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捷(4)
拉杆子的念头一直没断过,在白集整训时就想干一家伙,可377师守备队的家伙看得太严,没机会。半个月前那次打增援,又想带着弟兄们开溜的,一路看下去,“友军”部队不少,没敢贸然行事。这回不同了,这回他们新三团是独立作战,轻易打胜了,或者用二营的兵力打胜了,自无话说,打败了,鬼子过了马鞍山,他正可以名正言顺的打起游击旗号,自行其是。所以,打起来,打败了,也未偿不是桩好事。
兰尽忠却在大谈如何打胜,说是只要再给他两个连,并多少挺轻重机枪,一定能把日伪军一个旅阻击三天。
段仁义很受鼓舞,直向兰尽忠抱拳致谢,连说“拜托”,仿佛这一仗是为他这个挂名团长打的。
他觉着这二人都挺可笑。
搞到最后,方参谋说话了。方参谋并不乐观,一开口就给兰尽忠来了个下马威,明确无误地教训兰尽忠说:
“兰营长,就冲着你前沿阵地的那个样子,不要说能把日伪军一个旅阻击三天,只怕一个团你也挡不住!”
兰尽忠嘿嘿一笑:
“所以兄弟才要团里再给两个连哇!”
方参谋嘴角一撇:
“再给你两个连去送死?!你那里不是要增援的问题,而是要扎实组织的问题!只要组织得好,火力配备得当,必能守住!万一吃紧,伤亡太大,团部也可及时把三营预备队派上去!”
兰尽忠当即黑下了脸:
“要这么说,下岗子前沿崩溃兄弟不负责!”
方参谋猛然立起,拍着桌子喝道:
“丢了下岗子,你他妈提头来见!”
黾副官也吐着烟雾,阴阴地对兰尽忠说:
“兰营长,在汤军团,你也常这么说话么?你老弟没听说过啥叫军令么?”
兰尽忠不神气了,脸涨得通红,憋了好半天才说:
“那……那至少也得再调些机枪给我!还……还有炮火增援。”
方参谋哼了一声:
“你们端了23路军一个炮营,现在又想到炮兵的火力增援了!不说现在没炮兵,就是有,人家会增援我们么?!”
这话又别有意味,方参谋说的这个“我们”,不是指的兰尽忠的二营,而是指的整个新三团。章方正这才因同病相怜的缘故,开口为兰尽忠说话了:
“方参谋,过……过去的事怪……怪弟兄们太混,可……可如今我们弟兄都是23路军的人了,还望方参谋能和上峰通融一下,保……保证炮火增援。”
方参谋叹了口气:
“这话还用你们说?在军部的作战会议上,我和段团长就提过了,不行!炮兵部队全要参加河西会战,咱只能靠自己!”
兰尽忠忧心忡忡地问:
“咱要阻击的是多少敌人?”
方参谋道:
“不清楚,只知道聚集在河东已查明之敌计有山本旅团、井口晃旅团,和伪和平建国军杨华波两个整编师。为保证不让上述敌军窜入河西会战地区,韩总司令已令我377师并河东零星部队沿洗马河一线布防。如377师防线稳固,我们这里就无大险;反之,377师防线被突破,多少日伪军越过洗马河,我们就要阻击多少日伪军,所以,说不清楚。”
兰尽忠却固执地追问:
“问题是,377师防线靠得住么?可能会有多少日伪军突破377师防线?我营是否有必要在下岗子村布防!如果突破377师防线的日伪军不从正面渡河,那么,全团摆在山腰上岗子一线扼守山口是不是更有利?”
方参谋手一挥,断然道:
“不管日伪军是否从正面渡河,下岗子村前沿阵地都不能放弃!守住此处,既可以居高临下控制河面、河滩,又可卡住入山之路!”
段仁义团长也道:
“是的,那里地形不错!”
“可……可是……”
兰尽忠还想争辩,段仁义团长站起来,又抱起了拳:
“兰营长,你就听方参谋的吧!方参谋经的事比你我多,错不了!”
兰尽忠不做声了,闷头抽起了烟。
恰在这时,报务员白洁芬小姐一声报告进了屋,送来了刚刚收到的23路军总司令部电报。电报上说,河西会战已于十小时前打响,省城近郊房村、刘集一线和浍城地区正在激战,河东377师也和试图过河窜入会战地区的日伪军接触交火。总司令部令新三团做好最后准备,一俟377师防线突破,不惜一切代价阻敌于马鞍山下。命令十分严厉,声称,如有闪失,当军法从事。
段仁义团长把电报念了一遍,再次要求大家听方参谋的。说完,又请方参谋讲话,方参谋却什么也没讲,手一挥,宣布散会。
弟兄们分手的时候,他看见方参谋走到兰尽忠身边,握住了兰尽忠的手。
方参谋对兰尽忠说:
“尽忠老弟,你在汤军团打过许多仗,听说打得都不赖,这一回,你可也要打好哇!打不好,你我都得拎着脑袋去见韩总司令!”
兰尽忠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章方正不禁受了些感动,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战争是怎么回事。只要打起来,他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命运就是相同的,他不能指望在一场恶战之后,别人都死他独生。事情很简单,兰尽忠的二营打完了,他的一营、侯营长的三营都要上,下岗子村前沿失守了,他们所在的上岗子就会变成前沿。
他真诚地希望兰尽忠能打好,更希望河东的377师能打好,——他真混,三个月前咋想到向377师炮营动手的!留着他们打日本人多好!
六
方向公参谋在营长们离去后,当着团长段仁义、团副章金奎的面,毫不掩饰地表示了自己对阻击战前景的极度悲观。他指着马鞍山地形草图,对黾副官说:
“黾老兄,只怕你我的小命都要丢在这座马鞍山上了!”
黾副官正在点烟,一下子被他说愣了,举着划着了的洋火,呆呆地看着他。
他又说:
“377师在近两万日伪军的重压下,肯定是顶不住的!377师垮下来,日军只要用一个旅团便可在三个小时内踢开我们的这支垃圾部队,西下浍城!”
黾副官又划了根洋火,点着了烟:
“真是这样,也怪不了你我!韩总司令难道不知道这支部队拉起来才三个月么?咱打败了不奇怪,打胜了倒是怪事了!”
他苦苦地一笑:
“说得轻松!打败了,你我都要进军法处!韩总司令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身为团长的段仁义惭愧了,小心翼翼道:
“如此拖……拖累二位,真过意不去!如……如果到时候要……要进军法处,我……我进好了!”
他看了段仁义一眼,叹了口气:
“你段县长不也是被他们拖累了?卸甲甸事变又不是你带头闹的,你还不是一样要捏着鼻子在这儿带兵打仗?!”
说起卸甲甸事变似乎提醒了段仁义,段仁义又道:
“他们打炮营时很厉害哩!唵,没准在这马鞍山也能打好!这里地形不错!”
方向公哭笑不得:
“段团长,你除了知道地形不错,还知道啥?!有好地形,也得有好兵!”
“那是!那是!”
他不再搭理段仁义,又对黾副官道:
“黾老兄,我看,咱们还得作一次争取,请韩总司令就近再拨一个象样的营给我们!”
黾副官说:
“距我们最近的是376师1761团,是不是以我们俩的名义发个电报给韩总司令,指调1761团哪个营?”
他点点头:
“正合我意!不管有无可能,我们都得再争取一下!”
言毕,他和黾副官商量了一下,叫团副章金奎喊来报务员白洁芬,口述了一份电文。电文称:新三团已奉命进入马鞍山阻击阵地,枕戈以待,准备战斗,但鉴于该团编建不久,素质低劣,又无实战经验,故交战前景不容乐观。为防意外,盼速调邻近之376师得力部队前来增援。
白洁芬飞快地记下了电文,又立在他面前,将电文复读了一遍,才转身拿去发报。方向公望着白洁芬姣好而孤单的背影,不由地想到:韩总司令难道不知道新三团是支什么队伍么?他方向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凭着一部电台、一个副官和两个女报务员,打赢这场阻击战啊!
在方向公看来,整个新三团,除了他和黾副官以及一部电台、两个报务员是正牌23路军的,其余全不是。在白集整训时,377师师部倒是派过一个排来,可整训一结束,那个排就撤走了,只把他们四人留在了这里。武器装备也不是23路军的。那些老套筒、汉阳造全破旧不堪,实弹演习时,就走火伤过几个人,害得弟兄们一上子弹就枪口朝天,战战兢兢。
也许,韩总司令算定377师能在河东顶住?也许还象半个月前那次打增援一样,只是一种特殊操练?
即便真是如此,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河东的377师已经打响了,河西会战也很真实地爆发了……
七
章金奎每每看到白洁芬白皙的脖子和隆起的胸脯,就觉得春意盎然。他认为,白洁芬这“白”字姓得好。她真白,脸白,手白,脖子白,脱了军衣,那身上的肉一定更白。他一直想替她脱衣裳,心里头至少已替她脱了一百次,甚至觉得她的躯体他已是十分地熟悉了。他一次次用目光抚摸她,由此而感到一阵阵快意,获得了一次次满足。
白洁芬还挺温顺,轻柔得象水,不象他妈的温琳娜,生就一副寡妇脸。那温琳娜咋着敢姓温呢?她可一点温情也没有。在白集时,有一次他很无意地摸了摸她屁股。她竟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这哪象国军报务员?活脱一个泼妇!说到底,他还是她的长官呢!她和白洁芬一样,都是少尉衔,他章金奎是少校衔,——少校团副,少尉打少校的耳光,不应该嘛!只为被摸了摸屁股蛋子,就如此这般的泼辣,象个女人么?!是女人,而且又带着屁股蛋子从军,难免是要被长官们摸一摸的。
他确确实实是这两个女人的长官。尽管她们是23路军司令部派来的,可他还是他们的长官。这便有了机会,他干她们只是个时间问题,——尽管温琳娜不可爱,他还是准备爱上一回,只要是年轻女人,他一概都是很热爱的。不是因为爱女人,他决不会放着汤司令的手枪排长不做,开溜回家。
给汤恩伯司令做手枪排长,那真叫威风!汤司令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两把盒子枪提着,谁人见了不恭敬三分?!好好跟着汤司令干,那可真是前途无量。他偏太爱女人,先是搞了一个寡妇,后来又爱上了那寡妇十五岁的大丫头,硬把那大丫头爱伤了,几天没下床。汤司令知道后火了,说是要阉了他,后来又说不阉了,枪毙。他一惊之下,逃出军法处的监号颠回了卸甲甸老家,和二道街的赵寡妇又爱上了。
只爱了没两次,他就乏味了,赵寡妇那东西根本不算个东西。他又爬头道街老刘头家的窗户,趁老刘头不在家,把老刘头的孙女给爱掉了。老刘头的孙女见他穿着国军军装,便以为他是23路军炮营的。后来老刘头打炮营时一马当先,用鸟枪轰得炮营弟兄鬼哭狼嚎。再后来,老刘头也他妈进了新三团,在章方正的一营做了伙夫长。
他那夜参预打炮营,不是冲着赵寡妇的东西去的,那东西不值得他这么玩命。他是冲着兰尽忠兰大哥的义气去的。义气这东西不能少,当兵吃粮,玩枪杆子,忠心义气重若泰山。对此,他深有体会。不是冲着义气二字,执法处的弟兄冒着风险放他逃,他或许真被汤司令毙了哩!
他这一打竟打出了名堂。事变之后一举由少尉排长升为少校团副。这首先是因着兰大哥的提携,段团长的厚爱;其次么,也因着他的乖巧。写花名册的时候,他就把自己栽培成汤军团的上尉营副了。一见段团长和方参谋,他二话没说,先“啪”的一声,来个极标准的立正敬礼。方参谋问他当了几年兵,他嘴一张,又是一个牛皮:“十年!”方参谋说:“好!”段团长和黾副官也说好。结果,一个星期后他就拿到了委任状,娘的,少校阶级!
做了团副,他离开兰尽忠,天天和段团长打交道了。段团长做惯了县长,不会做团长,他就教他做,从“立正”、“稍息”教起,一直教到如何克扣士兵军饷做假帐。段团长别的都学,就是不学克扣军饷,还当场训了他一通,搞得他怪不是滋味的。其实,他是为团长好,当团长而不会克扣军饷是很吃亏的,段团长毛还嫩,不懂。
当然,总的来说,他和段团长的合作还是不错的,段团长有些事不和方参谋、黾副官商量,反倒和他商量。安排这场阻击战时,他要段团长把兰尽忠的二营放在后面,段团长就应了,还在会上正式提出过。不过,新三团的兵权显然不在段团长手里,段团长的话如同放屁。
团长的话都象放屁,他这团副只怕连屁都放不响。所以,对这场鬼都搞不清的阻击战,他没什么关注的必要了。反正方参谋、黾副官爱咋打咋打,该死该活屌朝上。
这会儿,方参谋、黾副官和段团长都下到各营督导巡视去了,分派他在团部值班守电话,他就有了爱一爱白洁芬和温琳娜的机会。她们和她们的电台就在对过北厢房里,他只要不怕闯祸,枪一提,把北厢房的门一踹开,爱情就实现了。
爱情这洋词是在汤军团司令部里学来的。那些参谋副官和司令部的小姐们私下里老这么说,他一来二去就听懂了,爱原来就是干!这他会!后来,他就挺斯文地使用这洋词,使用得久了,也就渐渐不觉得洋气了。
凭心而论,那夜他没敢到北厢房电台室去踹门,而是老老实实守在电话机旁,如果不是自洁芬小姐拿着司令部的电报来报告,那档子事根本不会出。
白洁芬小姐偏偏拿着电报来找他了,他一下子被白洁芬小姐那名符其实的白击晕了,接电文稿时就捏了小姐的白手。小姐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害羞,手一缩,没做声,这便无声地鼓励了他。他把电文稿连同抓电文稿的手,一齐伸进了小姐的怀里,一把抓住了那松软而诱人的地方,同时,屁股一撅,把门顶住了。
白洁芬小姐这才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