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用邪恶的方法成为统治者的人们
但是,从平民成为君主还有其他两条途径,这两条途径都不能够完全归结为靠幸运或者能力,因此对于这两者不能略而不谈,对于其中一条途径,在我论述共和国的时候还会更详细地加以讨论。这两条途径是:一个人依靠某种邪恶的方法登上统治地位;或者一个人依靠他同伴的帮助,一跃而成为国家的君主。在讨论第一条途径的时候,我将举古代和现代两个例子加以说明。我认为,这两个例子对那些想以此方法登上王位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也不需要进一步讨论这种途径的对错。
西西里人阿加托克雷是从平民,而且是卑贱下等的地位一跃而成锡拉库萨国王的。他是一个陶工的儿子,他的一生都充满了邪恶。可是他的邪恶行径却具有巨大的魔力,因此,他投身军界之后,经过不断提拔,成为锡拉库萨地方执政官。当他得到这个职位的时候,他就决心要成为国王,并且打算不依靠他人的帮助,而是依靠暴力手段达到这一目的,因此,他让正率领军队在西西里作战的迦太基人阿米尔卡雷获悉他的这个计划。在一个早上,他召集了锡拉库萨的人民和元老院,装出要同他们商讨共和国国事的样子,然后在发出一个约定的信号以后,就让他的士兵杀掉了元老院全体元老和富豪们。这些人死后,他没有遇到市民的任何反抗,就获得了这个城市的统治权。而且,虽然他两次被迦太基人打败,该城市最后还被围攻,但是他仍然保卫了他的城市,并且除了留下一部分人马守卫城市之外,还用其余兵力进攻非洲。用这种办法,他很快就解除了锡拉库萨之围,并且使迦太基人陷于困厄,被迫同他讲和。迦太基人满足于占有非洲,就把西西里让给了他。
因此,考察阿加托克雷这个人的行动与生涯,任何人都会感觉到他的成就几乎无法归功于机遇。因为,他夺取君权并没有依靠他人的帮助,而是经历无数的艰难险阻,依靠在军队中逐级提升取得的。而他能继续保持这个地位,则是依靠了许多勇敢而又冒险的决策。但是,杀害平民,出卖朋友,不守信用,没有恻隐之心,没有宗教信仰,这并不是有德性的人之所为。虽然以这样的方法可以赢得统治权,但是不能赢得荣誉。不过,从阿加托克雷出入危险境地的能力和忍受困难、克服困难的勇气来看,我们又感到他不比任何一个最卓越的将领逊色。然而他不可胜数的恶劣行为,以及野蛮残忍和不人道,又使他没有资格与大名鼎鼎的最卓越的人物相提并论。因此,我们就不能够把他不是依靠机遇或能力而得到的成就归功于机遇或者能力。
当亚历山大六世在位时,费尔莫的利韦罗托幼年丧父,由他的舅父乔万尼·福利亚尼抚养长大。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他的舅父就把他送到保罗·维泰利手下当兵,希望他在保罗·维泰利的教导下,能够在军界取得显赫的地位。保罗死后,他归于保罗的兄弟维泰洛佐手下。凭借他的机智和勇敢,他很快就成为维泰洛佐军队中的第一号人物。但是他耻于在他人底下服役,于是决心在费尔莫某些市民的援助下(这些人认为被本国人奴役胜过他国给的自由),并且依靠维泰洛佐的帮助,占领费尔莫。他写信给乔万尼·福利亚尼说,因为离开家乡已经多年,想回去探望他和故乡,并且顺便看看自己的祖业。他又说,他渴望荣誉,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吸引他的东西了。为了让他的市民同胞知道他并不是一无所成,他建议由他的朋友和侍从组成一个一百人的骑兵队护送他回到故里,他同时请求他舅父从中安排,使他受到费尔莫市民的热烈欢迎。他强调,这样做不仅是他本人的光荣,同时也是乔万尼的光荣,因为他是乔万尼抚育的孩子。
于是,乔万尼对他的外甥不折不扣地尽了应尽的责任,使他受到费尔莫人民的热烈欢迎。乔万尼还请他住到自己的家里。利韦罗托在那里住了几天,并为自己的阴谋诡计作好了必要的秘密准备。之后,他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邀请乔万尼·福利亚尼和费尔莫的一些头面人物出席。待酒足饭饱以及这种宴会常有的种种程序完毕之后,利韦罗托开始装模作样地发表所谓重要讲话,大谈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和他的儿子切萨雷如何伟大,以及他们创立了怎样的功业。当乔万尼和其他人们正要回应他这个讲话时,利韦罗托立刻站起来说,应当在较为秘密的地方讨论这些事情。于是他退入一个房间,乔万尼和其他的人也都跟随他进去了。可是他们刚刚落坐,士兵们就从藏身的地方涌出,杀死了乔万尼和其他所有的人。谋杀成功之后,利韦罗托就骑上马招摇过市,围困住了宫廷中的最高长官,这些人惊恐万状,不得不听从他的摆布,于是成立了由他本人担任君主的政府。他杀掉了所有心怀不满可能加害他的人,同时颁布了关于民政和军政的新规章制度,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样一来,在他统治这个王国的一年时间里,不但在费尔莫这个城市非常安全,而且所有的邻国也都很惧怕他。但是,正如上面所说,当切萨雷·博尔贾在西尼加利亚征服了奥西尼和维泰利时,如果利韦罗托不上博尔贾的当,他就会像阿加托克雷一样不易灭亡了。因此,在利韦罗托杀舅父一年以后,他与维泰洛佐这位他在善恶方面的师父一同被绞死了。
人们可能会感到惊讶:为什么类似阿加托克雷这一类无比奸诈、残酷的人,能够在他们本国长时期地安全生活,能够保卫自己不受外敌的侵害,而且他本国的公民也从没有反对过他们;与此相反,其他一些人,虽然运用了残酷的办法,却连和平时期都不能维持他们的统治,更不用说胜败未卜的战争时期了。我认为,这是因为使用残酷手段的妥善或者不妥造成的。所谓的妥善使用残酷手段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偶而使用残酷手段,除此绝不再使用,除非它能为臣民谋利益。不恰当地使用残酷手段就是,尽管开始很少使用残酷手段,可是以后运用得却越来越多,毫无削减。像阿加托克雷那样,采取上述第一种办法的人们,因为人神共助,会有利于他们的统治,而采取后一种办法的人们就无法自保。
因此,占领者在占领一个国家的时候,应该对自己必须要做的一切损害行为心中有数,并且要一次性完成,以免以后旷日持久地进行该类行动,这样一来,由于侵害行为很快停止,他就能够使人们重新有安全感,然后通过施恩布惠的方法把他们争取过来;相反,假如一个人因为怯懦或者受人蛊惑没有这样做,他就必需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对老百姓也永远心存怀疑,而因为他的新损害不断继续,人民也不可能有安全感。所以损害行为应该一次完成,以使人民少受损害,减少他们的积怨;而恩惠应该是一点儿一点儿地赐予,以使人民能够更好地体会恩惠的滋味。总之,生活在人民当中是君主最重要的一件事,这样可以避免发生任何意外事件,无论是好是坏,使自己改弦易辙。假如在意外情况下发生变革,这时你再采取严酷手段为时已晚,即使行善举也帮助不了你,因为人们认为你是被迫这样做的,对你不会有任何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