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与安·巴·契诃夫的几次会见

伊·叶·列宾

我不曾为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的作品作过许多插图[118]——现在没有留下任何描绘这位亲切的、使人难忘的作家的画。

而且，令人遗憾的是，在一生中，我没有跟他有多少交往，——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我们初次相见，他就给我异常生动的印象。当时，他到卡林金桥我的画室里来看我（大概是在1887年）。

他稳重、冷静、健康，使我想起了屠格涅夫的巴扎罗夫[119]。

有一次，他坐在我那儿津津有味地谈起他当县医期间的见闻，他描述了他到乡村里去检验那些暴死者的尸体时的几幅生动的画面。

验尸大多是在露天进行的。

旁观的人从各个角落和小巷里走来，越来越大胆地把医生团团围住，而医生呢，正在把那些郑重地摆在街中央桌子上的外科用具一一放到死者身旁。契诃夫专心致志地干着这件令人不快的工作，没有注意到那些好奇的顽童们挪动身子，离死者越来越近，以致打搅了医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真要命！……尽管是在露天。

在医生把那个膨胀的、充满气体的尸体翻动的时候，蓦地，从死者的两片嘴唇中间发出“勃尔尔尔”的声音。大家觉得他好像要活过来了……那些受惊的顽童们尖叫着，向四面八方逃散，一路上摔着跟头，翻过别人的身子，重又奔跑起来。[120]

有一次，在文学协会，我给他画了一张非常成功的速写（他没有注意到）。[121]有人照例把这张画要去了。

在他的脸容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双目中那种纯粹俄罗斯式的细致入微、敏锐严峻的观察事物的表情。他不能容忍崇尚浮夸和多愁善感的调子，他仿佛为冷峻的嘲讽所控制，满意地感到自己身上戴着坚不可摧的锁子甲。

我感到他在身心两方面都是坚不可摧的大力士。

（倪亮 译）

题解：

伊利亚·叶菲莫维奇·列宾（1844—1930），俄国画家，“巡回展览画派”代表人物之一，其创作深受当时革命民主主义思想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表现沙皇统治下人民的苦难生活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本文根据发表在1910年1月17日《敖德萨新闻》上的原文刊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