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几路厮杀
怡然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看着它化成黑点，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方才放下了纱幔，收回了目光。
“公主……”李嬷嬷叹息了一声，她知道，公主心中有恨，但那个地方毕竟是公主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若说没有半分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她为怡然拉紧了披风，柔声说道：“公主，你还有奶娘在，奶娘会永远陪着公主，看着公主生儿育女，幸福快乐……”
“奶娘……”怡然偎依在李嬷嬷的怀中，在皇宫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唯一对她真心相待的也只有奶娘一人。在她的记忆中，所有的快乐，所有的点点滴滴，都有着奶娘的相伴。奶娘，就是她的第二个娘亲，甚至是比亲娘更加重要的存在。若是没有奶娘给了她温暖，若是没有奶娘让她看到了人性的温善，怕是，如今的她早已永沉黑暗之中，被仇恨迷失了所有的心智，又怎会依然保持着一分的纯善？
“我苦命的孩子……”李嬷嬷明知怡然心中的苦痛，却无力改变。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人言卑微，除了竭尽所能保护公主外，她别无他法。
怡然抬首，露出明媚的笑容，看着李嬷嬷，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吗？奶娘……”
忽然——
软榻摇晃了几下，停了下来，外面更是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情？”怡然掀开纱幔，问道。
金轩纵马飞奔而来，柔声说道：“没事，不过两旁的树被人砍了，横在了路中央，挡住了去路。公主莫要担心，待侍卫们搬离，就可继续赶路了。”
怡然淡雅一笑，“有劳殿下了。”说罢，便放下了纱幔。
“公主客气了，保护你是本王的职责。”金轩说道。
闻言，怡然眸光微闪，握住了李嬷嬷的双手，垂下了眼眸。金轩王子，世事难料，有时候太过自信未必是好事！大楚与匈奴联姻，修百年之好，鲜卑、燕梁等国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和亲成功，以至于威胁到本国？只待和亲路中，设下埋伏，杀掉你我二人，便可嫁祸他国，坐收渔翁之利。
京都外，落霞山，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其山路众多，若非熟悉之人，深陷其中，很难走出。此地形，当真是埋伏设计之最佳之地。楚浩天若非早料到会有这般结果，又怎会派出两千精锐护航？怡然冷笑，这场好戏，切莫让人太过失望才好。
还未待怡然的冷笑到达眼底，李嬷嬷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见状，怡然脸色大变，握住李嬷嬷的手不自觉的挪到了她的脉搏之上。不消片刻，怡然震惊得看着李嬷嬷，眼底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异，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
“公主……噗！”李嬷嬷刚要开口安慰，可话还未说出，一滩含着碎肉的鲜血便从她的口中涌出，让她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不会的，不会的……”怡然拼命的摇头，拒绝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喃喃自语着：“我明明已经喂你吃了雪凝丹，你已经没事了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脉象比七天前更凶险？难道……难道是楚浩天骗了我……他给的不是雪凝丹……”怡然的脸色甚至是比李嬷嬷的还要苍白上许多，用药后，她明明诊过脉，怎会是如今的生机全无？
“不要……哭……我的小公主……”李嬷嬷抬起沾满了鲜血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怡然的脸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我本想看着你生儿育女，却不料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咳咳……”每说一句话，她的口中都有一块带血的碎肉涌出，让人触目惊心。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奶娘！”怡然捂住李嬷嬷的嘴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是她，是她害了自己最亲的人！是她，是她太过天真，错信了楚浩天！更是她……更是她亲手把这要命的药丸给奶娘服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啊！“奶娘，我害了你，害了你……”
“乖，不哭，”李嬷嬷看着在自己怀中失声痛哭的人儿，眼中满是心疼。这孩子从小就苦，从没有享受过一天开心的日子。自己不在了，还有谁能照顾她？死，她并不害怕，她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公主，自己的怡然。她无法相信，单纯如小公主这般，如若没有她在一旁悉心照料，会被旁人怎么欺负！“答应奶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坚强的活下去，都不能放弃希望……”
“奶娘，我说过我要带你过好日子……”
“傻孩子，你的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啊……”说着，说着，李嬷嬷面带笑容的闭上了双眼。
“不——”怡然失声惨叫，神情有些疯狂，“奶娘，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一双清眸逐渐被混沌所覆盖，深沉的让人无法看透，也让人心惊。五根金针出现在她的指缝之中，她飞快的把金针刺入李嬷嬷百会穴等几处要穴后，紧紧地抱住她。“奶娘，你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师父带了毒手圣医前来，不日就会赶到，到时，你就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怡然无法再注意自己四周的事情，也就不曾注意到，她所在的软榻晃动越来越大。而她那声凄厉的喊叫，也无一人前来查看，这本身就是很不正常的。当她看着李嬷嬷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才惊觉到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她原本的预料。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无法忽视。耳边响起激烈的打斗声，惨叫声，以及人濒临死亡前所发出的哀鸣。怡然这才恍然明了，为何她的凄喊并未引起侍卫以及金轩的注意。不是他们不想注意，而是他们无暇他顾。
软榻四周的青纱帐满本就是红艳艳的喜色，如今似乎变得愈发的鲜红起来。怡然悄悄的掀开一角，看向外面。
只见——
铺天盖地的箭羽从天而降，让人无法逃离。大楚的侍卫紧紧地守护在软榻四周，不敢离开半步，用自己的血肉为她筑起了一道无法撼动的长城。
怡然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李嬷嬷，不禁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刺入肉中，她却惘然未觉。他们都是真勇士，好男儿，为了自己的国家舍生忘死，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只为保护他们的公主。他们怎会知晓，这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阴谋？他们与自己一样，不过是其中的牺牲品。
虽然侍卫的保护，可软榻之上仍是被射入了几只箭羽。只需一眼，怡然便看出，这箭羽乃是大楚皇室暗卫所用！脑中灵光一闪，怡然就想透了事情的始末。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停地涌出，楚浩天，楚浩天，你何其的残忍？何其的狠心？如此对待这些忠心为你的禁军！
楚浩天，你难道疯了不成？你可知，以大楚如今的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声势浩大的战争？你可知，几年休养生息，并不曾让大楚恢复原本强盛的国力？不，你很清楚，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你疯了，你真是一个疯子！
“公主，小心！”一个年轻的侍卫张开双臂，扑倒在软榻之上，把怡然护在自己的身前，而他自己早已被无数的箭羽所贯穿。当他看到怡然苍白的脸色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保护了他们的公主……哪怕是死，他也没有倒下身体，他要用自己的身体继续做公主的盾牌，继续保护她。
怡然捂住了嘴巴，努力地使自己不要哭出来。傻瓜，傻瓜，为什么不跑啊？你们可知道，你们用生命所守护的国家早已抛弃了你们呀！
段别离靠近金轩，低声说道：“殿下，这样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让我护着你先行离开，再另想它法吧？”
“不！”金轩打落射向自己的箭羽，神情异常坚定地说道：“别离师父，怡然公主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段别离叹息，他怎会不明白？大楚的公主死在和亲路上，而王子殿下却安然离开，让他人如何猜想？“我明白了。”说完，段别离身形一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战场之中。
金轩扫视了一眼段别离离去的方向，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避开正面，暗杀弓箭手，以别离师父的武功，不消片刻，应可解眼前之围。
果然——
远处陆陆续续传来了惨叫声，漫天的箭羽越来越少，直至消失。
金轩放下心来，纵身上了软榻，隔着纱幔说道：“公主殿下，已经解除了危机……”
谁想，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一群黑衣蒙面人冲了过来，直朝着怡然所在的软榻而来。
“保护公主！”金轩起身，染血的剑指向黑衣人，身形一闪，冲入其中。身在其中，金轩才发现，这些黑衣人的武功高得超乎他的想象。而且，他们似乎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殿下！”段别离回到金轩身旁，与他背靠着背。他脸上的淡然也消失不见，眼底一片凝重。“他们像是死士……”死士与杀手不同，杀手会胆寒，会顾虑自己的生命，但是，死士不会，他们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看来，不想大楚与匈奴和亲的大有人在！
“别离师父，公主交给你了。”金轩点头说道。别离师父说过，在江湖中，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有他保护怡然公主，自己也可无后顾之忧。
“殿下放心。”
两千禁军以及匈奴随行的护卫在箭羽的攻击下，本就所剩无几，而活下来的人，也或多或少的受了伤。如今，面对这些不要命的死士，更是一面倒，根本无力反抗。
眼看着黑衣人越来越逼近软榻，金轩被十多名黑衣人缠住，无法分身，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而段别离虽守在软榻旁，却也被三名武功最高的黑衣人缠住，无暇他顾。段别离眼神微沉，这三名黑衣人武功虽不如他，但配合默契，简单的三才阵，在他们手中发挥了最大的威力，让他一时也没办法脱身。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远处又出现几十个黑点，快速的朝这边而来。竟也是一群黑衣蒙面之人！
金轩与段别离脸色都是大变，他们已接近油尽灯枯，这后来之人，若是敌人，怕是今日很难全身而退。
看着山谷中惨烈的打斗，后来的黑衣人似乎微微一愣。二话不说，立刻冲入场中。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对手，不是金轩与段别离，而是先前的那一部分黑衣人！
由他们分去一部分对手，金轩与段别离才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他们互望了一眼，眼中带着一抹疑惑。看样子，他们与先前的黑衣人并不认识，他们的目的也不尽相同啊！
还没有等他们完全放下心来，又来了一群黑衣人。同样是看了看打斗中的诸人，直冲向怡然所在的软榻！
“杀气！”金轩脸色一变，很显然，这一群人是为了杀人而来，目标正是怡然公主！
这群人周身都带着冷冽而可怕的气息，那气息黑暗到极致，让人身在丈外，就已经感到心悸胆寒了。他们的招式处处要命，仿佛是阎罗手下催命的小鬼，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收割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该死！”金轩忍不住咒骂了一声，还真是一团乱麻，早料到他国定会有所行动，却没料到竟还有其他势力暗中觊觎。他抬眼看向越来越近的又一群黑衣人，苦笑不已，自己的确有些托大了，事情渐渐地超出了他的控制，看来只能……金轩眼神一凌，正打算放出信号，召唤自己暗中隐藏的力量，事情的发展再次让他有些目瞪口呆。
刚到的黑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杀入战局之中，与其他三股黑衣人战成一片。一时之间，黑衣乱舞，分不清敌我，只听杀伐之声入耳，再无其他。
当真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断肢残骸，热血纷飞，好不激烈！
反倒是金轩与段别离轻松了起来，竟没人再与他们厮杀。
“殿下……”
金轩抬手阻止了他的话，神色有些凝重，沉声说道：“从武功路数看，不像是燕梁与鲜卑的人。而柔然一向女子执政，他们的体型皆是男子，应不是柔然之人……”
“不是他们会是谁呢？”段别离忍不住问道，和亲受阻，受益之人只会是他们啊。
金轩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忍不住看向大楚都城的方向，沉下眼眸，“或许……我们都轻视了楚浩天……”
“殿下以为是楚浩天……”怡然公主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段别离自认自己不是好人，但也不会这般的泯灭人性，对自己的孩子下杀手。
“不是以为，而是有六成的把握可以确信。”金轩冷笑道，楚浩天，楚浩天，你果真是够气魄！两千精锐禁军竟也可不眨眼的舍弃！你究竟想要在这场和亲中得到什么？看来，对于你，对于大楚，我都要重新估计了。
段别离也是聪明人，稍微细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金轩的意思。没有人会相信楚浩天会破坏和亲，杀死自己的女儿，牺牲效忠于自己的禁军。因此，一旦和亲失败，最先被怀疑的就是燕梁、鲜卑与柔然，甚至是匈奴，却绝对不会有人去怀疑大楚……而楚浩天想要的借口便有了……段别离心中暗惊，好可怕的男人！“但是为何会出现四拨人……”
金轩摇头，眼眸中也带有疑惑，这点也是他想不通的。如果事情真如他所猜测，不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啊！难道是他猜错了？还是说……事情的复杂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