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古洞藏兵 环攻二寇 灵狒卫主 独裂穷凶(5)
“愕侄是正凶,我先前那等说法,他又告饶,做可怜相。我如单举发他一人,诸位老大公一问根由,我如何答法?休看他弟兄你推我赖,刚柔不同,实是一同闹鬼。大的一个说错了话,好面子,不肯公然告饶,却由小的出头说软话,仿佛没有义气,倭过于兄。请想正凶既不举发,却告帮凶,焉有此理?又知你必说情,顺带再恭维你两句,于是我们给他隐了恶迹,结局他们还有一人落个硬汉,就告饶,也是向我自己人服低,你没听他说,向自家尊长告饶不为丢人的话么?他把你当外客,所以一句软话没向你说。他两个处处使鬼心眼,真要犯了家规受罚时,弟兄两个早争着领责了。人小鬼大,你上了他套,还代说人情呢!”说时,引得彭、丁诸人均笑了起来,郝氏弟兄却只装呆不语。
淳于芳原喜两小机智,闻言佯怒道:“你两弟兄竟这等好猾么!”底下话未说完,忽听左侧暗云中破空之声,晃眼一道青光飞来,落到地上,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见面便向二女说道:“朝来五敌已陷西方绝地,不知怎的,内中竟有能者,识得奇门阵法,乘着一点空隙,舍了同党,独纵遁光遁走。下余四人,只一个是会剑术的,已被我们围住,尚未成擒。事出预料,李六弟说三姊和芳姊三道岭去过几次,轻车熟路,最好跟踪赶往一探,就便与塔平湖送信,请转告韦老大公,说敌党七九六十三名铁卫士的头目人许又出现了,因宫门三杰和今日逃走的人均通剑术,铁卫士中也颇有能者,尤其那隐退多年二次出世为人鹰犬的恶贼,更非好相与。此去以速为妙,知道芳姊只管飞行绝迹,老舍不得离开这匹爱马,小千里雪无论多快,终不如御剑飞行,一人前往,势子较单,特命妹子来说,请将此马暂存庄中,就便借与那送东西来的周二兄所收门人柳春代骑了去,以便此马灵性,记得出入门户,可以直达,省得人地生疏,再回来转动阵势,万一又生别的枝节。彭二弟,錞、锷二侄如欲见识,不妨前往,庄中姊妹兄弟侄男女已去了不少,适才听说郝五老大公许也要去哩。”说罢一纵遁光,又向来路飞去。齐令贤道:“孙三妹就是这等性急,连话都不容人问就去了,我们只好照办吧。事情越闹越大,风声日紧,后日便是新年,敌人期限已迫,狗急跳墙,党羽日众,芳妹虽然智勇双全,剑术高强,马总不能如人,万一狭路逢凶,彼众我寡,人虽无碍,一个难于兼顾,使此良马龙驹受伤,岂不可惜?好在据郝五叔说,到日事使自了,芳姊应敌本不需它,莫如由我命专人照管,寄在前庄马厩,到了清明,再约几家姊妹同往北天山打猎,就便一访狄家姑嫂如何?”淳于芳闻言,两道秀眉微微一扬道:“这些狗贼敢动我一根马毛,我不将他斩尽杀绝,再拿他衣食父母抵命才怪!今天为了求快,又送柳贤侄入庄,可省点事,自然不能骑它了。”说罢,向马说道:“你送柳春去见五位老大公,就在庄中等我。现时狗贼党羽甚多,如无我命,不许自回白马山寻我。”马点了点头,二女随同起身,微微一闪,一青一白两道光华立即破空飞去,郝、彭三人也各飞也似往西方踏雪驰去,晃眼没入寒雾之中。
柳春见只丁良一人未走,间他何故独留。丁良答说:“奉命在这一带往来守望,不能远离,食宿均在那枯柳树穴以内。”柳春见这等奇寒的冰天雪地,竟能独自一人坐守树穴之内,头上只是一顶青绒软帽,连个帽兜风镜俱无,如非内功根底深厚,秉赋过人,怎禁得住?不禁赞佩了几句。丁良笑道:“由今天起,你才算是一家人,日后就知道了,似小弟这等,稍能吃苦耐寒的不知多少,这算得了什么!师兄到了这里,就算没事,稍微停留无妨,有好些事师兄还不知道。”柳春正想知道五老庄与塔平湖白马山两处详情,闻言正合心意,刚听了一半,得知师父那大本领,在塔平湖这班忠义志士之中,还只算得中等人才,五老均是飞仙剑侠一流,单门人子女精通剑术的就有一二十人,自然更比不上,方自惊喜交集。那匹欺霜赛雪的龙驹小千里雪,想是久候不耐,忽然凑近身来,用口扯咬柳春的衣角。丁良笑道:“这两处地方,休说是人,你看这马有多精灵!方才淳于师叔那么一说,你不骑它走到地头就办不到。”柳春虽想接听下文,因马扯之不已,口劲甚大,初见尊长,又是仙侠一流人物,恐将衣服扯破,又以耽延时久,只管丁良力说晚到无妨,终以早完使命,不背陆萍师伯手谕为是,便即作别起身。
刚一纵上马背,那马昂首一抖鬣毛,鸾铃一阵乱响,立即扬开四蹄,往二女来路浓雾中驰去。马蹄上并未绑有雪具蹄套之类,在那么坚厚平滑的广漠雪野中急驰,也不用力鞭勒,其速如矢,马背平稳如舟,毫不颠厥滑倒,端的从来未见之奇,喜得柳春在马背上一路夸赞。只见茫茫雪地银光闪闪,电一般对面迎来,接连两三转折,前面忽有高崖双亘,对起若门,当中现出一条峡谷。那马飞驰进去,明有大道不走,却缘右壁厌径绕去,又是接连几绕,走出一条类似夹壁的雪弄,忽然开旷,晃眼走了三四里,雪野平地之上,忽现出两列满布冰雪的汉白玉石桥栏,宽约丈许,长达十丈以上,桥是平的,只中间一带仿佛微凹,别无他异,遥望前面雾影中,隐约约有一所大庄院,方要信马驰过,忽见对方桥口闪出三男一女,四个十三四五岁的幼童,马便停步。
柳春已知庄中幼童多和师父平辈,忙即下马走近前去。当头一个红脸矮胖幼童已先发话道:“你是谁?淳于姊姊这匹千里雪,向例不与外人乘骑,就肯借人,马也不干,如何被你骑来?”柳春听出说话小孩比己长一辈,忙躬身行礼道:“弟子柳春,现奉陆五师伯之命来求见五位老大公,面呈一物。此马乃淳于师叔赐借,到后暂存庄中。不知师叔尊姓大名,这三位是何称呼?望乞示知,并乞转禀五位老大公赐见。”矮胖小童笑道:“我前听人说周二哥新收徒弟柳春资质很好,只是周二哥小心,还未传你上乘心法,近日考验出人品心地,要你到塔平湖去见周老山主,就是你么?看起来果然不差。我名孙孝,这三个,一是我胞妹孙环,那两个是我李六哥跟前两个侄子,李炀、李晃。环庄有一大宽沟,河在沟底,两边堤岸上栽有刺冬青,高与上面地齐,枝叶繁密,能够载重,现被冰雪布满,可是下面温暖,水也未冻,外人到此,决看不出下有溪河。树叶上刺,毒得无比,一掉下去,不死也必重伤,刺毒更非我们的药不能医好。你来路必遇三个贼党,内有一个姓谭的丑胖子,面有不少疤痕,便是那树叶刺伤的。现在狗贼来了不少,郝五叔在全庄周围四十里以及通往双柳沟的敌人来路左近设有奇门阵法,外人步步是险,即或被他误撞进来,也是送死。只对着前庄大桥正路未设埋伏,可是你没有小千里雪也难到此。今天诸位兄长姊姊连明带暗走了好些,俱往双柳沟对付敌人去了。爹爹嫌我几个年小性暴,不准过桥,又放了年学,闲得难受。适我二姊卜了一卦,说一会有生人过桥入庄,只当是敌人党羽呢,刚隐好身子,果见你骑了马,绕着生门阵地走来,先就看出此马像小千里雪,因不信被外人骑去,还觉不会,后见果是此马,人却不是本人。此马性烈如火,淳于姊向不借乘,竟被外人骑来,不是敌党则已,如是敌党,必非庸手。”
“桥两侧设有埋伏,虽可诱敌,终恐滑脱丢脸,一面准备应敌,一面早与我二姊发出暗号,按理接报即至,并未前来,想是先前占卦,已然算出来的是你,故意骗我们来此守候也说不定。此时五位老人必已前知。我们五老庄虽系世外之人,但与塔平湖诸位老前辈深交,情如一家,遇事决不袖手,我们小一辈的交情更密。你到这里,和到塔平湖一样,无须通报,由我领你进见便了。”随问所送何物。
柳春闻言,一面应诺,分别礼见,随把背上年糕解下,捧在手上道:“那东西好似敌人所下谕旨公文之类,为防外人窥破,现藏年糕之内。”话未说完,孙孝也随接过说道:“这样拿进去不好,我代你取出来,再同进见吧。”柳春因那年糕扎绑甚紧,东西藏在中心凹槽以内,吃寒气一冻,无殊一块又大又厚的冰砖,坚如钢铁,非经火烤融不能取出,方欲开口。孙孝早伸手往绑索上一捏,索便断裂,跟着一揉一扯,揭去半边布包,露出两片相合已然冻结为一的糕砖,再用手一斫,双手一扯,立分两半,然后笑间。
“在哪一片内?”柳春忙答:“就在上半中心贴红纸花的下面。”孙孝把手一阵乱摸乱捏,那么坚厚一块冻结的糕砖,竟应手纷裂,现出那黄龙锦缎包袱圆筒,随手取下,把上面粘附的残糕碎屑一齐用手拨脱,笑说道:“这本地年糕无人喜吃,由它放在这里,少时再唤下人拾去吃了,省得糟蹋。我们走吧。”柳春看他貌相神情谈吐一切虽显老到,看去至多不过十五六岁,却有如此功力,心中益发惊佩,恭恭敬敬应声相随。
孙孝笑顾三童道:“你们谁还愿在这里守候?”李炀、李晃同道:“既是李二姑姑逗我们玩,我们本没有事,谁愿意在此呆等喝冷风呢!”孙环笑道:“二姊说时和我使眼色,又叫我不要和你们一起淘气,我就疑心有假,想要不来。都是你两个闹的,早知如此,到后面随各房嫂子姊妹们分配年货,熬三姑父爱吃的年糖细点,且比随你们呆等强呢!”孙孝道:“环妹终是闺门气重,老喜欢婆婆妈妈,做那糖点针凿的事,连淳于二姑那样人,也会和她说个不完。你学齐、李诸位姊妹,终日飞行绝迹那样的女中剑侠多好!休看敌人没有等上,听柳贤侄到里面谈陆五哥偷人东西的事,不也比你到小厨房帮人熬糖和面强么?”孙环把小嘴一撇,笑道:“哥哥晓得什么!这几位会飞剑的姊妹,因为诸家堂上老人饮食讲究,哪一个不是一手好针线和好烹调,不过现在她们成了大人,剑术又都有了根底,家中有的是人做,又正奉命随时修积善功,谁不喜在外走动?再遇见眼前这样有趣的事,自然不愿待在家里了。像我们几个年纪都小,功夫也未到家,尤其上有老亲,各家弟兄姊妹人数又多,个个争强要好,一个赛似一个,都想博取父母伯叔欢心。我又是个女儿家,这也不会那也不留心,就爹妈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像你们男的,只把每日文武两课做完,便变方设计淘气,家事一概不问,那如何能行呢!”
说时五人已然上路,边说边走,不觉到了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