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者3: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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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墨菲定律(4)

钟自来摇头道:“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我以前听姜仁杰说过,他们公司内斗得厉害,所以他一直担心自己的工作不能长久,也许这也是他时而会心情不好的原因吧。”

沈跃顿时来了兴趣,道:“你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钟自来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一次姜仁杰在和我喝酒的时候说到过这件事情。他说他的老板在公司的权力太大了,总经理都没有他老板的权力大,他说这其实很不正常,担心自己的老板日后若真出了问题,自己会靠边站。当时我就劝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可以帮他找一份新工作。情况就是这样,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沈跃问道:“所以在他出事后你就怀疑他的死可能与他所在公司的内斗有关系,是吗?”

钟自来苦笑道:“可是我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到目前为止,警方的调查结果也不支持我的这种猜测。”

接下来沈跃直接就去了华达集团,在路上的时候他给龙华闽打了个电话,请他给那位总经理先打个招呼。沈跃到达这家公司楼下的时候,这家集团公司的老总苏旭东已经在那里恭候了,这让沈跃真切地感受到了警方的力量。

沈跃没有让康如心跟着自己,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沈跃希望康如心最近几天能好好休息,康如心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固执了。

苏旭东三十多岁年纪,个子不高,随时紧闭着的嘴唇微微上翘着,给人一种心机较深却又不失和蔼的印象。二人客气了几句后就一同乘坐电梯去往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苏旭东亲自给沈跃泡了一杯茶,歉意地说道:“久闻沈博士大名,想不到你这么年轻。”

此人很是虚假。这是沈跃对眼前这个人的第一印象。不过他很理解,一个太实诚的人是不可能在这个年龄就坐上这样的高位的。他笑着说道:“苏总客气了。苏总,我知道你很忙,那我们就直接进入话题吧。我是为了姜仁杰的案子而来,想必苏总应该清楚。姜仁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驾驶员,但他毕竟是吕成团身边的人,更何况他已经被人谋杀身亡,我想苏总对这个人应该比较了解,是吧?”

这位沈博士果然厉害,话中绵里藏针却又并非咄咄逼人,而且他的问题也无法让人回避。苏旭东点头道:“沈博士说得对,我对这个人还算是比较了解,不过最了解他的人应该还是吕成团。”

沈跃微微一笑,说道:“那是当然。有人认为姜仁杰的死与贵公司的内斗有关系,苏总对这样的议论怎么看?”

苏旭东神色凝重地答道:“任何一个单位里面都会有矛盾,这很正常。不过姜仁杰只是一个小小的驾驶员,他还不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公司上层的关系,所以沈博士提到的那种议论,只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沈跃笑着说道:“我不大赞同苏总的这个说法。小人物的作用有时候也是非常大的,据我所知,不少贪官都是栽在他们的秘书或驾驶员手里,吕成团不也正是这样吗?”

苏旭东淡淡地答道:“我明白沈博士话中的意思。不过我完全可以跟沈博士说一句实话,我苏某人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利益去杀人。”

沈跃即刻问道:“苏总所说的利益是什么?”

苏旭东道:“看来沈博士对我的情况还不大了解。我是从海外回来的工商管理博士,是华达集团高薪聘请我到这里来工作的。吕成团是集团公司里的老人,根基深厚,所以我这个老总只不过是挂名而已。”

沈跃诧异道:“既然华达集团高薪聘请你来当这个老总,为什么不给你实权呢?”

苏旭东苦笑着回答:“民营企业其实也很复杂,虽然公司需要一个懂得现代化管理的老总,但他们却并不会因此就完全信任我。面对吕成团的强势,我只能让步。”

沈跃似乎有些明白了,道:“其实最关键的还是你不愿意放弃这份高薪的职位,是吧?”

苏旭东却摇头说道:“不仅仅是这样。这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如果我因此就放弃的话,其他公司也不可能接纳我,所以我必须要坚持下去。”

沈跃更是诧异,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坚持就一定能够成功呢?我明白了,你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也就是说,其实吕成团迟早会出事,这早已在你的预料之中,是这样的吧?”

沈跃的话让苏旭东顿时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点头道:“沈博士说得对,但这与姜仁杰的死毫无关系,我必须再次申明这一点。说实话,面对吕成团的强势我完全可以不让步的,但是我认为那样的话很可能造成两败俱伤,于是我才采取了示弱的方式。”

“示弱?”沈跃不大明白。

苏旭东忽然有些激动起来,音量也一下变大许多:“是的,是示弱!不管怎么说,我才是这家集团公司的总经理,吕成团越是强势,从道义上讲,他就会反而变得更加弱势。而且我还必须要有意纵容他的这种强势,比如公司里面明明规定,材料采购、产品销售这两块是属于我主管的,但我却故意放权给他。我知道,一个人的权力越大,犯错误的机会就越多。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要让一个人灭亡,就得先让其疯狂。吕成团其实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放纵他的结果就是让他一步步走进我设置的陷阱之中。我有这样的耐心,也能够忍耐他的强势,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如果他吕成团真的能够做到见好就收或者懂得礼敬他人,我也拿他没办法。不过我知道他做不到,所以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出事。事实上,我的策略最终也被证明是正确的。”

示弱需要勇气,更是一种大智慧。古人以示弱取胜者众多,如勾践、刘邦、刘备等等,数不胜数;《易经》里面有谦卦,六爻皆吉,其中的道理不言自明。

这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更是一位权谋高手,可惜他选择了这家民营企业,这样的智慧有些大材小用了。沈跃不禁在心里感叹。

看来这个人与姜仁杰的死还真的没有任何关系。沈跃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时候苏旭东却忽然说了一句:“沈博士,我建议你去询问一下吕成团,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痛打落水狗?沈跃的脑子里面一下子就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不过脸上却挂着笑容,问道:“为什么?要知道,吕成团可是因为姜仁杰的死而出事情的。”

苏旭东摇头道:“我说了,他出事情是迟早的。其实我手上早就有了他贪腐的证据,只不过是因为姜仁杰的死让他过早暴露出来罢了。姜仁杰毕竟是他身边的人,他对吕成团的事情知道的太多了。”

沈跃朝他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的建议。”

沈跃看过吕成团的照片,已经年近五十的他,在照片上看起来依然器宇轩昂。而此时眼前的他却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耷拉着,比照片上起码老了二十岁。联想起那位苏总对这个人的介绍,沈跃禁不住感叹:一个人瞬间从高位跌入低谷,这样的遭遇确实是一般人很难承受的。

“你知道姜仁杰有写日记的习惯吗?”沈跃想尽量不去触及眼前这个人的过去,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很细心。”

“现在你后悔吗?”

“……后悔又有什么用?”

“姜仁杰知道你很多事情,你难道不担心他暴露你的秘密吗?”

“怎么会?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为什么?难道你不担心?”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信任他。”

“你觉得谁最可能是杀害姜仁杰的凶手?”

“不知道。他从来不得罪人。”

“听说他脾气不大好,是这样吗?”

“他的脾气……好像,可能是吧。他是我的驾驶员,别人惹到他的时候他肯定会冒火,这很正常。董事长的驾驶员脾气比他更大。”

沈跃发现他说的都是真话,心里很沮丧,差点忍不住去问他对苏旭东的看法,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那样的事情与这起案子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监狱外边的天空上铺满了铅灰色的云,寒冷的空气进入到鼻腔后让沈跃隐隐感到有些痛,好像是要感冒了。

康如心朝他递过一张纸巾,道:“你的鼻子好像塞住了。为什么非得去担心最坏的结果呢?万一凶手不再作案了呢?”

沈跃苦笑着说道:“你应该知道墨菲定律,当我们越担心一件糟糕的事情会发生的时候,往往它就真的会发生。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他的话让康如心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她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沈跃郁郁地答道:“不知道。我只想尽快找到凶手。”

康如心看着他,温言说道:“你一定会找到他的,我相信你。”

沈跃不说话,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力不从心。

“你觉得凶手再次作案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龙华闽皱着眉头问道。

沈跃答道:“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到目前为止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明。如果是复仇,仇人又只有这五个人的话,凶手再次作案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可是,如果不是仇杀呢?那么凶手再次作案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龙华闽问道:“如果不是仇杀,还可能会是什么?”

沈跃道:“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自我认同方面往往会走向两个极端:或许是因为他们在现实社会中被人忽略或轻视,所以他们会在一次接一次、愈来愈熟练地控制和杀死被害人的过程中获得支配控制欲的满足;也可能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足够成功,已然获得了足够多的满足,以至于再没有其他合法的正常方式能够带来新的刺激。这一类人往往会精心地挑选猎物,周密地布置犯罪计划,他们作案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取得某种认同或是满足某种特定欲望,他们的需求只是为了寻找刺激感本身。这种罪犯的危险性和复杂性要远远高于其他任何类型的罪犯。”

龙华闽的神情一下子就凝重起来,连忙问道:“你觉得我们警方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沈跃道:“按照你们的方式,马上并案调查这五起案子。”

龙华闽摇头道:“这几起案子已经成了积案,这就说明我们的思路和方式都有问题。这样吧,案子还是交给你,需要什么随时向我们提出来。”

沈跃笑道:“也行。先把曾英杰借调给我再说。”

龙华闽有些为难道:“他正在办另外一个案子……不过,好吧,让他先去你那里。”

蒲安俊两年前退休,曾经是某事业单位的一名处级干部。刚刚退下来的时候非常不习惯,一贯脾气不错的他经常和老伴争吵,平时也赖在家里不愿出门,说到底就是退休综合征的各种表现。后来女儿陪着老两口去了一趟沿海城市游玩,老爷子回来后就喜欢上种花养鸟,平日里也开始去小区外边的一家茶楼喝茶听书。可是想不到,蒲老爷子刚刚适应退休生活不久,日子正过得有滋有味的时候,竟然被人杀害了。

像蒲安俊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难以和前面两名死者联系在一起,这三个人的社会关系没有任何交集,不管是他们的生活空间还是人生经历都是如此截然不同。

沈跃在询问了吕成团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心里虽然沮丧但很快就将心态调整了过来,说道:“或许我们已经进到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你说是吧?”

康如心刚才还在为满脸颓丧的沈跃担心不已,却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点头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线头,我相信这团乱麻很快就会被我们整理清楚的。”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又道:“沈跃,虽然我没有心理学方面的天赋,但我还是想学,你愿意收下我这个笨学生吗?”

沈跃开玩笑地说道:“等你学会了,今后我们互相研究?”

康如心不住地笑,说道:“你害怕了?”

沈跃笑道:“你随便研究好了。”

蒲安俊的老伴有些紧张,不过一听两人是为老伴的案子而来,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沈跃也在心里嗟叹:夫妻在长时间的相处中,爱情慢慢变成亲情,一旦失去其中一方,另一方心中的那种痛将永远难以弥合。由此禁不住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康如心的母亲,心想今后一定要多陪陪她们,让她们能够享受到更加幸福的晚年。

坐下后,沈跃直接就说:“阿姨,我们是为了您老伴的案子来的。我知道您很悲痛,本不该再次在您面前提起您老伴的事情,不过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凶手,这样才能够让您老伴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这才是最重要的,您说是吗?”

老人抽泣着说道:“都过去一年多了,你们还没有找到凶手……呜呜!可怜的老蒲,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啊……”老人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康如心来到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您一定要节哀,我们是专程为了这起案子来的,您一定要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们,好吗?”

在康如心的温言安慰下,老人的哭泣慢慢停止下来。沈跃发现康如心与自己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了,或许这正是她逐渐变得成熟的缘故。沈跃说道:“康警官说得对,我们必须尽快抓到凶手。老人家,我看过您老伴的资料,以前他在单位的时候是后勤处的处长,后勤工作可不好做,您想想,他以前是不是在工作上得罪过什么人?”

老人道:“哪有不得罪人的?单位集资建房,有的人说价格太贵了,怀疑我们家老蒲吃了回扣;年轻人想要住筒子楼,都在托关系想分到房子。他不过是一个处长,真正管事的人却在上面,我们家老蒲胆子小,哪里敢伸手去要什么回扣?”

沈跃一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家的装修很不一般,时尚电器一应俱全,心想这个后勤处处长没吃回扣就怪了。不过倒不至于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被人谋杀,如今吃回扣的人可是太多了,怎么不见别人死于非命?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以前对没对您讲过,跟什么人有过仇怨?”

老人摇摇头。

沈跃继续问道:“那,您听没听别人说起过,您老伴曾与谁有过仇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