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诡胎暗结(3)
“是是是,”进财慌道,“是这样:昨个儿我们内当家的要生产。掌柜的一早便让小的去找稳婆。谁承想,这两日风雪紧,附近的稳婆死活不肯出门。没办法,小的又到医馆打听。可连跑了十来家,也都因雪大不出诊。纵是磨破了嘴皮,也没人愿意跟来。最后,一个研药的伙计看不过,偷偷告诉小的,说张家堡子有个稳婆,手艺不错。只要酬钱给得足,三河也能去得。小的一听,赶紧奔了张家堡子。等找见那婆子,许了三两银子,那婆子便痛快答应。小的不敢耽误,接上婆子便回赶。路上风雪太大,迷得都张不开眼。等赶到客栈,天已黑透了。老掌柜迎着那婆子,就请进了内屋。小的累脱了力,便去睡了。哪知这一觉醒来,就出了这桩惨事……没别的,求官爷们多多费心,好替我们东家报仇雪恨!小的在这厢,给官爷们磕头了!”
说着,进财便流泪跪倒,冲着差人叩头不止。
那仵作点点头,开口道:“难得你这份忠心,头前带路吧!”
进财抹泪起身,引着官差来至内堂。
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血腥,仵作皱了皱眉头,抬脚进去。这仵作验尸查骨,见惯了寻常凶案。可乍眼瞧见屋内场面,竟骇得寒毛倒竖。那双摸过无数臭尸的手,不自禁地抖将起来,额头豆大的冷汗,也不住地往外溢。他忙打开随身挂匣,取出一瓶丸药,急急服下。这瓶丸药,唤作“定神丸”,由高人秘方调配。这定神丸清神醒脑,专镇尸秽污毒,故仵作常备身边,不离左右。
服下定神丸,仵作不似之前那般慌乱。他俯下身子,开始拾骨验尸。
地上血肉横飞、脑浆四溅。婆子的残尸,缺了颗眼珠子,另一颗也是半瘪,挂着睛脉拖在脸上。头盖骨被切开,断口十分齐整,也不知被何种利器所伤。左边锁骨窝,戳下几个深深的血洞。右臂肩头,也显出紫黑的瘀痕。半干的浆血,凝在外露的骨茬儿上,格外刺目。
仵作又来到炕边,揭开蒙在妇人身上的毯子。那妇人手足僵硬,已然气绝。观其死状,十分可怖。尸首下身撕裂,腹间塌瘪,一节脐带也被拖出了体外。股间的伤口,像被犁过一样,两侧的皮肉都朝外翻着……
这二人死因甚异,仵作也不敢贸然开尸。只好收起验具,另行打算。
官差商议了一番,决定暂将尸首收厝,运回府衙再做定夺。念王老掌柜惊惧不起,便容他缓上一日,明早再过堂问话。
当尸身被抬出时,围观的妇人都吓得尖叫连连。不多会儿,悦来客栈闹鬼的事,便不胫而走,转眼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满城风雨,惶惶不安……
他人如何心惊肉跳,暂且按下不表。只说经了一昼夜,王老掌柜虽然两眼水肿,神志倒还恢复不少。
翌日清晨,顺天府便过来提人。进财赶忙迎上,从门口牵来套好的骡车,将王老掌柜搀将上去。待王老掌柜坐稳,进财一甩鞭子,同着差人,来至顺天府衙门。
下车后,进财搀住王老掌柜,由官差带着,领入了正堂。
正堂上,分列两排衙役,手持堂棍,威风凛凛。当中危坐的,正是顺天府尹。只见他面透忠英,颔蓄长髯,一身正气,不怒自威。身后漆屏上,绘着海水江崖、红日初升。头顶匾额,高悬“肃清畿甸”四个烫金大字。府尹道声“升堂”,两边衙役便齐喝“威武”。
王老掌柜眼眶发烫,不由得双膝跪倒。“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草民的儿媳……死得冤啊……”
“老汉休得哭嚷,”府尹拍一声惊堂木,“将事情始末,与本府一一道来!”
进财跪在一旁,也悄声劝道:“掌柜的,先别哭了,把事说明白了,大人好替咱们做主……”
王老掌柜点点头,拭去眼角老泪:“大人,这事说来一言难尽啊……昨晚儿媳妇临盆,跑遍了四九城,才请来一个接引婆子。没承想儿媳妇竟生下只妖怪,害死了生母,啃吃了稳婆……许是嫌我人老肉酸,才没对草民下嘴……”
府尹眉额一拧,喝道:“公堂之上,岂能信口雌黄?!这朗朗乾坤,何来妖孽?莫不是你老眼昏花,将凶手误看成鬼怪?”
“不不不!”见府尹着恼,王老掌柜急忙说道,“大人,真不是胡言乱语,确实是有妖怪呀!那可怕的情景……草民这辈子都忘不掉……唉……现在想来,草民的儿媳妇,还真像是怀了鬼种啊……”
府尹暗暗忖度:这老汉看着木讷老实,不像在乱言欺人。可他口口声声说是有鬼,莫非里面另有隐情?
想到这儿,府尹清清嗓子,开口道:“本府掌印数载,克己奉公,断案无计。既然判得了官司,就能断得了鬼神!若真有妖异作祟,本府拼尽全力,也会替你做主!你不必心慌,详述端倪,到时自有公道!”
“先谢过大人了!”王老掌柜叩个头,面露难色,“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见谅则个……”
“讲!”
“由于此事关系着家风声名,草民斗胆,请大人屏退左右,才好启齿……”
府尹稍加迟疑,便道:“也罢,且随你。听完再做理论!”
说完,府尹一挥手,让众衙役退下,只留刀笔书吏,记文录案。
见王老掌柜年岁不小,府尹吩咐取张杌子,让他坐着回话。
王老掌柜叩谢一番,由进财搀着,在杌子上坐定。才待开口,堂下突然闯进一人。进财眼尖,一下便认出,正是昨天那名仵作。
那仵作径直奔向府尹,低声耳语起来。府尹沉吟半晌,这才将头一点。仵作见状,朝着府尹一揖,又急匆匆地退了。
等仵作走后,府尹冲着堂下说道:“王家老汉,你且在此宽坐。待会儿开堂另审,你再和盘托出!”
还没等王老掌柜开口,府尹与那书吏已转至后堂不见,偌大的公堂上只剩下进财与他大眼瞪着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