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电影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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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一幕(5)

那条白皙的腿给拉上车去,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又重关了一下,这时汽车在那条牧羊犬的叫声中启动出发。

镜头切换到:

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房子外边的鸟叫声和厨房里那个年轻的黑人女仆的声音。电话铃响了。

女仆不,这儿没有什么李小姐。您一定是打错了电话号码。不用谢。

亨伯特仍然站在楼梯平台上,待在他的房间敞开的房门跟对面洛丽塔的房间敞开的房门之间。

他查看着洛丽塔那空寂无人的房间。凌乱的床上摊着一些丢弃的衣服。地板上有一双白色的溜冰鞋。他把一只溜冰鞋在自己的手掌上滚动。

墙上用图钉钉着一张占一整版篇幅的广告(杂志的封底):一个著名的剧作家正一本正经地抽着烟(“我写作可以不用自来水笔,但却不能没有骆驼牌香烟”)。亨伯特沉思了一会儿,走进自己的房间,仓促地开始打点行装。有人敲了敲门。

女仆路易丝敲了敲亨伯特的房门。亨伯特把门开了。路易丝递给他一封信。

路易丝亨伯特先生,黑兹太太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亨伯特仔细看了看信封。

路易丝现在我要收拾一下小姑娘的房间,等我收拾好了,再来收拾你的房间,然后我就走了。

亨伯特皱着眉头望着那个信封,慢吞吞地回到书桌面前。

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的清楚笔迹霎时间转变成一个女学生的潦草笔迹,然后又回到有身份的女子的那种笔迹。他拆开了那封信。

亨伯特细看起那封信来,采用了一种夹杂着评论、挖苦的旁白和措辞得当的看法的传统方式。在一个镜头里,他穿得像个身着礼服的教授,在另一个镜头里,他穿得像一个平凡的哈姆莱特[21],在第三个镜头里,他穿得像一个衣衫破旧的坡。他也显出自己本来的样子。

亨伯特“这是一份供状,也是对爱情的公开表示。”没有签名——怎么,没有签名?啊,在这儿。天哪!“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我是一个孤独的女人。你就是我爱情中的恋人。”我想应该说的是“我生命中的恋人”。

夏洛特就像在一个妓院老板的样品相片册里那样,显示出各种不同的毫无魅力的样子和姿态。

亨伯特“现在,我最最亲爱的人儿,mon cher,cher Monsieur[22],”这是一种新的称呼方式,她以为这是一种表示爱慕的言辞。“现在你已经看了这封信,你知道了一切。因此,请你是否立刻收拾好行李就离开。这是一个女房东的吩咐。如果我来回都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的速度行驶,又没出什么事故,那我在晚饭时就会回来。但这有什么关系?”噢,对不起,这单方面看,关系很大。“你瞧,cheri[23],”噢,法语有了进步,“如果你决计留下来,如果我回家时发现你还没有走,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你也像我需要你那样需要我——作为一个终身伴侣;你预备把你的生活跟我的生活永远连接在一起,并做我的小女儿的父亲。”我亲爱的黑兹太太,或者说得确切一点,克莱姆太太,我十分热烈地爱着你的女儿。

亨伯特嘴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若有所思地把他已经包扎好的物品一件一件地再拿出来,动作开始慢吞吞的,接着快了起来。随后他跳起一种古怪难看的吉格舞[24](与他往常那种忧伤、庄严的神态形成鲜明的对照)。他一边跳着,一边下楼。

镜头切换到:

亨伯特

在打一个长途电话。

亨伯特这是不是位于克莱马克斯湖的奎营地?

(听着电话)

黑兹太太仍在那儿吗?她今天把她的女儿送到你们这儿来了。

(听着电话)

噢,我明白了。我能不能跟多洛蕾丝·黑兹,也就是洛丽塔讲几句话?

他听着电话,等待着。

洛丽塔喂?

如今双方经过镜头的组接安排都明显可见,而在四周的角上则像广告宣传折叠印刷品那样展示出营地的各种不同的活动。

亨伯特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洛丽塔喂?

亨伯特我是亨伯特。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她抱着一只个头很大的小狗。

洛丽塔噢,你好吗?我这儿有个朋友,想要对你表示问候。

小狗舔着电话听筒。

亨伯特听着,洛丽塔。我就要和你妈妈结婚了。等她一回来,我就向她求婚。

洛丽塔哟,那真好极啦。嗨,我得把这条小狗放下来,它太重了。等一下。行了。

亨伯特你来参加婚礼吗?

洛丽塔什么?我听不大清楚。

亨伯特你来参加婚礼吗?

洛丽塔我也拿不准。大概不来了。我得留在这儿。这是一个顶呱呱的地方!预定会有一场水上运动比赛。我正在学骑马。跟我住在同一个帐篷里的是拉姆斯代尔少年女子游泳冠军。而且——叠化为:

度蜜月的新婚夫妇

一个月过去了。草坪街三四二号的厨房。

夏洛特(穿着紧身的丝绒裤和室内拖鞋,显得容光焕发,神态娴雅)正待在厨房那个小巧可爱的早餐角落里为两个人做早餐,厨房里满是镀铬和塑料的器具。白色的冰箱上晃动着阳光和树叶的影子。亨伯特打了个呵欠,走了进来(穿着晨衣,头发乱蓬蓬的)。

夏洛特开玩笑地向他鞠了一躬。他的脸因神经痛而抽搐起来,他对炒蛋瞥了一眼,便开始在碗橱里摸索。

夏洛特你要找什么?

亨伯特胡椒粉。

从碗橱里跳出一个网球。

亨伯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在那个该死的营地上打网球。

夏洛特我对此一点也不在乎。看看《拉姆斯代尔日报》上说的有关我们的情况。在这儿。社交新闻栏。

亨伯特对报纸看了一眼。

夏洛特这怪有脸面的吧?瞧瞧你那举止娴雅的新娘。“作家和探险家埃德加·亨·亨伯特先生娶了前——”我一点也不知道你还叫埃德加。

亨伯特噢,我给一个记者打了个电话,觉得我能添加一点吸引人的地方。

他又打了个呵欠。

夏洛特你做过些什么探险活动?

亨伯特太太不应该问一些庸俗的问题。

夏洛特(十分调皮地)先生无疑挺有幽默感的。

夏洛特在给无聊的亨伯特看

她的一些珍宝。亨伯特宅子里的一个灯光明亮的晚上。

亨伯特(突然发生兴趣)嘿,一把枪。

他仔细打量着一把小小的自动手枪。

夏洛特这把枪是黑兹先生的。

亨伯特嗯。后来枪突然走火了。

夏洛特枪里并没有装子弹。

亨伯特人家都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枪里装了子弹。”

夏洛特人家——是谁啊?

亨伯特小伙子枪杀了姑娘,银行家枪杀了娼妇,强奸犯枪杀了治疗专家。

夏洛特我和你讲过许多次我很欣赏你的幽默,但有时用得不合时宜。这是一把神圣的武器,一样具有悲剧色彩的珍宝。黑兹先生认为自己得了癌症,就买来这个玩意儿。他想不让我看到他遭受的痛苦。幸好,或者说也很遗憾,他还没来得及使用,就给送进医院进行治疗。这是我,就在与他结婚前照的。

在那张照片里,二十五岁的夏洛特要比现在更像她的女儿。亨伯特很受感动。

亨伯特我非常喜欢这张照片。可不可以给我?

夏洛特哦,亲爱的,当然可以!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等一下,我在上面签个名写句话儿。

夏洛特在照片上写道:给我亲爱的亨伯特,夏洛特,一九四六年四月[如果此时是一九六〇年]。

镜头切换到:

亨伯特和他太太在汽车里

他开车送她到湖边去。

亨伯特那幢大宅子是做什么用的?是一家妓院?

夏洛特那是杰罗姆·麦克费特[25]的房子。请听我说,他是我们银行的经理。

亨伯特这是银行高级职员的一个多么不祥的姓名。

他们把车子留在松树林边上,穿过松树林到湖边去。他们穿着凉鞋和晨衣。

夏洛特你知道吗,亨姆,我有一个充满奢望的梦想。我倒乐意找个真正的法国女仆,就像塔尔博特夫妇用的那个德国姑娘,让她住在家里。

亨伯特我们没有房间。

夏洛特得了。

(带着嘲讽的微笑)

Chri,你一定低估了亨伯特家究竟可以住多少人。我们可以把她安顿在洛的房间里。反正我打算把那个小房间改成一间客房。那是整幢房子里最冷、最简陋的房间。

亨伯特请问,等你有了客人或女仆后,你把你的女儿安顿在哪儿?

夏洛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扬起一边眉毛)噢!我看压根儿不用把小洛考虑在里面,压根儿不用。小洛从营地就直接进入一所纪律严格的良好的寄宿学校。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用不着发愁。

水光耀眼的湖泊

在离湖岸大约四十码的湖面上,有个木筏系在那儿。亨伯特和夏洛特待在狭长的沙滩上。亨伯特坐在那儿,两只手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心情十分恶劣;夏洛特则神态安详、十分惬意地躺在那儿。

亨伯特沙滩上很脏。哪个蠢人在遛他的肮脏的狗。还有一张口香糖的包装纸。

夏洛特噢,这些都是在星期天遗留下的东西。哪儿都见不到一个人。这里一点也不像湖的东头,那儿修建了夜总会。

亨伯特总以为星期一会有某个拿着尖头棍的衰老瘸腿的人前来打扫一下。

夏洛特不,我想不会。实际上,就算在周末,我们这头也几乎没有什么游泳的人。这是一个不向外开放的地方。我们单独在一起,亲爱的,只有你跟我。我们就一直这样待着。只有你跟我。你呆呆地在想什么呀?

亨伯特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游到木筏那儿或者不管哪儿。我讨厌这片肮脏的灰色沙滩。我们在那边可以光着身子

(皱起鼻子)

沐日光浴,像你们文雅的美国人所说的那样。

夏洛特这我可拿不准。我这个美国人的背实际上已经晒黑了。再说,我也游不了那么远。

亨伯特胡说。你的男人鱼会在你的旁边。

夏洛特你说湖有多深?

亨伯特是你身高的两倍。两个太太。

夏洛特我肯定会惊慌失措,沉到水里淹死。

亨伯特好吧,好吧。要是你不想游泳,那我们就回家吧。这个地方叫我厌烦得要命。

夏洛特噢,我总可以尝试一下。

叠化为:

亨伯特和夏洛特

游到木筏那儿。

夏洛特哦,我以为我永远也游不到这儿。

亨伯特是啊,但还要游回去呢。

一架飞机在天空中掠过。

夏洛特那是一架私人飞机吧?

亨伯特我不知道。在我们游泳的整个过程中,这个守护天使始终在湖的上空盘旋。现在他大概要离开了。

一只往岸边飞去的蝴蝶从他们身旁经过。

夏洛特蝴蝶会游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