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梁西席几乎是从画室跑着出来的,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画室里那些学生的尖叫。不知道哪个有钱人把投资的触角伸向了画室,画室除了即将被精装修外,所有人的画具都将有人统一提供。谁都知道绘画这门艺术,学好被称为艺术家,学不好就是神经病,无论哪种结果,过程都无比烧钱。
终于有人提供这么好的条件,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只是梁西席不适应这种集体的欢乐场面,至少在她的记忆里,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连应对的场面话该如何说她都不知道,干脆就远远地躲开。
走出画室的大门才知道外面正下着雨,天阴沉沉的,雨水淅淅沥沥的,把整条街道都浸了个透彻。梁西席翻遍了整个书包,才想起来上次下雨后雨伞被她遗弃在阳台角落里了,她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画室门口,一条长腿从车上跨下,上半身还没探出来,伞已经打在了他的头上,雨水敲打着伞面。
梁西席踩着噼啪的节拍冲进了雨中。那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扬,笑了出来。
都市里的人对天气预报的关注度绝不低于股市。除了梁西席,在路上行走的人都举着花花绿绿的伞。背着比自己还高的画板的梁西席成了大家眼中的焦点,尤其是她那头披散开的黑头发,被雨水冲得服服帖帖的,贴在脸上和白色的衣服上,活脱脱一副“贞子现世”的样子。
楼道里黑漆漆的,上周和物业报修的灯到现在还没有修好,天一黑,伸手不见五指。梁西席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借着微弱的光向楼上走去。
她一边抖着衣服上的水,一边抱怨着初春冷得冻骨头。
到了三楼,她还在拧头发上的水,手空不出来就用脚尖“敲”门。半晌,没人开。脚上不免更用力了,空荡荡的楼道里只剩下梁西席脚下发出的一声声闷响。
这时候,身后的门“咔”一下开了,整个三楼都浸在一片暖光之中。
梁西席猛地回头,就看见陈柯正打着哈欠茫然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她。他往楼道外的窗户看了一眼,明白状况后,连忙从门口让了一条道:“你快来我家擦擦头发吧,一会儿就感冒啦!”
梁西席看了一眼自家紧闭的门和自己滴水的头发,也没客气,便顺着陈柯开的路进了他家。陈柯的爸爸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卧室的门开着,被子皱着,上边一本翻开的书斜斜地埋在里边,估计是看书看到睡着了,却被梁西席踢门的声音弄醒了。
意识到这些,梁西席背着找东西的陈柯吐了吐舌头,她把画板往客厅的角落里一立,自己整个人都窝在地板上。陈柯拿着一身自己的运动服出来的时候,看见梁西席坐在地板上打喷嚏,他无奈地伸手去提她的衣领:“快点去洗洗,别在这儿坐着,感冒了不给蹭药。”
梁西席斜着大眼睛看陈柯:“Are you sure?”
“Yes.”
“小气鬼。”
说完,她抱着衣服,头发一甩,弄得陈柯一脸雨水,这才满意地往浴室里走。温水浸泡着身体,梁西席尝试着把头也伸进浴缸里,几秒钟不到,立刻冲出来大口吸着气,她太不喜欢这种感觉了,窒息得要命。
快速从浴缸出来,把陈柯的衣服往身上套,衣服裤子都挽了三四圈才刚刚好。挑起自己那一身湿漉漉还带着几块油彩的白衣服,往他家洗衣机一丢,按了开始键,任由它自动运转。
打开浴室门,一股姜味扑面而来,整个客厅都被这股味道包围着,熏得梁西席眼睛和嗓子都难过,止不住咳嗽,她叫着:“陈柯,你是不是谋杀,你不知道我很讨厌这个味道吗?”
正巧陈柯拿着装姜汤的瓷碗从厨房出来,也不理她的叫嚣,自顾自地把碗递到她面前:“喝了,我加了一点儿红糖,不至于太难喝。”
“陈柯,你能不能不这么娘气?”梁西席犹犹豫豫地接过碗,鄙视了陈柯一把。
“如果你能像个女生一样,我肯定能。”
梁西席瞪了一眼陈柯,捏着鼻子一口干了姜汤,然后捂着嘴准备往卫生间冲去。没想到陈柯速度更快,直接扯住了她的衣服领子,命令:“立刻咽下去,不然你放在我这儿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卷子就完蛋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姜汤可以喝,卷子可不能灭亡!
梁西席是谁啊,这些大道理怎么可能不懂呢,一丝犹豫都没有她直接全咽了下去,那表情就差求陈柯再来两碗了。
陈柯接过空碗,让她把头发吹干再出来,此刻的她溜得比兔子都快,真的再来一碗的话,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搞定一切后,梁西席虚脱地仰躺在沙发上,无聊地吹自己的刘海玩。
“你家应该没人,我放学回来之后,你家没什么动静。”
“呵。没准在家正嗨着,嫌我碍事不开门吧。”
陈柯看着一脸不屑的梁西席,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正巧对面的走廊传出了开门声,喧哗的告别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响了半天才彻底消失。
梁西席站起来拎起画板往门口走,头也没回地说:“你看吧,我从来不冤枉她。”
出门就看见她妈妈正倚在门口,一双狐媚的眼睛斜看着她说:“哟,衣服都换了哦,玩得不错呀!”
进了家门的梁西席眉头一挑,一样的狐媚眼嘲笑道:“哪能啊,玩得再好又怎么能玩过你啊,我的好鼻祖。”
“你这死丫头,怎么和我说话呢!我告诉你,我是你妈,我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我吗,你管好你自己,别这么丁点儿就给我搞出什么意外的事情来!”她妈妈怒气冲冲地关门,骂骂咧咧,梁西席跟着回了几句就没了声音。
陈柯坐在客厅听到声音渐渐消失,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半天。卫生间的洗衣机正好结束了转动,空气瞬间安静起来。他直挺挺地站起来,去卫生间把梁西席洗的衣服拿出来,晾在阳台。梁西席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连内衣都让陈柯帮忙收拾,幸好陈柯已经适应得脸不红气不喘了。
其实,隔壁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小区里的人一开始还会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时间久了,连个笑话都算不上了,除了鄙夷还是鄙夷。每一次陈柯看不惯,要和他们理论,总是被梁西席拦住,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微不可寻地叹息一声,陈柯关了客厅的灯,默默地躺回被窝里继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