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资本主义及其全球化

金融资本主义的转型必须特别加以强调。上面强调过，全球化历来就是由资本推动的。最近一波全球化也同样。制造业的全球化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金融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所推动。人们必须注意到，金融资本主义已经取代了制造业（工业）资本主义而成为当代资本主义最主要的形式。尤其在英美等国家，随着制造业转移到了其他国家，金融业成为主体产业。而其他一些国家，例如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尽管制造业仍然存在，但受金融资本主义的影响也越来越甚。

金融资本主义占据主导地位，对实体经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金融资本主义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但今天的金融资本主义和传统金融资本主义有很大的不同，尽管两者都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首先，规模不同。今天金融资本的规模非过去所能比拟。其次，传统金融资本主义是为实体也就是工业资本主义服务的，金融业就是为企业融资。但今天金融资本主义的目的是为了自我膨胀，就是说，融资是为了聚集更多的资本。资本的目的就是资本本身，就是“以钱生钱”。不错，金融资本仍然投资于实体经济，但这里金融资本是主体，实体经济变成了客体。从前更多的是金融资本依赖于实体经济，现在则相反，是实体经济高度依赖于金融资本，而金融资本可以脱离实体经济而存在。

金融资本主义也产生了我们上面所讨论的一系列负面效应。其一，是理论问题。去道德化的情况，金融资本远比制造业严重。实际上，金融业历来就被视为投机业。2008年开始的世界性金融危机表明了金融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它创造了无数“衍生工具”来自我扩张。机会主义或者投机已经成为金融资本的核心价值观。其二，金融资本不产生就业。这种情况也比制造业严重。制造业不产生就业主要是因为全球化，而现代金融业从其本质上说是没有就业机会的。传统金融业产生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主要是中介人。在西方，金融业的专业人员是中产阶级很重要的来源。但今天，这一大批专业人员已经为电脑所取代。在金融界，人们看到的只是几个大老板和少量的电脑操作人员，即所谓的“金融工程人员”。在一些情况下，金融业不仅不产生就业，反而阻碍就业。例如，有些技术创新本来可以转化成为产业，从而产生就业。但如果金融资本认为某一技术会对其所掌握的产业产生负面影响，那么就会应用其庞大的财力，把这个技术买断，从而失去了创造就业的机会。其三，金融业逃避国家税收。这一点和前面讨论到的制造业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在金融业，情况更加严重。金融资本比制造业更加全球化，可以流到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其四，金融业加剧收入差异。人们对这一点没有什么不同意见，看看华尔街的情况就一清二楚。

更为重要的是全球金融资本主义已经产生了一场全球范围内的货币化运动。马克思已经观察到，资本的特点就是要把一切东西都商品化以便交易。金融资本主义为了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迫切要求把一切事物货币化。道理很简单，只有通过货币化，所有东西才可以进入金融流通领域。金融资本主义因此要求主权国家放弃对金融活动的任何控制，例如要求资本账户的开放等等。实际上，在这一波全球化运动中，金融资本主义已经构成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主体意识形态。为了对事物进行货币化，金融资本不惜与专制政权相结合，进行大规模的私有化运动。私有化是第一步，只有私有化之后，私人才能对事物进行货币化。

全球金融资本主义实际上已经造就了庞大的金融帝国。这些金融帝国掌握了极其大量的货币，它们可以和任何一个主权国家所掌握的资金相比拟。它们在构成全球化的主体的同时，对越来越多的主权国家构成严重威胁。我们可以把金融资本主义视为一条不断膨胀的河流。如果一个主权国家不能连接这条河流，那么河水怎么也不会流到这个国家，这个国家或许永远得不到发展。但是，如果这个国家连接了这条河流，而又没有有效的堤坝来防止河流的泛滥，那么就会被洪水冲垮。或者说，如果没有强健的制度机制，金融资本主义可以冲垮很多国家的金融体系，使国家的财富被“洪水”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