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三山
这一天的路程约有200公里,目的地是理塘,途中要翻越三座高山。自进入318线以来,这段行程算是最长的了。而最让人不安的是,听对面过来的司机说,这条路的路况极差,这不禁让我们心生了一丝怯意。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我们犹豫了。
要翻越的三座山分别是:高尔寺山、剪子弯山、卡子拉山,垭口的高度分别是:4412米、4659米、4718米。高尔寺山位于新都桥至雅江中间,川藏南北两线(317线与318线)也是从此段路开始分岔。剪子弯山是康巴地区最高的山口,从山口下去,海拔越低的地方塌方也越多,在雨季,更是天天修,天天塌。卡子拉山的垭口是当天要经过的最高海拔,待翻过垭口,往下都是没完没了的盘山路。
这么长的路,又是长时间的高海拔,我不由地替唐、张两位女士担忧起来,因为她们早上一起来就说昨晚睡得很不好,头有点疼。无疑,她们已出现了高原反应。虽说出发时都带了些应对的药品,可真要是犯起高原病来,这类药其实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随着前路的不断延伸,才知司机们说的这段烂路究竟烂到何等程度,尤其是挨着雅江前后那两段,根本就不叫路,车开在上面,摇晃得人根本无法坐稳,尽管我们乘坐的算是专用的越野车,但底盘仍不断地被遍布的洼坑和石块磕得砰砰直响。感觉这车仿佛不是用轮子在滚动,倒似蚱蜢一般在跳跃着前行,颠得人浑身散了架。两位女士连摇晃带高反,被折腾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人一直显得蔫蔫的。
最要命的是因为长时间的雨水侵浸,塌方路段时有出现,导致不停地堵车。好多地方的塌方是连体式的,从山坡下端一直塌到路基。而路基的坍塌抢修起来难度更大,因公路的一侧紧挨着江边,路基一垮,土石全滑入到雅砻江中,致使整条路都被拦腰切断。遇到这种情况,相向的两路车队的人马便隔“壑”而望,谁也动弹不得。
下车等待中,与其他司机闲聊后得知,上个月中旬,当地的一场暴雨引发泥石流,瞬间冲走了二十多辆车,多段道路损毁,部分民房垮掉。听罢,我便有点责怪自己事先未将沿途的气候特征搞清楚,后悔不该在雨季走这条线,但现在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闯,因为此时即使想回去也不可能了,拥挤而狭窄的路面根本调不了车头。
约10点,我们赶到了高尔寺山。高尔寺山是横亘在康定与雅江之间的一道巨大屏障,虽两地相隔约只有140多公里,但由于车辆一直在这连绵的大山上盘旋,所以,速度如蜗牛爬一般。从山下开始绕,直至绕到山顶的垭口,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其状极似折多山,只是没像折多山的弯道那么险峻。
从高尔寺山上往下看去,当地的植被基本被不同的海拔高度划出迥异的特征:山脚是茂盛的森林,芳草萋萋,参天古木;山腰则是小片的高山草甸和一簇簇野杜鹃及零星的针叶类树木夹杂着,形成翠绿和褐绿相间的色彩;山顶及上部的缓坡上覆盖着黄绿色的草皮,基本全是草甸的模样了。
站在高山之巅,极目远眺,只见群峰如簇,云烟浩荡,天地恢弘,气势磅礴。白云之上,雄鹰驾着轻风自由地翱翔着,远处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一切勾勒出了川藏高原所独有的大美画面。
经过高尔寺山的时候,我们看到山脚下正在打隧道,显然,一旦隧道通车,以后走川藏南线就不用如此大费周折了。但是,在享受方便的同时,也会使你失去欣赏另一番风景的机会,先前那种登高望远,一览无余的巨幅画面肯定会减少,这一点已被二郎山隧道打通后的现状所印证。
从高尔寺山下来时,忽见到对面的山上正在修筑新路。因那山体没有整体性的坚硬石质,故挖掘机就直接停在半山腰用铲斗凿挖路面。掘机的履带悬在路沿上,路沿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看着让人心惊胆战。干这般活,简直就像是在玩命了。路过施工队居住的工棚时,居然还看到了他们放养的猪。全身黝黑的山猪像牛羊一样在山坡上吃着草,悠哉悠哉的。这些猪个头不大,没有我们家乡的猪那么肥硕,小蹄子踩着山坡的碎石上“啪啪”作响,显得十分机灵。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藏香猪”吧。在这种地方养猪定是施工者的无奈之举,大山深处,买肉极为不易,自己养猪也不失为一个解决肉类供应困难的好办法。这些工人长年累月在如此恶劣的高海拔环境里从事着危险的作业,且生活单调枯燥,其精神的确令人感动和敬佩。
约行驶了50公里,车过了雅江便直接向剪子弯山进发。从路边望向对岸的雅江,觉得这个小县城真是袖珍得可爱,许多房屋都是沿江而建,使县城只有了长度而没有宽度。与雅砻江相对一侧的山体是峭岩绝壁,而房子就盖在山脚下,看着会让人心中发紧。
雅江到剪子弯山落差达2000多米。这段路也是烂得难以形容,没完没了的泥坑和搓板路,颠簸的车子把人晃得脖子直发疼,面对着远方醉人的景色,也根本无法将相机端稳。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那些勇敢的骑士们,在这样的路上,人骑车已变成了车骑人。因为一则是上坡,二则洼坑密布,遍地泥泞,即使想推着车走也是奢望。故所有的骑士只得将自行车扛在肩上艰难地行走着。我们见状打开车窗,向他们呼喊、鼓劲。而他们则只是向我们招一下手,算是礼节性的回应,因为张着的大嘴只顾着喘气了。不少骑士由于高原反应,体力不支,则搭上了藏民的皮卡车。望着这些蜷缩在后车厢里,浑身沾满泥浆,蓬头垢面、疲惫不堪的骑士们,我不由地担心起来:他们能顺利地到达西藏吗?
此前,我曾从网上看到一资料,说真正骑行(指完全靠自己力量骑行而不搭车者)到西藏的,十之一二。但即便是这样,我仍然对所有的骑行者,不管他们有没有走完全程,都充满着敬佩之情。因为他们毕竟挑战了自己,挑战了极限,只要有这种信念和勇气,即便没有实现预想,也是真正的英雄!
从望文生义的角度去理解,剪子弯山的弯道确有点像张开的大剪子,远远看去,很怀疑车子是否爬得上这长长的陡坡。下了剪子弯山,前方依然是坑坑洼洼的稀泥路!但好在从剪子弯下来后海拔本已较高,故再往卡子拉山翻越时,垂直高度没有上升很多,再加上山体巨大,感觉就像仅仅爬了一段长长的缓坡而已。但这一带如同前面走过的地段一样,也在无休止地修路,路边堆着好些施工用的碎石。
我问小李:“这路什么时候可完工?”
“这路?”小李撇了撇嘴,“恐怕得永远修下去吧,今天这儿修好了,明天那里又塌掉了,川藏线就是这样。”
这样的路况,车子是无论如何也开不快的。待登上卡子拉山顶,天空忽然变得明澈起来,云朵也更加浓郁而多姿,如同大片大片洁白的羊群挤在天上,瞬聚瞬散,奇幻无比。毕竟是海拔4718米呀!温度也骤然低了许多,风吹在身上感觉凉飕飕的。而让人异常兴奋的是,这里景色奇美。卡子拉山口以及周边的山顶由于海拔太高,连灌木也见不到了,但高山草甸却长得极好,云层中一旦有阳光透出,便会把草甸照成一片晃眼的翠绿。垭口海拔虽高,却无峭崖危壁,形如平地一般,绿绒绒的草甸子这么一铺,感觉好似置身于一个大牧场里。
理塘县城
经过一天的颠簸,我们终于在傍晚七点多抵达了理塘。理塘位于四川甘孜州西南部,著名的长青春科尔寺和格聂神山也在此地。理塘县城的地貌与康定、雅江大为不同,它不是挤在逼仄的山沟里,而是有点铺张地摊在平缓宽阔的丘陵状的高原上。从高处往下看,县城全是低矮的房子,像一个大的村落,但城区的面积明显要比康定、雅江大不少。
理塘,可是仓央嘉措的爱人桑吉卓玛的家乡呀!仓央嘉措虽未到过理塘,但因情之所系,理塘始终是仓央嘉措思念的地方。尽管我对理塘了解的并不多,隐约而存的情愫也仅缘于仓央嘉措那充满沧桑的传说。而我始终认为,这就够了,足以让理塘予自己以一种神圣。
或许,我真的是太过浪漫,极易莫名地让历史人物的某些细节左右自己的理智。许多时候,当硬生生地触碰到与意念相悖的现实时,才会发觉从前的许多充满温情与浪漫的思维是很不着边际的。更或许,从前的理塘,在我的印象中是完全被诗化和虚化了的世界,故当我跳出诗中的意境,实实在在地站在寄托着那位圣人的灵魂的土地上时,方才觉得这个县城更像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沉郁而单调。
这里的一切,从街道到建筑立面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历史的尘埃,全无一点光鲜的色泽,也缺少现代的气息。除了偶有汽车驶过,提醒着我这是在21世纪的某个时间和空间里。否则,我真的不会感觉到脚下踩着的居然是曾令仓央嘉措魂牵梦萦的地方。但是,我忽又觉得,理塘或许就该如此,她或许应该带着些忧郁。理塘,到过之后,竟让我越发觉着她的某种神秘,看不清,又理不净,像一首撩拨着伤感的歌儿,在心头久久萦绕。
由于路况差和堵车,时间耽误得过多,车流在同一个时间段内都涌进了这个小县城,旅馆也随之紧俏起来,顿时价格大涨。我们在城里转悠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个有卫生间的客栈,条件很差,一个标房却要收180元,没法子,这个时候,再贵也只能住下。
原先我一直听人讲,理塘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县城(海拔约4100米)。其实不然,后来在西藏跑的地方多了,便知比理塘海拔高的县城还有好几个呢。吃罢饭,夜色悄然降临。面对这么简陋的一个县城,逛街是提不起兴致了。再说,今晚是否能安然度过还是个未知数,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在这样的高海拔区域过夜。虽然我们已在前面翻越了好几座比理塘海拔还要高的大山,但毕竟留滞时间较短,现整晚都要待在这么个高度显然是不一样的。于是,大家便匆匆洗涮,早早地歇息了。躺在床上,我却睡意全无,总想着明天的事。明天要去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