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旌鼓如荼(2)
只见老道掏出个小瓶,含取瓶中液体,喷在桃木剑上。暴喝声“杀”,便一剑砍在黄符上。
谁承想,那剑砍之处,竟陡然显出一道血痕!
“啊?”香瓜失口叫道,“流……流血了!”
不止是香瓜,其他人也同是目瞪口呆。
“休得惊慌,少要害怕,”老道笑道,“布妖已被山人斩杀,公子爷的身子,不日亦将康复!”
小道童催促道:“真人替你们除了妖……快些给银子吧……”
“先不急!”冯慎伸指蘸了点符上妖血,送在鼻前嗅了嗅,“这恐怕不是血吧?”
老道脸色一变:“怎……怎么不是血?公子爷大安了,便想赖账不成?山人能斩妖,便能招妖……若公子爷不仁,休怪……休怪山人不义!”
“哈哈哈,”冯慎将裹被一除,笑道,“仙长能掐会算,怎么算不出冯某是装病?”
“什么?”师徒二人全傻了眼,“装的?”
“不错!”冯慎将脸一板,厉声道,“究竟耍什么把戏,还不老实招来?”
老道咬紧了牙,抵死不认:“招什么招?那是道爷法术高深……”
“哼哼,”冯慎冷笑道,“我虽不明就里,但知道这无非是种障眼法。你们招摇撞骗,就不怕被官府拿了去?”
老道兀自嘴犟:“官府也得讲理不是?平白无故的怎会拿人?我道家仙术,你等休想染指!”
“好!仙长不肯就范,冯某就失礼了,”冯慎叫道,“香瓜,瞧你手段!”
唐子浚冲妹子一乐:“这种事你也拿手!”
香瓜与唐子淇听闻,童心大起。她俩虽时常拌嘴,可这会儿却并肩齐上。嘻嘻哈哈的扑住老道,一个扯头发,一个拔胡子,闹得不可开交。
“你们干什么?”小道童急了,“快……快放开真人!”
冯全将他一把抱起:“咱就在这里瞧,让你师父变个和尚给你看!哈哈哈……”
老道上了年岁,哪经得住这通闹腾?没出一会儿,便号着讨饶:“说了!我全说!快……快叫她们停手!”
见老道肯说,冯慎忙制止了二女。香瓜与唐子淇意犹未尽,也只好退在一边。
老道哎呦了半天,这才不情愿地道出玄机:
他们确是听了传言,想来混水摸鱼的。之前种种说辞,无非是混淆视听,随口瞎说。那出“剑斩布妖”才是重头戏。所谓的“拘妖符”,用姜黄根茎所熬的汁液浸过。汁、符皆为黄色,干透后自然瞧不出异样。
而“斩妖”前,老道曾在桃木剑上喷过一口水。那水不是别的,而是碱水。碱水一遇姜黄汁,则会变为殷红。如此这般,黄符上便是“鲜血淋漓”了。
“果真如此?”冯慎突然大喜,“那瓶碱水我要了!”
“公子爷……”老道满脸的苦相,“您老家大业大、吃穿不愁……何苦抢我们混饭的营生啊?”
“我另有它用!”冯慎忙解释道,“放心吧,你这套‘仙法’,我们不会外传!”
冯慎说着,抓起那瓶碱水,径直奔了书房。
见冯慎风风火火,其他人也颇是不解。
正立着,那小道童哇一声哭了:“师父啊……这可怎生是好?没挣着钱不说,还搭进只鸡去呀……”
“谁说没钱拿?”香瓜摸出几两碎银子,连同地上死鸡一起,塞给了小道童,“冯大哥早吩咐啦!别哭了,鸡你也抱走,俺们不要你的,回去炖汤喝吧。”
见有银子可拿,师徒俩惊喜过望。
唐子浚一抖手,将镖亮了出来:“出去敢乱讲一个字,我这玩意儿可不长眼!”
“好汉放心!好汉放心!”老道魂飞胆丧,“我只当没来过,只当没来过……”
“知道就好!去吧!”
一听这话,师徒俩就跟得了特赦似的,胡乱收拾了东西,拔腿就跑。
直到看不见冯宅,二人才敢停下脚。
“唉……”老道叹口气,“终日打雁,却让雁啄了眼。这京畿皇城,果真是卧虎藏龙啊……得,这套玩不开了,明日咱爷俩转去外省混吧……”
逼老道自揭“窗户纸”,倒不是冯慎有意刁难。只因那“妖血”显影,引得冯慎灵光一现。
前挡中暗夹的绢帕,是否也用了这种秘法?冯慎想到了这层,故而要迫切一试。
冯慎取出绢帕一块,将碱水在上面滴了几滴。可等了半天,绢帕上却未显红迹。
“莫非剂量不足?”冯慎索性又多洒了些。
可整瓶碱水都控干倒罄了,绢帕除了变湿外,仍旧是素面如常。
正纳闷儿着,书房门突然大开,香瓜闯了进来:“冯大哥冯大哥……俺把他们打发走啦!”
冯慎一看,暗暗叫苦。之前来的仓促,竟忘记闩门。
“咦?”香瓜往书案上一瞧,问道,“那是啥啊?”
“没什么!”冯慎赶紧以身相蔽,“香瓜你先出去……”
香瓜哪里肯听?一个闪身,绕至桌前便抓。冯慎要拦没拦住,绢帕被香瓜抢在手里。
“好端端的帕子,咋还弄湿了?”香瓜脸上一红,“冯大哥……这是给俺的吗?”
“不要胡闹!”冯慎叱了一句,夺回绢帕。
之前,香瓜曾抱过那断头鸡,衣袖无意间沾了些鸡血。与冯慎这番争夺,袖口血污蹭在帕上,融着碱水,洇开好大一块。
“糟了!”冯慎急得顿足跌脚,“这可是紧要的物证!”
“啊?”见闯了祸,香瓜吓坏了,“俺……俺不是有心的……”
冯慎无暇责骂,只是手忙脚乱地去擦抹。才抹了两下,冯慎猛然惊住,颤着嗓音,高唤了声“香瓜!”
听动静不对,香瓜打了个哆嗦,以为冯慎要骂,掉头就想跑。
“香瓜!”冯慎一把拉住,激动道,“你真是个福星啊!”
“啥?”香瓜怔了,嚅嚅道,“冯大哥……你被俺气糊涂了吧?”
冯慎顾不上多说,从香瓜袖上又揩些血,涂在帕上。香瓜大气也不敢出,躲在一旁,偷眼观瞧。
血水越洇越散,将整条帕子染红。但那片赤色,却分作浓淡。一些丝痕图迹,渐渐显透出来。
冯慎为探究竟,找香瓜借了发簪。用簪角在帕上拨瞧一阵后,这才窥出了门道。
原来,那帕不全是绢丝织成。其间,竟还编夹着银发!蚕丝、白发,色泽甚为相近,又皆是洁爽光滑。倘使无人点破,寻常哪可辨别?然丝性柔润,极易吸染;发质韧固,油水难渗。若非香瓜误打误撞,冯慎还不知苦想到几时!
随着图迹慢慢清晰,冯慎也看得入神。香瓜见状,轻拽了下他衣角:“冯大哥,这帕上条条杠杠的……你看出什么来了?”
冯慎一时欣喜,却忘了避开香瓜,经她一问,这才回过神来:“此事关系重大,你还是不知为妙!方才所见,切不可透于他人。一旦有失,必惹来杀身大祸!”
“嗯!”见冯慎满脸郑重,香瓜使劲点点头,“俺谁也不说!”
既然探出了秘密,少不得要报于府尹。冯慎打发走香瓜后,把八块帕子贴身藏了,便准备出门。
临行前,冯慎刻意乔装了一番,特地从冯全那里借了套褂子。他一路上谨慎避人,悄悄来在顺天府后衙暗门。趁附近无人,冯慎在门框边取下块砖,探手将里面细绳,拉动几下。
那细绳暗经廊庑,秘通内堂廨署。只要外头一摇绳,悬于厅上的小铃铛便会轻轻作响。
听得铃响,府尹便知冯慎来了,他撂笔出门,将值哨差役差调他处后,这才将冯慎迎进来。
“大人,”冯慎声音虽低,却掩不住满腔激动,“卑职……已探出帕中秘密了!”
“妙极!”府尹亦欣喜不止,“究竟是何种门道?”
冯慎忙将沾血绢帕取出,向府尹禀明玄机。为窥得全豹,二人决定将剩下七条帕子也依法而试。
只是衙署内,不曾养得活禽,仓促间,无法取得鸡血。正犯着愁,冯慎一眼瞥到了府尹公案。平时,衙门里少不得要批盖画押,故常备着些研调印泥的朱膘。
这朱膘遇水而释,色泽赤红,与那鸡血如出一辙。二人调好朱膘后,便将其余绢帕一一涂染。
不多久,帕间暗藏的印记,全显了出来。冯慎拼摆一阵后,竟凑成一幅硕大的图画。图的四边,各绘着龙、虎、雀、玄。可中间部分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信手涂鸦。不少地方,仅是廖点数笔,时而稠密,时而稀疏。似字而非字,类图却非图。
沉吟半响,府尹问道:“贤侄可瞧出了什么?”
冯慎摇摇头,道:“此图星罗棋布,却又杂乱无章……卑职也是一筹莫展……”
府尹惑道:“莫非是拼错了排序?”
“应该不会,”冯慎道,“每帕的边角,都显透出四象图的一部分。拼摆在一处,便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象,暗合东、西、南、北四方。以此为据,不会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