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梦想,何必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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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富士山的距离

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呢?答案是,你自己走过去。

我们当然也有爱情,那么美好的东西,谁会为了事业去放弃。

黄瑾第一个遇见Mr.Right,叫凌源,是她的同事。水瓶座男生,内敛温和。

那年凌源还开着辆黄色QQ,黄瑾坐在副驾上听着音乐,吃着冰激凌,偷偷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就是他了。他们结婚后,两人为避嫌不再共事。凌源去了星空卫视做制作总监,后又去一家传媒公司任高管。黄瑾在光线没有离开,从制片人到总监,再到副总裁。他们的QQ换成途胜,现在又换成凯迪拉克。生活幸福得像花儿一样。

本就该轮到她幸福了。

大学时我俩被分到一个班,隐约听到她的故事。父亲在她三岁时离世,刚考上大学又失去母亲,但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热情开朗,开学庆典活动上自信地弹着钢琴,从不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女主角就是她。学校做活动,她有副好嗓子,不去比赛唱歌,偏要去演小品。模仿买买提惟妙惟肖,辅导员在台下笑得前仰后合,问,这是哪里来的人才?

她当团支书,我有点小男生的淘气,总爱跟她对着干。参加演讲比赛我要跟她抢名次,参加辩论赛她是正方,我是反方,在宿舍说着她做女一号的冷笑话。她却偏偏不恼我,处事谨慎得甚至有些卑微,让我也挑不出讨厌她的地方。

直到她拿到一等奖学金,却拒绝签收,说学校已免了她的学费,这奖学金大可以给更需要的人。

辅导员问,你不就是最需要的人吗?

她回答,父母不在了,生活费靠自己打工可以挣得到。钢琴50元1小时,教韩国人中文30元1小时,勤快一点,一个月能赚到上千,比起有家人卧病在床的其他人,我实在算富有。

这个举措让我着实佩服,此前我认为这样的人只会存在《知音》里。但她又极低调,反感身世被拿来做文章。跟她学钢琴的小孩,家长是电视台的,从我们学校得到消息,便安排湖南卫视的记者来采访,她得知后便躲起来,不肯对着镜头去诉苦,那学生家长打电话来道歉,许诺不曝光,她说没关系,但真的不再去了,倔强得连工钱也没有要。

她后来跟我说:很多人问我,这是励志感人的故事,为什么不宣扬一下。可我想,这是我的私事啊,不想消费这些经历去感动别人,我没有那个义务去激励他人。更何况,我不觉得苦,除了过年形单影只,没有其他区别,何必让我站出来说家事,像个演员。

毕业后,她选择另一种人生,婉拒学校安排的教书育人的工作,考进电视台,又跟我来了北京。

一个女生,大包行李背好,没有人送她去车站,就像她当初一个人来大学报到一样。最该幸福的就是她了,让人羡慕。凌源疼她爱她数年不变。她生日时在录影现场,他苦心安排突然熄灯,她正要生气,现场大屏幕开始播放他与所有同事祝福的VCR,最后推出蛋糕,拿出一枚钻戒,他说,嫁给我吧。

黄瑾说,那一刻,总算尘埃落定,觉得就是这个男人了。突然就明白,原来以前所有的苦,都是为了今天的好。

于是嫁了,恩爱至今。

其他人却没那么顺利。

粟智与工作搭档小凤牵手又分开。他们的关系很特殊,小凤是他的上级,他是小凤依赖的臂膀。他们携手创造了很多奇迹,快男超女一场又一场票房爆满的演唱会就出自他们之手,但工作压力大得惊人,事无巨细都要承担,忙的时候,72小时不眠不休,精神时刻濒临崩溃。两个人因为工作、因为生活,开始没日没夜地争吵,要么选择分开工作,继续相爱;要么选择分开生活,继续合作。年轻气盛,觉得事业至上,于是选择了后者。他说,我们分开后,发现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谈工作,那种状态让我觉得很遗憾,因为那说明其实我们没有爱过。很多年后,他们聊到那段煎熬的日子,却还是很怀念的。小凤跟我说,你知道吗?那时很美好,因为工作的原因,吵架也不会分开,很特别的安全感,但以后,很难有了。

老汤和莹子最终没能修成正果,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们分开的原因。老汤主外,张罗着大事,并不贪玩。莹子朝九晚五,回家洗衣做饭。每次和他们见面,老汤都深情地牵着莹子的手,两人看似相得益彰,觉得很快就要结婚了。突然有一天莹子跟我说,我们分了。我很惊讶,问原因。她说,你们和他关系那么好,能不能问问他,因为我也不知道。问老汤,他只是笑笑,不提。几年后他们各自去往了更适合自己的世界,回想起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也许就是,爱过,但倦了。

洋洋爱上了爱喝酒的小天,清醒时百般疼爱,喝醉了却像个疯子。他举起电视机摔在地上,玻璃片碎了一地。她抱着狗躲在一旁发抖,于是她离开了又回来,拖拖拉拉,一直到很久以后才分开。她说,早就不爱了,只是担心他不会照顾自己。

年轻时那么强壮,可以受点伤。情伤而已,无关生死。

2007年我也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

那时我还在陆续和安先生合作,朋友三教九流,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个个都相见恨晚,喝多了全是兄弟姐妹,事后若无工作往来,也不会主动联系。

有一次,安先生有个朋友在北京组局,香港的老派音乐制作人。那人是圈里有名的登徒子,年轻时为天王填词,谁料歌曲大红,连带着他成了知名音乐人。他吃了一辈子老本,而今年过五十,在内地找到金主,募得资金,开了唱片公司,招揽一众渴望成名的少男少女。唱片还没发,新作也未完成,酒局却组了不少。答应去坐会儿,算是应酬。

在人群里看到Kelly,她是其中一个女生的大学同学。她跟那制作人公司签下的小姑娘不同,感觉游离在外,不太合群。我身边的朋友用手捅捅我,瞥了瞥Kelly,说,你上吧,年轻,漂亮,听说是个富二代,开卡宴,住东山墅呢。我羞于交际,并未去搭讪,却有几次和她四目相对,然后又紧张尴尬地望向别处。

快结束时,她突然走过来跟我握手,说,我叫Kelly,要不要去吃宵夜,继续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当然去。去了簋街吃香辣蟹。我酒量很糟,迅速被灌醉,不太记得怎么回的家,印象中是Kelly送我上出租车,其他的全断片了。第二天起来,准备洗漱,发现手心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有点纳闷,这是谁?隐约觉得这是Kelly在酒醉间偷偷写下的。

发了条短信问,你是谁?我手心的号码。

回短信,我是Kelly,你还好吗?

果然是她。激动得有点手足无措,拿手机的手甚至还有点抖,我想这看起来是一个很暧昧的方式,算不算是暗示呢。

回短信说,我OK的,不过可能因为吐了的缘故,所以有点饿。

她问,你家住哪?我来接你去吃饭好吗?

大概一小时后,我在楼下看到了她的那辆白色卡宴,放空几秒,然后上车了。

一来一回几次之后,我们爱上了。Kelly小我四岁,在电影学院念大四,课少,不愁吃穿,不想拎着简历去跑组,所以整天无所事事。她爱得很投入,常和我携手出席不同朋友的场合,有种被认可和尊重的感觉;早上会挤好牙膏,倒好热水,中午会开着车送来午餐,晚上我们一起窝在家,照着菜谱自己做。那是我北漂生活里很甜蜜的旅途。

美中不足的是,Kelly家早安排她毕业后去日本念书。问我,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你直说,我马上跟家里说我不出国。我隐隐地一酸,怎能为一己私欲耽误她的前程呢?我要的应该也不仅仅是这短暂的欢愉吧。心一横说,去念书吧,我等你。

Kelly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难忘的话,我出国三年,回来时如果你还爱我,我就把我们的事跟家里说,我们结婚。

家里人不让呢?

他们敢不让,我要定你了。

我记得我哭了。

好多次,我在梦中惊醒转身,紧紧抱住Kelly,怕这幸福突然就没了。

有个晚上,我做噩梦,醒来浑身是汗。她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我说,没事,我只是想问你,你会爱我一辈子吗?她说,我会啊,真的会,我爱你一辈子,活多久爱多久,现在放心了吗?我突然就忧伤了起来,我说我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看不到明天的北漂族,天知道我多希望你家没钱,咱俩一样的条件,我就不会自卑了。她抱紧我说,你这傻瓜,你这房子全靠你自己啊,多少北漂有这本事呢?

她去日本前一个月,粟智过生日。晚上结束后,Kelly说她父亲来北京,要去见面,所以不能陪各位。我送她下楼,在路边站着,她不舍得上车,我也舍不得上楼。她说,我快要走了,心里装了你,你等着我吧,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我不知道这次短暂的缠绵其实就是分手的谢幕演出。

第二天开始,Kelly不再接电话,很蹊跷。我们曾约好除了在飞机上,其他任何时刻都必须随时能找到对方,打给所有朋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如果是关机就算了,可这三天电话能打通,她偏偏不接。一周后她打来了,冷淡地说:我在你家楼下,下来吧。上了她的车,还以为是个玩笑,试探着掐她的脸说,你躲起来干嘛?我都快要报警了。她有点反感地推开我的手,眼神看向窗外,说,我们分手吧,我没办法爱你了。

我问,你吃饭了吗?要不先去吃饭,粤菜还是西餐,听你的。

她突然大声说,不要吃饭,而且我不会再跟你一起吃饭,明白吗?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她说,家里安排我跟世交的儿子结婚,我没办法兑现承诺,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但相比家人给我的压力,我选择投降。

我说,好吧,那我们不吃饭,你载我绕北京兜一圈行吗?她点了点头,慢慢地开车,不说话。真的绕了一圈。路上她一直流泪,放着她最爱听的中孝介的《各自远扬》。歌声悠扬,缠绵悱恻,像我们恋爱的片尾曲。不过那一刻,我有个错觉,好像我们才刚刚开始,未来无限美好。

我们分手了。她断得很彻底,跟身边的朋友全部断绝了联络,关掉了MSN空间,潇潇洒洒地去了日本。之后有一段时间很痛苦,很多人都经历过这样的时期,宿醉、痛哭、恍惚。当然,最后肯定也站起来了,无论那算不算结局,我都希望自己变得更好。走出来用了好几年。

创办福星传媒是后来的事。赚了钱,搬到机场的丽高王府,换了新车,不如卡宴那般耀武扬威,却已经是体面的好车了。

遇到一个男演员,聊起各自来北京以后遇见的爱情。我说,离离散散,这圈里要认真似乎很难。演员突然神秘地跟我说,我认识你的前女友。

你怎会认识?

我跟她相识十多年了。她家境贫寒,靠援交为生,富豪供她念书,给她买了车和房,让她在北京扮演着豪门千金。那年应是富豪冷落,才让她有机会爱上你,也许你们的感情是真的,但这种没有自由的金丝雀便是如此,别人招一招手,害怕丧失这美好生活只好又回去,于是残忍地和你分开。告诉你是希望你开始新的生活,明白真相,少了念想,因为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这才是真理。

可能过太久了,我并没有惊讶。淡淡地接受着,像在看别人主演的连续剧,配合适当的皱眉和微笑。

人生如戏,演好各自的即可。

Kelly去年回北京,和富豪男友分得彻底,她辗转找了份普通的工作,靠双手养活自己。有了微博,关注了我,于是我也投桃报李地关注了她。互相关注着,没有互动,各自在各自的阵地上说着话,也都明白对方会看到。

因为有共同的朋友,她与粟智在某个场合碰到,相约去唱歌。那天我在家,很晚了,突然粟智打给我,说,我和Kelly,还有几个朋友在钱柜,你来吗?我想去,有种莫名的好奇。时隔多年,早已放下,却想在卸下包袱之后一聚,比起当年分开时的疼痛煎熬一定是不一样的感受。但我仍支支吾吾地推脱说,不好吧,算了,很尴尬。

结果电话被Kelly抢去,有点醉意地对我说,你来吧,我想见你,不见就是没种。借着这激将法,我去了。到了以后她已经有些醉,靠在一边半睡半醒,我打了个招呼便与其他几位碰杯交谈,然后自顾自地点歌唱了起来。她突然就强打精神,坐在我身边。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她把我手机拿过去,我并未阻止,只是问了句,干嘛?

她说,不干嘛,我的电话号码,给你,其实还是之前那个,回国以后我又开通了。

她开始输入她的号码,却发现,那个号码我并没有删,而且还配了一张当年她的照片作为来电显示的头像。她突然就哭了,一直哭着,大家都喝了酒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哭。

我静静地坐着,说,别哭了,难道,不应该是我哭吗?

后来,我们在夜色中散去,她跟我挥手说再见,我也说再见。说完那一声再见,我突然有种由衷的快乐,总算走出来了,道别时我那么轻松,好像也无所谓会不会再见。我庆幸我终于是我自己了,就像遇见她之前一样。

几天后,她打我电话约我喝茶。我答应了。丽丝卡尔顿的下午茶,惬意美好,阳光从极高的窗户里钻进来,投射在茶壶中,出现了童话般的光圈。我看得聚精会神,比起上次喧闹哄乱的见面,气氛有些尴尬。

她突然说,你恨我吗,一个这么无耻滑稽的骗子。

我说,不会啊,你对我那么好,一点一滴,是我真心实意感受得到的。你编织完美谎言,却并不曾从我这里骗走什么,反而留给我很青春的回忆,我应该感谢你。无论怎样,都是过去了,祝贺你拥有了崭新的生活。不用道歉,我已经走出来了,背后的世界不再留恋。尽管我用了很多年。

她可能想配合我的话掉几滴眼泪,但终究没有。从那次,我们绕着北京一整圈开始,就已各自远扬,彼此无关。

每个人都必经的路。好好爱一场,然后受一场情伤,爬不起来,走不出来,痛苦得像万箭穿心,卑贱到愿意花十年的生命换回逝去的感情,最终却也无力挽回。之后你会换一副血肉身躯,受到刻骨的伤害后没有死成,就会变得更强大。年幼时看龙珠,说赛亚人一次又一次九死一生,最后就变成了无人能超越的超级赛亚人,就是这个道理。

想起那个年月,奔波憔悴的我,和朋友们混迹在这偌大的北京城,辛苦地存着钱,还幼稚地以为靠着自己努力可以许她一个将来。

不过依然相信爱情,从未改变。

很久以前看杨千嬅的一篇访问,内容很长,大抵是说她在遇到丁先生之前以为人生就是如此了,好像也没所谓还会不会遇到真爱,都打算下半生孤身一人去旅游。工作便工作,吃饭便吃饭,未来是怎样便怎样了,结果他突然就出现了,然后相爱到今天,到婚姻,到有孩子,完全在她的期待之外。所以说,幸福有时候就在那里。首先必须相信,然后再看你有没有缘分走过去,但不管结果怎么样,都要走过去,试试看。

香港词人林夕说:其实,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呢?答案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是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

逛过就已经足够,只是,会痛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