档案馆,那时的档案馆兼有图书馆的一些职能,历代的图书都放在那里,老子是这里的“史”,所以说“道家出于史官”。老子读了很多书,读着读着就把一切看穿了,看透了,悟道了。

司马迁叙述了孔子曾经到东周去向老子请教的事,所以有人认为,老子比孔子年纪大,而且孔子还跟着老子学了很多知识,孔子算是老子的学生。孔子向老子请教的这件事,《史记》中有记载,《孔子世家》中也有记载。这就证明老子和孔子确实是见过面的。《老子韩非列传》里讲到了老子对孔子的一段教训,他是希望孔子能够戒除自己身上的骄气、傲气,戒除自己身上过多的欲望和过大的志向,因为这些都没有用处,没有好处。孔子在听了老子这一番教训之后,回到了鲁国,见到他的弟子们,就告诉他们说:我见到过天上飞的鸟,天上的鸟我知道有什么办法对付它,可以用箭去射它;我见到过地上的野兽,也知道用什么办法对付它,可以用网去把它网住;河里的鱼我也知道用什么办法,我可以把它钓上来。但是见到老子,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对付他。为什么呢?他既不是鸟,也不是兽,也不是水中的鱼,他是龙。可见孔子对老子的评价是非常之高的。

关于老子的身世生平后来还有很多说法,比如三国时的道士葛玄在《道德经序》中说:“老子生而皓首。”即老子一生下来,头发花白。此语虽然是道教徒的附会之说,但有种隐喻的色彩。为什么?老子一生下来就头发花白,如果不把它看成生理现象,而看成是一种文化现象,就不难理解了。老子生在一个历史很悠久的民族里面,生在一个早熟的民族里面。马克思曾经把人类各民族分成几类:一种是正常的儿童,古希腊就是正常的儿童;再一种是晚熟的儿童,日耳曼人就晚熟;还有一个就是早熟的儿童,就是中华民族。太早熟了,一生下来就头发花白。所以,马克思说的中华民族是个早熟的民族和老子的“生而皓首”,其实可以看作是有相同内涵的说法。老子“生而皓首”,可以理解为老子出生在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之中。他一生下来就面对漫长历史的深厚文化积淀,所以他的思想才会那样深刻,那样具有穿透力。从这个意义上说,老子的智慧是中华民族古老智慧的结晶,《老子》一书是中华民族祖先智慧的集大成。

老子的著作《老子》,是他过函谷关时,关令尹强其所著的“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故又叫《道德经》,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西汉竹简,则称作《德道经》。《老子》分上下篇。上篇论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主要是探讨宇宙人生哲理,可谓纯粹哲学。下篇论德,“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主要是讨论社会和政治,可谓社会政治学。

老子在哲学思想上的独特之处,或者说首创和功绩在于用“道”来说明宇宙万物的变化,提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和“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玄远的观点,给后代学者和思想家留下了想象、思索、探讨的无穷余地。老子认识到事物都有正反对立的两面,一切事物的变化都是“有”和“无”的统一,并且对立的两方面是可以转化的。老子思想的重点,是一个“反”字。即矛盾对立的双方,无不在一定的条件下,向相反方面转化。这就是老子思想中最可宝贵的辩证法。

有人认为老子是权术家和阴谋家,他所谓的“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专为对手设立的陷阱,给对手以错觉,以便出其不意地击败对手。

老子的思想充满着生命的智慧,但是这种智慧一旦被统治者所用,又是极富有政治权术的,因而被称之为“君人南面之术”。

《老子》可以说也是一部兵法,书中包含军事辩证法。“正复为奇,善复为妖”,“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子的辩证法用于军事学,就是以弱胜强、避实击虚的指导原则。

民国时期的学者钱基博在《中国文学史》一书中谈到了《老子》的独特文风:“文章安雅,语约而有余于意,其味黯然而长。”是说《老子》语言特别简约,而寓意深远。

大多数学者认为,《老子》最精彩的、影响最广泛的还是“道”的论述,他不仅影响了政治哲学,也影响了中国人对宇宙人生的总理解。在毛泽东的哲学思想、政治思想和军事思想中,都或隐或现着《老子》的痕迹。

毛泽东一生多次品评老子

毛泽东从青少年时代起,就对《老子》很熟悉。早在1913年,他就在《讲堂录》里记道:“《老子》: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这话出自《老子》第七十八章,意思是说:水最柔弱,无论什么坚强的东西都不能战胜它。用于处世,则为以柔克刚之意。

1917年,毛泽东与同学萧子升在暑假期间四处游历,在宁乡县境内,拜访了一位隐居的刘翰林。据萧子升回忆,毛泽东当时在谈话中讲:“最好的《老子》注是王弼作的,最好的《庄子》注是郭象作的。”

在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的批语中,毛泽东写道:“是故老庄绝圣弃智、老死不相往来之社会,徒为理想之社会而已。”其中所概括的,便是《老子》里的话。《老子》第十九章云:“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第八十章云:“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毛泽东认为这种社会理想实际上是倒退,“徒为”而已,行不通。这说明,毛泽东早期思考中国未来社会形态时,曾对《老子》一书下过功夫。

走上革命道路之后,毛泽东一直对老子思想抱有浓厚的兴趣。毛泽东读《老子》,很注意吸取书中的哲学思想精华,并在写作时活用老子的精彩观点和辩证法思想。

据不完全统计,在《毛泽东选集》中直接引用《老子》一书的名言至少有八条之多。

1936年12月,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总结土地革命战争的经验教训时指出:要改变敌我强弱力量的对比,使之发生于我有利的变化,就要实行必要的战略退却,暂时放弃一些土地和城池,他引用了《老子》中“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一语加以说明。他说:“关于丧失土地的问题,常有这样的情形,就是只有丧失才能不丧失,这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原则。如果我们丧失的是土地,而取得的是战胜敌人,加恢复土地,再加扩大土地,这是赚钱生意。”在以后的多次谈话中,毛泽东还引用过老子这句名言。

1945年4月24日,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口头政治报告中,在谈到面临的困难和应对的方针时,毛泽东说:“我和国民党的联络参谋也这样讲过,我说我们的方针:第一条,就是老子的哲学,叫作‘不为天下先’。就是说,我们不打第一枪。”他引用了老子“不敢为天下先”的名言,意思就是先退后进,先让后争,采取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策略。实践证明,毛泽东的这一战略决策是非常富有远见的。

1949年3月13日,在《党委会的工作方法》一文中,毛泽东强调要“互通情报”,并批评“有些人不是这样做,而是像老子说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彼此之间就缺乏共同的语言”。

1949年8月18日,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毛泽东说:“多一点困难怕什么。封锁吧,封锁十年八年,中国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老子说过:‘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蒋介石反动派,对于我们,不但‘以死惧之’,而且实行叫我们死。”“过去三年的一关也闯过了,难道不能克服现在这点困难吗?”“没有美国就不能活命吗?”毛泽东引用的老子的一句话,见于《老子》七十四章。译成白话便是:民众不怕死,为何拿死来恐吓他们?《老子》原文中这句话后面还有一段,大意是说,人的死亡,是由“天道”掌管的,代替专管杀人的“天道”去杀人,就像代替木匠去砍木头,很少有不伤手的。联系上下文再来读毛泽东引的老子的这句话,可以看出,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说,民众不怕死,你拿死来恐吓他们,是徒劳的;二是说,你一定要拿死来恐吓他们,只会适得其反,就像不是木匠的人代替木匠砍木头,是要伤手的,是要受惩罚的。由于在关键之处引用了老子的精辟名句,使文章显得雄辩有力,更有气势。

新中国成立之后,毛泽东对《老子》爱不释手,每到一处必带《老子》。例如,1959年10月23日,外出前他指名要带走的书籍中,便有“关于《老子》的书十几种”。直至晚年,毛泽东依旧常读《老子》,在讲话、谈话、文章中屡屡引用老子名言,并十分重视老子思想的研究。

1957年2月27日,在《关于正确处理人内部矛盾的问题》的讲话中,毛泽东谈到了事物的矛盾转化,他说:“在一定的条件下,坏的东西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的东西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老子在二千多年以前就说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日本打到中国,日本人叫胜利。中国大片土地被侵占,中国人叫失败。但是在中国的失败里面包含着胜利,在日本的胜利里面包含着失败。历史难道不是这样证明了吗?”

祸与福,好与坏,胜利与失败,正面与反面,这些都是对立统一的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世上没有绝对的、一成不变的事物。要全面地看问题,就得掌握辩证法,懂得“两点论”。这是毛泽东后来一再强调的观点。

1959年12月,有关部门搞了一个学术界讨论老子思想的综述材料,题为《关于老子哲学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的问题》,送到毛泽东手中。毛泽东在日理万机之暇认真读了这个材料,读后极为重视,在材料第一页批示道:“印十份,交我为盼。”这件事是当时任毛泽东机要秘书的高智办的。

1960年8月22日,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人接见出席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国民主同盟、中国民主促进会等六个民主党派中央全会扩大会议的代表,并且和这些党派的主席、副主席进行了亲切的谈话。周建人刚好坐在毛泽东身边,他们谈起了哲学问题。时值哲学界正在争论老子哲学是唯物还是唯心的,毛泽东知道周建人写了关于老子哲学问题的文章,并且也知道他是主张老子哲学是唯心论的。毛泽东说,怎么会把老子哲学看作唯物论的呢?老子是客观唯心主义。他鼓励周建人继续写下去。

1965年1月9日,在与美国著名记者斯诺的谈话中,毛泽东说,两千多年前,庄周写了关于老子的不朽著作《庄子》,后来出现了诸子百家,争论《庄子》的意义。

1968年10月31日,在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闭幕会上的讲话中,毛泽东说:“任继愈讲老子是唯物论者,我是不那么赞成的。天津有个教授叫杨柳桥,他有本《老子今译》,他说老子是唯心主义者,客观唯心论者,我就很注意这个人。”

据1974年出版的马叙伦《老子校诂》所载,毛泽东说过:“《老子》这部书乃是唯心主义的,但包含丰富的辩证法思想。它对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大变革的一些现象,特别是战争的规律作了概括和总结,所以它也是一部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