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绝处逢生(3)
这个董劲松,早年是个街头混混,后来在澳门经营赌场生意。认识华子贤后,卷入金盛集团的旋涡中来。他先绑架了华子贤的公子华守正,逼迫对方签下还债合同,不承想对手将计就计,派方玉斌做诱饵,把董劲松抓回江州。再后来,董劲松又被燕飞利用,跑到新加坡向苏庆辉告黑状,结果自投罗网,吃尽了皮肉之苦。回到中国后,江州公安局第二次逮捕了董劲松,罪名是涉嫌窃取商业机密。
这一次被捕,董劲松被扣在江州达半年之久。其实,泄密案已经不了了之,没人再去深究。但这个案子的动静闹得太大,是市委书记亲自打的招呼,所以公安局吃不准,到底怎么处理涉案人员。董劲松就这样滞留在江州,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
最后倒是苏晋发善心,她认为整件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为难董劲松,便向公安局做了说明。她还帮助董劲松办理了相关手续,从渡过危机的金盛集团那里拿回了欠债。
“他来干什么?我不想见他。”方玉斌下意识地拒绝。
苏晋说:“董劲松是专程来上海感谢我的。我告诉他,其实更应该感谢方玉斌。荣鼎方面如果揪住泄密案不放,你指定出不来。还有金盛集团能拨出资金还你,方总也是签字同意的。”
苏晋又说:“过去董劲松栽在你手里,自然对你恨之入骨。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双方化解愁怨,人家还对你感恩戴德,有什么不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人少堵墙。不过一起吃顿饭,你又不损失什么。”
听了苏晋这番话,方玉斌不仅觉得在理,更充满感激。除了苏晋,还有谁会这样,处处为自己着想。他终于答应:“好吧,我下班后赶过来。”
在新天地附近的一家老上海菜馆,方玉斌见到了董劲松。落座后,双方都说着客气话,气氛还算融洽。半瓶酒下肚后,董劲松免不了旧事重提:“我他妈就是想不通,自己一片好心去告诉苏庆辉真相,这个王八蛋不仅不谢我,还把老子往死里整。究竟为什么?”
想着董劲松当初的狼狈相,方玉斌既好气又好笑。他放下酒杯:“既然弄不清楚,索性不清不楚过日子。你现在是自由身了,欠债也要回来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没错。”董劲松叹了一口气,“里面的水太深,我可不想再去蹚了。”他又举起酒杯:“说到底,还要感谢方总和苏总高抬贵手。以前的不愉快,就让它烟消云散吧。若是瞧得起,咱们以后就是朋友。”
方玉斌微笑点头,满饮下一杯。酒桌上,董劲松又露出江湖中人的本色,拍着胸脯说:“大忙帮不上,小事情二位尽管吩咐。尤其到了港澳一带,招呼一声,兄弟我随叫随到。若是想去赌场散散心,玩玩扑克之类的,我保证提供一条龙服务。”
苏晋抿嘴笑道:“我们都是打工仔,可没钱来照顾你的生意。”
董劲松摆手道:“小赌怡情嘛,重在娱乐。”
又过了一会儿,方玉斌漫不经心地说:“董总对港澳一带很熟,有个人你认不认识?”
“谁?”董劲松问。
“曹伯华与曹仲华。”方玉斌说。
董劲松点了点头:“他们哥俩,我认识呀。有什么事吗?”
方玉斌大喜过望,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费云鹏曾让他关注千城集团的项目,尽管对费云鹏的用意吃不透,但自己还是做了些功课。近期大举收购千城股份的曹氏兄弟,确如费云鹏所说,是异常低调的人物,几乎找不到他们的公开信息。方玉斌想着,滨海的大老板们有时会去光顾澳门赌场,便在餐桌上随口一问。原本没抱多大希望,不想竟找对了人。
方玉斌随便编了个谎话:“有个朋友,打算和曹伯华合作一单生意,但对他们公司的情况不太清楚。”
董劲松掏出烟,划燃火柴:“老曹这个人吧,还算讲义气。过去经常来澳门,和我喝过几回酒。”
方玉斌问:“他喜欢去赌场玩?”
董劲松摇头说:“他是陪几个朋友过来,自己并不玩。老曹是福建人,十多年前来滨海发展。赚了些钱,却始终也做不大。他经常和几个生意做得大的福建老乡凑在一起,大概希望人家拉他一把。那几位福建老板是赌场常客,老曹也陪着人家过来。”
方玉斌又问:“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年前吧。”董劲松挠着脑袋。
方玉斌摸着下巴:“照你这么说,曹伯华三四年前还没什么钱?”
“那时候,他撑破天也就几千万吧。”董劲松十分笃定地说,“曹伯华在那几个同乡前辈跟前,端茶递水像个小马仔似的。至于他弟弟,据说前些年在重庆搞农业产业园,还亏了一大笔。”
对这个曹伯华,方玉斌倒真有些兴趣了。照董劲松的说法,曹氏兄弟几年前实力并不强。这才多长时间,他们就敢在二级市场磨刀霍霍,打起千城这种巨无霸的主意?
方玉斌继续问道:“近来,你和他们还有联系吗?”
董劲松摇头说:“这几年,我被金盛集团的事拖累着,赌场的生意根本顾不上。另外我也听说,曹伯华貌似发财了,谱有点大。”
方玉斌说:“他做什么生意,来钱这么快?”
“不知道呀。”董劲松续上一支烟,“这家伙估计发了笔横财。这些年又是开发商业地产,又是进军金融业,看得人眼花缭乱。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么多钱他从哪儿弄来的?”
“你要联系他吗?”董劲松问,“我托朋友介绍,或许能搭上线。”
方玉斌摆手说:“不必了。我只是随口打听一下。”
晚餐结束后,董劲松又嚷着要去歌城,方玉斌与苏晋连番推辞才得以脱身。方玉斌喝了酒,把车钥匙给了苏晋。汽车驶上高架桥后,方玉斌望着苏晋,问道:“最近好吗?”
苏晋的脸微微发红,柔声道:“你说哪方面?”
方玉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隔了大概半分钟才吐出一句:“你工作顺利吗?”
“除了工作,你还能谈点其他的吗?”对方玉斌的腼腆,苏晋又爱又气。
方玉斌明白苏晋的心思,但自己似乎缺少点勇气,只能装糊涂:“其他什么事?”
苏晋倒是直接:“咱们之间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被逼到墙角,方玉斌只得说:“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仅仅是知道?”苏晋追问道。
“不,不。”方玉斌赶紧改口。
在苏晋目光的逼迫下,方玉斌涨红着脸,说:“我,我也喜欢你。”
“瞧这结结巴巴的样子,别勉强自个儿哈。”这是方玉斌第一次正式向自己表白,苏晋心中欣喜,嘴上却不饶人。
“哪有勉强?”方玉斌说,“我说的可是实话。”
“瞧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怪不得以前追不到女生。”看着方玉斌的窘态,苏晋咧开嘴,笑得很甜蜜。在商场里,方玉斌口才了得,面对再厉害的谈判对手,也能滔滔雄辩,妙语连珠。可面对苏晋时,他却又腼腆得像个男孩。不过正是这种反差,才让苏晋对方玉斌愈发倾心。苏晋认定,这是一个有责任感、有事业心的男人,绝不是那种只会花言巧语的情场浪子。她嘴里嘲笑方玉斌追不到女生,心里却在庆幸,之前的戚羽、佟小知真是有眼无珠。
“还有一件事,跟你说一下。”苏晋说,“我打算离开江华集团,辞职信已经交上去了。”
方玉斌有些吃惊:“辞职?你要去哪儿?”
苏晋说:“回上海的大学。经过这一段时间,我发觉自己还是喜欢单纯的校园生活。回大学去,一边教书上课,一边做些理论研究,或许更适合我。”
“另外,”苏晋又说,“你不是回上海了吗?你都离开了,我也不愿意一个人待在江州。”
方玉斌微微点头,并没有搭话,心底却涌起一股暖流。一路走来,苏晋总是这般细致入微地呵护着自己。当自己落难时,她竭尽全力相助。如今,她又舍弃事业,默默陪伴在一旁。这份浓浓的爱意,天底下不会再有哪个女人能给自己!
苏晋是众人口中孤傲的冷美人,更来自官宦之家,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自己呢,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当初为了在职场立足不得不苦苦打拼。偏偏苏晋不在乎这一切,并帮助方玉斌一步步走向成功。爱情的火焰一旦燃烧,冷美人竟变得那般炙热!
苏晋对方玉斌的爱,几乎是从不求回报的。她不会像戚羽那样,提出买房买车的要求,也不会如佟小知,总是那般楚楚可怜,甚至还会耍耍小性子,让人感到阴晴不定。也因为苏晋这份从不求回报的爱,方玉斌曾把她当作良师益友,抑或是能听自己发牢骚、帮自己指点迷津的红颜知己。一开始,他几乎不敢想象,两人能走到今天。而今,无论是出于爱情还是恩情,他都不能再让苏晋的爱得不到回报。
方玉斌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等忙过这一阵,我去看一下你的父母,你也跟我回趟老家。咱们把这事定下来。”骨子里,方玉斌是一个保守的人。在他看来,见父母始终是情侣要面对的最正式的仪式。
“好啊。”苏晋轻声说着,脸上泛起幸福的羞涩。
夜上海的高架桥,比白天畅通许多。汽车飞驰而过,方玉斌与苏晋都不再说话,他们目视前方,偶尔也会扭过头看上对方一眼,嘴角露出微笑。
一阵讨厌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车内甜蜜的沉寂。方玉斌一看是北京总部打来的电话,摇头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接通电话,对方说道:“方总,你好,我是集团公司办公室的小王。通知你明天赶来北京,下午3点在总部会议室出席会议。”
方玉斌问道:“总部的会议通知,以前不都有文件吗?”
对方回答说:“我们办公室也是刚得到消息,这么晚了来不及印文件,只能用电话通知。”
方玉斌又问:“都通知了哪些人,总部领导谁会出席?”
对方说:“各地分公司的一把手都接到了通知。下午的会议,费总亲自出席。”
“哦。”方玉斌挂断电话,心中不禁忐忑。
4.开大会,说小事;开小会,才是决定大事
踏进会场的那一刻,方玉斌就感觉到气氛非同寻常。
出席会议的只有十多个人,除了各地分公司的一把手,就是总部副总裁级别的领导,其他人都被排除在外。开大会,说小事;开小会,才是决定大事。按照这个规律,今天的会议是要拍板大事的。
下午3点,费云鹏准时出现在会场。所有人立刻站起来。他径直走向座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来到座位前,费云鹏并未就座。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把秘书唤到身边,吩咐了几句。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分多钟,因为费云鹏始终站着,会场内也没人敢坐下。
费云鹏落座后,脸上总算有了笑容。他挥挥手:“你们怎么还都站着?快坐下吧。”嘴上虽然客气,想必心里一定十分惬意。在如今的荣鼎资本,只要他站着,就没人敢坐下,这正是自己追逐多年的站上权力巅峰后的快感。在丁一夫时代,丁一夫与费云鹏分任董事长与总裁,丁虽然是权力核心,多少还会遭遇掣肘。费云鹏接任董事长后,依旧兼着总裁职务。此时的他,或许比当年的丁一夫更能体会大权独揽的滋味。
费云鹏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今天就开门见山。召集大家来,是为了公司经营组织架构调整的事。这件事,我私下同一些人吹过风。如今,荣鼎的经营组织架构已经无法满足形势发展的需要,到了必须破旧立新的时候。”
方玉斌心头一紧。无论冠以何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凡组织架构的调整,都会是一场权力洗牌。呼啸而来的狂风巨浪,会把自己推向何方?
只听费云鹏继续说:“组织架构调整,不仅棘手,更是得罪人的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怎么同大家说?翻来覆去,还是没有找到好办法。直到上周末,我回家同岳父大人吃饭,他的一番话给了我启发。”
这是费云鹏讲话的一贯套路,越是说大事,越要云遮雾绕,吊起听众的胃口。他接着说:“你们都知道,我的岳父曾在政府机关工作,在好几个省任过职。他担任市委书记时,也为了区划调整的事苦恼不已。区划调整势在必行,但一刀砍下去,难免触及有些人的利益。前几任书记都谋划过此事,大会小会开了无数遍,就是无法付诸实施。”
费云鹏轻咳一声,接着说:“后来,我岳父把下面的区委书记、区长找来开会。会上,他只讲了三点:第一,你们这些书记、区长,个个前途远大,都有机会到市里来当领导,所以你们要有全市一盘棋的高度;第二,你们就算当不了市领导,也会在各区之间交流,今天你是这个区的区长,没准明天就去另一个区做书记,所以心里面不要只有自己区的利益;第三,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只能开短会,一会儿直接公布方案,大家就不要发言讨论了,公布完方案就散会。”
“这次会议之后,有人向省委告状,说这种工作方法简单粗暴。”费云鹏笑着说,“岳父却跟省委领导说,这个方法简单不粗暴,科学且有效。区划调整的事,吵了好多年,人人都有小算盘,个个还能摆出大道理。再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征询意见,无外乎原地打转。用这个方法,快刀斩乱麻,把久拖不决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
费云鹏说完,会场内爆发出笑声。台上的副总裁们大多笑了,台下如方玉斌一般的分公司一把手,却没人笑得出来。平心而论,这则故事既发人深省,也颇具笑点。但分公司一把手们听说自己的蛋糕要被人切得横七竖八,哪里还笑得出来?至于那些副总裁,反正事不关己,自可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