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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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联袂探奇 入洞寻异士 罡风御寇 擘腹见藏珍(2)

黑摩勒上次来过,没有找到门户,因听二人说是先听洞口微响,跟着就被抓出洞外,便料入口必在洞门左近。入内一看,内里石壁磊砢,上生肥苔,极少平整之处;近门立着两根石笋,高约丈许,童兴前扳石角已被填好,上下缝穴虽多,并无一处可以通行;看完故意笑道:“这里入口果然巧妙,难怪上次我被瞒过。唐家兄妹已先人内,我们初入宝山,不可失礼。还有上次误杀守洞驯虎,这位终年与人看门的老先生难免见怪,也须打个招呼。”

随向一株最大的石笋拍了两下,喝道:“我名黑摩勒,为了上次误伤守洞驯虎,来此道歉,并往唐家访友,请出一谈如何?”

说了两遍未听回应,还待往下说时,忽听头上低语道:“你听我说,不许答话。狄老三受你司空叔之托,想借庄风子磨折你的火性,我已不大愿意。正赶查二和他们说大话欺人,被我听去,才和他们开玩笑,把七指秃贼盗走,送来此地,故意犯他兵书峡的旧例,好激风子出山,同除恶贼。如今风子被我引开,秃贼也送进洞去。你已看出石笋下面藏有入口,还不知道开法,可将石笋左转,立即出现。你们快些走进,只把甬道走完,见了天光,就他追来,也只认输,不会和你动手。同来还有一个帮手,他还有事,恐风子警觉寻来。此人脾气古怪,进洞以前被他发现,激出话来,再想进去就讨厌了。”

黑摩勒听出师父七指神偷葛鹰口音,不由喜极。抬头一看,洞口石壁上有一小洞,内里伏着一团黑影,并有两点乌光闪动。看去不过二三尺方圆,连小人都藏不下的洞穴,竟会藏身其内,知是师父独门缩骨之法。因是外壁近顶之处,来时知道入口不会藏在洞顶,故此忽略过去,好生敬佩。方喊得一声“师父”,葛鹰接口催道:“黑小鬼,你的心意我已得知,此行便往黄山寻你。如真往高枝上爬,也不要你了。我命人对狄老三说,我在何家还要多住些日,实则上前天便发现秃贼和铁扇子,到处寻你,便约老刺猖尾随下来。先见铁牛可爱,怕他吃亏,两次想要下手,均因拿不准你的心意。好在是往黄山,想等见你之后,试明心意再说。方才听你背后的话,果然我未把人看错,你还知道好歹。我知秃贼必败,不肯打落水狗。故未出手。风子就要回来,查老二许还气我不过,你怎不进去?”

黑摩勒已将石笋如言移动,果现出一条井形入口,大只尺许,下面似颇宽大,并有铁链下垂,忙催童兴、铁牛先下,并仰面向师父道:“师父真个多心,我如贪看热闹,过了日限,岂不冤枉?查二叔不是寻常,那风子也颇厉害,师父只一个人,可要我来帮你?”

葛鹰低喝:“放屁!如何会要你帮?这又不是真正对头。我料秃贼前劫去的宝物必在身上,方才匆匆,不曾寻见。此宝关系不小,务要留意查看。我们未到时,不可解开。”

随又侧耳向外一听,惊道:“风子已回,我还要代你复原。快走,快走!”

黑摩勒也听远方有人说话,并有查氏弟兄在内,料知两起人相继寻来,忙即纵下,援着铁索,向上仰望。先见黑影飞坠,跟着石笋微响,入口封闭还原。仗着天生目力,往下一看,上面洞口只容一人上下;地面厚只丈许,以下却甚宽大;索长十余丈,便到地底,铁锈甚多,似不常用。再看左壁,还有一条人工凿出来的盘道,直达洞口,连那丈许厚的石地也被打通,上下极易。初下时暗影中不曾看清,倒闹了一手铁锈泥污。童兴、铁牛已早到地。前面果有一条甬道,忙将宝剑拔出,照路前进。地势越往前越高,快把甬道走完,前面已现天光。刚看出凶憎赤身卧倒在地,所穿黄葛僧裤已被撕裂,鞋袜也全脱光,只剩半条破裤子。忽见江明同唐素玉飞驰而来,才一对面,便听来路洞顶怒喝之声。

索玉慌道:“二哥还不同诸位哥哥抬起凶僧快走!如被庄大叔追来,你们尚未入境,就麻烦了。庄大叔最喜欢我,万一他今日生了大气,你们不可和他强。哥哥劝住这位黑哥哥,我迎他去。”

江明来时,本听两小兄妹说过,闻言应诺,立催快走。

黑摩勒师徒刚把凶僧分头提起,走出甬道,便听身后来路素玉和人争论。空洞传音,听得颇真。来人似怪葛鹰师徒欺人大甚,说:“明知中间有人,不会不容走进,何故恶闹,坏我昔年所立信条,此事决不甘休!他既有本领把秃贼和门徒偷送进来,必能原样救走。至于峡中,世外桃源,一向安静,没有凶杀之事,倒不相干。一则秃贼罪恶如山,我虽与他无仇,我二十年前遇见两人游山来此,一见投缘,成了好友。往来了数年,忽然不见。后有一人寻来,说另一人已为凶僧所杀,他也成了残废,求我复仇。我当时气忿已极,本来寻他,无如昔年出山生事,归时受了家母教训,曾经当众立誓:除非真有能人,在我终日防守之下走完甬道,入了兵书峡腹地,决不离山一步!有此例规,那朋友又是直性人,不会取巧行诈,失望辞去,至今想起还觉愧对。有人给他报应,再好没有。何况我早料到你母子三人早晚有事,自从上次小黑鬼迫虎来此,便为你们另开了一条洞径,与外相通,并可随时隔断,只你母亲一人知道,未对你兄妹说而已。如往洞中处死秃贼,正好合用。这些全不相干,只恨姓葛的可恶,他走后壁老虎出入的路也好一些,偏走我起过誓的这条路,如何放他过门?”

素玉笑劝,说:“他必是见我们这些孤儿女可怜,仇敌太凶,知你老人家本领高强,想激大叔出山相助,决非恶意。还望看在侄儿女份上,莫与后辈计较。”

说时,那人已走出甬道,正是童兴、铁牛前遇的瘦长子。

黑摩勒正朝凶僧身上查看,见有人来,并未答理。瘦长子笑道:“你就是老偷儿徒弟黑摩勒么?你师徒竟能不得我的允许,私人兵书峡禁地。别的不说,小小年纪,有此胆勇,已是难得。此时我已明白过来,决不再和你一般见识。我为唐家母子奇冤悲愤,时代不平,无如昔年曾有盟誓,不能改悔,至今气闷。我能由此践言出山,为这两家寡母孤儿出一点力,也是佳事。不过,我这入口通路共有三条。先来两小娃误扳石块所现洞穴与后壁一洞相通,中间要经两处虎穴,又极黑暗。莫看你们武功不弱,黑暗之中骤遇虎群四起猛扑,也是难当。另一条近年才刚开辟出来,连素玉我均未告知,又与唐夫人所居相通,地最隐秘,外人决不知道。只你来路一条容易被人发现,但我常年防守,封洞石笋既极重大,移动费事,我那住处又在洞左石窟之内,设有望筒,来人还未走近,已先发现,地底甬道又有千斤闸与飞石之险;你师徒初来此地,竟能私自出入,还把秃贼送入洞中,甬道中的埋伏机簧又被拆卸,是何原故,肯对我说么?”

黑摩勒本不知乃师闹些什么花样,先听对方口气不善,还自暗中戒备,打算斗他一下;及听话风转变,卧忆狄遁所说,好似早有安排,想激此人出山,否则葛师盗走凶僧,就算当时被其瞒过,断无置之不间之理;又见对方貌相清异,双手瘦硬如铁,二目隐蕴精光,知非寻常人物。方想如何回答得体,刚把手一拱,还未开口,忽听身后有人笑道:“都是自己人,谁也无须介意,由我来说吧。”

众人回顾,正是狄遁和查氏兄弟。狄遁见面先指瘦长子道:“这位便是庄老前辈,乃本山隐居的十七位异人之一,单名一个恒字,乃天门三老至友,与你司空、娄、陶诸位师长也是互相景慕的多年神交。你葛师又因受人之托,想引他出山。那人也是庄兄旧友,本意擒杀秃贼为亡友报仇,不料事情凑巧,途遇秃贼尾随到此。你葛师先觉凭他一人,足可将秃贼除去,无奈那人立意生擒,数他罪状,葛师又想借此试你心意,并看庄兄本领为人如何,便未出手。后听秃贼说出芙蓉坪老贼搜杀诸家遗孤的阴谋,本就激发义愤,上次永康古庙又受司空老人之托,正和同伴商量,恰巧义丐卞莫邪去往黄山寻师复命,中途相遇,谈起庄兄关系重要,如能出山相助,将来事要容易得多。无如庄兄昔年立有誓约,不肯违背,如照所说,越过所守石洞甬道入境,一被知道,防御必严,多大本领也难如愿,最好临机应变,骤出不意,才能有望。你葛师一向无故不肯犯人,本还不愿这等做法,后因偷听我和查二兄说话,查二兄故意激他,才想借此取笑。其实他盗走秃贼时,我和查二兄已早警觉,只没料到下手那么快法,查大兄和他已打成了至交。我见二兄追去,不知是假,惟恐两雄相斗,万一破脸,忙追了去。你葛师先令卞莫邪假作奸细来此窥探,再把同来友人埋伏在旁,以便事急解围,拖延时刻;仗着洞中出入秘径,事前已听同伴说过,自把秃贼送入洞内,并将你三人引进,跟着和我三人见面。话己说明,觉着今日本想和人取笑,结局落在查兄的算中,不大高兴,本来想走。我因蜗皇至宝,将来除害复仇作为香饵,大有用处。前被秃贼劫去,尚未搜出,拷问秃贼,决不肯说,非他相助不可,再三留住,才说他和卞莫邪也是忘年之交,尚有几句话说,去去就来。你们年幼无知,好些前辈高人均未见过,方才难免失礼,可同上前拜见,再去唐家拷问秃贼吧。”

三小依言行礼,乞恕不知之罪。庄恒含笑命起,转向狄、查三人道:“事已过去。我本闲得无聊,偶然出外走动也好。葛兄我早闻名,只未见过,闻他和芙蓉坪老贼原是旧交,并还几次礼聘,怎会助他仇敌与之为难?我旧友无多,同来那人可是黄云鸽么?为何未同来此?”

查牧笑答:“他因平生至友黎威为秃贼惨杀,自身又受重伤,立志报复。那年求你相助,因你不肯违背昔年盟约,失望而去。这几年来,到处约人,均为秃贼所败,仇恨越深。实在无法,想起你那破关入境便可出山的禁条,恰巧途遇葛兄,便寻了来。因他为人谨厚,知你好胜,事虽如愿,这等请人不好意思,想和葛兄一同进来,一会也就到了。至于葛兄虽和老贼昔年有交,因恨老贼忘恩负义、残暴阴狠,几次礼聘均未肯受。自收黑摩勒为徒,又听司空兄说起昔年那件惨事,越发激动义愤,现和我们已成一路了。”

庄恒道:“那年黄三弟寻我,不是不肯管,无奈我自那年山外归来和本山主人话说太死,无法改口。两次示意,令其约人设法暗越甬道,使我稍可交代便即出山。三弟偏不明白,后来不辞而别。我还当他约人再来,谁知一去不回。实不相瞒,方才我也不无介介,后听素玉再三求劝,得知她那杀父仇人近来警觉,到处搜杀遗孤,爪牙四出。她母昨日出山便由于此。不特她母子三人,连隐居永康虞家化名江小妹奉母避祸的姊姊,也因小铁猴侯绍暗护故人之女,关心大过,露了一点形迹。女贼白凤娃因狗子吃亏受气,恨之刺骨,访出江小妹落在永康,卧忆前情和侯绍误伤独叟苏半瓢时双方问答所说的话好些可疑。恰值老贼暗发紧急传牌,悬下万金重赏,命人前往通知,搜寻当年残杀的几家遗孤,意欲借刀杀人。过不数日,女贼暗中命人送信告了机密。跟着各丐帮北山讲理,化名蔡一娘的湘江女侠柴素秋母女和金线阿泉等人再一相继出现,老贼越发惶急。但他老好巨滑,知道这班遗孤并未死绝,既然被人救去,这多年来音迹全无,忽然同时出现,必非弱者,身后的人更不好惹,惟恐在对方发难以前激出乱子,于是想下分头暗算之策,所派出的人多是暗用重金厚礼聘请来的能手,自己仍作不知,这些恶贼十九为隐迹多年的绿林败类,人数颇多,心毒手黑,专一暗算,防不胜防。她母亲早听人说,江氏母女隐居江乡,意欲接来同居,两次托人往访未见,新近才知人在永康,又得老贼暗算信息,不特长嫂母女,连虞家主人也都可虑,忙即起身赶往,昨日才走。前日我觉事情可虑,真恨不能跟去,也因前盟难背,不能外出。送她上路时,心正不安,忽然发现一个年轻女花子同一少女将她拦住说话,忙和两小兄妹隔山赶去,双方已成了一路。二女年纪虽轻,居然大有来历。女花子更是高手,奉了她师伯吕暄之命来此护送,我才放心回转。今日心想我天性好抱不平,人生世上,须为贫苦弱小的人出力,不应专顾自己清闲,独善其身,如何为了一时闲气和人打赌,订甚盟约?眼看这些悲忿冤苦的良友孤儿受恶人危害,不为出力,岂不难过?到了午后,便发生方才的事,使我借此出山,锄强扶弱,除暴安良,便吃人一点亏也值。何况葛兄只是取巧,因友及友,不是外人,有什相干呢?”

狄遁笑道:“庄兄二次出山,仗义扶危,再好没有。秃贼点倒时久,已够受用,尚须拷问蜗皇至宝下落。此间世外桃源,人间乐土,一向安乐,素无凶杀之事。峡中隐居的十多位老先生,虽有两位曾去北天山采药见过两面,到底无什深交,不便惊扰……”

底下话未说完,庄恒笑道:“这个无妨。此峡一带由我做主掌管。我早料到日后有事,又为唐家母子开了一条洞径,尚未用过。事完,把秃贼拖到外面处死,免在峡中杀人,井免宝气上腾被外人发现,如何?”

众人连声赞好,仍由童、铁二人分提凶僧手足,随同庄恒沿着甬道外面崖脚,朝左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