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阅读:信息爆炸时代我们如何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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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推动我们的“无形力量”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孔子

亦师亦友的“读书”

不变强就无法生存

我每天与学生接触,对于他们的“不会整理问题”这一现象,屡屡感到不可思议。

譬如找工作,若是想就职传媒行业屡屡受挫,就应该改变方向,尽快开始寻找下个目标,可他们却偏偏想不开,始终难以做出决断。

再比方说,如果想当教师,就得通过教师任用考试,所以像应试学习那样的正式准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我常常激励学生:“既然是为了得到一辈子的工作,那就每天花10个小时去学习吧。”这个时间绝不夸张,可以说是理所应当的,可我没想到,很多学生连这点时间也不愿付出。

一言以蔽之,他们缺少“跟自己谈判的能力”。他们的态度不够端正,不能把自己的目标、希望与实际的能力、状况相对照,确定符合现实的优先事项。

对于这种情况,企业的面试官一眼就能看穿。心理脆弱的人,连自我介绍都讲不好,遇到非常规提问也不知如何回答。企业最不喜欢这种人,因为他们即使进了公司,可能很快也会辞职。或者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容易跟周围的人发生龃龉,总之很可能在将来导致成本增加。同容易心灵受伤的人共事,自然格外费神。

其实,为了那些有心理问题的学生,大学也很辛苦,不得不频繁开会商议,或是做出政策上的调整。当然,大学属于教育机构,与企业的运作方式不同。对企业而言,有心理问题的员工不啻于定时炸弹。

与此相反的情况,可以广岛东洋鲤鱼队的前田健太投手为例。他在PL学园[1]上学时,还不是举国闻名的选手,幸好该校拥有质、量均达国内最高水平的严格的训练体系。通过不懈的训练,他培养出了永不言败的强大精神。刚加入鲤鱼队的时候,他公然宣称“职业队也不过如此”,引起广泛争议,这或许也是其自信的一种体现。他说那句话,肯定不是就速度、技术等方面的水平而言,而是觉得自己在心理层面上足以媲美职业选手。

事实上,他后来的优异表现有目共睹。意志坚韧的人,必能成长进步。可以说,即便在体育运动这种跟体力直接相关的领域,精神也比技术更重要。

为何越优秀的人越会读书

那么,怎样才能锻炼自己的精神呢?当然,像前田投手这样,年轻时就置身于严酷的环境中锤炼,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很多人并不能轻易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所以就要靠读书。

许多企业家都喜欢读书,尤其是领导大型企业、同时身为日本财界领军人物的企业家们,均读过大量书籍。还有我经常接触的一些七八十岁的老人,他们都是活跃至今的顶级企业家,同样也是书虫。

在我看来,这一现象绝非偶然。首先,企业家每天都要承受超出常人想象的巨大压力,因为他们不光要对自己和自己的亲人负责,还要对员工、客户及其家人的生活负起直接或间接的责任。他们之所以不断读书,或许正是为了承担起这份重担。

读书有两大好处。一来,读书不只是单纯的娱乐,它能让我们得到独处的时间,使精神恢复平衡。二来,读书能帮助企业家磨炼不可缺少的决断力和判断力。

当我们必须做出判断的时候,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能让我们跟目标对象拉开距离,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做出冷静的判断。而且,书中所记载的人类的智慧,也能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判断的参考,或者为我们增添勇气。从这个角度来看,企业家要是不读书,那才奇怪。

既然如此,读书就不仅对于企业家意义重大,对所有人应该都有好处,因为当代人没有不需要判断力的。江户时代以前,日本的绝大多数人口都是农民,他们每天只种地,并不需要时刻做出判断。虽说种地也会受到天气等因素影响,但大体来说,每年的工作都是千篇一律。

然而,这种情况放在今天可就行不通了。现在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事,都存在太多选项,我们不得不时刻做出或大或小的判断。大的判断比较重要,会对日后的生活造成很大影响,例如,跳不跳槽,结不结婚,住在哪里,等等。此外还有日常琐碎的判断,诸如聚会在哪家店举办,邀请谁参加,聚会结束后去哪儿继续玩,等。

很多时候,失败并非因为能力不足,而是由判断失误造成的。在职业竞技体育的世界里,当实力相当的双方经过激烈对抗决出胜负后,失败的一方常会后悔:“都怪我当时选择了那个战术……”在每天的工作和交流中,一瞬间的判断失误也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失败或损失。想必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反过来看,只要判断力得到足够的锻炼,我们就能顺利地与社会妥协。若将这一能力比作“刀”,则只需每天不断打磨,使之随时可用,而能够充当“磨刀石”的,便是读书。

此时,“情绪”会成为阻碍。譬如,有的人因判断失误而失败了,却不反省,而是强行得出以自我为中心的“结论”。诸如“我尽力了”“正因为考虑到对方的情况,才选择了那样的行动”“所以自己并没有错”,等等。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故意弱化问题的严重程度。

如此一来,自然难以做出合理的判断,很可能拼尽全力,却因判断失误而毫无成果,不可谓不悲惨。最近,这样的人岂非越来越多?

学习贤人的视角

不过,要说读书只是为了锻炼务实性的判断力,与情绪全然无关,则又不对。

的确,商学院设有锻炼判断力的相关讲座,既可以实例研究的形式学习,也可以角色扮演的形式实践,或者进行讨论、判断等方面的速度训练。事实上,我的授课就经常加入这些训练,因为利用课堂上的现场教学来培养判断力,效果会非常好。

但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角色扮演或讨论等形式,在客观上就变得难以实现了。要想在这种情况下锻炼自己,读书才是最有效的。与多人共事时不同,一个人独处能深入思考,精神力也容易得到锻炼。独处是我们挣脱情绪牢笼、冷静且客观地重新省视自身的好机会。

书中必然存在某些视角,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在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优先照顾情绪之前,不妨尝试把自己的思维转换成书中的视角,从新的角度加以审视。这正是读书的妙义,也关系到思考事物的灵活性。阅读量变大,视角也会随之增多。也就是说,“多视角思维”将成为可能。

况且,作家本就多是个性独特之人。十个作家,也许会各自通过十种视角观察世界,阐释人生。若能让自己逐渐习惯这些来自他人的伟大视角,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就会发生巨变。到那时,肯定会为自己当初的一时冲动而感到羞愧,这便是智慧。

进一步讲,通过多本书中提到的多视角思维,我们还能得到一个崭新的视角。比如,耶稣基督、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三人若以“何为上帝”为题目交谈,肯定会引发不可收拾的激烈争论。尽管这样的“梦之赛”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但我们可以同时阅读这三人的著作。

这样一来,尽管三人的观点各不相同,我们仍会发现,在最本质的潜流部分,三者的价值观其实是相通的。虽然一方认为“上帝已死”,另一方提出“神国存在且将降临”的相反论调,但我们其实知道,他们是相互共鸣的关系。这大概也是读书的妙义之一。

读书是追求“心灵富足”的最佳手段

用读书“启动”大脑和心灵

筑波大学名誉教授村上和雄先生是基因研究的权威,他著有一本书,名叫《启动的活法》。该书指出,人类的基因有99.5%是完全相同的,而个体能力的参差不齐,是由每个基因的“启动”程度决定的。接触一流人物,就是启动基因的一种手段。

我格外佩服这种思想,便也时常将之介绍给学生,鼓励他们按此实践。的确,向一流人物学习,这一点至关重要。反之,如果总是跟消极悲观的人、气量狭小的人在一起,自己也容易变成那一类人,即所谓的“近墨者黑”。

例如,尼采将小人比作“苍蝇”——指那些嫉妒他人的成功,把自身的软弱化作对他人的报复心理的人,并提出:“不能把人生用来拍苍蝇。”

话虽如此,可我们周围的人未必全是一流人物。为了与社会妥协,我们不得不接触一些“苍蝇”似的人,这就是现实。

对此,尼采说了另一句重要的话:“逃去孤独里吧,任强劲的风吹吧。”这句话恰恰也适合形容读书。其含义并非指自怜自艾,离群索居。所谓“强劲的风”,是指一流人物的思想和精神。独自承受这种风吹,精神就能得到锻炼。

事实上,我们能真正接触一流人物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是一流人物的书,任何人随时都能阅读。像经典作品等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书,更可以称为“超一流”。我们亲近这些伟大的先驱,就能在他们的帮助下,启动自身的基因。

譬如,我们可以阅读《论语》,让孔子帮忙启动基因。这样的状态大概也会对现实生活造成影响,因为《论语》尽管是两千多年前的书,但其中的许多规训仍极富现实意义。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论语·泰伯第八》《论语·宪问第十四》)便是其一。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既然不在那个职位上,就不该干预那个职位的事。”牢记这句话,以后一旦想随便干预别人的事,就能在瞬间提醒自己自重,这样也能使自己免于麻烦。反之,这句话也可能成为推动自己采取必要行动的动力。

换言之,每遇见一位先驱伟人的格言警句,就相当于启动一个基因。不断接触格言警句,就能启动多个基因。同时,通过读书经常接触伟人,也会刺激“干劲”等姿态和意志,有助于保持积极的心态。

这样的状态若能长久维持,就会形成习惯,而一旦形成习惯,这之后,就全在于自己想把心态维持在什么样的水平上了。

信息严重匮乏的时代

请回忆一下,你平时独处的时候会做什么?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首先不可缺少的工具就是推特了吧。主要就是通过互发信息彼此吹捧,发发牢骚,或者说说别人的坏话,传播一些小道消息。在这种意义不大的交流上浪费大量时间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回头想想,在20世纪80年代的电车里,读书的人还有很多。后来到了90年代,靠漫画、随身听打发时间的人开始增多,读书的人越来越少。到了如今,绝大多数人都在摆弄手机。即使在自己家里,原本能够用来读书的时间,往往也会被毫不在意地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如果把上下班、上下学的乘车时间,以及每天在家里的时间抽出两三个小时用来读书,你的思想一定能得到深化。若能每天坚持,就会达到相当深的程度。那些轻易被浪费的时间,为什么不用来读书呢?这是我始终难以理解的事。在我看来,并不是喜不喜欢读书,而是利用时间的方式不同,导致人们的生活方式出现了致命的差距。

今后,信息设备的软、硬件会更加充实,任何人都能花很少的钱买到手,娱乐的种类也会呈现惊人的激增态势。到那时,只要有一部手机,想一个人过多久就能过多久,能随时收看全世界有趣的动画,能收听所有的音乐,也能任意挑选游戏,还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公开自己的演奏。其好玩程度,或许是任何媒体、玩具都比不了的。

娱乐固然重要,但获得直达心灵深处的知识更重要。当舒适成为理所当然,不舒适的状态就会变得难以忍受,于是也就不想做读书这样麻烦的事了。可是,如果因为觉得麻烦而不加重视,自己得到的知识就会极其有限,精神也很浅薄、脆弱,最终难免吃大亏。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也许正生活在一个“信息匮乏”而非“信息过剩”的世界里。

当今时代被称为信息化时代,可企业的人事负责人却严肃地指出:“最近的学生不读书,所以懂得的东西太少了。”另外,学生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信息,对不感兴趣的信息漠不关心,这种倾向也受到了批评。

书中浓缩着大量信息,我们可以根据自身能力,深入地、迅速地加以吸收。既然如此,就有必要强化读书意识。倘若不能有意识地将读书列为利用时间的首要对象,恐怕就会渐渐变成“信息弱者”。

书能弥补精神的荒芜

稍微夸张地说,这也是关系到生活态度的问题。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对人生怀有充实感,这才能成为生活的最大支柱。这与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完全无关,所以跟世人眼中的价值观壁垒分明。

许多在经济上过着富裕生活的人,都难免在精神上感到荒芜。相反,譬如喜爱俳句的人,只要创作出一个佳句,就能感受到巨大的喜悦,而这种喜悦足以将生活中的辛苦荡涤一空。

又或者,若是每天都感觉精神荒芜,可以考虑用俳句表达出来,譬如将其比喻成瑟瑟秋风,或是皑皑冬霜。这样一来,每天感受到的愁苦、哀伤等情绪,都能从虚无缥缈变为可堪琢磨,进而化作精神上的一种深度和富足。

个中典型,便是关于爱情的各种俳句与和歌,其多数皆充溢着不得相见的痛苦、渴望相见的思恋、分手后的不舍或怨恨等感情,堪称源自苦痛心灵的艺术。文学作品和古典著作往往如是。阅读这些作品,读者也能跨越时空,产生共鸣,重新自省。

维克多·E.弗兰克贝的《意义的呼唤》,是更极端的例子。这是一本全球畅销书,描写了纳粹建立的犹太人集中营里极端严酷的生活。纵然在这样的环境里,作者仍思念着心上人,没有丧失希望,最终活着走了出来。作者以亲身经历告诉我们,希望对于人类有多重要。这不是一本读起来令人感到轻松愉悦的书。

然而,即使初读时无比震惊,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书中内容也会在心里“沉淀”下来,你会将之作为一种现实予以接受。达到这一步,就多少意味着自己变强了。

还有名著中的名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也生动地描述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最终在精神上重获新生的故事。读这本书,相当于模拟体验另一种人生,由此即可对自己的精神进行更深入的挖掘。

“优质”的书才有意义

经典作品属于顶级佳作,但人们在现实中很少会读。相反,最近倒有不少小说大卖特卖,甚至被拍成电影,引发热议。

不过,这些作品均有个大致相同的地方,就是角色性格之肤浅,令人不堪卒读。因此,无论读得多么仔细,都无法产生共鸣。我实在很不理解,为什么像《罪与罚》那样内涵深邃的古典作品会遭到轻视,而轻小说却被人视为珍宝。如果起先读过古典作品,至少该能看出当今作品的浅薄才对。

像福泽谕吉的《福翁自传》,非常有趣,足以入选日本最佳名著前三,现在却极少有人看。庆应义塾大学向所有学生分发了这本书,但想来也未必有人会读。

我以前在该校学园活动的讲台上做演讲的时候,问下面哪些人读过这本书,举手的学生最多只有两成。连福泽谕吉的“塾生”都没读过,其他人能有多少读的,大概可想而知。

最近,围绕书的若干问题,在街头巷尾引发了热议,诸如书卖得不好、读书人数减少、人均读书时间很少,等等。然而,这里还有一个大问题不容忽视,便是书的“品质”。并不是什么书都值得一读,把时间浪费在空洞无物的书上,还不如看一档好的电视节目更有意义。虽说现在的电视节目口碑较差,但仔细找找,还是有不少好节目的,譬如揭示一流人物思想的节目,或是介绍一流艺术的节目。

换句话说,如果一本书的内容还比不上这些电视节目,就没有阅读的价值。当然,为了体会读书的乐趣,开始的一段时期可能会随意阅读,什么书都想翻翻,这是无可厚非的,但这毕竟只是第一阶段。然而很多人终生止步于这一阶段,不能深化自己的思想。因此,我们必须继续前往第二阶段,即阅读优质的书。

例如世界公认的佳作《罪与罚》,所有人都应该阅读。《卡拉马佐夫兄弟》也不错,只是篇幅稍长,若不习惯,可能会读得很辛苦。再比如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也该列入“必读书籍”,但这部小说并不重视故事情节,要想充分享受阅读的乐趣,需要若干技巧。

但不管怎么说,避开这些古典佳作,一味阅读肤浅的书,就如同害怕成为职业选手,只能永远满足于当业余选手一样。这是非常令人惋惜的。

另外,优质的书还能成为掌握新知识、新信息的起点。在书中内容的刺激下,产生新的兴趣,或者对书中介绍的其他书籍和人物展开调查,能让我们眼中的世界从“点”变成“线”,进而扩大成“面”。可以说,其作用就像东京站、新宿站等中转车站一样。

若能由此发现新的起点,“面”就会变得更大。一旦开始这种自体繁殖的循环,我们的意识世界就会发生改变,变得再也不能失去书的存在。

“依赖”使判断力变迟钝

在音乐世界里,古典音乐享有一定程度的“公民权”。无论是谁,多少都应该听过贝多芬或莫扎特的音乐。

然而,书的世界并非如此。可能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听过《命运》,但不可能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记住了《罪与罚》。阅读这种行为,往往伴随着积极的求知欲。水准越高的书,越要求读者具备相应高度的主动性。以“找找乐子”“打发时间”之类的态度,是不可能读得下去的。

因为,这些书里都存在若干障碍,其中既有索然无趣的场景,也有必须深入思考才能跟上情节发展的部分。要想“贴近”高低起伏的剧情发展,读者必须具备很强的忍耐力才行。

一旦跨越这些障碍,我们就能获得对于感情变化的宽容性和解读力,同时具备让自身感情出现变化的能力。可以说,这就像越野赛跑一样,绕着大自然中山野里高低起伏的线路奔跑,能使我们的身体承担重负,从而得到锻炼。

以前,我从高山滑雪国家队的一位教练身上,听来一件有趣的事。这位教练曾与有高山滑雪界绝世王者之称的英格马·史坦马克一同训练,而史坦马克当时选择的训练场地,是一条起伏程度惊人的坡道。

既然能当国家队的教练,这位先生的技术应该也是极其高超的,可他却跟不上史坦马克的训练。而且,史坦马克还让他“解开雪靴上的卡扣”。一旦卡扣被解开,雪靴和滑雪板就很容易从脚上脱离,非常危险。当然,史坦马克毫无难色地这样做了。

史坦马克认为,用卡扣固定住雪靴,脚底的感觉就会变迟钝,而解开卡扣,能使脚底感觉变得细微精妙,从而把握雪面状况。也就是说,建立在卡扣上的“依赖”,会使我们应对危机状况的直觉变得迟钝。

该理论也适用于当代人的读书。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就好似解开雪靴的卡扣,从坑坑洼洼的陡峭坡道上滑下去。这样做可以锻炼心灵的野性,进而使你掌握敏锐的判断力。

以培养“坚强”为目的的读书

读书有三大意义

选择什么样的书很重要。同样是读书,所读的书不同,意义也完全不同。读书的意义可大体分为三种。

第一,是以获得信息为目的的读书。比方说,我们有时迫于工作或考试的需要,就不得不读书。第二,是为了愉快且有意义地度过独处的时间,因而促使大脑充分发挥想象力的读书。第三,是为了锻炼自己、丰富精神而读书。

这三种读书中的任何一种都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第二、第三种读书,可以同时进行。除了直接锻炼精神的伟大书籍,哪怕只是读有趣的书,也能有效地让心灵恢复平静。换句话说,只要能用读书填满独处的时间,就能减轻内心的孤独感。

比方说,由于跟亲人或朋友分别而感到寂寞的时候,读书的人与不读书的人相比,重新振作的方式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读书本来就是一个人做的事,所以自然可以减轻寂寞。

另外,对于更年轻的人来说,读书也是一大救星。有朋友当然是好事,但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朋友之间变得疏远了,这时完全没必要像强迫症患者一样,觉得自己没有朋友,很不幸,倒不如以此为契机,集中精神读书,这样反而更有意义。

可以说,这也是我从自身经历中得出的体会。在学生时代,我有段时间跟朋友很少来往,生活中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是聊天的交谈。如今回想起来,正是在这段时间,我才实现了读书的深化。长期一个人独处,很容易对伟人所写的书产生共鸣。也就是说,在独处的环境中,第三种读书有了长足的发展。

同样的情况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除了人际关系外,我们在工作和家庭生活中都会经常遭遇不顺。在这种情况下,若能沉浸在读书的世界里,就能产生更深的体会,同时获得精神支柱,使你明悟到眼前的不顺并不打紧。即使天降大雨,借助读书也能浇溉心田。

而一旦重新回到社会生活之中,恢复日常的交友关系,第三种读书就会变得很难实现了。由于此时的精神积极向上,所以很难对书中的痛苦部分产生共鸣。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尽情享受第二种读书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无论是在人生一帆风顺的时候,还是遭遇挫折的时候,都能跟书保持良好的关系。跟书成功地交上朋友的人,无论在这个世界上遭遇何种不幸,无论情绪如何波动,都能随时找到合适的书,充分享受读书的快乐。

沉浸在推理小说世界中的快乐

能够轻松阅读的代表性书籍,当属推理小说。不过,这样的书也存在明显的良品和次品。前者能对人类的精神做出如实描写,让我们产生共鸣,积累人生的经验。

例如《千禧年》(斯蒂格·拉森著)三部曲,由三部小说构成,每一部又分为上下卷,共有六册。我并没有一口气草草读完,而是定下规矩,每天只读两章,以便能够长时间享受其中的乐趣。

于是在一段时间内,每到夜里,我就会进入《千禧年》的世界,这种生活成了习惯。

该书的主人公为一男一女,他们从一开始就面临重重危机,陷入恶战,其命运经常处于不幸的状态。如果读者全神贯注地跟随他们冒险,就会与他们产生共鸣,一直背负的压力也会因此消解。如今回想当初,我在那段时期的现实生活其实并不理想,幸亏有这部小说的陪伴,才能顺利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对我而言,这部作品就像战友一样。

以这样的方式阅读这样的书,不也很有意义吗?所以说,只要根据想读的书和自己的心境,在阅读方式上多下工夫就行了。譬如,在真正感到难过的时候,不妨专心致志地一口气读完一本书。通过这种方式,从头到尾体会别人的整个人生,能让自己也站在俯瞰的角度来审视问题。光是如此,就能使心态变得从容。

再比如,同为推理小说的《禁闭岛》(丹尼斯·勒翰著),于2010年被搬上银幕,由著名影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这也扩大了该作品的知名度。该书描写的是精神病和妄想症,书中出现了各种类似推理的“陷阱”,但比之更重要的是,它为我们真实地呈现了一个有着悲惨遭遇的人,其精神是如何受到摧残,从而逃进妄想世界中的。

这会让读者一下子联想到现实问题,当自己遇到难以承受的不幸时,说不定也会逃进妄想的世界里。即使自己没有类似的遭遇,这样的作品也能帮助我们认识到人类精神的脆弱,从而深化自己的心境。换言之,阅读这样的书,能让我们加深对人类的理解。

书是重新省视自我的“镜子”

对人类的理解加深,事态往往就会朝好的方向发展。我们若能避免做出片面的评价,偏见和歧视就会无处容身,同时我们也能冷静地自我分析,知道“自己现在被自我表现欲控制了”“自己是出于嫉妒才说出这种话的”,当我们做到自我理解时,就能摆脱最糟糕的状态。

反过来说,那些自我欺骗的人、并未认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何意义的人,才是危险的。这些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深刻地自我反省,因此早晚会被别人疏远。总而言之,他们缺少对自己的理解力,以及足够的智慧。

不过,一旦自身的缺陷被人指出,我们就会试图反驳。任何人被别人戳到痛脚,大概都会立刻做出“没这回事”“都怪××”之类的反应,试图自我正当化。在直接面对面的人际关系中,针对这样的“袭击”,试图尽力摆脱是人类的本能。

在这一点上,书的攻击性则要缓和得多。首先,书只是非生命的客观存在,既不会主动给人造成危害,也不会有意干涉。因此在阅读过程中,我们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投影在书的世界里,通过对照,逐渐意识到自身的不足,从而使自我反省的朴素意识慢慢开始萌芽。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可以把书当成重新省视自我的“镜子”。

以前,承担自我省视这一任务的方法是坐禅,但当代人很难如此实践。另外,还可以通过写日记,对自己的心理加以回顾。然而,这种方法就像我们在博客中经常见到的那样,有可能成为自我表现欲或自我正当化的帮凶。因此,与其说是面对内向的、真正的自我,倒不如说是在创造一个外向的、代替的自我。

此外,还可以通过听音乐,进行全方位的回忆和反省。要知道,音乐具有撼动情感的力量。不过,这种行为与活用语言智慧的读书还是有些区别的。

譬如,一旦我们把“令人感动”的音乐的歌词提取出来,单纯作为文字去读的话,往往会发现,其内容之浅薄实在叫人失望。这会让我们重新认识到,只有依赖旋律,音乐才能成立。像“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一类的陈词滥调,也得配合旋律、节奏和歌手的声音,才能唤起人们的“感动”。

话虽如此,可绝不是说把文学家、评论家所写的复杂词句作为歌词,就能加深感动。从音乐中得到的感动,与这些词句给人的感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动。

我觉得,音乐的作用如今被过分夸大了。所谓的心灵得到平静、得到治愈,相当一部分都是由音乐提供的。某类J-POP和hip-hop音乐就是其中的典型,有非常多的年轻人觉得“这些歌曲说出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声”,所以才会去听。当然,有些歌曲的作词的确很出色,但只要心境肤浅的人越来越多,哪怕是词作拙劣的歌曲,大概也能作为商品而得到人们的认可。

然而,这种“靠肤浅连接的相互依存”,其实缺乏深度,并不足以用来探索人类的心灵深处。若想使自己的心灵如初生时那般澄澈无垢,多多读书才是最好的办法。

不惧“孤读”的人前路宽广

以前大学里的“读书文化”

我是在为了应对高考而不得不真正开始学习的那段时间迷上读书的。当时(现在也是),岩波新书作为文化世界的敲门砖,被公认为规范读物,我还记得当初自己就是一本接一本地阅读岩波新书的。

譬如,在学习世界史的时候,我没去背教科书,而是拿起了《历史是什么》(爱德华·H.卡尔著),继而兴趣拓宽,又沉迷于《游戏的人》(约翰·赫伊津哈著)等课外书。对于应试学习而言,读这些书无异于大绕远路,但我从没后悔过。

岩波新书也有大量的心理学相关书籍,例如《情绪的世界》(岛崎敏树著)、《人类的极限》(霜山德尔著)等,都很好看。霜山先生的著作,我还读过《人类的诗与真实——其心理学考察》,还有前面提到的由他翻译的《夜与雾》,我也很喜欢。

此外,为了“学习”英语,我还常读伯特兰·罗素那文笔优美的原著。慰藉孤独,则以长篇小说为佳,例如被称为“教养小说”[2]的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我就曾在某一段时间每天不间断地一气读完了。随着眼界的拓宽,从一流学者、作家的著作或译作,到其中介绍的其他书籍,我都会找来阅读。这是我正式开始读书的主要原因。

进入大学,读书成了日常聊天的常见话题。同学们彼此擦肩而过时,也会相互介绍书籍,或者围绕某本书的阐释而彻夜讨论不休。当然,没读过的人只能默默旁听。那个圈子里的权力和发言权,跟读书量是成正比的。因此,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读书。当时存在于大学的这种读书文化,如今已经消亡了。

在以前的大学课堂上,每位老师都会向学生介绍大量书籍,这种情形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而且我记得,老师们在介绍书的时候,并非停留在“建议阅读”的简单水平,而是在语言上给我们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到了“不读不行”的程度,例如“没读过柳田国男的书简直是耻辱”“是个人都会读马克思·韦伯的书”“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列维·斯特劳斯吧”,等等。

实际上,被逼着读过那些书后,我才恍然大悟,获益良多。所以我现在也会效仿以前的老师,在课堂上不断给学生施压。

独处时是读书的良机

其实在上大学的时候,我的精神状态并非始终很好,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在人际交往方面很不顺利,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独自生活,不见外人,这样过得久了,剩下的就唯有真正的孤独了。在这种状态下,我一个礼拜只跟三个人说过话,其中还包括附近餐饮店的老板娘。

我当时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干什么呢?自然是在读书。由于学业不忙,我经常每天花七八个小时不间断地读书。即使是专业书籍等很难读懂的书,或是陌生领域的书,我也敢于挑战。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如同给精神打了一支安定剂。

除了单纯觉得内容有趣之外,我还有种预感,觉得只要不停地读下去,那些书终将成为属于我自己的力量。那种感觉,就像棒球部的替补选手一边说着“苦练不会骗人”,一边专心致志地不停训练一样。当然,最终也有可能成不了主力选手,至多在三年级夏季的最后一场比赛中,从原来的垃圾时间上场变成临时代击球员。不过,练习中无数次挥动球棒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那段经历会成为自己的精神动力,促使自己一天天充实起来。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怀着孤独感和缺失感,而这正是我们读书的契机。当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感到若有所失的时候,如果能遇见伟大的贤人,受其熏陶,或者邂逅出色的异性,发展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内心的空洞或许就能得到填补。然而除了影视作品,现实中少有这样的机会。相较而言,遇见好书并与其发展一段令人神魂颠倒的“爱情”,则是任何人都能体验到的。

而且,在年轻时挑战长篇小说或艰深的书,会对以后的读书风格造成影响。比方说,我出于工作需要,有时不得不读一些陌生领域的书,例如理科类的书。虽然那些书本身很难读懂,但我并没有阅读障碍,也不会心生抵触。因为我相信,凭借从学生时代培养起来的读书能力,我不惧怕任何书。

因此,我经常故意挑选《卡拉马佐夫兄弟》之类的厚重的长篇小说,作为面向学生的课题书籍。因为学生时代时间充裕,对将来尚无明确的目标,社会责任也很轻,所以能够静下心来,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与贤人们交换能量

事情进展不如意,人际交往压力大,是所有人都要面对的问题。此时,愤怒的情绪和能量若是憋在心里得不到发泄,就有些危险了,说不定哪天就会表现为对他人或自身的攻击性。

要是能有一些不同于平日的、具备足够热度的对象或时间,就能帮助我们保持内心的平衡。跟别人交谈是一种办法,但仅仅如此,热度还是稍显不够。而当人沉浸在书里时所发出的能量,热度足以媲美地底喷出的岩浆。

大部分好书的作者,其内心热度都如同岩浆一般。比如尼采,实际接触可能他会是个性尖刻霸道的人,但不可否认,其强烈的思想确实能量充沛,炽热非凡。阅读他们所写的书,相当于靠近其思想中的炽热部分。

如此一来,我们自身也会发出热量,从而维持内心平衡,消除对他人或自身的攻击性。因为这些热量会让我们意识到,与其把时间花在烦躁、嫉妒、鄙夷上,不如读书来得更有意义。更何况,若能从书中找到话题,与人交流,还能暂时摆脱孤独。

也就是说,读书不仅能让我们从作者身上得到能量,它还像吸水纸一样,能吸走我们精神上的负面能量,使我们内心淤积的压力得以减轻,从而保持心情舒畅。

尤其在最近,很多人找不到发泄负面能量的途径。不光是年轻人,连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是如此。明明身心都很有活力,可是由于工作量大,娱乐手段又少,压力只能憋在心里。读书应该也能顺利吸走这样的负面能量。

另外,读书还关系到年轻人的人格形成。书中的内容并不只是单纯的信息,还会影响对人的容度。在我看来,能达到通过简单的对话让对方觉得“这人很有度量”“很成熟”“有判断力”的程度,就与“读书的质和量”存在对应关系。

也就是说,想让自己在年轻时进步,想让自己年老后有个爱好,想有个可供发泄负面能量的终生渠道,就不能不读书。从这个意义上讲,读书是我们的一生良友。

注释:

[1]日本一所私立学校。其高中部被称为“日本高中棒球的顶点”。——编者注。

[2]追踪描写主人公精神形成过程的小说,主要盛行于德国。——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