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红粉骷髅(4)
看毕书信,冯慎吐气横眉。布政使一职,为那从二品的封疆大吏,比之前那三品的顺天府尹,还高出一级。忠良擢升,佞臣受惩,这着实令人痛快。
冯慎抻了抻腰身,感觉阴霾尽扫、心旷神怡。他索性出了院门,来到护城河畔,隔岸观柳。
放眼望去,只见那习波拂水,碧翠妆成。娉婷摇曳,氤氲临风。袅丝染露,万绦垂池。烟尘未惹,飞絮纵横……
正看着,冯慎忽觉肩头一紧。身背后,一只大手搭了上来。
冯慎回头一瞧,原来是肃亲王善耆。
肃亲王立在后头,笑嘻嘻地冲冯慎道:“从后面瞅着就像你,果然没认错!”
“见过王爷。”冯慎剪袖,便要请安。
“罢了吧!”肃亲王抬手一托,“本王这次出来,就为图个清静。别再搞些虚礼,让本王头疼了!哦,对了冯慎,那袁世凯的事,听说了吗?”
冯慎点了点头,道:“沈大人在来信中,俱已细表。卑职替沈大人,拜谢王爷了!”
“谢什么谢?”肃亲王一摆手,“惩佞扶忠,为臣工者之本分。行了,不说这些了。冯慎,你是来此看柳的?”
“是”,冯慎道,“得知佳讯,卑职便欢欣不已。索性出了家门,想借此美景,聊藉胸臆……”
“你呀,就是沉不住气!”肃亲王笑着摇摇头,“得,咱俩儿既然撞上面,就一块走走吧。”
说罢,肃亲王便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冯慎见状,也快步随上。
二人闲庭信步,悠然踱行。没用多久,便沿河走出了好长一截。
柳芽初抽,虽不甚葳蕤,可隔河眺去,亦是郁郁葱葱。突然间,肃亲王停住脚步,望着对岸,怔怔地吟道:“折柳歌中得翠条,远移金殿种青霄。上阳宫女含声送,不忿先归舞细腰……”
吟罢,肃亲王居然向柳兴嗟,长吁短叹。
见肃亲王喟然唏嘘,冯慎不由得暗暗诧异,权衡良久,这才试探着问道:“王爷,因何陡然悒悒?莫非……您有心事?”
“唉……不光有,还不小呢!”肃亲王苦笑一声,道,“不瞒你说,这数月来,有件事就一直压在心上,令本王寝食难安啊!”
冯慎一拱手,“若王爷见信,还盼以实情相告。卑职不才,愿效绵薄。或许,能替王爷分忧一二……”
“本王思来想去,也只能找你商量了”,肃亲王四下一顾,道,“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找个小酒馆,咱们边喝边说!”
冯慎依言,便与肃亲王一起,在附近寻处酒馆,找雅间坐了。
酒菜上齐,肃亲王便打发酒保去了。
冯慎将门反掩后,替肃亲王斟满酒。“王爷,已没了闲杂人等,您可以说了。”
肃亲王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说之前,本王得先问你个事儿!”
冯慎又替他满上,“王爷问便是了。”
“冯慎”,肃亲王神情一敛,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世上……真有鬼吗?”
“鬼?”冯慎怔了一下,摇头道,“回王爷,卑职窃以为:那怪力乱神之事,无非是愚夫昧妇见异象而怯惧,以讹传讹的耳食之言。这世上,哪里会存在什么鬼魅?”
“子非不语,盖有未易语者耳”,肃亲王叹道,“较之茫茫大千,人生若须臾,渺如沧海一粟。正可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或因拘虚笃时,才未晓那幽冥之事啊……”
冯慎眉额稍蹙,面带讶然。“王爷竟相信那些不经之谈?”
“只因有些感触,便随口一说,”肃王爷摆摆手,又问道,“冯慎,你经手不少凶案,就没有一桩,与邪祟妖法有关?”
“没有”,冯慎道,“许多奇案,看似鬼径,却尽是人为。鬼胎噬人如此,驭咒走尸亦是如此,不过是借妖幌,掩人耳目罢了。”
“你说的倒也对……”,肃亲王咂咂嘴,道,“得,不绕弯子了!本王说说那桩怪事,你帮着剖析下吧!”
冯慎正襟危坐,“卑职洗耳恭听!”
肃亲王呷口酒,“说来惭愧……这事吧,缘于一段风月……”
冯慎一惊,这种桑间濮上、瓜田李下的情事,最易引来嫌忌。“王爷,您老的私务,卑职不便涉探……还请王爷略去详情,单道其怪吧。”
“若略去始末,就没法说了,”肃亲王笑笑,拍了拍冯慎肩膀,“既然找你商量,本王就没打算藏着掖着。不必顾虑,你的为人,本王信得过!”
“谢王爷信任!”冯慎一揖,“卑职定会守口如瓶!”
肃亲王点点头,缓缓说道:“说起来,是开春时候的事了。那会儿乍暖还寒,本王忙里偷闲,便独自骑了马,出京畅游。因贪赏景致,不知不觉地驰出很远。待回过味来,已是日近西山。见天色已晚,本王忙拨马回奔。却因道路不熟,误入了岔道。”
冯慎道:“京郊岔路纵横交杂,稍有个不慎,便会越驰越偏。”
“谁说不是呢,”肃亲王又道,“眼瞅着天黑了,本王还在岔道上晕头转向。最后没法儿了,便松了缰绳,任马驮行。又行了一会儿,发觉前面竟有个女子。那女子抱只筝匣,看上去十分疲惫。本王见她不易,便驱马上前。才瞧了一眼,本王便不由得愣了。那女子貌若天仙,美艳异常,就连后宫那些个妃嫔,也没几个能及上她。说是倾国倾城,亦不为过。”
冯慎奇道:“她一个俊俏女子,居然夜行于荒野?就不怕遇上歹人吗?”
“本王也曾这般顾虑,”肃亲王接着道,“当时一问才知,那女子从外地而来,因错过宿头,不得已才走了夜路。本王见状,便欲捎她一程。她见本王并无歹意,也就欣然答应。于是乎,本王下马牵缰,换作那女子乘坐。又走出一阵,遇上一处荒郊野店。向店家一打听,才知道离京已有百里之遥。没奈何,我二人只得住下。岂料那店屋陋房简,除店家自住外,仅有一间客房。本王正作难,那女子却道无妨,催促店家把房开了。待店家离去,本王便与那女子独处一室。见屋内有张破桌,本王打算伏桌而眠,没想到那女子不允,甚至邀本王共榻,竟要委身于我!”
冯慎目瞪口呆,“这女子……竟不避男女大防?”
“是啊”,肃亲王道,“当时本王也大吃一惊。问她缘由,她只道本王看着牢靠,值得托付……本王再欲问,那女子已偎身过来。怀中突然软玉温香,竟让本王心猿意马、情难自禁。终究把持不住,色令智昏……”
冯慎尴尬地笑了笑,没有作声。
肃亲王话锋一转,“可良宵过后,却发生了咄咄怪事!”
“怪事?”冯慎神情一凛,追问道,“是何怪异?”
想起那天情形,肃亲王心有余悸。“次日醒来,本王揭被而起。哪想到身边卧着的……竟然是一具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