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灿”电脑的诗人
有这么一件事:某地文联主席因为在网上晒的自己几首诗作被网友差评,一怒之下带人砸了网站的电脑,并留字条声明是自己怒砸的,但“怒”写成了“恕”,“砸”写成了“灿”。看完新闻我第一反应“这是个段子”,又仔细去看,发现是真事。于是很不厚道地笑了。
诗歌在中国曾经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孔子说:诗有兴、观、群、怨四大功能,能让你在家孝顺父母,在单位服从领导,还能顺便学点动植物学的基础知识。圣人都这么说了,所以中国人很早就开始写诗读诗,《诗经》里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等篇目妇孺皆知。诗歌达到高潮是在唐代,主要是因为诗歌成了公考科目,这种诗叫作试帖诗。著名诗人白居易就是靠一首“良璞含章久,寒泉彻底幽”的试帖诗于唐德宗贞元十四年进入了国家公务员队伍。
好的诗能给人以美感,引起人感情上的共鸣,像“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样的名句每天不知被引用吟诵多少次。除了这种正体诗,还有一种所谓的“打油诗”,这种诗美不美不好说,但至少能让人读后莞尔一笑。打油诗以前比较有名的是《咏雪》:“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唐朝以后诗歌慢慢衰落,主要是因为老百姓越来越习惯把诗歌当歌词用,词、曲显然比讲求格式和韵律的唐诗更好使。到了现代,大家学白话文,古文功底差了,也写不出来古体诗,只好去写打油诗和现代诗。现代诗也有令人惊艳的,例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之类。但诗歌总体呈衰落趋势,偶尔冒出余秀华溅个水花,马上又死气沉沉了。
能给垂死诗坛猛烈补刀的还是“诗人们”自己:瞎哼哼了几句就成了诗人,发表了,出书了,甚至被评了奖。评奖理由一套一套的,乍一听以为是在说李白。什么“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特别白特白/极其白/贼白/简直白死了/啊”也被称作诗,还被隆重称作一个流派,在诗坛分了块宅基地,落了户口,左邻居是田园诗派、婉约诗派,右邻居是边塞诗派、桐城诗派。
一些“诗人”的“大作”能获得殊荣有的不是因为作品,而是因为“诗人”其他的身份:高官、富豪,等等。“诗人”在其他领域获得了成功,也希望展现自己“过人的才学”,以证明成功不是偶然的,自己本来就是人中龙凤,无论干哪一行都牛得不行。周围的人很识趣,很好地在主角旁边完成了龙套和敲鼓的角色。要是没有网络,没有那么多口不留德的网友,没有那个大喊“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一切本来应该按照设想和计划演出下去。有人得到了名,有人得到了利,皆大欢喜。有人被恶心着了,那谁管你!
对于现今那些著名的“诗人”们来说,能写出李白、杜甫、孟浩然那样的诗作当然是国之大幸,大家都热烈欢呼;实在写不出来整几首类似“远看泰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的打油诗也行,毕竟能让大家哈哈一乐;打油诗也写不了就讲个笑话,编个段子,也许会在朋友圈里传一阵子。但拜托一定不要把段子伪装成打油诗,把打油诗伪装成正体诗,还不许人家揭穿;更不要人家一揭穿就恼羞成怒,放下写诗的笔攥起拳头使用暴力。“诗人”们不是自己也说“劝君不要肝火旺呀,弘扬正气才正常啊”吗?尤其不要的是:砸完东西想学武松血溅鸳鸯楼后在墙上写字留名,这很有英雄气概,值得肯定。但不能把“怒砸”写成“恕灿”,毕竟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这么做会教坏小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