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柏林之路(精装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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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冲向西部边境:1943.10-1944.3

1943年秋季,低云、雾堤和降雨再次出现在战场上。白天,即便出现太阳,阳光也是惨白、断断续续的,夜间,秋霜噼啪作响地落在泥泞、湿软的地面上。再有几周就将进入冬季,但对红军而言,即将到来的冬季将被证明与过去两场冬季战役有很大的不同,那两场战役是在更东面的冰天雪地中进行的。自冲过冰封的顿河和顿涅茨河以来,苏军已向西推进了数百英里,目前所处的自然条件与过去有着显著的差异;只有北部,列宁格勒和沃尔霍夫方面军的战线上,环境与过去别无二致。西南部的冬季天气非常善变,第聂伯河下游和布格河南段在不同时期和不同阶段结冻;苏德战场的中央地段,这里的冬季尚算温和。苏军统帅部将气候的这些变化和波动纳入通盘考虑,但他们无法预见到1943—1944年的冬季不仅与过去有许多不同,而且变得反复无常。

10月底,在被曼施泰因称为“决战”的第聂伯河战役中,苏军已取得很大的进展,他们在四个地段施加着压力:扎波罗热登陆场、第聂伯河流域的两个登陆场以及基辅北面的登陆场(德国第4装甲集团军左翼)。为守住440英里的第聂伯河防线,曼施泰因调集37个步兵师和17个装甲和装甲掷弹兵师,但其中大多数已残缺不全;第聂伯河高耸的西岸成为安全后方的希望被证明短暂而又虚幻。目前,苏军的主攻出现在第聂伯河河曲部,在这里,科涅夫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和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面对着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和第8集团军,红军在西岸获得了一个庞大的登陆场(从切尔卡瑟到扎波罗热),这片登陆场的纵深为50英里,长度超过200英里。科涅夫的左翼部队在克列缅丘格以南地区冲入一片相对较浅但已被拉伸的登陆场,共计4个集团军(近卫第5、近卫第7集团军和第37、第57集团军)。他们身后排列着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该集团军最近刚刚从最高统帅部预备队中调出。10月7日,科涅夫向最高统帅部提交了进攻计划:他建议从他所在的登陆场发起突击,主攻方向为皮亚季哈特基(Pyatikhatka)—克里沃罗格(Krivoi Rog),然后,他建议向阿波斯托洛沃(Apostolovo)推进,从而切断马利诺夫斯基对面据守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德国军队的逃脱路线。最高统帅部正式批准了他的计划。

对于自己的主要突击,科涅夫打算使用4个登陆场集团军,以第37集团军和近卫第5集团军突破敌人的防御,然后投入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坦克。为完成重新部署,扎多夫的近卫第5集团军需要行军50英里,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10月10日,其主力仍在波尔塔瓦实施改装)需要行进100英里。待步兵和近卫坦克部队就位后,科涅夫于10月15日清晨发起进攻,冲出登陆场。当天下午,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坦克投入战斗,穿过秋季的泥泞向前推进。没用三天,苏军就夺取了杰列夫卡(Derievka),10月19日又将皮亚季哈特基拿下,这是另一座重要的铁路枢纽。四天后,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先头坦克已出现在克里沃罗格郊外,另一支坦克部队冲向基洛沃格勒(Kirovograd)东面15英里处的米特罗法诺夫卡(Mitrofanovka)。10月24日早上,坦克搭载着步兵,坦克第18军(隶属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冲入克里沃罗格,但德军第11装甲师成功地挡住了苏军第37集团军的推进,使其无法支援坦克第18军。当晚,弹药所剩无几的坦克第18军开始后撤,天色越来越黑,在不熟悉的街道中,苏军坦克不得不寻找并杀开一条退路。

尽管在克里沃罗格暂时受阻,但科涅夫的进攻威胁到了据守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德国军队的左翼。那是马利诺夫斯基的目标。10月份上半月,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一直忙于消灭第聂伯河东岸德军戒备森严的登陆场,至于扎波罗热——希特勒命令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而苏军最高统帅部则明确要求务必将其消灭。第一次突破扎波罗热防御工事的尝试失败了。马利诺夫斯基决心要把一柄“攻城大锤”掌握在手中,这就是V.I.崔可夫中将的近卫第8集团军(即保卫斯大林格勒的第62集团军),该集团军已从乌克兰第3方面军辖内调入最高统帅部预备队。马利诺夫斯基与斯大林取得联系,因为调动最高统帅部预备队必须获得他的批准,马利诺夫斯基发现申请援兵非常困难,但斯大林最终同意将近卫第8集团军调拨给他,条件是他必须保证在“两天内”夺取扎波罗热。3个步兵集团军(步兵第12集团军、近卫步兵第8和近卫步兵第3集团军)和2个坦克军(近卫机械化第1军和坦克第23军)将在270辆坦克和空军第17集团军的支援下冲向扎波罗热。马利诺夫斯基决定在夜间发起进攻,这引起了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的顾虑,但崔可夫全力支持方面军司令员的决定。

10月13日夜间,22点,崔可夫的近卫第8集团军、近卫机械化第1军和坦克第23军发起主攻:第12集团军从北面,近卫第3集团军从南面展开突击。德军装甲和步兵部队弃守扎波罗热,并将丢在身后的水坝和铁路桥炸毁。现在,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扩大了位于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河曲部的登陆场,与科涅夫乌克兰第2方面军相配合,冲向克里沃罗格。苏军的目的是把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困在第聂伯河河曲部东段,曼施泰因敏锐地意识到这一危险。科涅夫的行动确保了马利诺夫斯基的右翼: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坦克冲向克里沃罗格之际,马利诺夫斯基的两支部队(第46集团军和近卫第8集团军)展开向心攻击,旨在困住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和第聂伯罗捷尔任斯克的德军,这里伫立着巨大的水力发电站,德国人将航空炸弹布设在发电机组周围,打算炸毁水电站。10月25日,格拉戈列夫的部队(第46集团军)冲入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抓获了正准备点燃导火索的“火炬手”(德军爆破人员)。但并非所有的爆破都被阻止,航空炸弹和炸药将水电站的许多装置炸为碎片。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最终被近卫步兵第39师(近卫第8集团军)夺取。

此刻,科涅夫左翼部队与马利诺夫斯基右翼部队的会合使两个方面军的登陆场合并成“克列缅丘格—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登陆场”。目前,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安然无恙,因为科涅夫的部队被赶出克里沃罗格,并退过了因古列茨河(Ingulets);科涅夫暂时停顿下来,但拦在他面前的仅仅是因古列茨河,而不是第聂伯河,他的先头部队已在河流后方分流。现在,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进一步威胁笼罩着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南面,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4方面军沿一条从第聂伯河至亚速海的战线攻向德国第6集团军。托尔布欣接到的命令是歼灭梅利托波尔的德军,夺取第聂伯河渡口和西岸的一座登陆场,然后再拿下彼列科普地峡(Perekop isthmus),从而将德国第17集团军堵在克里木半岛。苏军从莫洛奇纳亚河发起攻击,10月9日前,托尔布欣以突击第5集团军、第44集团军和近卫第2集团军为主导发起的进攻进展甚微,但10月24日,克列伊泽尔的第51集团军译注:1943年8月,近卫第2集团军司令员克列伊泽尔改任第51集团军司令员,近卫第2集团军司令员一职由扎哈罗夫中将接替。终于攻入梅利托波尔,于是,德国第6集团军退守防御严密的尼科波尔登陆场,这座庞大的防御工事建设得极为巧妙,充分利用了周围的河流和沼泽。随着第6集团军被逐出陶立特北部,撤至第聂伯河下游的后方,盘踞在克里木的德国第17集团军已处于危险的境地。第6集团军退过彼列科普时,第17集团军遭到孤立,但希特勒拒绝批准疏散,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克里木,以免俄国人以此为基地轰炸罗马尼亚的油田。11月初,托尔布欣的部队在锡瓦什潟湖(Sivash lagoons)设立起登陆场,而在刻赤半岛上,彼得罗夫将军的北高加索方面军已将塔曼肃清,并登陆了更多的部队。1941年12月,黑海舰队与亚速海区舰队曾把第56和第18集团军的部队送至刻赤,结果遭遇到了两栖登陆战的一切风险,但这一次,一旦登陆,苏军部队就将牢牢地守在那里。

不过,南方的这场危机无法与德国第4装甲集团军防区遭遇到的真正危险相提并论,“南方”集团军群的北翼依然是“决战”所在地,朱可夫和曼施泰因元帅都持相同看法。遵照最高统帅部9月29日的命令,瓦图京乌克兰第1方面军的部队两次试图冲出布克林登陆场(基辅南面),以便深入乌克兰西部,并前出至别尔季切夫—日梅林卡—莫吉廖夫-波多利斯基一线。冲出布克林登陆场的行动失败了:兵力和弹药短缺,缺乏重型火炮,地形因素,再加上敌人的10个师,这一切致使苏军的企图化为泡影。因此,瓦图京带着极大的兴趣开始审视基辅北面柳捷日登陆场的可能性(目前由奇比索夫的第38集团军据守)。10月18日,乌克兰第1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向最高统帅部提交了一项建议:


目前,基辅正北面20—30公里处的登陆场内,奇比索夫的第38集团军粉碎了敌人的反击,正对敌展开追击。这一胜利完全有可能朝西南方向发展;可是,我们缺乏预备力量。还有一种可能性是从第60集团军(切尔尼亚霍夫斯基)据守的登陆场扩展胜利,但我们同样缺乏力量。[A.A.格列奇科,VIZ,1963(11),第5页]


瓦图京本人直言不讳地提出要求:利用北面的进攻,至少需要1个步兵集团军和1个坦克集团军。一周内(10月24日前),最高统帅部批准瓦图京拟定利用柳捷日登陆场发起进攻的计划。对乌克兰第1方面军来说,这份修订后的计划将带来一场从北面发起的进攻,布克林登陆场内的部队被转移;主要突击力量(第38、第60集团军,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和近卫骑兵第1军)将于11月1日—2日发起进攻,克拉索夫斯基的空军第2集团军为其提供支援。布克林河河曲部,第40和第27集团军将在2个坦克军的支援下提前两天发起进攻,以牵制基辅以南的敌人。乌克兰第1方面军的当前任务是歼灭德国第4装甲集团军并解放基辅,随后,这场攻势将向西方和西南方发展:进攻发起的第四天,步兵部队将进抵科罗斯坚(Korosten)—日托米尔(Zhitomir)—别尔季切夫—拉基诺(Rakitno)一线,坦克部队将前出至赫梅利尼克(Khmelnik)—文尼察—日梅林卡一线。

瓦图京现在必须将集结在布克林河河曲部的大多数坦克、炮兵和辅助单位调离。冒着倾盆大雨,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突破炮兵第7军、步兵第23军和其他一些部队穿过泥泞返回第聂伯河东岸,沿四条路线开始了上百英里的向北跋涉,进入柳捷日登陆场。就在坦克、大炮、卡车和迫击炮艰难地向北转移之际,第38和第60集团军欣然接纳了第13集团军调拨给他们的援兵。红军工兵疯狂地忙碌着,为雷巴尔科的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修复或搭设渡过第聂伯河的桥梁。在斯瓦洛马(Svaroma,位于第聂伯河东岸,柳捷日正对面),德军俯冲轰炸机和大炮持续轰击着仅剩的桥梁,桥梁的碎片一块块落入河中。炸弹和炮弹也将附近的建筑物夷为平地,残余的横梁和木板正好被苏军建桥部队用于重建桥梁。10月底,冒着敌人猛烈的轰炸,苏军重型坦克再次渡过第聂伯河,进入柳捷日登陆场。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的司令部和通信单位在布克林河河曲部一直待到10月28日清晨5点,附近排列着假坦克,真家伙早已北上。尽管大雨妨碍了苏军的行动,但也起到了隐蔽作用。

基辅战役发起的三天前,瓦图京亲自赶至柳捷日登陆场,在新彼得罗夫齐(Novo Petrovtsy)一座半毁房屋的地下室内设立起司令部,并在这里向各集团军司令员和军长作了任务简报。方面军前进指挥部也迁入登陆场。南面,F.F.日马琴科中将的第40集团军和特罗菲缅科的第27集团军于11月1日从布克林登陆场发起进攻。北面将在11月3日投入行动,进攻发起前夕,瓦图京接到最高统帅部的明确指令,要求以最快速度发起进攻——“作战行动将在方面军右翼展开,绝对不能拖延,因为每耽搁一天,只会对敌人有利,他们可以利用良好的道路将部队集中至这一地区,而我们的行动会因为敌人对道路的破坏而受到延误”。基辅必须在48小时内攻克,不得迟于11月5日—6日;命令还强调指出,“基辅登陆场”是第聂伯河西岸最重要的一处阵地,利用这个重要阵地,可以将德国人赶出乌克兰西部。

最高统帅部要求的是速度,所以,他们得到了速度。11月3日清晨,2000门大炮和迫击炮,外加50具“喀秋莎”(这是乌克兰第1方面军全部炮兵力量的三分之一)——每英里战线上排列的火炮多达480门——发起了东线战场迄今为止最猛烈的炮击,莫斯卡连科(他现在指挥的是第38集团军)和切尔尼亚霍夫斯基(这位出色、充满活力的第60集团军司令员先前曾请求罗科索夫斯基将“基辅方向”留给他)率领部队冲出柳捷日登陆场。11月4日下午,雨势渐渐稳定下来,变成令人不快的蒙蒙细雨,瓦图京命令雷巴尔科的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和巴拉诺夫的近卫骑兵第1军穿过第38集团军,赶往西南方的法斯托夫、白采尔科维和格列比翁卡(Greben ka)。雷巴尔科的坦克穿过步兵单位向前疾进,入夜前已深入德军阵地4英里。苏军坦克鸣着汽笛、亮着大灯在夜色中行进,拂晓前抵达基辅西面的斯维亚托希诺(Svyatoshino),切断了基辅—日托米尔公路。此刻,莫斯卡连科的部队已在基辅郊外投入战斗,而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的第60集团军从右侧转向了西南方。与莫斯卡连科第38集团军并肩奋战的是捷克斯洛伐克独立第1旅的士兵,他们在斯沃博达上校的激励下为解放基辅而战,就像他们将为“布拉格和布拉迪斯拉发”而战那样。捷克士兵非常英勇,11月5日夜晚前,他们夺取了火车站。就在这时,莫斯卡连科的2个军(步兵第50和第51军)跟随克拉夫钦科近卫坦克第5军的先头坦克冲入城区。激烈的巷战声被爆破的轰鸣所淹没,随着苏军包围圈渐渐收紧,德国第7军开始撤出基辅。11月6日清晨4点,第38集团军报告,“俄罗斯诸城之母”,古老的基辅,被爆破和轰炸破坏得不成样子,还遭到侵略者的野蛮蹂躏,但现在已将德寇肃清。一个小时后,乌克兰第1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给最高统帅发去电报,报告基辅已获得解放:“我们怀着极大的喜悦心情向您报告,您规定的收复乌克兰首府——我们美丽的城市基辅的任务,已由乌克兰第1方面军的部队完成了。基辅城内的法西斯占领者被彻底肃清。”[朱可夫,Vosp(2),第203页]这是瓦图京和他的部下为即将到来的十月革命周年庆典献上的一份厚礼,对此,莫斯科鸣放礼炮向他们表示祝贺。

接下来的十天,瓦图京的方面军加紧填充“基辅登陆场”,使之成为一个相当庞大的战略据点: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和第38集团军越过基辅向西南方和西方挺进,右翼部队(第60和第13集团军)向西北方和西方推进。雷巴尔科的坦克攻克了重要的铁路枢纽法斯托夫。日托米尔在11月12日被收复,五天后,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的第60集团军夺取科罗斯坚,次日(11月18日),普霍夫的第13集团军解放了西北方的奥夫鲁奇(Ovruch)。日托米尔和科罗斯坚的陷落切断了德国“南方”与“中央”集团军群之间的主要铁路连接,法斯托夫的丢失也使德国“南方”集团军群的内部调动明显变得复杂起来。第4装甲集团军已被砍成三块。曼施泰因右翼的态势日益黯淡,最危险的威胁来自雷巴尔科坦克部队的西南向推进。11月8日,德军对法斯托夫和基辅南面的特里波利耶(Tripole)发起猛烈反击,这使瓦图京命令从布克林登陆场冲出的第40和第27集团军实施重组,以便更有效地与法斯托夫地域的第38集团军协同作战,击退德军沿第聂伯河展开的行动。苏军冲向法斯托夫以西地区让曼施泰因降低了警报级别——这表明对方不会冲向南面;曼施泰因甚至从苏军赶往西面和西南面的变化中得到了某种安慰。法斯托夫西面,苏军在日托米尔和切尔尼亚霍夫(Chernyakov)地区分散成一个日益扩大的正面,这种分散可能会变得极其危险,因为“南方”集团军群正调集部队实施反击。苏军最高统帅部也看到一些危险的存在。瓦图京接到命令,让他放缓向西推进的步伐,以增援第38集团军,从而挡住德军向基辅的一切反扑,在这之后,进攻将重新发起,目标是基辅西南方的卡扎京(Kazatin)。尽管位于左翼和中央的部队转入了防御,但瓦图京的右翼部队(第60和第13集团军)仍在继续前进。

新锐装甲师就位后,曼施泰因在11月中旬发起反击。第一回合的激战一直持续到月底,德军重新夺回日托米尔,科罗斯坚也被第49军译注:应为第59军。夺取,从而重新打开了与“中央”集团军群的铁路连接。瓦图京的部队退至科罗斯坚以东—拉多梅什利(Radmyshl)—布鲁西洛夫(Brusilov)以东—法斯托夫以西一线。德军的进攻沿基辅—日托米尔主公路的两侧向前延伸,他们的目标是基辅,但面对泥泞和瓦图京的“防御地带”,激战中的德军没能达成目的。11月28日,最高统帅部命令瓦图京转入防御,消耗敌人,待战略预备队到达后再发起反击。A.A.格列奇科上将的近卫第1集团军占据了第38与第60集团军之间的缺口,挡住敌人危险的推进,而瓦图京则将他所有预备力量集结了起来。12月初,最高统帅部代表朱可夫与瓦图京研究着发起一场新攻势的计划,乌克兰第1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参谋长A.N.博戈柳博夫中将、政治委员N.S.赫鲁晓夫中将和K.V.克赖纽科夫少将也参与其中。朱可夫和瓦图京的计划是将敌军主力歼灭在别尔季切夫—卡扎京地区,从而使方面军主力前出至柳巴尔(Lyubar)—赫梅利尼克—南布格河(赫梅利尼克至文尼察河段)一线,再从那里冲向捷捷列夫河(Tetiev)—沃洛达尔卡(Volodarka);快速部队将对日梅林卡发起进攻。右翼各集团军必须全歼盘踞在科罗斯坚的敌军,左翼部队将消灭白采尔科维的敌人。瓦图京得到的援兵规模非常庞大。12月初,格列奇科的近卫第1集团军、列谢利泽的第18集团军、坦克第1集团军、坦克第25军、近卫坦克第4军以及大批炮兵部队调至乌克兰第1方面军辖内,这使瓦图京的实力高达452000人、1100辆坦克(大多是修复后的坦克)、750架飞机、近6000门大炮和迫击炮——66个步兵师、3个骑兵师、8个坦克或机械化军;7个步兵集团军、2个坦克集团军和1个空军集团军构成了瓦图京在12月份的力量,他的目标是曼施泰因与后方保持连接的公路和铁路线的交汇点。卡扎京再次成为主要目标,苏军从法斯托夫发起的西南向突击将进入“黑土地”区域和甜菜加工厂。

朱可夫建议粉碎“南方”集团军群的北翼,并歼灭德国第4装甲集团军。11月下旬,曼施泰因曾一度加强过第4装甲集团军的阵地(尽管希特勒突然将霍特大将这位在东线征杀了整整三年的装甲部队指挥官解职,破坏了该集团军的指挥力量)。“南方”集团军群与A集团军群的命运取决于第4装甲集团军能否将麾下的部队聚拢,尽可能紧密地盖住这个“盖子”,但曼施泰因11月20日做出的评估相当悲观。就算德军目前的反击取得巨大成功,也无法歼灭第聂伯河西岸庞大集结区内的苏军,在这种情况下,集团军群绝不敢考虑从北翼抽调部队到南翼,参加第聂伯河河曲部的会战。就算集团军群能在北翼和南翼都打赢,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态势;遭受的损失使“南方”集团军群实力锐减,而且没有任何预备力量,完全处在“被敌人牵着走”的状况之中。

第聂伯河河曲部的第二场战役刚刚打响。11月14日,科涅夫恢复了朝基洛沃格勒和克里沃罗格方向的进攻,但泥泞困住了他的部队和装备。不过,K.A.科罗捷耶夫中将的第52集团军(位于科涅夫的右翼)在切尔卡瑟强渡第聂伯河后,新的胜利即将出现;11月13日,苏军已获得立足地,尽管德国第8集团军设法从第1和第4装甲集团军弄到了两支机动部队,并在切尔卡瑟坚守至12月中旬。最后,加拉宁的近卫第4集团军沿第聂伯河西岸一路推进,与科罗捷耶夫的第52集团军取得会合。整个11月和12月,科涅夫都忙着扩大他在克列缅丘格—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西面和南面的登陆场,在切尔卡瑟地区,他以短促的打击插入了德军防御体系。霜冻在12月到来,这让罗特米斯特罗夫再次行动起来,12月9日,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与扎多夫近卫第5集团军的步兵相配合,夺取了兹纳缅卡(Znamenka)。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坦克部队准备对基洛沃格勒发起进攻,而在切尔卡瑟,加拉宁和科罗捷耶夫的部队已取得会合,封闭了德军的“刺猬阵地”。经过四天逐屋逐巷的激战,切尔卡瑟落入苏军手中,第聂伯河上一条新的通道打开了。乌克兰第2方面军即将发起具有战略重要性的攻势。马利诺夫斯基继续从他的登陆场冲出,赶往扎波罗热以西地区,而在南面,德军第17集团军被困在克里木。

“第聂伯河防线”已四分五裂,但到初冬时仍在德国人手中,苏军最高统帅部计划将其彻底粉碎,苏军的4个方面军将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南方”集团军群,彻底肃清乌克兰西部。与此同时,旨在肃清白俄罗斯、歼灭维捷布斯克与戈梅利之间敌中央集团的十月攻势取得了令人印象深刻(尽管不能说是决定性)的战果。夺取涅韦尔是苏军的一场重大胜利,苏军就此切开了德国“北方”与“中央”集团军群之间的结合部。维捷布斯克现在成为苏德双方关注的焦点。德军布设在这里的防御工事加大了地形的险峻,德维纳河北面满是小湖泊和密林,南面排列着卢切萨河(Luchesa)的沼泽地。德军防御链的下一环是奥尔沙。为堵住德维纳河与第聂伯河之间的缺口,德军强化了奥尔沙与维捷布斯克之间的区域,而在奥尔沙南面,通往罗加乔夫和日洛宾的第聂伯河上游地段布满沼泽和河流障碍,提供了丰富的自然屏障。未结冻的小湖泊和河流有利于防守。维捷布斯克以北地区仍未结冻,因为12月只带来几场霜冻,而不是正常的“结冻”。间歇性化冻造成了雪泥、泥泞和雨雪。

整个11月和12月,波罗的海沿岸第1方面军、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和西方面军都在潮湿、寒冷的气候下进行着争夺维捷布斯克的战斗,他们从西北方迂回该城,并从东面直接发起攻击。这是一场艰巨的战斗,北面的戈罗多克(Gorodok)最终落入苏军手中,但也使巴格拉米扬进入到德维纳河河曲部的沼泽地里。索科洛夫斯基的西方面军从南面逼近维捷布斯克,同时也朝奥尔沙—莫吉廖夫方向攻击前进。罗科索夫斯基的白俄罗斯方面军对准戈梅利—博布鲁伊斯克,明斯克是其主要目标;他的左翼部队已于10月中旬在洛耶夫(Loev)南面强渡第聂伯河,对戈梅利实施侧翼迂回极具可行性。不到一个月时间,11月26日,遭到三个方向压迫的戈梅利陷落,经过一番激烈的巷战,苏军肃清了这座城市。11月下旬,从新贝霍夫(Novy Bykhov)到加季洛维奇(Gadilovich),罗科索夫斯基的右翼部队遍布在第聂伯河,而他的左翼部队已渡过别列津纳河。为守住日洛宾—罗加乔夫—博布鲁伊斯克这片“三角区”,德军统帅部前调了5个步兵师。将德国“中央”集团军群从索日河逼退后,罗科索夫斯基的攻势暂停在这样一条战线上:从北面的佩图霍夫卡(Petukhovka)起,穿过新贝霍夫,直至日洛宾和莫济里(Mozyr)以东地区。巴格拉米扬、索科洛夫斯基和罗科索夫斯基都遭遇到异常的气候,一片片沼泽地柔软稀烂,一条条河流潮湿而又危险。白俄罗斯东部的部分地区已获得解放,维捷布斯克受到威胁,但并不意味着它会束手就擒;不过,1943年年底时,“斯摩棱斯克大门”这条位于奥尔沙与维捷布斯克之间、被大自然劈开并通向西面的通道,仍未从其铰链上脱落。

1943年12月的第一周结束时,苏军总参谋部完成了冬季攻势的最终计划和进攻时间表,旨在利用冒着泥泞和雨雾气候发起的秋季攻势的余波,展开“毫不停顿的”进攻。各方面军司令部已接到具体指令,或已提交了他们的最终作战计划。冬季战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略攻势,由四个主要行动构成:在列宁格勒地区、在白俄罗斯、在乌克兰西部、在克里木歼灭敌军。苏军的主要打击力量集中在外围侧翼,位于列宁格勒地区(针对“北方”集团军群)和乌克兰西部(针对“南方”和A集团军群)。主攻将在西南战区展开,以便从德国人手中收复大量工业资源和原材料,另外还能让红军迅速前出至1941年的苏联国境线。

据苏联方面统计,此时的德国国防军,将其全部力量的60%、全部装甲部队的50%部署在东线:236个师(包括25个装甲师和18个摩托化师),4906000人(706000人来自德国的仆从国),5400辆坦克和突击炮,54000门大炮和迫击炮,3000架飞机提供支援。而此刻,苏联方面投入的也是一支庞大的军队:5568000人在各野战集团军内服役(419000人担任预备力量),480个师(19个师担任最高统帅部预备队),每个师的平均实力为6000—7000人,35个坦克和机械化军(其中的12个充当预备队),46个坦克旅(4个担任预备队),80个炮兵和迫击炮师(4个担任预备队),5628辆坦克(271辆担任预备队)和8818架飞机(312架担任预备队)。这股庞大的力量由四种类型的集团军组成:步兵集团军(诸兵种合成)、近卫集团军(诸兵种合成,外加坦克部队)、用于突击行动的突击集团军和坦克集团军。步兵和近卫步兵集团军通常由3—4个步兵军组成,外加1个炮兵旅和几个反坦克炮、迫击炮和高射炮团;近卫集团军拥有更猛烈的火力;突击集团军由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部队组成,并获得大口径火炮的支援,以打开敌人的固定防御;坦克集团军由2个坦克军和1个机械化军构成。1943年底,红军投入了大约60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5个突击集团军和5个坦克集团军(很快便增加到6个,1944年1月20日,最高统帅部用近卫坦克第5军和机械化第5军组成近卫坦克第6集团军,交由克拉夫钦科中将指挥译注:1944年1月组建的是坦克第6集团军,该集团军直到1944年9月才获得“近卫军”称号。)。

每个步兵师由3个步兵团组成;2—4个步兵师组成一个步兵军。坦克部队的基本战术单位是坦克旅,每个旅辖1000余名士兵和3个坦克营,每个营拥有21辆坦克。坦克军由3个坦克旅构成,机械化军辖3个机械化旅(机械化旅由3个摩步营组成,并获得坦克、大炮和迫击炮的支援)和1个坦克旅。在炮兵力量上,苏联红军展现出了巨大的优势。1941年,沃罗诺夫对炮兵的重组可能比其他任何手段都更有效地将红军从彻底崩溃中挽救了出来。炮兵力量越来越集中的趋势贯穿了整个1942年,所以,1943年前,师属炮兵的实力被缩减到只剩下10余门大炮和榴弹炮。最高统帅部的炮兵预备力量继续组建着自己的炮兵团、师和军,并根据作战行动的特定计划和要求投入战斗;炮兵师通常配有200余门大炮和榴弹炮以及100门大口径迫击炮。

1943年到1944年冬季战役前夕,苏军最高统帅部牢记着过去遭受的灾难,积聚起可观的预备力量,将5个步兵集团军、2个坦克集团军和9个坦克军纳入“最高统帅部预备队”。这些部队(第20和第70集团军除外,这两支部队只剩下指挥部人员)已被用于南北两个侧翼,这个决定没太考虑中央战线(即“西部战区”)的苏军所面临的困难,而且并不影响中央战线各方面军(波罗的海沿岸第1方面军、西方面军和白俄罗斯方面军)设定目标的过程,因而这里的目的和手段依然保持着危险的不平衡。

斯大林打算将苏军的主攻砸向西南方,也就是从普里皮亚特河(Pripet)到黑海的“南方战区”。这场向南方发起的进攻涉及4个方面军(乌克兰第1、第2、第3和第4方面军),将以两个阶段展开,第一阶段是粉碎盘踞在第聂伯河河段的敌人,并使苏军前出至南布格河一线,第二阶段是消灭孤立的德国集团军,将红军前出至罗夫诺(Rovno)—莫吉廖夫-波多利斯基一线,从而歼灭整个南翼的德军战略集群。实际上,德国“南方”集团军群将被粉碎在第聂伯河与德涅斯特河(Dniester)之间,而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4方面军和独立滨海集团军接到的命令是:做好收复克里木半岛的准备。

另一场大规模攻势也将在侧翼展开,西北方向上,列宁格勒方面军、沃尔霍夫方面军和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必须歼灭德国“北方”集团军群,并彻底打破列宁格勒遭受的封锁,肃清列宁格勒和加里宁州,随后,红军必须前出至普斯科夫(Pskov)—纳尔瓦(Narva)—巴尔卡(Balka)一线和韦利卡亚河(Velikaya),从而将自己置于可冲入波罗的海诸国的位置上。中央战线的作战任务不需要额外定义,西方面军和波罗的海沿岸第1方面军接到的命令是歼灭奥尔沙—维捷布斯克地区的敌人,随后推进至波洛茨克(Polotsk)—莫吉廖夫—列佩利(Lepel)。罗科索夫斯基白俄罗斯方面军的第一个目标是博布鲁伊斯克,最终目标是明斯克,这两个地名出现在最高统帅部的指令中已有一段时间。

苏军这些作战计划还对游击运动做出了特别部署,按照命令,他们将尽可能地与战场上的正规部队合并起来。游击运动指导方针的一个重大转变正在酝酿中,1944年1月13日,根据国防委员会的命令,游击运动中央司令部正式撤销。各苏维埃加盟共和国的中央委员会、各州党委和个别游击队领导者得到了游击运动的指导权,将苏维埃政权带回各游击区。现在已不再需要莫斯科的“长臂”来指挥游击运动:控制权可以就近行使。方面军军事委员会承担起为游击队提供武器的责任;通过游击运动司令部,方面军司令部忙着收编这些游击力量。一场庞大的运动延伸至前线。在白俄罗斯,白俄罗斯党中央将白俄罗斯游击运动司令部从莫斯科迁至刚刚获得解放的戈梅利;在西北地区,列宁格勒和加里宁州党委在近距离内指导游击运动,位于克里木的克里木州党委同样如此。

斯大林的目光投向南方所取得的胜利,那里的胜利果实丰富而又直接——受苏联支配的乌克兰政治单位已彻底恢复,克里沃罗格和刻赤的冶金资源、尼科波尔的锰、产粮地、黑海的港口以及大量人口都已回到苏联手中。目前,苏联红军的主要打击力量集中在外侧,各乌克兰方面军获得了最大的份额。尽管最高统帅部分配给“西部战区”一项艰巨的任务,要求他们向西推进100英里,到达波洛茨克—明斯克—普季奇河(Ptich)一线,但他们不得不在没有任何援兵的情况下完成这项任务。(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波罗的海沿岸第1方面军、西方面军和白俄罗斯方面军只得到步兵预备力量的19%、炮兵预备力量的25%和坦克预备力量的4%。)冬季攻势发起前,红军在南方集结起169个步兵师和9个骑兵师(苏军此时的师级力量为2600—6500人)、2000余辆坦克和自行火炮,外加2360架飞机。苏军情报部门分析,德国“南方”集团军群和A集团军群拥有103个师又2个旅,93个师(包括18个装甲师和4个摩托化师)、2200辆坦克和1460架飞机位于乌克兰西部。东线德军全部力量的近半数部署在南翼,而其全部装甲力量的四分之三也在南翼。

斯大林打算在适合强大的快速部队实施大规模机动的地域一劳永逸地打破这种均势,1941年,就是在这片战场上,德军装甲师使苏联遭受到了极其可怕的重创。夺回乌克兰西部,除了各种国内利益外,还能让红军进抵苏联的西南方边境,从那里向前推进,穿过罗马尼亚进入巴尔干地区或直奔波兰,插入“中央”集团军群的侧翼和后方。“西南战区”的行动,涉及的不仅仅是各方面军的攻势,还要对从北面的奥夫鲁奇到第聂伯河下游的卡霍夫卡(Kahkovka)这条战线上的数个方面军进行协调:瓦图京(乌克兰第1方面军)向西进攻卢茨克(Lutsk)的同时,还要将主攻放在西南方向,直奔文尼察—莫吉廖夫-波多利斯基;科涅夫(乌克兰第2方面军)将对基洛夫格勒(Kirovgrad)—五一城(Pervomaisk)发起进攻,同时以另一股突击冲向赫里斯托诺夫卡(Khriston ovka,这里也是瓦图京的打击目标);而马利诺夫斯基(乌克兰第3方面军)和托尔布欣(乌克兰第4方面军)将对盘踞在尼科波尔—克里沃罗格地区的德军发起向心攻击,随后向尼古拉耶夫(Nikolayev)和敖德萨(Odessa)挺进。歼灭南翼德军的第一阶段行动将在“右岸乌克兰”(乌克兰西部)的东段进行,肃清第聂伯河的全部敌军后,红军将前出至从南布格河到五一城,再从希罗科耶(Shirokoe)到因古列茨河一线。第二阶段,苏军将推进到从罗夫诺西北方的卢茨克到文尼察西南方的莫吉廖夫-波多利斯基一线,从而进抵德涅斯特河——此时,克里木半岛应该已被肃清。

随着1943年的秋季让位于冬季,从北极到黑海,斯大林在整条东线排列起58个集团军。最北面,巴伦支海到芬兰湾,那里的战线从摩尔曼斯克西面起,穿过白海城(Belomorsk)直至斯维里河(Svir)和拉多加湖(Ladoga)南岸,自1941年秋季以来,德国、芬兰和苏联的部队就没有改变过各自的态势;卡累利阿方面军以自己的4个集团军,外加独立第7集团军,与列宁格勒方面军的第23集团军共同守卫着卡累利阿地峡。从芬兰湾到涅韦尔,战线穿过列宁格勒以南,丘多沃(Chudov)以东,诺夫哥罗德(Novgorod)和旧鲁萨(Staraya Russa),一路延伸至大卢基(Velikie Luki)以西地区——苏联的3个方面军(列宁格勒、沃尔霍夫和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以11个集团军与德国“北方”集团军群的44个师对峙。西部战区,从涅韦尔到莫济里,波罗的海沿岸第1方面军、西方面军和白俄罗斯方面军沿着从奥尔沙以东地区和维捷布斯克直至戈梅利西面的战线,以15个集团军面对着德国“中央”集团军群的63个师。从莫济里到黑海,排列着乌克兰第1、第2、第3和第4方面军,他们共投入21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和3个坦克集团军;从卡涅夫南面到黑海,战线多多少少沿着第聂伯河延伸,德国“南方”集团军群和A集团军群以93个师据守。尽管克里木半岛仍在德国人手中,但他们的第17集团军已被困住;第51集团军(隶属乌克兰第4方面军)位于彼列科普和锡瓦什湾,而彼得罗夫的独立滨海集团军位于刻赤的岸上。

这些即将发起的攻势的规模、预期的结果和可能的结局——实际上,这是自1941年夏末以来东线态势的彻底转变(korennoi perelom,“根本性转折”)——给斯大林11月底在德黑兰参加的“三巨头会议”带去了迫切而又非凡的话题。决定性的一年即将结束。在东线,德国人既没能赢得胜利,也没能获得最与之相当的战果——胶着状态。斯大林牢牢把握着未来态势的走向,苏军将再次回到1941年的边境线,并在许多地段越过国境,从而使斯大林得以促进他最为广阔的战略计划,而不再带有他在1942年那个苦涩的春季展露出的过早的野心。德黑兰是个机会,为此,他曾顽固而又坚决地要求过,为此,他曾耍过花招,恫吓、威胁过。现在,他的口袋里塞满计划,他的头脑中植入了他对“配合”的个人看法,这是个必须充分利用的机会。


斯大林赶赴德黑兰时,很可能已得到苏联情报部门的提醒:德国人的一支特别突击队打算刺杀他和“三巨头”里的另外两位成员。斯大林对此究竟掌握多少细节,迄今为止尚不清楚,但在到达德黑兰之前,这位苏联领导人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以避免命运的反复无常和人的阴谋。他乘坐火车赶往巴库,一大早便到达那里,早上8点,他来到机场,一群SI-47停在那里,诺维科夫(空军司令员)和戈洛瓦诺夫(远程航空兵司令员)正等着向他汇报。诺维科夫告诉斯大林,两架飞机已做好准备,一架由戈洛瓦诺夫上将驾驶,一架由格拉乔夫上校驾驶,另外两架搭载外交部人员的飞机将在半小时内起飞。诺维科夫请斯大林登上戈洛瓦诺夫驾驶的飞机,但斯大林有不同的看法:“上将并不经常驾驶飞机,我们最好还是乘坐上校的飞机吧。”于是,他带着随从们钻入格拉乔夫上校的飞机。斯大林的飞机起飞后,苏军战斗机从上方和两侧为其提供护航。

以德黑兰作为会议地点,基本上是出自斯大林的选择。10月份的外长会议,在斯大林的坚持下在莫斯科召开,这是他下定决心从盟国那里赢得的让步,对于“三巨头会议”的地点,他接连否决了丘吉尔首相提出的埃及、塞浦路斯和喀什穆。双方不断做出让步,斯大林最终提出伊朗,“那里能代表三个国家”(三国都设有使馆),而且德黑兰离苏联边境并不太远。从结果上看(这个结果有些刻意地做作),英国首相和美国总统赶去会见斯大林,而后者以他自己的风格加大了蒙受恩惠的程度:到达德黑兰后,为防止有可能出现的刺客,罗斯福总统被说服搬入戒备森严的苏联大使馆,而不必冒着风险从美国使馆赶来开会。会议将在苏联大使馆召开,而英国公使馆离得很近。就这样,这些外交前哨暂时成为“世界中心”,在这里,代表着2000多万名战士的三位盟国领导人,首次坐下来举行协商会晤。周日(11月28日)下午,罗斯福搬入苏联大使馆没到一个小时,斯大林便去拜访他,会谈开始了。

美国总统被“禁闭”在苏联大使馆内,并猜测这里的房间都装有窃听器的时候,俄国人已做好窃听的准备,其动机可能是出于对三位盟国领导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惊慌。在与哈里曼大使会谈时,莫洛托夫从未提及“阴谋”的具体细节,尽管他发表了措辞强硬的警告,指出大批德国间谍的存在:出于对阴谋活动的担心,正在采取防范措施,但无法确定这种阴谋确实存在并即将实施。对于苏联情报部门掌握的情况以及消息的来源,莫洛托夫也许很清楚,也许是出于过度的谨慎。后来,苏联针对德黑兰“阴谋”的情报工作泄露,确定了两个情报来源,这两个来源都涉及对德军指挥部的渗透。第一个来源是伊利亚·斯维特洛夫,第二个来源是“齐贝特中尉”——据说他来自柯尼斯堡,实际上是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库兹涅佐夫,这位苏联情报人员成功渗透进乌克兰的德军指挥部,曾弄到过关于“堡垒”作战的宝贵情报。

伊利亚·斯维特洛夫的故事可以追溯到20年代乃至俄国内战时期,在那段时期里,他结识了奥托·舒尔茨(居住在俄国的一名德国移民)的儿子弗雷德里希·舒尔茨。斯维特洛夫居住在巴库附近,在一座农场里干活,那里距离波斯边境不太远,农场附近的汉拉尔居民区居住着许多德国移民,德语使用得非常普遍。伊利亚·斯维特洛夫和弗雷德里希·舒尔茨在这里长大。他们不仅住在同一片居民区,内战期间他们的父亲在阿塞拜疆为布尔什维克事业牺牲后,两个孩子干脆住在了一起。作为一名年轻人,伊利亚·斯维特洛夫离开农场来到巴库,作为一名组织者为共青团工作。在这个职位上,年轻的斯维特洛夫引起了OGPU(苏联情报机构)的关注,他们选中他接受进一步训练和法律方面的教育。

1928年,伊利亚·斯维特洛夫回到汉拉尔居民区休假。弗雷德里希·舒尔茨仍住在那里,尽管他的命运刚刚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变化:他父亲的弟弟汉斯·舒尔茨目前居住在慕尼黑,是纳粹党的一名早期支持者,不久前刚刚失去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丧亲之痛促使他给居住在俄国的侄子写了封信,邀请弗雷德里希回德国接替他在人丁稀少的舒尔茨家族内的位置。可是,回到远方亲人的怀抱,这种前景并没有激发起弗雷德里希的积极性,因为这会使他远离自己的俄国未婚妻。伊利亚说服他暂时不要回复他叔叔的来信,与此同时,他把这个消息带回了巴库的OGPU。

没过一个月,伊利亚的上司提出了他们的办法。汉斯·舒尔茨的提议将被接受,所不同的是,伊利亚·斯维特洛夫和弗雷德里希·舒尔茨要互换身份。真正的弗雷德里希可以娶他的未婚妻,使用她婚前的姓氏,并搬到遥远的新西伯利亚,而伊利亚·斯维特洛夫则被OGPU打造成一个新的“弗雷德里希·舒尔茨”。这种改变并不难,伊利亚能说一口流利的德语,还跟真正的弗雷德里希一同居住过;另外,除了这些自身条件,OGPU还对他进行过严格的谍报训练,并告诉他,回到德国后按照自己的方式正常生活,直到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能提供有用情报的位置上。

1930年2月,斯维特洛夫在慕尼黑火车站见到了他的“叔叔”汉斯·舒尔茨,另一名苏联间谍小心地观察着这一场景。从这一刻起,汉斯·舒尔茨主导了“弗雷德里希”的命运,以他的金钱和影响力抹去他这个侄子(他的父亲为了布尔什维克而战死)的每一丝俄国背景,并为伊利亚·斯维特洛夫提供了新的身份,他更名为瓦尔特·舒尔茨(瓦尔特是舒尔茨家族在汉堡的年轻继承人,他自杀的消息已被家族掩盖起来),并被送至柏林,“弗雷德里希”消失了,舒尔茨家族放出的风声是,他们的侄子没有从俄国回来。重生的瓦尔特·舒尔茨在柏林大学就读于东方研究专业,他还说服“叔叔”把他介绍进纳粹党,于是,老舒尔茨从赫斯那里弄来了一封推荐信。

舒尔茨-斯维特洛夫进步得很快。他毕了业,与外交部一位高官的女儿订婚,还加入了冲锋队。毕业后,舒尔茨-斯维特洛夫发现他“叔叔”与海军上将卡纳里斯关系很好,可以把他安排进阿布维尔的东方科;可是,他的婚姻没能实现,从个人角度看,这是个令人痛苦的插曲,但对他最终的隐蔽来说却是件好事。没过多久,伊利亚·斯维特洛夫执行了阿布维尔分派的第一次行动,上级命令他在1941年初进入伊朗,设法渗透进伊朗的交通系统,伺机实施破坏,以阻止苏联入侵伊朗。他在伊朗将以一家瑞士纺织品公司为掩护开展活动,表面上他是这家公司的代表(他在瑞士逗留期间完成了该公司的筹备工作)。舒尔茨-斯维特洛夫穿过波兰和苏联赶往伊朗,在一列苏联列车上,他与另一名“外国旅客”同住一间包厢,这位“外国旅客”说英语,同样乘火车穿越苏联,事实证明他也是一名苏联谍报人员,第一次被派去德国还是在1930年。到达巴库后,斯维特洛夫继续赶往德黑兰,从那里,他频繁北上,寻找着纺织品生意,并设立起由反苏人员操控的破坏网,但同时,他又把这些人的详情以及他们存放炸药的地点通报给苏联当局。1941年秋季,苏军准备进入伊朗时,他故意把破坏行动搞得一团糟;红军先遣部队到达后,抓获了破坏者,起获了他们的炸药。

尽管在伊朗的行动“失败”了,但返回德国后,舒尔茨-斯维特洛夫恢复了他在阿布维尔东方科的工作,在这个岗位上他再次被调动,1943年被派至伊朗,执行舒伦堡亲自拟定的任务——“远跳”行动,这起行动的目的是破坏德黑兰会议,刺杀丘吉尔和斯大林,绑架罗斯福。一支德军突击队将飞赴伊朗并实施空投,潜入德黑兰附近隐蔽起来,然后冲入城内,抢在当地保安部队做出反应前刺杀盟国领导人。舒伦堡在城内有个潜伏者,这个可靠的间谍名叫亚历山大·格卢斯泽克(据说是一名波兰难民),舒伦堡想把舒尔茨派至边境地区,以协助空投行动。舒尔茨提及他曾与当地一位领导打过交道,对方是个铁杆亲德分子,这让舒伦堡感到满意。第二天继续商议,舒尔茨被告知,他已经参与到行动中;他将以先前的瑞士商人身份为掩护返回伊朗,准备秘密空投地点,筹备对德黑兰实施突袭的事宜,格卢斯泽克会为突击队提供藏身处。不过这一次,舒尔茨-斯维特洛夫将由他的“妻子”陪同,她是一名担任无线电操作员的德国女间谍。舒伦堡命令舒尔茨不要向阿布维尔报告,而要靠他自己和其他行动参与者一同开动脑筋,彻底断绝与外部的联系,因为任何“泄密”都将造成致命后果。

伊利亚·斯维特洛夫少校(化名是瓦尔特·舒尔茨少校)显然将正在酝酿中的计划密报给了莫斯科的苏联情报机构;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潘科夫少将和阿夫杰耶夫上校接到他发来的情报后,立即从巴库坐飞机赶往德黑兰。当地的苏联情报机构呈交了关于“远跳”行动更多的情况,这些情报来自“齐贝特中尉”,他活动在德军后方的乌克兰:齐贝特(尼古拉·库兹涅佐夫)从德军指挥部获得了他需要的情报,这一次是通过一级突击队大队长冯·奥特尔。不过,齐贝特是如何做到的,苏联方面的记述并不一致。其中的一个版本(来自亚历山大·卢金撰写的书籍,他本人也是在德国后方活动的一名苏联谍报人员)指出,一名乌克兰姑娘,玛雅·米库塔,对冯·奥特尔进行“腐蚀”,奥特尔答应她,待一项特别任务结束后,会送给她“波斯地毯”,她把这个消息转告给齐贝特,后者设法将冯·奥特尔灌醉,套出了更多的情况;但舒尔茨-斯维特洛夫的行动记述指出,当地游击队领导人报告说,齐贝特中尉已被冯·奥特尔招募到德黑兰行动中,不过,这位中尉没有完成关于德国人行动详情的报告,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潘科夫和阿夫杰耶夫在巴库读到的报告,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消失”是因为舒伦堡下令所有参与者与外界断绝联系,舒尔茨-斯维特洛夫已汇报过这个情况。(尽管如此,还是可以得出这样一种推论,苏联情报部门通过某种渠道证实了舒尔茨-斯维特洛夫的情报,而库兹涅佐夫,要么是亲身参与到行动中了,要么是从德国高层获得了这一情报。)

在德黑兰,潘科夫和阿夫杰耶夫派另一名苏联谍报人员——奥列格·斯米尔诺夫——监视格卢斯泽克;舒尔茨-斯维特洛夫和他的报务员“妻子”也来到德黑兰,随后动身赶往边境地区,设法设立空投区(斯维特洛夫已跟潘科夫和阿夫杰耶夫取得联系)。空投区设立完毕,他又忙着安排当地的接待工作,并设立起一个进入土耳其的非法过境点,另外还要在德黑兰租一座能俯瞰盟国外交使馆的房屋。舒尔茨很快便通知柏林,准备工作已完成,并报告了空投区的坐标,空投行动将由一架从土耳其一侧进入的飞机来完成。他本人将在空投区等待,将德国突击队带入德黑兰,把他们安排到藏身处。

可就在这时,经常被舒尔茨-斯维特洛夫以一种梦幻般的方式加以利用的巧合开始给他带来麻烦。他的“妻子”对他在德黑兰城内的活动产生了怀疑,党卫队军官雷斯勒突然到来,并参与到“远跳”行动中,早些时候,他曾在无意间发现了假“弗雷德里希”的踪迹(只是被对方深具影响力的叔叔抹掉了)。舒尔茨的“妻子”和雷斯勒打算给柏林发报,报告舒尔茨-斯维特洛夫有重大嫌疑。但斯维特洛夫抢先一步,他破坏了电台,并将德国运输机即将到来的消息告知了潘科夫。

发报机被破坏,舒尔茨的“妻子”驱车赶回德黑兰,途中,她试图摆脱俄国人紧追不舍的汽车,结果撞上一座桥梁后车毁人亡。与此同时,潘科夫少将与一个苏军战斗机中队保持着联络,他们报告说,一架没有国籍标记的Ju-52正从土耳其方向进入伊朗领空,苏军歼击机实施拦截,运输机似乎接受了让它降落的指令,却突然调转机头朝土耳其边境飞去。“警告射击。”但歼击机飞行员报告说,那架运输机继续保持着航向,于是潘科夫命令歼击机飞行员击落这架Ju-52。“对方的飞机起火并发生爆炸。”苏军歼击机飞行员发回了报告。潘科夫下令立即赶往坠机现场,飞机的残骸在1000多码的地面上撒落得到处都是;现场没有找到任何证件,但地上扔着一些轻武器、自动武器和迫击炮,弹药不停地发生殉爆。潘科夫返回德黑兰,斯米尔诺夫赶往边境地区,逮捕了一些亲德分子,并把他们交给加兹温的苏联守军。直到这时,潘科夫才通知他的上司,罗斯福总统现在可以搬入德黑兰的苏联大使馆了。一起刺杀阴谋已在会议召开前夕(具体时间从未确定过)被挫败,潘科夫下令加强戒备,他强调指出,尽管敌人的第一次阴谋已失败,但依然存在“第二方案”的危险。不过,原本交给奥托·斯科尔兹内负责实施(他简要研究后放弃了这个行动)的“第一次阴谋”就是德国人的全部计划,没有“第二方案”,莫洛托夫可能只是转述了潘科夫的担心,依靠的大概是从坠毁的Ju-52上获得的间接证据,但这让斯大林获得了他想要的结果。


斯大林试图在德黑兰会议上取得主导地位,由于英国和美国事先未就战略政策取得一致,他的机会大增,罗斯福总统试图采取一种苏美双边互惠主义,这也给了他可乘之机。10月份的外长会议已将1943年夏季造成的不愉快状况(斯大林当时怒不可遏)基本消除;斯大林曾表示愿意和盟国一同继续奋战,但他不想被置于从属地位。相反,他取得的胜利加强了他的地位——苏联红军距离过去的边境线已不到100英里。早在6月份与R.A.巴特勒会谈时,麦斯基就信心十足地指出了红军迅速推进的意义:苏军很快将到达1941年的边境线,他们必然会到达那里,现在该谈谈条件了。然后便传出了苏德谈判的谣言——当年9月,日本表示愿意“调停”德国与苏联之间的战争,但莫斯科对此未加理会,另外还有苏联拒绝告知华盛顿的事实。斯大林有充分的理由认真实施“缩短战争”的策略,继续留在联盟中就是理由之一,但苏联不愿付出过度削弱自己的代价,他们担心自身实力严重受损后无法参与到战后世界秩序的重建之中。对“第二战场”的各种压力必须保持,斯大林在10月底时认为,第二战场将于1944年春季开辟。就在德黑兰会议召开前夕,斯大林对其盟友的诚意表示了怀疑,他在11月6日抱怨说,德军师正从意大利和巴尔干地区(10天后,法国也被添加到名单上)调往东线。这口大锅不得不始终保持沸腾状态。

斯大林与罗斯福举行了首次私人会晤,罗斯福为自己有能力应对苏联领导人,替和平和民主事业争取他而倍感自豪,斯大林也发现美国和英国在进行战争和赢得和平的问题上有不同的立场。斯大林将迟迟才与总统会晤的责任归咎于自己,但他解释说,这是“前线态势”造成的;他对战场情况做出了多少有些阴郁的描述——日托米尔陷落,科罗斯坚受到威胁,德军增派了新锐部队。罗斯福总统指出,这正是举行此次会议的目的所在,至少要将30—40个德军师调离东线。在一场快速的口头“全球之旅”中,罗斯福总统谈到了许多方面的问题——驶向俄国的商船、法国和中东。在对戴高乐的贬斥和对中国军队难以掩饰的鄙夷中,斯大林似乎下定决心要把整个世界纳入“三巨头”的统治范畴,因为没有其他竞争者,法国(由于失败主义)和中国(由于无能)都被排除在外。至于殖民地地区,特别是印度——总统提醒斯大林,这个话题留给他跟英国首相单独商谈——的商讨,几乎沦为一场“两巨头”的革新论。快到下午4点时,他们结束了会晤,因为德黑兰会议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即将召开。

按照斯大林和丘吉尔的明确意愿,罗斯福总统主持会议。互致问候后,他开始谈起美国对这场战争的观点,回顾太平洋和欧洲战区的战事,强调指出对日战争给欧洲战事造成的压力。船只和登陆艇的短缺使盟军无法在1943年发起一场跨海峡进攻,但魁北克会议已做出1944年发起“霸王”行动的决定。如果在地中海展开一场大规模行动,“霸王”行动就将被彻底放弃,即便在地中海发起一场规模较小的进攻,“霸王”行动也将被推迟三个月。没人希望见到“霸王”行动被耽搁,但对跨海峡进攻前是否在地中海展开进一步行动这个问题,首相和总统都急于听听苏联方面的意见,看采取何种战略能最大限度地缓解苏联红军的压力:加强意大利、巴尔干地区和爱琴海的进攻力量,吸纳土耳其参战,甚至从法国南部登陆,这些方案都曾讨论过。

随后,斯大林代表苏联发言。他的开场白明确称赞了盟军在太平洋地区获得的胜利,并为苏军没有直接参战做出辩解,但他保证,一旦德国被击败,红军会迅速投入对日作战;苏联的远东部队将为进攻行动增加两倍,苏联将加入到这场“并肩奋战”中。苏联远东方面军无法在未获得加强的前提下发起进攻,因为在18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一直为欧洲战场提供重要的援兵,并通过局部动员保持着自身的实力。苏联最高统帅部曾在1942年下令设立一个新职位——负责远东地区的副总参谋长。师以上高级将领轮番调至欧洲战场,以获得现代战争的经验。远东方面军司令员阿纳帕先科大将到欧洲战区“历练”了一番,在库尔斯克战役中被弹片击中后阵亡。远东方面军司令员一职由普尔卡耶夫上将接替,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突击集团军”司令员,后来接掌过加里宁方面军。1943年秋季,苏联空军也提交了远东地区空中力量的评估报告,并对其进行现代化改装。

苏联方面宣布最终加入对日作战,这并不新鲜,因为在10月份的外长会议上他们就做出过这种保证;但这次是斯大林亲口告诉美国总统,这就意味着一种正式保证。作为对西方盟国把主要力量用于打击德国的回报,苏联将为消灭日本贡献自己的力量,负责歼灭盘踞在满洲的日本关东军,并为轰炸日本本土的轰炸机提供基地。在德黑兰会议的过程中,斯大林做出的承诺不仅仅是一份通告,也是一次先发制人的叫牌,他掌握了美国人的欲望和恐惧——欲望是深深进入到欧洲腹地,恐惧是被远东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所拖累。斯大林提供了一条出路,以换取在欧洲大捞一票的机会。他现在对苏德战场画面的描述不那么阴郁了:尽管德国人预料到苏军7月份的攻势,但红军还是取得了极大的胜利,斯大林自己也对此感到惊异,他本以为德国人的力量会更强大些。苏军的攻势暂时减缓或停顿下来,德国人已重新夺回基辅西面和南面的主动权(实际上,他们一心想夺回基辅),但更大的主动权仍掌握在俄国人手中。苏联和西方盟国对东线德军力量的估计多少有些相符,但红军拥有330个师的确是个新闻;关于苏军的作战行动,比以往更多的信息即将出现在德黑兰,但这种披露极为谨慎,不仅因为红军投入战斗的部队已超过450个师,还因为这种实力差距远比斯大林承认的要大。

斯大林没有贬低意大利战役,但他认为如果要进攻德国,意大利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集结区,当年的苏沃洛夫元帅就曾发现阿尔卑斯山是一道可怕的障碍。土耳其的位置稍好些,但离德国还是太远。最直接的路线是穿越法国,这里才是英美联军应该发起进攻的地方。斯大林不希望削减“霸王”行动,他认为应该在最短时间内发起。尽管在10月份时,俄国人曾大力敦促他们的盟友让土耳其参战,但现在,斯大林对巴尔干战区的积极性并不大;在这个问题上,他与英国首相发生了直接碰撞,斯大林发言后,丘吉尔阐述了“英国的立场”。丘吉尔先生强调指出,到目前为止,西方盟国从事的战役都属于次要性质,但鉴于资源问题,这是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在1944年春末或夏季发起“霸王”行动,这是英美两国政府的明确承诺——目前还剩整整6个月,不能白白浪费这段时间,应该对地中海的资源多加利用,同时又不能对跨海峡进攻造成任何延误。盟军一旦夺取罗马,就应该考虑开辟“第三战场”,以配合而不是替代“霸王”行动——在法国南部登陆,或是从亚得里亚海顶端的一座登陆场攻入德国侧翼;在巴尔干地区采取更积极的行动,加大对铁托的支援;说服土耳其参战,从而打开达达尼尔海峡,形成一条直接通往苏联黑海港口的补给路线,并在德国摇摇欲坠的盟友中造成“一场政治滑坡”;最后(正如总统提醒的那样)从亚得里亚海的立足点朝东北方推进。

斯大林立即对丘吉尔的观点做出分析,并询问相关数量——多少个师用于“霸王”行动,留在地中海的有多少个师,从法国南部发起进攻需要多少个师,如果土耳其参战,盟国又将抽调多少个师。丘吉尔首相准确地提出了相关军事数据,并坚持认为这些作战行动不会削弱“霸王”行动的力量,相反,这是对现有力量明智、合理的使用。这时,斯大林把算术问题丢在一旁,直言不讳地反对将现有力量分散在土耳其和法国南部。他坚持认为“霸王”行动是1944年的基本作战计划:如果攻克罗马,位于意大利的部队可以在法国南部登陆,从而与从北面而来的登陆部队取得会合。他并不指望土耳其会同意参战。

丘吉尔首相把话题拉回到时间问题上,罗马陷落与发起“霸王”行动之间有6个月的作战空隙。斯大林突然堵住了这个缺口,他提议干脆放弃攻取罗马,关闭意大利战线,将抽调出的兵力在“霸王”行动发起的两个月前投入法国南部。丘吉尔首相对此强烈反对,罗斯福总统调解道,要谨慎考虑各个战役的时机问题——他反对对“霸王”行动的一切延误,但建议仔细研究“霸王”战役发起的两个月前能否让那些部队在法国南部登陆,前提是跨海峡进攻必须按规定日期进行。他们最后决定把整个问题交给参谋人员,让他们在第二天早上进行研究。斯大林说他没有想到会议要讨论军事问题,但他同意派伏罗希洛夫元帅参加这些军事商讨。丘吉尔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他又一次提出土耳其问题,但事实再次证明,斯大林对此几乎没有任何兴趣。从激烈抱怨盟国目前的行动不足以将德军师调离东线,到建议关闭一条盟军战线并废弃其他作战行动,斯大林迅速而又精明地转移着话题。丘吉尔以一种狂热的方式奋力争取东部的存在,斯大林则稳步推动英美军队一路向西。由于美国不愿介入东部的任何纠葛,斯大林的表现得到了鼓励,布鲁克将军承认,他看到“一个相当出色的军事头脑”在运转。至少斯大林做对了他的算术题。

“太多的血白流了。”丘吉尔首相有理由感到烦恼,第一次会议在抑郁的气氛中结束时,他辛辣地表述了自己的感受。三个半小时的商讨,除了斯大林将他的盟友向西分流,离开他的南翼外,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决定。对斯大林来说,无论他的政治动机是什么,都有充分的理由反对将兵力分散在地中海东部,当斯大林直截了当地谈及对日作战事宜时,他这个观点就更容易被美国人所接受。罗斯福举办的晚宴结束后,斯大林继续就两个对他和联盟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试探盟友们的态度:战后如何处置德国,以及波兰的地位。无论是在总统还是在首相面前,斯大林对德国始终持悲观、坦率和严厉的看法,并质疑不提出任何条款的“无条件投降”是否明智,他还发出了危言耸听的预言——德国很快会从这场战争中恢复过来,再次发动一场新的战争,他暗示对德国的政治肢解并不足以消除德意志精神的本质。在希特勒军队里服役的德国工人的态度显然激怒了他:审问德国战俘时,他问他们为什么替希特勒打仗,战俘们回答说纯粹是服从命令,于是,他把他们全枪毙了。对于波兰问题,双方起初都很谨慎;斯大林欣然提出一个计划,让波兰领土向西延伸,将其西部边境设在奥得河,但对波兰的东部边境,他却保持着缄默。丘吉尔以三根火柴演示了边境线将如何调整,无论说过多少豪言壮语,波兰已被半出卖。斯大林报以微笑,显然对此感到满意。

星期一早上,伏罗希洛夫元帅参加了参谋人员的会谈,作为首要任务的“霸王”行动将于5月1日发起,为此,他猛烈抨击了布鲁克将军。布鲁克认为,为阻止盟军在地中海的行动,德国人必然会从其他地区抽调力量,但他的观点没能说服伏罗希洛夫:伏罗希洛夫承认海峡很宽,但红军已跨过许多河流,完全是因为他们想跨越过去。伏罗希洛夫直言不讳地批评布鲁克将军对“霸王”行动缺乏信心:他所抱的信心跟马歇尔将军同样强烈吗?伏罗希洛夫坚持自己的意见,“霸王”行动必须享有绝对优先权,其他战区的一切行动都是次要的。布鲁克将军完全赞同这种主次顺序,但他一如既往地辩称,为胜利完成主要行动,应该而且必须由一个较小的作战行动提供协助。这场争论一直持续到11月29日下午召开的第二次全体会议,这场会议前,罗斯福总统和斯大林安排了一次美苏之间的单独会谈,商讨远东战区问题以及罗斯福总统对维护战后世界和平的看法,但斯大林却推迟了对远东战区作战事宜的一切承诺,并缩小了他“维护和平”的概念,以制约德国和日本。

第二次全体会议隆重召开。参谋长们汇报当天早上的商讨结果后,斯大林立即提出关键性问题:“‘霸王’行动由谁来指挥?”罗斯福总统告诉他,这个问题尚未做出决定,斯大林反驳说,如果不指定人选来准备“霸王”行动,这个作战计划肯定会毫无结果。获知摩根将军正在监督准备工作后,斯大林并未被说服,他没有理会丘吉尔首相的解释——英国和美国在确定指挥官人选的问题上非常谨慎——只是要求挑选一个既负责准备工作,又负责执行行动的人。随后,丘吉尔再次试图在盟国的战略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冲向敌人的侧翼,在爱琴海作战,把敌人牵制在巴尔干战区,说服土耳其参战。斯大林直截了当地否决了土耳其、爱琴海、罗马尼亚、罗马和南斯拉夫这些选择:鉴于红军急需援助的紧迫性,“霸王”行动必须拥有优先权;行动发起日期必须确定——不晚于1944年5月——绝不能推迟,必须对最高统帅人选做出任命。对法国南部发起进攻能为“霸王”行动提供支援,而在意大利和巴尔干地区所从事的一切纯属“分散兵力”。将作战力量投入巴尔干地区的一切理由都被斯大林当场否决,英国首相希望将30个德军师牵制在巴尔干地区,但斯大林认为根本没有那么多德军师。斯大林与丘吉尔又进行了一番争论后,后者为土耳其问题做出最后的请求,并敦促将所有进攻行动的时机和规模交给军事技术委员会讨论。斯大林认为不需要成立军事技术委员会,现在只要在这里决定“霸王”行动的发起日期、最高统帅的人选以及是否能在法国南部展开一场辅助性战役。“这场会议还要持续多久?”——斯大林在德黑兰的逗留时间最迟不能超过12月2日。罗斯福总统对参谋长们做出一个简单而又直接的指示:“霸王”行动对1944年而言至关重要,一切辅助行动都必须谨慎地考虑到是否会延误“霸王”行动。现在,斯大林设法彻底敲定“霸王”行动;他已对确定指挥官人选的问题施加了压力,现在要求确定日期,以便红军从东面发起攻势予以配合。散会前,斯大林对英国首相提出了一个直率的问题:英国对“霸王”行动是否真的抱有信心,还是只是这样说说,好让俄国人放心?带着彻底的预谋,斯大林决意要暴露出丘吉尔已孤立于美国总统和占据优势的“苏联—美国”观点。

第一次晚宴上,斯大林讲述了他如何奚落那些最终被他枪毙的德国战俘。第二次晚宴上(29日晚),斯大林开始逗弄丘吉尔。早些时候,他曾告诉罗斯福总统,他认为丘吉尔先生在对待德国的问题上太过仁慈。现在,他直奔主题,提出待战争结束后,必须枪毙50000名德国军官,他们是“德国总参谋部”的核心力量。对此深感厌恶的丘吉尔首相起身离开餐桌,斯大林和蔼可亲地向他解释说,这不过是个玩笑而已,这才把他重新拉回来。次日(11月30日),斯大林有理由更加满意。当天早上,丘吉尔首相(他与罗斯福总统之间隔了一堵墙)拜访了斯大林,以澄清英国的态度。斯大林没有做出让步:他对“霸王”行动指挥官人选可能会立即指定感到高兴,同时略带威胁地指出,如果1944年5月不发起“霸王”行动,红军可能会产生动摇,俄国人会滋生厌战情绪。如果他知道“霸王”行动将按时发起,就不需要采取措施来防止红军产生一种“孤军作战”感,而且,他还可以拟定一场在5—6月份展开的攻势。不过,当天早上斯大林并没有从丘吉尔处获知“霸王”行动的具体时间,他是在出席只有三巨头参加的午宴时才得知的。斯大林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英美两国一致决定在1944年5月发起“霸王”行动。斯大林在德黑兰玩的政治空手道已见成效,麻痹了美国总统,挫败了英国首相。午宴上,随着不和谐音被淹没在冠冕堂皇的话语中,争论被关于责任的说法所覆盖,斯大林摸清了英美对领土让步的底线。他一直没有阐明苏联方面的任何政策,早些时候,他曾明确拒绝谈论相关条款:“……到时候,我们会说的。”在不冻港问题上,他得到了保证:罗斯福总统提出远东的大连,并暗示苏联的扩张要求也许可以得到满足,尽管斯大林装模作样地指出,在这个问题上,中国有发言权。

当天下午举行的第三次全体会议,议题集中于“霸王”行动:英美联军将于1944年5月发起进攻,因而斯大林承诺,红军在东线的大规模攻势也定在5月。当晚,在丘吉尔首相举办的晚宴上,一派和谐气氛。已获得“霸王”行动确切日期的斯大林现在担心起指挥官人选的问题,丘吉尔向他保证,这位指挥官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马歇尔将军。这个回答让斯大林放下心来,他又谈起布鲁克将军的态度问题,认为他不喜欢俄国人。发表祝酒词和演说时,斯大林当众提出他的意见,指责布鲁克将军没有表现出对红军真挚的情感,这种攻击意图让受害者迅速转变立场。

德黑兰会议的最后一天在关于边境线的争执和迅速交换计划中度过。丘吉尔首相为土耳其构想的计划被逐渐削弱。吃罢午餐,他们开始讨论波兰问题,这一次,斯大林没时间摆弄火柴了。他打断丘吉尔的讲话,认为“波兰政府”问题正在讨论,但拒绝承认“流亡伦敦的波兰人”组织起的政府。至于边境线问题,斯大林坚持以1939年的划界为准,莫洛托夫立即谎称这就是寇松线。他们仔细审核了寇松线和奥得河线;话题暂时转向芬兰,在这个问题上,斯大林表现得较为大度,尽管就苏联的政策而言,气度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最好的投资。至于德国,斯大林批评英国首相并不想对它实施真正的肢解,随后,他又继续支持罗斯福总统将德国分割成五个部分的计划,因为这与他自己的目标最为接近——德国人就是德国人,应该把他们分隔开。罗斯福和斯大林都不打算给予德国南部被假定为无罪的权利。斯大林抛出一个“多瑙河联邦”的想法,并特别坚持让德国与匈牙利保持距离。话题重新回到波兰问题上,丘吉尔首相最终让斯大林同意了他的“寇松—奥得河”线方案,而斯大林要求得到柯尼斯堡,以此作为他同意该方案的补偿。就这样,斯大林以他对该方案的“同意”换取了他最初想要的东西。

德黑兰会议结束了,一个共同决议显然已经达成,但实际上,根本性分歧像一块热煤那样贯穿始终。斯大林有理由得意,因为他的目标已完全实现——他令人钦佩地利用了资本主义阵营内的矛盾。他将“霸王”行动的日期不可改变地确定在1944年春末;他公开了解决苏联“厌战”问题的选择;他设法让竞争对手的军队远离了他的南翼;他分裂了波兰,并毫不费力地将波罗的海诸国掌握在他的控制下,更不必说在远东提出的领土要求。对于这一切,斯大林辩称,俄国人为此付出了大量鲜血。“霸王”行动的确定对他来说是必要的,否则挫折会落在他头上,甚至将他吞没,或是更加糟糕,流血的俄罗斯会进一步陷入停滞不前的状态。无论他的政治动机是什么,他坚持决定性正面进攻的策略是合理的,而他对丘吉尔“分散兵力”的怀疑的确管用。不过,德国情报部门“有60%的把握”确定丘吉尔在德黑兰已然放弃巴尔干地区作战计划,他们对此感到高兴。至于罗斯福总统,尽管受到斯大林的恐吓,但依然相信他已同斯大林建立起一种持久而又有用的私人关系。英国首相沉稳地离开了德黑兰,但却饱受着某种不祥之兆的折磨:第二次会议结束后,他的悲观情绪加深了(他的健康状况也出现恶化)。与斯大林决斗后,公开的友善已让位于私下里的争斗。到达开罗后,丘吉尔急着去意大利,他很想咨询亚历山大将军的看法,并“跟这些嗜血的俄国人去干点什么”。

苏联报刊热情甚至是欣喜的反应,从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斯大林对会议结果的满意度。红军得到了鼓舞,他们承诺第二支庞大的铁钳很快将进入德国。丘吉尔和罗斯福从开罗给斯大林发去电报,确认了缩减孟加拉湾战役规模,以腾出登陆艇用于法国南部的决定,同时,他们将加紧制造“霸王”行动所需要的两栖登陆艇,并从太平洋战区抽调一部分。但在一个来月的时间里,透露出斯大林满意度的苏联报刊,也帮着他继续表达不满,这显然针对的是丘吉尔对“霸王”行动的保留意见以及“波兰问题”。1944年1月17日的《真理报》上刊登了驻开罗记者发回的一则消息,指出德国正与英国进行单独媾和的谈判——“两位英国著名人士与里宾特洛甫”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某处会面,以商讨相关条款。没过多久,斯大林亲自否认了这个消息。因此,这则新闻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报道热点消息,还不如说是为了督促英国,或是为了避免苏联正与德国谈判的消息被爆出。德黑兰会议结束后不久,日本驻斯德哥尔摩公使馆将德国的另一只“和平触角”递给俄国人,德国提出的建议包括:乌克兰实行自治,苏联在原材料和物资方面为抵御西方列强的德国提供援助。这个多少有些荒唐的方案遭到冷遇,但未能阻止日本在1944年1月底又提出另一个倡议,同时,日本人劝说德国面对现实,至少要放弃疯狂的乌克兰方案。在此期间,《真理报》发出了更多的警告,这次针对的是波罗的海诸国、芬兰、波兰,甚至包括巴尔干地区——这是苏联的一块保护区,特别是在波罗的海诸国根据苏联宪法免遭“干涉”的情况下。至于披露德国与英国秘密联系(美国人明显从这个阴谋中被删除了)的“开罗报道”,斯大林回避了丘吉尔的抗议,并劝告他,“其含义不应被高估”。

但波兰的问题完全不同,1月份,围绕这个国家出现了一场严重的纠纷。斯大林加快速度进行着准备。1月1日晚,贝鲁特领导的“全国委员会”(KRN)突然间出现,这是波兰境内“民主力量的最高地下机构”。KRN立即着手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人民军,没用几周便集结起了手里控制的各个游击队。这几周里,苏联红军越来越逼近波兰旧边境,苏联游击旅在波兰东部的活动也越来越普遍,并在苏联特工的支持下努力破坏着“波兰流亡政府”的权威。“开罗报道”也许并不重要,就像斯大林所说的那样,但“波兰问题”却至关重要。


圣诞节前夕,苏联红军恢复了攻势。当天早上,集结在基辅西南方法斯托夫地域的炮兵实施了50分钟的炮火准备,为瓦图京乌克兰第1方面军担任突击部队的3个步兵集团军炸开一条通道。瓦图京打算突破德军防线,彻底消灭基辅地区的德军坦克和步兵部队,将他的方面军带入相应的位置,以便与科涅夫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相配合,然后深深插入到德军后方。为隐瞒对法斯托夫的进攻,瓦图京命令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第60集团军)和普霍夫(第13集团军)在右翼大张旗鼓地进行进攻准备,故意向德军表明,红军的主攻将出现在科罗斯坚地区。科罗斯坚当然也是瓦图京的目标之一,但他目前的意图是沿日托米尔公路和法斯托夫—卡扎京铁路线向前推进。截至24日夜晚前,苏军突击部队的坦克师已深入德军防线20英里,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超越了第18集团军,坦克第1集团军超越了第38集团军,T-34坦克在薄雪和浅浅的泥泞中寻找着通道。当晚的进展还不错,路面上撒下一层冰霜,但次日下起雨来,炮兵不得不为这场进攻提供支援,第40集团军已投入战斗,与第38集团军的摩托化步兵相配合,以扩大攻势。12月26日中午,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的第60集团军在右翼发起进攻;现在,乌克兰第1方面军的左右两翼都已投入战斗。雷巴尔科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的部队冲向科罗斯特舍夫(Korostyshev),这是日托米尔公路上的一个大村庄,在这里,苏军炮兵最终粉碎了德军装甲部队发起的一场反击。

1943年的最后时刻,德国“南方”集团军群的北翼离一场灾难越来越近。日托米尔几乎被包围。12月29日,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的第60集团军已攻克科罗斯坚,并从西北方迂回日托米尔,切断了日托米尔至沃伦斯基新城(Novograd Volynsk)的公路和铁路连接。次日,卡扎京,这个通往基辅、波兰和敖德萨南部的铁路枢纽落入苏军手中;波卢博亚罗夫的近卫坦克第4军和第18集团军从东南方向前推进,切断了日托米尔与别尔季切夫之间的公路和铁路线;近卫第1集团军在东面对日托米尔实施侧翼包抄。12月31日,苏军肃清日托米尔,相关部队获得“日托米尔”称号,这是一种战斗荣誉。随着卡扎京的陷落,别尔季切夫的命运已经决定。两个苏军营冲入镇内,但坦克第1集团军和第18集团军没能及时跟上,直到1月5日才与被围困的两个营取得会合,并将别尔季切夫彻底肃清。

瓦图京的步兵和坦克集团军沿150英里宽的战线达成了50英里的纵深突破。“南方”集团军群与德国本土之间最短的公路和铁路连接已被切断。1月2日,瓦图京向最高统帅部提交了新计划:第13、第60、第18和近卫第1集团军将在接下来的五天内前出至罗基特诺(Rokitn o)—戈罗季察(Goroditsa)—沃伦斯基新城—柳巴尔霍梅尔尼克(Lyubarkhmeln ik)一线;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将在歼灭别尔季切夫地区的敌人后冲向日梅林卡;左翼部队(第38、第40集团军和坦克第1集团军)将向南方和西南方推进,进抵亚诺夫(Yanov)、文尼察、伊利因察(Ilin tsa)和扎什科夫(Zhaskov)。卡图科夫的坦克第1集团军被赋予了一个特殊任务,他们将向赫里斯季诺夫卡(Khristinovka)攻击前进,在那里与科涅夫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取得会合,从而将乌克兰第1、第2方面军的侧翼连接起来。

到1月5日,白采尔科维和别尔季切夫已被第18、第38集团军的步兵和卡图科夫的坦克肃清。当天早上,冒着薄雾和低云,科涅夫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突然对基洛沃格勒附近发起进攻。最高统帅部曾在12月20日命令科涅夫的方面军转入防御,利用休整期前调了300辆坦克和100辆自行火炮;方面军司令部拟定了进攻计划,打算插入盘踞在尼科波尔的德军部队的后方,而歼灭这股敌军的任务将由乌克兰第3和第4方面军共同完成。可是,临近12月底,斯大林突然改变了这个计划:鉴于瓦图京所取得的胜利,科涅夫大将在12月29日接到新的指令,要求他朝基洛沃格勒—五一城方向发起主要突击,次要突击对准什波拉(Shpola)—赫里斯季诺夫卡方向,旨在(与瓦图京的部队相配合)包围卡涅夫—兹韦尼哥罗德卡(Zvenigorodka)—乌曼(Uman)地区的德军。科涅夫派第52和第53集团军执行次要突击,并将主攻力量一分为二,扎多夫的近卫第5集团军和卡特科夫的机械化第7军将从西北方对基洛沃格勒实施侧翼迂回,舒米洛夫的近卫第7集团军和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将冲向西南方。科涅夫在严格保密的状态下实施集结,除了口头传达命令,其他方式一概禁止,不得使用无线电传输,并下达了明确指令,严禁在电话中谈及进攻行动。天气也助了他一臂之力,小雪和轻微的霜冻有利于坦克部队在乡间穿行,不过,阴沉沉的天空导致苏军飞机无法升空。

苏军对基洛沃格勒的进攻进展神速。德军发起反击,最猛烈的反突击落在舒米洛夫近卫第7集团军头上,苏军步兵为坦克部队打开一条条通道;1月7日这个寒冷、晴朗的夜晚,基里琴科的坦克第29军(隶属于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突破至基洛沃格勒南郊,2个步兵师紧随其后。当天早上9点,赶往西北方的苏军部队切断了基洛沃格勒至新乌克兰卡(Novo Ukrain ka)的公路和铁路线,而坦克第18军则向南席卷。基洛沃格勒在1月8日被肃清,苏军向该城以西地区推进了大约10英里。科涅夫迅速而又果断的动作让瓦图京调整了自己的计划,并于1月9日上报最高统帅部:在其右翼,他打算前出至戈伦河(Goryn),到达斯卢茨克、杜布罗维察(Dubrovitsa)和萨尔内(Sarny);在其中央地段和左翼,歼灭日梅林卡和乌曼地区的敌军,并夺取文尼察、日梅林卡和乌曼。最高统帅部批准了他的计划,但没有为此提供援兵。

在北翼,瓦图京督促普霍夫的第13集团军赶往萨尔内;1月12日,先头部队到达戈伦河和斯特里河(Styr)。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的第60集团军冲向舍佩托夫卡(Shepetovka),但第13和第60集团军都遭到了德军的顽强抗击。遵照最高统帅部的指令,瓦图京让这两支部队停下。沿一条极为宽大的正面,瓦图京的部队挺进了300多英里,尽管左翼进展神速,但几个集团军之间已出现缺口。在日梅林卡,近卫机械化第8军(隶属于坦克第1集团军)被德军的反击切断。乌克兰第1方面军辖下的各集团军,燃料和弹药都已告急。1月12日,最高统帅部给科涅夫和瓦图京下达命令,要求他们将乌克兰第1和第2方面军的侧翼在什波拉会合,从而歼灭位于兹韦尼哥罗德(Zvenigorod)—米罗诺夫卡(Mironovka)的德军突出部。这将确保两个方面军的结合部,并使苏军处在冲向南布格河的有利位置上。

科涅夫和瓦图京都没能冲入德军突出部,该突出部的防线前伸至第聂伯河上的卡涅夫,构成了“科尔孙—舍甫琴柯夫斯基”突出部,这片山地非常适合防御,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和第8集团军辖下的12个师据守在这里。1月中旬,在“日托米尔进攻战役”中大获成功的乌克兰第1方面军,按照最高统帅部的命令转入防御,以便重组和补充部队,并让后勤供应线及时赶上;第47集团军(辖3个师)、坦克第2集团军(辖2个坦克军)、步兵第67军、近卫骑兵第6军和机械化第5军被纳入瓦图京麾下。为了对科尔孙突出部发起突击,瓦图京将第40、第27集团军和坦克第6集团军译注:克拉夫钦科指挥的这个新组建的坦克集团军,在1944年9月获得“近卫军”称号,最终成为近卫坦克第6集团军。集结在他的左翼;科涅夫投入第53集团军和近卫第4集团军,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做好扩大突破的准备。乌克兰第1和第2方面军排列出27个步兵师、4个坦克军和1个机械化军,近4000门大炮和迫击炮,外加370辆坦克,以粉碎科尔孙突出部。

经过22天的作战行动,瓦图京的部队放缓了脚步,他们已将后勤补给单位远远甩在身后,由于冬季尚未降临这片南方区域,他们不得不在泥泞中跋涉。“日托米尔进攻战役”已取得巨大成功,但司令部将方面军所属集团军分散在从萨尔内到文尼察再到日梅林卡的各个目标上,这个决定招致了一些批评。这些命令下达时,方面军已耗尽了预备队:乌克兰第1方面军无法进抵南布格河,无法夺取文尼察和日梅林卡并包围兹韦尼哥罗德卡的敌人。攻克日托米尔后,把部队集中在左翼,并与科涅夫的部队靠拢,可能会更具成效。瓦图京的快速部队已向下席卷沃罗诺维察(Voronentsy)ovitsy)和涅米罗夫(Nemirov),从南面迂回文尼察,现在正朝乌曼方向赶往赫里斯季诺夫卡。苏军坦克部队在这里撞上了曼施泰因集结起来掩护文尼察和乌曼的预备力量,于是,瓦图京将部队暂时撤至萨姆戈罗多克(Samgorodok)—波格列比谢(Pogrebische)—扎什科夫一线。

第聂伯河下游,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和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4方面军曾在12月份试图冲向尼科波尔和克里沃罗格,但这些尝试均遭到失败,于是,最高统帅部在1944年初下达正式命令,必须夺取这两个德军据点,必须在粉碎德军防御(除了精心修筑的工事,还有河流和沟壑的掩护)前将其消灭。马利诺夫斯基面对着获得加固的卡缅卡河(Kamen ka)防线,而托尔布欣面对的是第聂伯河。乌克兰第4方面军在尼科波尔前方遭遇过失败:冲向该镇的第一次进攻尝试中,第44集团军司令员霍缅科(他是一名NKVD军官,也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员)阵亡。霍缅科和他的炮兵司令员S.A.博布科夫驱车前往一个前进指挥部,所走的道路恰巧穿过德军阵地,结果遭到了火力打击。博布科夫当场阵亡,霍缅科负了致命伤。德国电台宣布两名苏军高级将领弃职潜逃。斯大林一气之下解散了第44集团军,所属部队转隶其他集团军。直到1944年晚些时候,审问一名德军战俘时,真相才浮出水面。两位将领的遗体被装入武器包装箱,运至梅利托波尔后埋葬。

1944年1月10日,乌克兰第3方面军朝阿波斯托洛沃方向攻击前进,两天后,乌克兰第4方面军直接冲向尼科波尔登陆场。由于缺乏弹药和坦克,马利诺夫斯基的进攻没能获得进展。在托尔布欣的战线上,列柳申科的近卫第3集团军未能突入尼科波尔。经过一周徒劳无益的激战,这场进攻被取消。乌克兰第3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召开的会议上,最高统帅部派驻乌克兰第3、第4方面军的协调员华西列夫斯基元帅提出一个新的作战计划,这个计划立即提交给斯大林。华西列夫斯基还要求最高统帅部为马利诺夫斯基的方面军增派援兵,因为该方面军承担着主攻重任。马利诺夫斯基迅速从科涅夫那里得到第37集团军,从托尔布欣那里得到近卫机械化第4军,从最高统帅部预备队得到近卫步兵第31军,另外还有64辆KV和T-34坦克、弹药和燃料。修改过的计划要求马利诺夫斯基的方面军以格拉戈列夫的第46集团军、崔可夫的近卫第8集团军和塔纳希申的近卫机械化第4军担任主攻,朝阿波斯托洛沃—卡缅卡方向攻击前进,突破至第聂伯河,并与托尔布欣相配合,消灭尼科波尔登陆场。托尔布欣以列柳申科的近卫第3集团军、茨韦塔耶夫的突击第5集团军和格列齐金的第28集团军(以及在兹韦塔耶夫斯地区作战的斯维里多夫的近卫机械化第2军)发起对尼科波尔的进攻。

1月30日早晨,M.N.沙罗欣中将的第37集团军和I.T.什列明中将的第6集团军(乌克兰第3方面军)发起主攻和辅助进攻。1月31日早上8点,托尔布欣的3个集团军(近卫第3集团军、突击第5和第28集团军)也展开攻势。北面,苏军对“科尔孙—舍甫琴柯夫斯基”突出部的大规模进攻已持续了一周:1月24日拂晓,数百门大炮怒吼起来,拉开了科涅夫这场猛攻的序幕;两天后,瓦图京左翼的3个集团军投入战斗。瓦图京的右翼,第13和第60集团军1月27日发起新的行动,以肃清盘踞在卢茨克—罗夫诺—舍佩托夫卡地区的德军,并做好冲向西面和南面的准备。

基辅西北面、东南面和南面,朱可夫元帅在这里担任乌克兰第1和第2方面军的最高统帅部协调员,1944年1月底之前,他们发起了战略意义越来越重要的战役。此时,科尔孙突出部的命运至关重要,这个大楔子插在乌克兰第1与第2方面军的结合部,像个软木塞那样堵住苏军的攻势,德军统帅部打算坚守此地,以打乱苏军的计划时间表,进而挫败俄国人在南部战区发起的大规模攻势。由于这个突出部伸向第聂伯河,希特勒充满了借此夺回失地的幻想;但现实情况极为严峻,并涉及大批据守在此处的德军将士的命运。不过,苏军坦克朝乌曼和文尼察方向的推进暂时被挡住了,但在西北方,“南方”集团军群的左翼,苏军轻型坦克和瓦图京右翼部队的机械化步兵已跨过波兰旧边境,这个极其危险的侧翼纵深迂回是由普霍夫和切尔尼亚霍夫斯基在“卢茨克—罗夫诺”战役中实施的。更南面,苏军针对盘踞在第聂伯河河曲部的德军的第二次攻势,已开始深深插入尼科波尔与克里沃罗格之间德军严密防御的弧形阵地。

苏军与德军士兵在科尔孙突出部展开可怕厮杀之际,南方战区的泥泞和雨雪已逐渐减弱,而在战线另一端,北部,苏军的作战行动已到达第一个关键性阶段。


列宁格勒战场上布设着大量堑壕、铁丝网、防御工事、固定火力点、掩体以及阵地战的各种设施,看上去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产物。德军的远程和中程火炮(70个炮兵阵地部署在红谢洛北面,另外70个炮位位于“姆加集群”)保持着对列宁格勒的持续性炮击,一天天伤害着这座城市。电车被尽量带离遭受炮击的区域,炮弹钻入建筑内炸开,或雨点般落入涅瓦河,苏德双方的炮兵展开了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炮战。1943年,列宁格勒“反炮兵”炮兵第3军将5支炮兵力量集中起来,拼凑起包括356毫米口径舰炮在内的195门大炮。声音探测器、空中侦察、地面侦察、气球、机动铁路炮、纵深部署的重型火炮——这一切都为发现和打击德军炮兵阵地做出了贡献。自1943年1月严密的包围圈被打破以来,城内的生活已不再那么可怕,但依然充满危险、束缚和艰难——突然或渐渐死去的900天,不间断的匮乏以及无休止的工作。一条输油管已通入城内;一条铁路线在1943年通车,沿一条不断遭到德军炮击的狭窄通道,将燃料和生活必需品从拉多加湖南岸运入城内;更多的工厂恢复了生产,被饿死的人数开始减少。

屈希勒尔元帅的“北方”集团军群加紧了对列宁格勒的封锁,第18集团军据守着包围这座城市的环形防线和一条向南通往伊尔门湖(Ilmen)的战线,南面,第16集团军守卫着沿洛瓦季河(Lovat)延伸的防线。德国“北方”集团军群还控制着波罗的海诸国,以此确保芬兰继续留在德国阵营内,并依靠其广阔的固定防御阵地。该集团军群已被德军统帅部逐渐削弱,兵力和装备调往其他战线,接替前线师的是战斗力较差的部队和空军野战师。另外两道防线掩护着第三个防御区,这个防区反过来又为一道后方防线提供掩护,这就是从普斯科夫到奥斯特罗夫(Ostrov)的“豹”防线。苏军沃尔霍夫方面军的中央地段和左翼,德国人在沃尔霍夫河西岸(苏军在这里有一座小小的登陆场)设立起一道道防线;伊尔门湖掩护着位于右翼的诺夫哥罗德。这里的冬季更加寒冷,但1943—1944年,气候又一次玩起了把戏——秋季一再拖延,12月份阴雨绵绵。温和的气候造成突如其来的化冻,河流和湖泊的冰面可以承受货车和轻型火炮的重量,但无法让坦克通行。沃尔霍夫的沼泽地没有冻结。

经历了1943年9月夺取锡尼亚维诺高地的激战后,列宁格勒指挥部着手准备彻底打破包围圈的计划,并向最高统帅部提交了一份评估报告:


针对整体态势,列宁格勒方面军军事委员会认为是时候提出歼灭德国第18集团军的问题了,这是德军在东线北翼的基本力量,此举不仅是为彻底打破列宁格勒遭受的围困,也是为了发起一场前出至卢加河一线(从河口到卢加镇)的攻势,夺取卢加河登陆场,这是进一步在波罗的海地区采取行动的先决条件。(S.P.普拉托诺夫,《列宁格勒保卫战》,1964年,第300页)


列宁格勒指挥部认为德国第18集团军已处在灾难的边缘,因为其预备队已被抽调到其他战区。9月底,在列宁格勒全体指挥员召开的一次会议上,D.N.古谢夫中将(列宁格勒方面军参谋长)提出一份新的作战计划:从奥拉宁包姆(Oranienbaum)登陆场和普尔科沃(Pulkovo)高地分别发起一场向心攻击,困住夏宫(Peterhof)—斯特列利纳(Streln a)地区的德军,两股苏军将在罗普沙(Ropsha)会合,然后,苏军的攻势将向金吉谢普(Kingisepp)和赤卫军城(Krasnogvardeisk)延伸。另一场更大的攻势打算从北面的列宁格勒—赤卫军城—金吉谢普方向发起,再从东南方朝丘多沃(Chudovo)—诺夫哥罗德—卢加攻击前进,从而切断“北方”集团军群的交通线。与过去的突破尝试相比,这些计划显得更加激进。过去的进攻行动都是从列宁格勒方面军的左翼向东突击,打击德国第18集团军的“施吕瑟尔堡(Schlusselburg)—锡尼亚维诺”集群,而这场新攻势的主要突击将来自奥拉宁包姆—普尔科沃的右翼,他们将向南推进,与沃尔霍夫方面军和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取得会合。

最高统帅部大体上批准了这些计划,但建议列宁格勒方面军司令员戈沃罗夫和沃尔霍夫方面军司令员梅列茨科夫防范敌人有可能实施的后撤。在9月份的司令部会议上,戈沃罗夫表述过同样的看法,德国“北方”集团军群有可能从列宁格勒和诺夫哥罗德后撤;方面军情报部门已获知德国人正在所有河流上(姆沙加河、普柳萨河、纳尔瓦河、韦利卡亚河)忙碌,主要是修建工事和布设雷区,并将所有引桥炸毁。针对德军有可能后撤的意外情况,戈沃罗夫拟定了“涅瓦河一号”方案,为达成一场突破,又制订了“涅瓦河二号”方案。在此期间,最高统帅部下达指令,没有接到命令前,各方面军不得擅自发起突破尝试。戈沃罗夫的进攻计划中,一个非常显著的变化是命令突击第2集团军进入奥拉宁包姆登陆场。这座登陆场是一条狭长的海滩,约20英里长,12英里宽,是1941年那场灾难和苏联第8集团军经历的艰难岁月的残余物:登陆场与列宁格勒相断绝,但处在喀琅施塔得(Kronstadt)苏军远程火炮的射程和保护下。滨海战役集群的3个师和3个旅守卫着奥拉宁包姆登陆场,德国人在很大程度上已对这里不感兴趣。现在,戈沃罗夫打算将一支铁钳从登陆场伸出,另一支来自列宁格勒南郊,由马斯连尼科夫上将的第42集团军执行。这场攻势以“涅瓦河二号”方案为基础,意图达成一场突破;根据最高统帅部的指示,必须将突击第2集团军从东面的锡尼亚维诺调至西面的奥拉宁包姆登陆场,这涉及大量工作。

苏军这场攻势由3个方面军参与——列宁格勒方面军、沃尔霍夫方面军和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目前由M.M.波波夫大将指挥)。粉碎德国第18集团军的侧翼后,冲向卢加的苏军将把德军主力困住,并使列宁格勒方面军与沃尔霍夫方面军在卢加取得会合,同时到达卢加河一线。歼灭第18集团军后,列宁格勒方面军、沃尔霍夫方面军和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将对纳尔瓦、普斯科夫和伊德里察(Idritsa)发起进攻,消灭敌第16集团军,从而为整个列宁格勒州解围,并使自己处在对波罗的海诸国发起总攻的位置上。列宁格勒方面军司令员戈沃罗夫策划了一场主要突击和一场次要突击;突击第2集团军冲出奥拉宁包姆登陆场,第42集团军从位于列宁格勒周边阵地上的普尔科沃发起进攻,二者在罗普沙取得会合,歼灭位于夏宫地区的德军,然后向金吉谢普和赤卫军城推进;东面,第67集团军将朝姆加方向发起一场次要突击。沃尔霍夫方面军司令员梅列茨科夫建议使用位于沃尔霍夫河西岸的苏军登陆场,由第59集团军发起对诺夫哥罗德南北两面的主攻,左翼的2个集团军(第8和第54集团军)朝托斯诺(Tosn o)—柳班(Lyuban)—丘多沃方向攻击前进,以牵制有可能增援诺夫哥罗德的敌军。一旦敌诺夫哥罗德集团被包围,沃尔霍夫方面军就将夺取卢加,并朝卢加—乌托尔戈什(Utorgosh)一线推进,切断德军逃往普斯科夫的通道。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司令员波波夫大将打算以其左翼部队发起进攻,夺取普斯托什卡(Pustoshka)—伊德里察地区,然后冲向奥波奇卡(Opochka)—谢别日(Sebezh)。

整个11月期间,苏军指挥员们一直在集结大炮,这是他们打破德军防御最急需的手段。大批弹药、燃料、润滑剂和食物源源不断地运到。戈沃罗夫命令第42集团军将炮兵力量集中在普尔科沃高地。1941年秋季,德军的进攻在这里被击退,当时苏军的炮兵力量只有每公里8门,弹药也不充裕;现在,按照戈沃罗夫的进攻计划,火炮密度达到每公里140门。其他一些地形上需要尽可能多的工程设备。可是,将突击第2集团军调入奥拉宁包姆登陆场,带来了许多巨大而又复杂的问题。波罗的海舰队接受了任务,将人员和装备用舰艇运出列宁格勒,送往西面的海滩,包括2个步兵军、1个坦克旅、炮兵力量以及相应的装备。11月7日,突击第2集团军的前进指挥部登上登陆场,从滨海战役集群手中接管了指挥权。当月剩下的日子里,机动驳船、小型轮船和拖船拖曳着驳船,扫雷艇带着一群小艇,在夜色的掩护下驶向登陆场。他们尽量加快速度,以免拂晓后被敌人发现这些驳船、人员和装备。芬兰湾开始结冰时,扫雷艇和破冰船组成的舰队替代了那些小船。

这些小型舰队从涅瓦湾出发,这个列宁格勒海军基地由海军少将I.D.库列绍夫负责,另一个出发地是利西诺斯(Lisii Nos),是个环绕海岸的岬角,由喀琅施塔得海军要塞负责(海军少将G.I.列夫琴科)。坦克、自行火炮和重装备卸载在利西诺斯300码的码头上,尽管这一行动的后期阶段已受到冰冻的妨碍。临近12月底,冰面越结越厚时,登陆场内第二阶段的准备工作继续进行着,运输机将各军部人员和一些火炮运到。俄国人竭力放出他们正从登陆场疏散的风声,但到1944年1月,5个步兵师(步兵第11、第43、第90、第131和第196师)的44000人和13个炮兵团的600门大炮、1个配备着T-34的坦克旅、1个坦克团、2个自行火炮团、700车弹药和各种补给物资已通过数千次夜航运入登陆场。12月底,一直在罗科索夫斯基手下任职,被认为是老资格的“北方”指挥员费久宁斯基中将乘坐布雷舰赶至登陆场,从令人失望的罗曼诺夫斯基手中接管了突击第2集团军译注:费久宁斯基的第11集团军在1943年底被裁撤,而罗曼诺夫斯基离开突击第2集团军后改任乌克兰第4方面军副司令员。

列宁格勒和沃尔霍夫方面军集结起373000名士兵、1200辆坦克和自行火炮、718架提供战术支援的飞机、波罗的海舰队提供的192架飞机和300架远程航空兵的轰炸机。戈沃罗夫拥有33个步兵师、3个步兵旅和雷巴利琴科的空军第13集团军;梅列茨科夫掌握着22个步兵师、6个步兵旅、4个坦克旅和茹拉夫廖夫的空军第14集团军。面对德国第16集团军的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波波夫)拥有45个步兵师、3个步兵旅和4个坦克旅,瑙缅科的空军第15集团军以355架飞机提供战术支援。1944年1月11日,戈沃罗夫和日丹诺夫在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召开的全体会议上对作战计划和准备工作进行最后的审核,各部队和各军种指挥员列席会议:费久宁斯基从奥拉宁包姆登陆场出击的时间定于1月14日,马斯连尼科夫将于次日冲出普尔科沃。

1月13日—14日夜间,远程航空兵的重型轰炸机对集结在别扎波特内(Bezzabotny)的德军炮兵发起空袭:他们只投入了109个轰炸机架次,由于气候恶劣,8个轰炸机军的大多数飞机无法升空,只有1个轰炸机师投入了行动。拂晓到来时,浓雾笼罩着列宁格勒周边。奥拉宁包姆登陆场的前沿防线一片寂静。费久宁斯基待在突击部队身后300码的前沿指挥所内,惊讶地听见几英里外的某个村庄或农场传出鸡鸣声。这只公鸡属于步兵第90师师长亚先科上校:步兵们说,如果公鸡大声鸣叫,就预示这将是顺利的一天。9点35分,一场火箭炮齐射开始了为突击所做的炮火准备,突击第2集团军的大炮加入到喀琅施塔得要塞和波罗的海舰队各艘军舰的远程火炮打击中,65分钟的炮击射出10万发炮弹。炮火准备结束后,突击第2集团军的第一梯队奉命向前推进;步兵第90师第286团在团乐队军乐声的伴随下投入战斗。进攻发起的第一天,多云的天空下,冒着温暖得不合季节的天气,踩着脚下的雪水,突击第2集团军在5英里的战线上向前推进了3000码;步兵第90师到达德军第二道防线。

第42集团军的战线上,只有清理雷区的工兵们对笼罩着列宁格勒的浓雾感到高兴。为了让德军指挥部无法弄清苏军的进攻方向,第42和第67集团军的大炮也加入到首轮炮击中。尽管此刻浓雾笼罩,但早些时候飞入登陆场的戈沃罗夫坚持要飞回列宁格勒;在列宁格勒一座机场的上方危险地盘旋了许久后,他终于安全着陆。费久宁斯基的战线上开始下雪,借着夜色的掩护,马斯连尼科夫的突击部队进入到他们的出发阵地。天亮时,浓雾笼罩着四面八方,这为赶往前方的集团军工兵提供了掩护,但却妨碍了炮兵们的视线。尽管如此,1月15日9点20分,3000门大炮和大口径迫击炮还是对德军阵地展开了密集炮击,在100分钟内射出20万发炮弹。朝德军防御阵地开火的大口径火炮,约有一半部署在分配给西蒙亚克少将的近卫步兵第30军(隶属第42集团军)的突破地段上。因此,西蒙亚克的步兵军在进攻第一天取得了出色的进展,冲入德军战壕和暗堡防御带达4000多码。上午11点,费久宁斯基恢复了进攻,但进展缓慢,这使戈沃罗夫的参谋长古谢夫中将飞赴登陆场调查情况;苏军坦克误入未被探明的雷区,或是陷入雪中,步兵们不得不在没有重武器支援的情况下对德军火力点发起进攻。与此同时,马斯连尼科夫的右翼部队遭遇到德军的顽强抵抗,进展甚微。

1月17日,费久宁斯基和马斯连尼科夫杀开血路冲过德军防区时,一场危机不期而至,此时苏军步兵们被卷入到数百场各自为战的厮杀中,坦克在深深的雪地里挣扎,或是在狭窄的道路上艰难行进。德军撤出陷阱,并把杜德尔霍夫(Duderhof)的桥梁和大坝炸毁,洪水淹没了红谢洛附近地区。费久宁斯基和马斯连尼科夫投入了各自的第二梯队,1月19日晚,突击第2集团军的坦克先头部队与第42集团军在罗普沙东南方取得会合。随着斯特列利纳的陷落,苏军夺取了几小时前还在轰击列宁格勒的几个重型炮兵阵地——近100门要塞炮被缴获,有些火炮的口径高达400毫米。可是,他们也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第42集团军的各个团只剩下2个营的实力,各个营也只剩下2个连。“突击工兵旅”里的工兵营,在近距离内与敌人的混凝土堡垒展开以弱敌强的对决,遭受到了可怕的损失。但是,随着突击第2集团军与第42集团军插入德国第18集团军左翼,整体态势发生了转变;第67集团军准备冲出姆加地区,沃尔霍夫方面军辖内的各集团军也向前冲去。现在,戈沃罗夫命令突击第2集团军对准金吉谢普,第42集团军对准赤卫军城,第67集团军对准乌里扬诺夫卡(Ulyanov)—托斯诺。第67集团军司令员斯维里多夫中将接到的命令是不得让德军不受干扰地撤离,但德国人在1月20日—21日夜间撤出了姆加地区,他让他手上的机会溜走了。戈沃罗夫狠狠地斥责了他,命令第67集团军追上去拖住敌人。

梅列茨科夫的沃尔霍夫方面军也于1月14日发起了进攻,I.T.科罗夫尼科夫中将的第59集团军试图突破德军防御,推进到诺夫哥罗德北面。第一天,苏军向北的进攻只取得1000码进展,但在诺夫哥罗德南面,斯维克林少将指挥的“南部集群”借着夜色的掩护跨过伊尔门湖,经过暴风雪中的一场推进,在沃尔霍夫河西岸夺取了一座登陆场,夜晚前已深深插入到德军防线。科罗夫尼科夫向诺夫哥罗德北面和南面投入更多的步兵师,加强了南翼包抄力量。激战在冰天雪地中持续之际,梅列茨科夫命令位于右翼的第54集团军向柳班发起进攻,阻止德军援兵调往诺夫哥罗德。德军新锐部队已从姆加地区赶来,但到1月18日,苏军已经构成包围的威胁。现在,德军正从诺夫哥罗德撤往巴捷茨卡亚(Batetskaya)枢纽站和柳博利亚德(Lyubolyada),尽管第59集团军已将一条通往西面的道路置于火炮射程内。与此同时,斯维克林的“南部集群”切断了诺夫哥罗德—希姆斯克(Shimsk)公路和铁路线。诺夫哥罗德北面,步兵第14军在1月19日突然停顿下来,准备次日拂晓冲入城内,但糟糕的侦察和错误的情报使他们没有发现对面的德军已撤离;1月20日上午9点30分,第14和第7军的步兵部队进入诺夫哥罗德时,除一支留下来炸毁沃尔霍夫河上桥梁的德军爆破组外,城内已没有德军士兵。

大批游击队对后撤中的德军实施包围和骚扰,早在1943年11月,他们的活动便已加剧,当时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在德军后方实施侦察。游击队炸毁铁路,袭击火车站,与当地德国守军交火,解放一些较小的城镇和村庄并据守至红军赶到。第11游击旅在金吉谢普地区对德军交通线展开袭击,第9旅在格多夫(Gdov)发起行动——1944年1月,13个游击旅,35000多名游击队员投入战斗。鉴于游击运动和地下活动在1943年遭受到的严重损失,这是个不小的成就。尽管一个游击旅通常只有几百名游击队员,但有一两个旅(例如卡利特斯基的第5旅)的实力多达6000人。游击运动的主要力量集中在普斯科夫地区(格多夫、卢加和诺夫哥罗德地带),不久前,德军扫荡队烧毁那里的村庄,枪杀当地居民,试图剿灭游击队的活动。游击队的另一项重要任务是营救遭到德国人抓捕,将要被驱逐出本地的居民,这些平民被关在一些临时性集中营内,甚至被关押在火车车厢里。

截至1月20日,苏军的双重突破已成为既定事实。随着第67、第8和第54集团军最终投入战斗,从芬兰湾到伊尔门湖,苏军沿着这条宽大的战线发起攻势。第一阶段作战行动临近尾声时,各方面军司令员面临着两个问题:首先,要向最高统帅部汇报他们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其次,要杜绝拖缓进展的战术缺陷,还要调换一些集团军司令员和军长,这些人顽固地使用正面进攻,只会派步兵执行几乎所有的任务,却把坦克或支援火炮闲置在道路上,而且还经常缺乏完善的侦察。1月22日,最高统帅部批准了戈沃罗夫的新指令,命令突击第2集团军赶往沃洛索沃(Volosovo)—金吉谢普,在月底前夺取卢加河防线(从河口到金吉谢普);命令第42集团军夺取加特契纳(Gatchin a)后转向西南方,赶往卢加镇;命令第67集团军赶往西面和南面的普希金诺(Pushkino)—斯卢茨克(Slutsk)、乌里扬诺夫卡—托斯诺。卢加镇是这场攻势的大奖,它是德国第18集团军后方重要的交通路口——夺取了该镇,红军就能堵住德军向西南方逃窜的通道。梅列茨科夫已向最高统帅部提交了计划,派第59集团军冲向卢加镇;第8集团军肃清托斯诺与乌沙科沃(Ushako)之间的铁路线,而第54集团军负责夺取柳班。最高统帅部批准了这个计划,并将夺取卢加镇的日期定在1月29—30日,肃清柳班的日期定于1月23—24日。

德国第18集团军的各个师已不再坚守一条稳固的防线,他们的防御集中于交通路口、小镇、高地和道路。只要有可能,实力强大、技术娴熟的德军后卫部队便会使苏军的推进方向发生偏移,战斗后撤因为苏军的战术变得简单起来。费久宁斯基在1月23日的一道命令中对他的军长们大发脾气,因为面对“微不足道的敌人”,他们“停顿不前”,而这些敌人正掩护德军主力撤向南面和西南面。马斯连尼科夫也下达了类似的命令,批评他的军长们既不使用火力,也不投入预备队,大炮和迫击炮甚至没有投入部署,更别提使用了。戈沃罗夫在命令中提出要求,结束这种“直线战术”,要更加机动灵活、更讲求火力。梅列茨科夫的战线上,德军的后卫部队,营掩护着团,连掩护着营,以独立作战或战斗群的方式阻滞着苏军赶往卢加的行动,并保持着逃生通道的畅通。第59集团军从诺夫哥罗德以西一路杀向卢加,而罗金斯基少将译注:罗金斯基已于1943年9月25日晋升为中将。的第54集团军冲向柳班,并将德军残部困在丘多沃,从而缓解了第59集团军侧翼的压力,并肃清了一整段列宁格勒—莫斯科主铁路线。与戈沃罗夫一样,梅列茨科夫下达了采取有力行动的明确指令——实施侧翼迂回,深入敌军后方,必要的话在反向正面作战,以确保军和师指挥部顺利前移。在第59集团军右翼,步兵第112军沿诺夫哥罗德—巴捷茨卡亚铁路线艰难前行,这是一片布满沼泽的战场,英勇的苏军步兵双膝浸在冰冷的雪水中,炮兵部队无法找到小径或道路时,他们便徒手推动大炮。科罗夫尼科夫的战线不断扩大,指挥4个军被证明极为困难,因此梅列茨科夫把第8集团军司令部调至右翼,并从第59、第7和第14集团军为其抽调了2个军。第8和第59集团军将协调一致,发起侧翼迂回,夺取卢加。

尽管苏军没能实现一场庞大的合围,但随着列宁格勒—莫斯科铁路线恢复畅通,列宁格勒1月26日从被封锁状态彻底解脱了出来。次日,经斯大林批准,列宁格勒方面军军事委员会下达了一道日训令,正式宣布封锁结束,当晚,列宁格勒的大炮(岸炮和舰炮)发出24声齐射,向胜利致敬。这种致敬毫无炫耀之意,它是献给城内死去的居民、破碎的建筑和瘦弱的生还者的敬意。但在这场喜庆中,德国第18集团军边打边撤,逃出了苏军的包围圈。1月29日,斯大林给梅列茨科夫发去一封紧急电报,答应提供12000—15000名士兵和130辆坦克的增援,但严令他立即夺取卢加:“不要纠缠于希姆斯克和索利齐(Soltsy)的战斗,这不是主要任务,只是从这个方向掩护你自己而已;主要任务是尽快夺取卢加。攻占卢加后,兵分两路赶往普斯科夫。”(S.P.普拉托诺夫,《列宁格勒保卫战》,第379页)可是,红军没能按时夺取卢加。随着德军从姆加突出部,从诺夫哥罗德,从柳班撤出,再加上第12装甲师从“中央”集团军群调来,“北方”集团军群死死掩护着卢加—普斯科夫公路和铁路线;争夺卢加的战斗旷日持久,直到戈沃罗夫从北面调来第42和第67集团军,对德军后方构成威胁后,才宣告结束。2月12日,第67集团军终于攻克卢加,德军朝西南方退去,赶往普斯科夫,并顽强地坚守着卢加—普斯科夫铁路线。费久宁斯基的突击第2集团军已于2月初在纳尔瓦南面和北面到达纳尔瓦河;当月中旬,最高统帅部通知戈沃罗夫,出于“军事和政治的要求”,务必在2月17日前夺取纳尔瓦,但突击第2集团军现在已觉察到损失、师和连一级指挥不力造成的影响(在对方面军军事委员会所作的报告中,戈沃罗夫强调了这个问题),另外,弹药和重型火炮的缺乏也使部队的战斗力受到了限制。

卢加获得解放后,最高统帅部2月13日下达指令,解散了沃尔霍夫方面军;第59、第8、第54集团军和方面军预备队(2个师)交给戈沃罗夫指挥,暂借给梅列茨科夫,用于进攻旧鲁萨的突击第1集团军,重新回到波波夫的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辖内。整个1月份期间,在这片被上帝遗弃的土地上,波波夫麾下的第22集团军和近卫第10集团军奋力夺取着新索科利尼基(Novosokolniki)的铁路枢纽,但他们对德国第16集团军施加的压力并不足以阻止“北方”集团军群抽调部队北上阻截梅列茨科夫。临近2月中旬,随着戈沃罗夫冲向纳尔瓦和普斯科夫,最高统帅部建议使用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发起对奥斯特罗夫的进攻,将波波夫的左翼部队(2个集团军,“至少”20个师)投入雷泽克内(Rezekne)—卡尔萨瓦(Karsave)方向,相关命令在2月17日下达。德国第16集团军面临的危险越来越大,戈沃罗夫从北面而来,波波夫从东南方而来,德军统帅部再也无法忽视这两个侧翼迂回的动作。为避开戈沃罗夫从北面实施的包抄,据守旧鲁萨的德军开始后撤,连着两天,突击第1集团军都没有发现敌人的这一举动。这个失误引发了权力无限的国防委员会(GKO)对波波夫的恼怒:GKO对波罗的海沿岸第2方面军司令部的指挥能力深感不满,专门下达了批评令,而更加重要的原因是波波夫军事委员会的第三政治委员布尔加宁,布尔加宁的前任是梅赫利斯。突击第1集团军多少有些缓慢地发起追击,赶往德诺和杰多维奇(Dedovichi)。

德军据守的堡垒一个接一个坍塌下来,都是过去的激战现场——旧鲁萨、霍尔姆(Kholm)、希姆斯克。不过,事实证明,尽管苏军统帅部下达了命令,但苏军仍未能夺取纳尔瓦、普斯科夫和奥斯特罗夫。尽管如此,苏军的攻势已经实现了第一个目标——将德国第18集团军歼灭在拉多加湖以南和芬兰湾以东地区。列宁格勒的封锁被彻底打破,列宁格勒和加里宁州的大部分地区被肃清,苏军跨过爱沙尼亚边境。他们身后留下一连串被破坏的城镇、被烧毁的村庄和被炸断的桥梁;德国人的“豹”防线就在前方,他们正向那里逼近。在这个关键时刻,苏军迅速冲入爱沙尼亚的作战计划被证明太过乐观,最高统帅部指令的这一特点并不罕见,但苏军的胜利已经带来政治上的影响。随着“北方”集团军群的左翼被撕成碎片,据守在北部战区的德军被严重削弱(如果不能说“致命性”的话),警示灯开始向芬兰人亮起。毫无疑问,最高统帅部命令戈沃罗夫尽快夺取纳尔瓦,其“政治需要”中包括对芬兰施加压力。芬兰人并没有损失什么,在精心选择的斯德哥尔摩进行的接触中,他们已开始试探苏联方面的态度。


1月24日拂晓,“科尔孙—舍甫琴柯夫斯基”突出部(突出部光秃秃的“鼻子”伸向第聂伯河)南面,大规模炮击的轰鸣和闪烁意味着苏军发起了他们的攻势。科涅夫大将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一马当先。进攻第一天傍晚前,第53集团军和近卫第4集团军的先遣营在某些地段已突入德军阵地3英里,第二天拂晓,两个集团军的主力跟了上去。当天中午,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这支精锐坦克部队投入战斗,冲向突出部底部的什波拉—列别金(Lebedin)。乌克兰第2方面军向前冲杀的步兵和坦克遇到了瓦图京乌克兰第1方面军的左翼部队(第27、第40集团军和坦克第6集团军),他们正向兹韦尼哥罗德卡方向推进。

1月26日,瓦图京以40分钟的炮火准备发起攻势,但进展非常缓慢。为首的坦克部队是克拉夫钦科中将新组建的坦克第6集团军,毫不夸张地说,这支部队刚刚组建没几天;全速投入科尔孙突出部战斗的这个坦克集团军拥有2个军(近卫坦克第5军和机械化第5军)、160辆坦克和50辆自行火炮,齐装满员,但坦克组员们达不到“训练有素”的程度。朱可夫元帅和瓦图京大将对克拉夫钦科的要求是“速度至关重要”,第27集团军向北稍稍达成突破时,瓦图京命令坦克第6集团军派一支快速部队进入第27集团军作战区域,对维诺格勒(Vin ograd)实施迂回,并冲向兹韦尼哥罗德卡。这支快速部队其实就是坦克第233旅,50辆坦克和200名冲锋枪手,由机械化第5军副军长萨韦利耶夫少将指挥。萨韦利耶夫的战斗群在1月27日深夜肃清了雷相卡(Lysan ka),拂晓前,经过一番激战,他们冲入了兹韦尼哥罗德卡西北郊。战斗中,乌克兰第1方面军坦克部队司令员什捷夫涅夫中将被德军炮火射杀,当时他正同一群指挥员跟随在萨韦利耶夫战斗群身后。赶往兹韦尼哥罗德卡的途中,萨韦利耶夫的坦克与乌克兰第2方面军辖下的坦克第20军取得会合。一道薄弱的对外正面已构成,对内正面正在加强,困住了科尔孙突出部内的德军;对外正面交给面朝南方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和坦克第6集团军。对内正面的苏军冲入这个“口袋”,开始将其粉碎;位于对外正面的坦克集团军(获得步兵部队的加强)不得不挡住胡贝将军大批装甲师的突击,这些救援部队试图杀开血路,解救被围的德军师。暴风雪不期而至,伴随着降雨和雨夹雪。由于卡车不足,苏军步兵只能踏着坦克部队留下的履带印步行投入战斗。在科尔孙地区,德军的7个步兵师、1个党卫队装甲师、1个比利时党卫队部队和大批后勤单位被压缩在一片不超过20英里宽的地域内,德国人仓促、吃力地建立起临时防御。面对陷入困境的德军,科涅夫将军发起一场猛烈、无情的进攻,以轰炸和炮击将德国人的防御炸成了碎片。自由德国委员会派被俘的德军将领展开宣传攻势,煽动德军士兵开小差,并呼吁被围德军尽快投降,但这些努力没有取得太大的成效。

山丘、沟壑和密林,甚至奥利尚卡河(Olshan ka)湿软的河段,都为科尔孙包围圈提供了天然屏障,但从被包围的第一天起,包围圈内的食物和弹药便出现了短缺。德军竭力据守着机场,运输机送来补给物资,并把军官们带走,与党卫队高级将领们一样,韦勒将军也以这种方式离开了。施特默尔曼将军留在包围圈内迎战苏军最后的突击。为粉碎科尔孙包围圈,科涅夫投入第27、第52和近卫第4集团军的13个步兵师和3个骑兵师,外加2000门大炮和138辆坦克。苏军的首轮打击落在科尔孙南面,旨在歼灭盘踞在奥利尚卡河的德军,并加宽他们与试图从兹韦尼哥罗德卡—什波拉对外正面达成突破的德军装甲师之间的间隔;从北面发起的进攻集中在科尔孙。2月8日,施特默尔曼将军接到苏军提出的投降条款,但他拒绝接受;他把希望寄托于赶来救援的德军装甲师,那些援兵已隐约出现在地平线处。从里济诺(Rizin o)而来的4个德军装甲师在苏军对外正面上打开一个缺口,并朝雷相卡冲去。瓦图京投入坦克第2集团军,以封闭这个缺口。截至2月10日,科涅夫的突击部队已逼近科尔孙,将德军包围圈压缩到6乘7英里大小。随着科尔孙的陷落,施特默尔曼的残部聚集在了申杰罗夫卡(Shanderovka)和斯捷布列夫(Steblev)。

2月12日后,危机骤然降临。4个德军装甲师已冲入坦克第6集团军防区,被包围的德军拼命试图杀开一条血路,从斯捷布列夫向西南方的雷相卡突围,到达那里就能跟解围部队会合。斯大林非常恼火,要求地面部队和空中力量更好地堵住德军朝雷相卡的突击,在他看来,这是眼下最大的危险。他把胡佳科夫(负责空军事务的最高统帅部代表)召回莫斯科,派空军司令员诺维科夫元帅亲自担任最高统帅部代表。在发给方面军司令员的特别电报中,最高统帅部严厉批评了他们让德军突破至申杰罗夫卡—斯捷布列夫地区的错误,现在必须将这个小小的突出部迅速歼灭。科涅夫得到了第27集团军的控制权,空军第5集团军被派去支援瓦图京对外正面的作战行动,而空军第2集团军奉命阻止德国人为被围部队提供的一切补给和支援。科涅夫立即决定将德军赶出申杰罗夫卡的住房,驱赶到遍布积雪的露天处,他打算把德国人赶入暴风雪中,但这场暴风雪也使他的轰炸机无法升空。凭借航空兵第392团的志愿者和轻型轰炸机,科涅夫终于得到了他需要的空中打击。燃烧弹雨点般落向申杰罗夫卡,为苏军大炮照亮了目标,他们从不超过5000码外的阵地上对德军所在的村庄展开猛轰。住房被烧毁后,施特默尔曼将军和他的残部决定发起最后的突围,分成两股队伍赶往科马罗夫卡(位于雷相卡东北方几英里处),武装党卫队打头阵。2月17日凌晨2点,伴随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雪的到来,德军士兵将剩下的食物和烈酒消耗一空。施特默尔曼将军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他的部下开始炸毁大炮、卡车,甚至包括个人装备。他们无法带走伤员;据苏联方面记述,德国人朝伤员们的头部开枪,把他们都杀掉了。一个小时后,两支队伍动身出发。

苏军第27集团军和近卫第4集团军横跨在德国人的突围路线上,步兵、坦克和哥萨克骑兵组成一道道防线,大炮集结在树林中。德军突围队伍从沟壑中出现,来到开阔地,并为自己平安逃脱而高兴时,等来的却是俄国人的打击。清晨昏黄的天空下,苏军坦克驶过覆盖着湿雪的地面,径直冲向密集的德军队列,来回碾压,用履带粉碎遭遇到的一切。几乎在这同时,大批哥萨克骑兵旋风般冲出,追杀着逃向山丘躲避的德军士兵:哥萨克们用马刀砍掉了投降的德军士兵高高举起的双手。这场残酷的杀戮持续了几个小时,一场新的厮杀又在格尼洛伊季基奇河(Gn iloy Tikich)河岸上开始,在先前的战斗中幸免于难的德军士兵再次遭遇到苏军,并竭力杀开了一条逃生通道。苏军大炮猛轰河岸上密集的德军队列,坦克从侧翼和后方冲来,在这场疯狂、激烈的战斗中,大批德军士兵一头跳入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不顾一切地逃向雷相卡。在俄国人的优先顺序名单上,抓俘虏已不再重要。科涅夫下定了决心,冷酷无情地从事着这场屠戮。德军在这场战斗中阵亡20000余人,另有8000人被俘。俄国人对科尔孙包围圈(这几乎是另一场斯大林格勒战役)的最终统计是,毙伤55000名德国人,抓获18200名俘虏(德国人对这个数据持有异议,他们坚持认为30000名德军士兵逃出了包围圈)。为此,苏军各级指挥员得到了慷慨的回报:罗特米斯特罗夫获得了元帅星,这使他成为红军历史上第一位“坦克兵元帅”,科涅夫将军也因为在乌克兰一系列战役中的表现而被擢升为苏联元帅。胜利者为重伤身亡的施特默尔曼将军举行了体面的葬礼,但阵亡的普通士兵得到的只是万人坑。

更南面,马利诺夫斯基和托尔布欣终于突破了德军为掩护尼科波尔和克里沃罗格而精心建设的防御体系。2月5日,苏军第46集团军的2个师对阿波斯托洛沃这个交通枢纽发起猛攻,这场30英里的推进几乎对尼科波尔和克里沃罗格构成侧翼迂回,红军夺取了德国人的补给基地(这是第6集团军的后勤基地),并将德国第6集团军切为两段。第46集团军和近卫第8集团军从阿波斯托洛沃转身向西,赶往因古列茨河。与此同时,托尔布欣再次发起对尼科波尔的进攻,首先将德军逐出镇子对面第聂伯河上的登陆场。苏军轰炸机和强击机对德国人设在尼科波尔南面的浮桥和乌什卡尔卡(Ushkalka)的木桥展开轰炸,但德军的一个突击工兵班抢修了浮桥。2月8日早上,登陆场被肃清,当晚,苏军第6集团军(隶属乌克兰第4方面军)从北面冲入尼科波尔,经过一场激烈的夜间巷战,尼科波尔终于获得解放。马利诺夫斯基从北面发起的进攻已到达新沃龙佐夫卡(Novo Voron tsovka),切断了德军向西逃窜的通道。对浮桥的攻击堵住了东部登陆场内德军的退路,尼科波尔的德军只能沿一条狭窄的通道,穿过第聂伯河与新沃龙佐夫卡之间的沼泽地向西撤退,但这意味着必须突破近卫第8集团军的防御。在这场危险的行动中,德国第6集团军成功地守住了沼泽地,并保持着唯一一条逃生通道的畅通(这条道路沿第聂伯河延伸,从尼科波尔通往杜德季诺),直到2月下旬,突击第5集团军才切断这条通道。

现在,马利诺夫斯基把注意力转向克里沃罗格,这是个难啃的硬核桃,外围布设着近20英里的防御工事,另外还有三条河流——因古列茨河、维孙河(Visun)和因古尔河(Ingul)。克里沃罗格也引起了斯大林的关注,在2月22日发出的一份特别电报中,他要求马利诺夫斯基必须在当日拿下该镇。即便只为阻止德军破坏各个发电站,速度也是个至关重要的因素。第37集团军司令部已组织起一支特别突击队,由舒鲁波夫上校率领,他们将潜入德军后方,阻止敌人炸毁克里沃罗格的发电站以及萨克萨甘河(Saksagan)上的设施。舒鲁波夫的部下成功地抢救了萨克萨甘河上的设施,他们在德军后方作战,而沙罗欣的第37集团军也跨过萨克萨甘河,从西北方冲入克里沃罗格。按照斯大林规定的日期,当天16点,克里沃罗格被肃清。现在,因古列茨河这道屏障被打开;第37集团军在克里沃罗格西面的西岸建起一座登陆场,近卫第8集团军2月6日突破至希罗科耶的因古列茨河河段,北面的第46集团军已渡过河去。截至2月底,第聂伯河下游河曲部的德军已被扫荡一空,各种防御工事被夷为平地,珍贵的铁矿区回到了苏联手中,德国第6集团军损失4万余人。随着尼科波尔登陆场不再威胁其后方,乌克兰第4方面军得以对克里木发起一场大规模攻势,而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虎视眈眈地对准了尼古拉耶夫斯克(Nikolaevsk)—敖德萨。

2月下旬,大多数苏军集团军实际上已停顿下来。在北部战区,戈沃罗夫进抵普斯科夫—奥斯特罗夫防线,并坚守在那里;在中央战线,也就是“西部战区”,罗科索夫斯基的部队缺乏弹药和补给,兵力也不充裕,已无法进一步突破泥泞和德国人的防御;在南方,尽管“南方”集团军群和A集团军遭到重创,但他们守住了一条突出部和凹陷(这些突出部和凹陷耗费了大量德军师)被拉平的防线,这道防线从北面倾斜向南,多多少少位于第聂伯河与布格河中间。但这些表象具有欺骗性(德军统帅部并未受到蒙蔽)。科尔孙包围圈血淋淋的牺牲只是延缓,并未挫败苏军在南方发起的大规模攻势,这场攻势旨在席卷广阔的泥泞区,并突破主要的河流屏障。在现有防线后方,苏军各方面军和集团军正抓紧时间实施重组,抽调最高统帅部预备队,调集援兵,囤积弹药、燃料和食物。德军突围部队在科尔孙战役中遭遇没顶之灾的第二天(2月18日),斯大林签发了最高统帅部的正式命令,新的攻势将于3月初发起;与此同时,一个新的方面军(库罗奇金上将译注:与彼得罗夫的情况相类似,库罗奇金也是一名命运多舛的将领,两次担任西北方面军司令员,两次遭到降级;出任白俄罗斯第2方面军司令员之前,他是乌克兰第1方面军副司令员。的白俄罗斯第2方面军)在乌克兰第1方面军与白俄罗斯方面军(现更名为白俄罗斯第1方面军)的结合部组建起来。

德军统帅部认为苏军2月初这场威胁到南北两翼的庞大攻势现在已陷入泥沼,要想重新发起,只能等到地面变干。曼施泰因元帅对此不抱太大的幻想:红军再次发起进攻的可能性非常大,他们这次会投入庞大的力量,切断位于“南方”集团军群北翼后方的利沃夫—敖德萨铁路线。但斯大林在南方发起三月攻势的构想远远超出德国人的想象,因为他打算彻底歼灭盘踞在南方的德国军队,这场攻势将沿从普里皮亚特河到黑海这条漫长的战线发起,由四个方面军(白俄罗斯第1、第2方面军和乌克兰第2、第3方面军)完成;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4方面军,在被派去执行进攻克里木的任务前,将辖内大部分部队移交给马利诺夫斯基。

瓦图京的右翼部队调拨给白俄罗斯第2方面军,该方面军2月24日正式开始运作,并从罗科索夫斯基手中接过第61集团军、第13集团军右翼的1个军(第77军),另外还有最高统帅部预备队的2个集团军(第47和第70集团军),空军第6集团军为其提供支援。库罗奇金接到的命令是对科韦利(Kovel)发起进攻,并把目标对准布列斯特(Brest),从而插入“中央”集团军群后方,这是对苏军早些时候在罗夫诺和卢茨克所获胜利的利用。瓦图京的乌克兰第1方面军接到的命令是从杜布诺(Dubn o)—舍佩托夫卡—柳巴尔一线发起进攻,冲向乔尔特科夫(Chortkov)和切尔诺维策(Chernovitsy),这场向南的席卷将切断“南方”集团军群撤向德涅斯特河以北地区的路线;科涅夫元帅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将从他们目前的位置(拉平的科尔孙突出部,兹韦尼哥罗德卡)冲出,穿过乌曼赶往雅西(Jassy);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将从因古列茨河上的登陆场向尼古拉耶夫和敖德萨攻击前进。斯大林2月18日批准了乌克兰第1、第2方面军的作战计划,10天后又批准了乌克兰第3方面军的计划。三个乌克兰方面军将发起一场活塞式攻势,乌克兰第1方面军3月4日发起进攻,乌克兰第2方面军3月5日投入战斗,乌克兰第3方面军3月6日打响,这是一场凶猛但却协调一致的进攻行动。

最高统帅部建议将6个坦克集团军都投入乌克兰。巴达诺夫的坦克第4集团军从最高统帅部预备队调出,派往瓦图京的方面军,瓦图京将第40集团军、坦克第2和第6集团军转交科涅夫元帅,科涅夫则将第57集团军移交给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马利诺夫斯基已从托尔布欣那里接收到突击第5集团军和第28集团军。瓦图京与科涅夫掌握的兵力旗鼓相当,都有56个步兵师,都掌握着3个坦克集团军(乌克兰第1方面军辖坦克第1、第4集团军和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乌克兰第2方面军辖坦克第2、第6集团军和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瓦图京有5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近卫第1集团军,第13、第18、第38和第60集团军),科涅夫有7个(近卫第7集团军,第4、第5、第27、第40、第52和第53集团军)。瓦图京面对着德国第4和第1装甲集团军的26个师(他们当中没有装甲师或摩步师),科涅夫面对着21个德军师(方面军情报部门错误地估计为28个师),其中包括第8集团军的4个装甲师和第6装甲师的一些部队。马利诺夫斯基享受着自己获得的大量援兵,他的实力达到7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近卫第8、突击第5集团军,第6、第28、第37、第46和第57集团军),共计57个步兵师,1个坦克军和2个机械化军为其提供支援。除此之外,马利诺夫斯基还组建了一支“骑兵-机械化”集群(近卫骑兵第4军和机械化第4军),由普利耶夫中将指挥的这支突袭力量将在德军后方展开活动。这番增援和重组使红军在步兵力量上获得2比1的优势,坦克优势稍高于2比1。

进入沃里尼亚(Volhyn ia)的科韦利—卢茨克地区后,红军也进入到另一个战场,在这里,德军、苏联游击队和乌克兰民族主义者游击武装进行着残酷得惊人的多重战斗。向南渗透的苏联游击旅已把乌克兰西北部变成一个庞大的基地,但在波利西亚(Polesia)和沃里尼亚北部,乌克兰民族主义者,乌克兰起义军(UPA)成员,控制着他们的游击据点。UPA起初帮着德国人清剿共产党游击队,但成为独立国家的要求被德国人拒绝后,他们也反过来打德国人。在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的派系(OUN-B和OUN-M,分别代表“班杰拉”派和“梅尔尼克”派)斗争中,一支新的力量——乌克兰国民革命军(UNRA)成立了,以区别于UPA,“班杰拉”派已下定决心要控制UPA。但1943年年底前,“班杰拉”派在这场狗咬狗的斗争中占据了上风,UPA便在沃里尼亚集结起新的力量。在罗夫诺东面,游击队有足够的力量建立起自己的管理机构,并把德国人挡在各个城镇外。

这些游击队抗击着德国和苏联当局,但他们无法跟红军一较高低。为保持自己的斗争,UPA转而袭击苏军交通线和NKVD部队,但在这样一场行动中,他们给红军造成了深深的伤害。为完成三月攻势的准备工作,瓦图京2月29日抵达罗夫诺,在普霍夫第13集团军司令部稍事停留后,他带着三辆轻型汽车组成的车队赶往斯拉武塔(Slavuta),那是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的第60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离开罗夫诺公路后,道路变得坑坑洼洼,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火力射穿了瓦图京的座车,汽车顿时起火燃烧。又一阵扫射将护卫瓦图京的第二辆卡车打得燃烧起来。积雪覆盖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百余名游击队员,朝燃烧的车辆逼近,但瓦图京卫队的十余名士兵用机枪火力将他们逼退了。瓦图京果断命令一名参谋军官带上作战命令撤离,并派一名机枪手为他提供保护,而瓦图京本人却拒绝离开。日落时,瓦图京小队设法撤离,但他已身负重伤。受损最轻的一辆汽车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已无法启动。在克赖纽科夫少将译注:克赖纽科夫是乌克兰第1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委员,即方面军政委。的火力掩护下,一名参谋军官背着瓦图京沿道路后撤,最终遇到一个牵着两匹马的农民;瓦图京浑身是血,众人将他放在雪橇上,朝罗夫诺公路而去,在公路旁的一座小屋里,一名团军医为瓦图京受伤的右腿进行了紧急包扎。尽管被转送至基辅,但瓦图京没能从伤势中恢复过来;4月15日,42岁的瓦图京伤重不治,而就在一个月前,他的兄弟阿法纳西和谢苗刚刚在战斗中牺牲。

从3月1日起,朱可夫奉命指挥乌克兰第1方面军。


3月4日清晨8点,集结起的炮兵力量对德军防御阵地展开猛轰时,朱可夫元帅将乌克兰第1方面军辖内的近卫集团军投入主攻。接替瓦图京行使指挥权的朱可夫对作战计划做出了少许修改。2月下旬,坦克和步兵部队从左翼稳步调往右翼,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赶至希姆斯克,近卫第1和第60集团军几乎被彻底重新部署,坦克第4集团军赶至基辅以西地区。切尔尼亚霍夫斯基的第60集团军掩护着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和坦克第4集团军的最终部署。进攻发起前夕,坦克部队的燃料储备下降得惊人,只剩下不到两天的供应量,但朱可夫命令按时发起进攻,他认为行动发起的第三天,坦克部队就能得到所需要的燃料,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打头阵的是切尔尼亚霍夫斯基,他与任何一位与之对阵的德军将领同样专业、同样灵活。第60集团军突入德军阵地时,朱可夫投入了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和坦克第4集团军,不到48小时,苏军坦克和步兵集团军就在一条100英里长的战线上推进了25英里,这条宽大的战线从西面的奥斯特罗格(Ostrog)延伸至东面的斯卢奇河(Slutch),舍佩托夫卡和通往捷尔诺波尔(Tarn opol)的铁路线为其提供了一条中心轴线。朱可夫在中央地段施加了强大的压力,投入了他的坦克集团军和机械化步兵,泥泞使他们的机动性大打折扣,但并未彻底丧失,履带宽大的坦克和斯蒂贝克卡车挣扎着向前推进。苏军步兵主力落在后面,艰难地在泥泞中行进,他们把重装备推过泥沼,不时与困在烂泥地或黏稠的田野里的德军发生战斗。但到3月7日晚,苏军的3个集团军(第60集团军、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和坦克第4集团军)已逼近捷尔诺波尔—黑奥斯特罗夫(Chernyi Ostrov)一线,而近卫第1集团军冲向了掩护普鲁斯库罗夫(Proskurov)接近地的旧康斯坦丁诺夫(Staro Konstantinov)。随着捷尔诺波尔与黑奥斯特罗夫之间的沃洛奇斯克(Volochisk)被夺取,苏军坦克纵队切断了利沃夫—敖德萨这条铁路主干线,朱可夫的打击全力落向德国第4与第1装甲集团军的结合部。对于苏军第一阶段的突击,德军的3个装甲师和8个步兵师已投入激战,但更多的德军师正赶来坚守捷尔诺波尔—普鲁斯库罗夫地区,并将苏军驱离铁路主干线。由于德军抵抗得非常顽强,苏军的推进放缓下来,但朱可夫元帅下令从南面迂回捷尔诺波尔,并把这场攻势朝东面、朝普鲁斯库罗夫方向延伸。

3月11日—13日,最高统帅部批准了朱可夫元帅的作战意图——向南突贯,跨过德涅斯特河,以切尔诺维策为主要目标;对德军防线的这一纵深突破将切断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并插入位于波兰的德军与盘踞在俄国南部的德国军队之间残余的交通线;朱可夫的左翼部队将冲向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Kamenets-Podolskii)、德涅斯特河和苏联边境,坦克第1集团军赶往乔尔特科夫和切尔诺维策,坦克第4集团军冲向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2个步兵集团军(步兵第18和第38集团军)接到新的命令,夺取文尼察和日梅林卡,然后赶往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为扩大西方向的攻势,位于右翼的普霍夫第13集团军已奉命前出至别列斯捷奇科(Berestechka)—布罗德(Brody)—扎洛日齐(Zalozhtsy)一线。

苏军对这场凌厉打击的预期是把整个德国南方集团一切为二,一部逼入加利西亚和波兰南部,将其另一部赶入摩尔达维亚和多瑙河地带,科涅夫元帅以乌克兰第2方面军发起的“泥泞攻势”使这一前景的可能性大为增加。科涅夫的进攻开始于3月5日拂晓,但7点50分,坦克和步兵的进攻又带来另一场庞大的炮击。近卫第2集团军译注:应为坦克第2集团军,近卫第2集团军此时在克里木战场。和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的先头部队与各步兵师率先发起进攻,2个坦克集团军在同一天投入了全部力量,甚至还增加了坦克第6集团军。在戈尔内季基奇河(Gornyi Tikich),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坦克粉碎了德军防御,随即转身冲向乌曼,沿途可见德国人丢弃的武器装备——200辆虎式和黑豹坦克、600门大炮和12000辆卡车四处散落。在波塔什(Potash)这个交通枢纽站,苏军士兵发现了大批重装备和补给物资,但在乌曼(坦克第2、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和第52集团军3月10日一举将其攻克)缴获的战利品更多:仓库里堆满物资,郊外散落着德军坦克,弹药和燃料齐备,但履带的履刺已深深陷入泥泞中。近期参与科尔孙解围战的德军装甲师正向西后撤,结果被科涅夫席卷乌曼的攻势所吞没,随着乌曼的失陷,德国人将科涅夫挡在南布格河的希望落了空。苏军各坦克集团军的先头部队在行进中强渡南布格河,科涅夫命令所有部队跟上,炮兵尾随在坦克部队身后。坦克机动群、炮兵、步兵和工兵全速赶往南布格河,坦克第16军(隶属于坦克第2集团军)的一个先头旅3月12日晚夺取了朱林卡(Dzhulin ka)渡口,几小时后,坦克第29军(隶属于坦克第6集团军)译注:下文提及该军隶属于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便将盖沃龙(Gaivoron)拿下。没过48小时,苏军各部队便利用船只、木筏等一切手段,在一条50英里的战线上强渡南布格河。

3月15日中午,坦克第16军的先头部队在坦克第156团(隶属于坦克第6集团军)的支援下冲入瓦普尼亚尔卡(Vapnyarka),这是日梅林卡—敖德萨铁路线上一个重要的枢纽站,距离德涅斯特河不到30英里。杜博沃伊少将的坦克第16军赶往扬波尔(Yampol),逼近了第聂伯河译注:应为德涅斯特河。,而位于左侧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从布格河全速冲向德涅斯特河。3月17日13点,基里琴科中将的坦克第29军(隶属于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在索罗基(Soroki)稍东面抵达德涅斯特河,立即安排一个步兵团渡河。科涅夫麾下的集团军一个接一个逼近德涅斯特河——坦克第2和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近卫第4和第52集团军在扬波尔—索罗基和更北面的莫吉廖夫-波多利斯基争夺着登陆场。3月19日早上,机械化第5军(隶属于坦克第6集团军)的一个坦克团杀至莫吉廖夫-波多利斯基镇郊;当晚,该镇被苏军肃清,机械化第5军的主力继续向前推进。3月20日夜间,强渡德涅斯特河的行动开始了,3月21日中午后不久,整个军已到达西岸。从莫吉廖夫-波多利斯基到索罗基的德军防线被撕开,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的右翼被迫退向西北方,而德国第8集团军的左翼则向南后撤。

随着科涅夫元帅渡过德涅斯特河,朱可夫元帅向南面的切尔诺维策发起强有力的推进。两位元帅协调着他们的战术和战略行动,具有战术重要性的行动是肃清文尼察和日梅林卡(位于朱可夫最左翼),科涅夫的部队夺取南布格河上的布拉茨拉夫(Bratslav)。不过,肃清波多利亚(Podolia)与向南席卷的庞大战略攻势相比,多少有些相形见绌。

与此同时,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也于3月6日发起了他们的攻势,依次强渡因古列茨河、维孙河和因古尔河;3月8日拂晓后不久,普利耶夫指挥的快速集群在行进中对新布格(Novy Bug)发起进攻,三小时后将其彻底肃清。切断多林斯卡亚(Dolin skaya)—尼古拉耶夫铁路线后,普利耶夫的部队继续向南疾进,而第28集团军夺取了第聂伯河上的别里斯拉夫(Berislav)并朝赫尔松逼近,3月13日,这座城市被苏军彻底肃清。德军已被逐出第聂伯河尾段。普利耶夫的快速集群从新布格出发,发起一场纵深侧翼迂回,7个德军师被困在因古列茨河与因古尔河之间的别列兹涅戈瓦托耶(Bereznegovatoe)—斯尼吉廖夫卡(Snigiriveka)地区。位于因古尔河下游与布格河河口之间的尼古拉耶夫一直坚守到3月底,但在稍上游处,马利诺夫斯基的部队已于3月22日逼近南布格河。通往敖德萨的道路敞开了,3月11日,最高统帅部下达命令,要求三个乌克兰方面军加强配合,马利诺夫斯基接到加速追击的指令,以切断德军向南布格河逃窜的通道,并在康斯坦丁诺夫卡(Konstantinovka)—沃兹涅先斯克(Voznesensk)—新敖德萨(Novaya Odessa)—蒂拉斯波尔(Tiraspol)夺取渡口,他的最终目标是普鲁特河(Prut)和多瑙河——苏联边境。

督促马利诺夫斯基加快速度的同时,斯大林也给科涅夫元帅下达了新的指示;随着科涅夫以部分兵力强渡德涅斯特河,斯大林建议乌克兰第2方面军抽调部分力量转向南方,沿河流两岸推进,剩下的力量继续向西和西南方挺进,赶往苏联边境。这场向南转进,斯大林对准的是两个德国集团军(第6和第8集团军)和一个罗马尼亚集团军(第3集团军)的后撤路线,企图把他们困在科涅夫与马利诺夫斯基的部队之间。因此,科涅夫派第40、第27和第52集团军赶往南面和西南面,以第40集团军的一个军(步兵第51军)朝霍京(Khotin)攻击前进,从而与朱可夫的左翼部队取得会合,将敌人包围在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

在苏军这场攻势的最后阶段,科涅夫的部队出发了,3月25日傍晚前,他们到达普鲁特河,这是苏联与罗马尼亚的边境;接下来的24小时里,从利普卡内(Lipkan y)东南方的洛帕季纳(Lopatkin a)到雅西北面数英里处的斯科尔亚纳(Sklyana),第27和第52集团军的主力沿一条40英里长的战线赶至河边。在此期间,朱可夫元帅派出麾下最优秀的坦克部队和精锐近卫集团军,沿兹布鲁奇河(Zbruch)河谷冲向南方,坦克轰鸣着驶过泥泞,穿过特连波夫拉(Trembovla)、古希亚季诺(Gusiatin o)和乔尔特科夫,赶往位于扎列希基(Zaleshchiki)的德涅斯特河渡口。兹布鲁奇河与谢列特河(Seret)之间,德军的抵抗被打垮,到3月27日,朱可夫的坦克部队离切尔诺维策只剩下几英里路程。位于科涅夫右翼的第40集团军冲向霍京,在莫吉廖夫-波多利斯基西北方强渡德涅斯特河;截至3月28日,步兵第163师、步兵第240师和近卫空降兵第4师已将霍京封锁,堵住了通往普鲁特河的道路。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现在被困于切尔莫夫齐(Cheremovtsy)—杜纳耶夫齐(Dunaevtsy)—斯图德尼察(Studenitsa)—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这片矩形地带,实施包围的是苏军的6个集团军——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坦克第4集团军、近卫第1集团军和第18、第38集团军以及步兵第40集团军的一部。

两位苏联元帅似乎已将德国人的装甲集团军置于自己的摆布下,但这个陷阱并未及时关闭。包围圈上,近卫第1集团军与坦克第4集团军之间存在一个10英里宽的缺口,后者目前只剩下区区60辆坦克。坦克第4集团军与步兵第30军(该军被交给坦克集团军指挥)的燃料和弹药所剩无几。另外3个集团军,第13、第60集团军和坦克第1集团军,据守着包围圈的对外正面,以挡住德国第4装甲集团军。第60集团军辖下的近卫步兵第18军奉命据守从扎洛日齐沿德涅斯特河延伸至马里亚波尔(Mariampol)的这段75英里长的战线;稍南面,这个任务落在坦克第1集团军头上,他们守卫着斯坦尼斯拉夫(Stanislav)—斯特罗日涅察(Storozhnitsa)地区。随着苏军不断压缩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位于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东北部的阵地,朱可夫元帅做好了应对敌军突围的准备——他认为德国人会向南突围,渡过德涅斯特河逃入罗马尼亚。苏军情报部门的报告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3月28日14点,无线电情报报告,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司令部、第3装甲军和至少两个装甲师正在霍京的德涅斯特河后方采取行动。其他侦察报告也汇报德国人正在德涅斯特河渡口实施准备。3月29日晚,朱可夫元帅下达准备令,敌“杜纳耶夫齐”集团正试图强行穿过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并从良斯库鲁姆(Lyantskorum)—古缅齐(Gumen tsy)地区赶至斯卡拉(Skala)—扎列希基,各部队必须继续歼灭被围之敌,并在3月31日前完成此项任务。

没过24小时,一切都清楚无误地表明,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不是向南,而是向西突围。从斯坦尼斯拉夫到捷尔诺波尔(被围困在这里的德军抵抗得异常顽强,致使该城遭到苏联的猛烈轰击)西南方的某处,曼施泰因设立起一道新防线,并从这里发起一场强有力的进攻,德军装甲部队(苏军情报部门没能探明其实力)冲向困住第1装甲集团军的包围圈对外正面。4月4日,2个党卫队装甲师攻向位于波德盖齐(Podgaitsy)地区的近卫步兵第18军。苏军部队撤离布恰奇(Buchach),三天后,解围的德军装甲师在这里与向西突围的第1装甲集团军取得会合。布恰奇北面的战斗一直持续到4月中旬;朱可夫将2个坦克集团军(坦克第1和第4集团军)调往西面,对德军救援部队发起打击,并应对斯坦尼斯拉夫地区德军的猛烈进攻,但德国第1装甲集团军渐渐逃出了包围圈。稍北面的捷尔诺波尔,党卫队装甲部队试图杀开血路与被围守军会合,但这场救援失败了:到4月12日,只有市中心仍在德军手中,又经过5天激烈的巷战,苏军终于肃清了捷尔诺波尔。

尽管第1装甲集团军得以逃脱,但还是遭到了重创,另外,“南方”集团军群更名为“北乌克兰”集团军群,A集团军群更名为“南乌克兰”集团军群,于4月5日生效,这反映出朱可夫的凌厉攻势对其造成的破坏。虽然德军更改了番号,但乌克兰基本上已不在他们手中。朱可夫的右翼位于科韦利和弗拉基米尔-沃伦斯基(Vladimir Volyn sk),倚靠着加利西亚,他的左翼部队向切尔诺维策以南推进,深深进入到布科维纳(Bukovin a),随着先头部队前伸至下喀尔巴阡-鲁塞尼亚(sub-Carpathian Ruthen ia),通往捷克斯洛伐克的大门已被打开。科涅夫元帅的中央和右翼部队沿一条宽大的战线强渡普鲁特河,并向雅西推进;从斯库尔亚内(Skulyan y)到奥尔格耶夫(Orgeyev),再到基什尼奥夫(Kishin ev)西北方的杜博萨雷(Dubossari),他的左翼部队沿这条战线深深进入到比萨拉比亚。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已于3月28日夺取尼古拉耶夫,数个德国和罗马尼亚师被困在拉兹杰利纳亚(Razdeln aya),德国第6集团军在这里被拦腰切断,随后,马利诺夫斯基的中央和左翼部队径直赶往敖德萨。4月9日晚,近卫第8、突击第5和第6集团军准备对敖德萨发起进攻,这座城市最终在4月10日上午获得解放。解放了黑海的主要港口(尼古拉耶夫、敖德萨和奥恰科夫)后,马利诺夫斯基的快速部队和突击集团军沿一条宽大的战线赶往德涅斯特河下游,这使他们处在进一步冲入摩尔达维亚并深深插入罗马尼亚领土的位置上,他们的左翼与乌克兰第2方面军相交于杜博萨雷—格里戈里奥波尔(Grigoriopol)地区。

军事大地震在南方战场的泥沼中沸腾,剧烈的冲击波穿过罗马尼亚,“大罗马尼亚”已被苏联红军撕成碎片。德涅斯特河与南布格河之间,罗马尼亚人控制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已临近崩溃,苏军迅速进入布科维纳、比萨拉比亚和摩尔达维亚。克里木,罗马尼亚人对其抱有一种持续、挥之不去但绝非不重要的兴趣,4月份的第一周,苏军对这里发起猛攻,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4方面军从北面冲向彼列科普,穿过锡瓦什潟湖——这里布满盐湖和凝滞的沼泽,是一片青灰色的内海。“大罗马尼亚”发生动摇之际,安东内斯库元帅3月22日赶去拜访希特勒,这是梅特兰·威尔逊将军(驻中东英军总司令,安东内斯库已跟他取得联系,商讨西方国家对苏军进入罗马尼亚做出反应的可能性)并不赞同的做法。但安东内斯库已动身赶往柏林,以便催促希特勒尽快疏散或救援被困于克里木的罗马尼亚军队,并设法将罗马尼亚军队集结在比萨拉比亚—摩尔达维亚——罗马尼亚最后的部队,第4集团军,已被调去守卫那里的防线。在希特勒的大本营里,与会者一致同意普洛耶什蒂—布加勒斯特以北地区应由新近更名的“南乌克兰”集团军群加以控制,德军统帅部拟定了入侵罗马尼亚的军事计划,行动代号“玛格丽特Ⅱ”。希特勒已逼近匈牙利;3月19日,德国军队从奥地利、斯洛伐克和克罗地亚进入匈牙利,没有遭到抵抗。卡洛伊总理逃入土耳其使馆,反德人士遭到逮捕,斯托尧伊将军接管了新政府。在保加利亚,共产党组织和领导的游击队(祖国阵线)活动得日益频繁,但他们的实力很弱小,在军事上发挥不了太大作用,而保加利亚政府依然站在德国一边。但枷锁正将欧洲壁垒拴紧,德国必须守卫其东面的沼泽地,并使其免遭来自陆地的攻击。

与此同时,莫斯科也在试探罗马尼亚人的意向。1月份,罗马尼亚部长纳努与苏联代办在斯德哥尔摩进行了接触;苏联外交人员了解到了安东内斯库所能提供的东西。这些来往断断续续,而在开罗,苏联大使与罗马尼亚反对派代表,也就是将来的“民主派”进行了会晤。3月下旬,随着苏联红军冲入比萨拉比亚,这些会谈变得密集起来。4月初,莫洛托夫公开宣称苏联要求获得比萨拉比亚和布科维纳北部,并否认苏联有任何“吞并罗马尼亚领土”或“改变现有社会秩序”的意图,但对罗马尼亚的政策显然是苏联官方与罗马尼亚共产党人、在苏联的流亡集团及由安娜·波克尔和瓦西里·卢卡领导的“国外局”之间产生异议和分歧的一个原因。在罗马尼亚,乔治乌-德治和他的同事被关在监狱里,利用斯大林格勒战俘营里的罗马尼亚战俘,流亡的罗马尼亚共产党人建立起被灌输了亲共思想的部队,从而形成了“图多尔·弗拉迪米雷斯库”师,这是个实实在在的成就。波克尔和卢克发现很难阻止苏联接受罗马尼亚的自愿投降,他们对此感到紧张,他们宁愿由苏联红军直接占领,随后让现成的共产党政府接管,并以前战俘组成的部队担任安全保卫力量。罗马尼亚问题尚有待解决。

苏军统帅部满意地看着他们给东线德军南翼造成的破坏,现在,南线德军显然遭到了重创:10个德军师被歼灭,8个师由于损失太大而自行解散,60个师实力减半,8个师只剩下一具空壳。曼施泰因和克莱斯特这两位“超级战士”,长期以来曾在东线投下过巨大的阴影,现在突然消失于希特勒的解职风暴中。朱可夫元帅赢得了与冯·曼施泰因元帅旷日持久的对决。

在其他地区,苏军的冬季攻势只达成部分预期:北部战区,尽管列宁格勒彻底打破了封锁,但苏军没能进入波罗的海诸国;西部战区,尽管2月下旬出现了前景看好的开端,罗科索夫斯基冲向罗加乔夫,并夺取了该地,但沼泽和德鲁季河的湿地(在持续的解冻中潮湿不堪)使苏军的推进陷入停顿。只有南方战场上(苏联的军工业在1月至3月间为三个乌克兰方面军提供了5000门大炮和4600辆坦克),最高统帅部的预期不仅获得了实现,还有所超越。德国人在科尔孙的牺牲没能阻止苏军的大规模攻势。消灭这个突出部,使科涅夫得以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从第聂伯河一路杀至德涅斯特河,这反过来又引发了朱可夫向南的凌厉攻势。


就在德军南翼部队分为两股力量(一股掩护着波兰南部,另一股退入摩尔达维亚南部,背靠着多瑙河)之际,斯大林、最高统帅部、总参谋部和选定的方面军司令员们开始确定红军下一阶段的作战行动。与此同时,东线外军处的盖伦少将也在一份严肃而又令人惊恐的文件中判断了苏军的作战意图——“东线敌情评估概要”,这份评估和情报资料摘要被编入3月30日的预估文件。在这份严格限制流传的文件中,盖伦坚信俄国人将冲入巴尔干地区、波兰总督辖区和波罗的海诸国,突入中欧并向“帝国东部边境地区”逼近。俄国人最重要的目标是消灭残余的德国军队,可以预料,为完成这一目标,他们会利用地形的每一处褶皱。对那些期待苏军“暂停攻势”的人,盖伦指出,过去的经历(追溯至斯大林格勒)充分证明,俄国人可以维系延长的进攻行动(特别是对铁路交通网的充分利用);对包括希特勒在内,每周都在等待俄国人“筋疲力尽”的人,盖伦提交了一份关于苏军预备力量状况的统计数据。总之,鉴于东线的事态发展,再加上作为一个战略主体的南方战区已不复存在,盖伦提出了一个极其严峻的观点。毫无疑问,苏军统帅部的意图是穿过德涅斯特河与普里皮亚特河之间被撕开的巨大缺口,抢在德军设立起任何形式的防线前发起一场强有力的打击;如果不能阻止苏军在利沃夫—科韦利方向朝西面和西北面的突击,就意味着“中央”集团军群的纵深南翼将受到严重危害,“最严重的后果”必然随之发生。

库罗奇金上将的白俄罗斯第2方面军已试图朝科韦利方向发起一场攻势。科韦利的守军被包围,但德军装甲部队发起反击,打开了一条通道救援被围部队;科韦利仍控制在德军手中,苏军退至镇郊。4月5日,白俄罗斯第2方面军被解散。与此同时,朱可夫元帅在3月底提交给斯大林的一份作战计划中建议对利沃夫发起一场纵深侧翼迂回:朱可夫打算彻底歼灭盘踞在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地区的敌人,彻底包围切尔诺维策地区,随后对利沃夫发起一场攻势,使他的右翼到达弗拉基米尔-沃伦斯基,中央进抵利沃夫,左翼前出至德罗戈贝奇(Drogobych)。朱可夫元帅把佩列梅什利(Peremysl)选做他的终点,但赶往利沃夫实施侧翼迂回仍是他的主要想法。缺乏力量使这个计划无法立即实施,但其他因素也起到了阻挠作用,不仅仅是因为斯大林刚刚着手对战略态势做出评估。各方面军司令员接到对进一步作战行动发表看法的指示,斯大林通过长途电话提出一个个问题,主要集中在罗科索夫斯基的白俄罗斯方面军。总参谋部对各条战线展开系统性调查,先从北方的卡累利阿开始。而最高统帅部协调员们与各方面军军事委员会举行会谈,总参谋部在4月中旬向最高统帅部提交了他们的建议——暂时转入防御。斯大林起初拒绝接受这个建议:“让我们再仔细考虑一下。”这就意味着他要仔细考虑个人关于进一步展开攻势的想法。但在4月16日,斯大林批准“西北”和“西部”战区转入防御,至于其他方面军,也要转入防御,但不能“立即转入”。所有防御命令必须被理解为“为进攻行动而采取的准备措施”,而且,斯大林将最高统帅部发给南方战线转入防御的正式命令推迟到5月初才下达,尽管发给西北和西方向的指令已于4月17日和19日签发。

4月底,总参谋部完成了夏季攻势的总体策划,了解计划全貌的只有斯大林和另外五名苏军高级将领:最高副统帅(朱可夫)、总参谋长(华西列夫斯基)和他的副手(安东诺夫)、作战部长(什捷缅科)和他的副手。新计划体现出了红军这场决定性战役旨在达成的目的的主要特点——在西北方向和南方向这两个侧翼实施佯攻,夏季攻势的核心位于中央,即白俄罗斯地区,歼灭德军最后的重兵集团——“中央”集团军群,打开一条通往德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