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少往事,无从计算
我从小就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谁会在谁的生命中永远驻留,“永远”一词,只适用于多愁善感的痴人。
人与人之间,不管是何种感情,联系的纽带一旦断了就是断了,再摆张客气的脸相互敷衍徒然无谓,时至今日我与方澄映已形同陌路,偶尔狭路相逢,也都是目无对方地擦肩而过,六年交情都可以这样轻易荡然无存,还有什么可以使我相信世上存在着永恒?
一周之前我跟在冷雨盈身前身后,打躬作揖,一周之后,换她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认错,她其实并没有错得多离谱,与她一刀两断对她并不公平,然而这个世间又有多少事情是公平的?我决意要与姓冷的人断绝一切牵连,她给了我一个用得上的借口,我就用了。
在应该尽力的限度内,我已经尽了力,有她们的友谊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我说过的,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对我而言特别重要,得与失之间我从来就不留恋。
我随着人潮去过马路,被川流的车辆隔断在彼方,寻不得空隙而过。
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与人摩肩接踵并非乐事,然而对某种心境下的人如我,置身于现实的喧嚣人群中,真实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生活,看着身边一个个忙碌紧张的过客,自己心头的苍白和恐慌似乎可以获得某种程度的填补。现代的节奏永远不是我能跟得上的,属于我的生活仅等同于唯一的习惯,就是与母亲相依为命。
我一直活在与现实脱节的空幻里。
“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在近距离响起,吓了我一跳,一辆银灰色敞篷的超级跑车停在我面前,险些引发后面的连环车祸,冷如风在驾驶座里笑看着我:“像无依的孤魂。”
“停下你的漂泊,亲爱的林潇,上车来。”他笑眯眯地说。
唯有在他面前,会让我觉得狼狈和无所遁形,心头再次萌生莫名惧怕的情绪,只想远远逃离,我倒退两步,转身钻进熙攘的人群中。
只可惜上帝并不与我同在,一分钟后我被人强行掳上了车。
幸好今晨的纵火案发生在下一条大街,一干记者没一个在此露面,否则冷公子的情史将添上无谓的一笔。我还不想与他同归于尽,所以在他将车子驶得如离弦的箭时,我安分地端坐在座位里。人类是很有弹性的动物,当明白到反抗既无效果又无好处时,我便学会了顺从。
我想不到他会将我带至冷氏的办公大楼。
当他牵着我的手,走进明亮气派的大楼内,前台的接待小姐一个个睁圆了妙目,失态得都忘了向她们的总裁问好。我任由他牵着走入专用电梯,心头对此备感困惑。
他抬起我的脸:“怎么了?”
我别开头。
温暖掌心贴上我的脸颊,扳回我的视线,他性感的薄唇往上一翘:“这样一副死了丈夫的表情,我确定我并不喜欢,是你自己改变它,还是希望我来?”
我望进他黑如深潭的眼瞳:“让你失望了?可这就是我。”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瞳仁如晶心璀璨,能透视人心。
“是不是只有在陌生哄闹的环境里,你才会卸下面具让自己透透气?”
心头一阵惊悸,我不再作声。
人越多的地方视觉内容越丰富,相对地我在其中就越不起眼,不会引人注意,与一生中仅此一面的路人擦身而过,各自谋生艰难,自顾不暇,谁又有多余的闲情去多看谁一眼?
身在其中,我安全无虞。
“使一颗飘忽的心为我且只为我停下漫游,也许是件值得期待的事。亲爱的,汝以为然否?”他磁性的嗓音充盈着撩逗,手指也抚上了我的唇,“来,小乖,吻吻我。”
我无声叹气,要说我与这个男人之间一清二白,分明得就像生葱拌豆腐,却怎么解释每次见面都会有的似乎已成例行的亲密?要说我与他之间真有点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整个过程不外乎是一名男子与一名女子不期而遇了几回,就这么简单。
“听话。”他轻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强势圈上我的腰。
我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在他唇上蜻蜓点水。
他抵着我的额头失笑。
“这是个吻吗?是我的教导方式出了问题,还是你的接受能力有待加强?嗯,难得我心情好,就再给你示范一次,首先,四唇相贴——”他的声音消失在我唇间,俄顷再度扬起,“然后辗转吮吸……你棒极了,宝贝。”他毫不吝啬地奖赏我,轻怜蜜爱流连不息,“现在,张开小嘴让我进去……最后,给我你可爱的小舌头……”
天与地倾斜旋转,我脑海里瑰丽的色彩缤纷变幻,世界仿佛就此停止不前。
一阵热烈的掌声,使我们相吻的唇迅速分开,冷如风搁在我腰际的手臂却不曾稍动。
电梯门不知何时已打开,外面一看就是办公室,格调高雅,空间宽敞,组合沙发里坐着一个男人,双腿十分不雅观地跷着,还左晃右荡,年轻俊朗的脸上布满夸张戏谑的笑。
“精彩!太精彩了。”他又鼓了一轮掌,端起茶色几案上的酒杯。
“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偏偏出现,殷承烈,你存心和我作对?”冷如风解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牵着我在那人对面坐下。
“小的不敢。”殷承烈装模作样地恭声应诺,面上仍旧是嬉皮笑脸,打量我的目光充满评判,灼灼逼人中带着苛刻和兴味,“我数数,经常在你身边出没的,已经有一只小绵羊,一只野猫和一只白鹭,啧啧啧,还真是色心不足,这只又该怎么称呼?”
“看来我平时是太纵容你了。”冷如风星目半敛,掩不住危险气息,“我来介绍,这是林潇,林氏集团林鸣雍先生的掌上明珠。潇,你面前这位是本公司最得力的战将殷承烈。”
殷承烈一口酒全喷在茶几上,目光陡然变得诧异万分,他紧瞪着我,神色中的意外比前台小姐更甚。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外星人,怎么都拿看怪物的眼光看我?奇了怪了。
冷如风微笑:“潇,承烈是我公司里最出色最有前途——”
殷承烈猛地跳起来,像是听到行刑令般惊恐万分,直冲冷如风深鞠躬。
“老大!我错了!我知罪了!”
冷如风懒洋洋地靠着沙发,继续未完的话:
“同时也是公司里最能吃苦耐劳最听话——”
“阿弥陀佛!我的佛祖我的耶稣我的亲亲心肝好总裁!我自己掌嘴还不行吗?”殷承烈哭丧着脸,果真赏了自己几个耳光——抚摸式的,边打还边骂,“谁叫你小子胡说八道!触到豹子爪了吧?还好总裁大人胸襟开阔如四海,不屑与你小子计较!搭理你的童言无忌都有辱他的尊贵风范,是吧总裁?”
他涎着脸的巴结相,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冷如风不为所动,随手打开烟盒,拿出一支烟来点燃,脸上笑容不改。
“承烈,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别那么客气,公司之所以有今日你功不可没,相信下次的企划会议大家肯定会一致认为,我们在南非的分公司经理一职舍你其谁。”
“南非!”殷承烈惊叫,“我们什么时候在南非有了分公司?!”
“你去了就有了。”
“总裁!南非正在自家打自家!英明的你不是教导我们,在不稳定的政局下不宜投资吗?如果一定要流放非洲!那摩洛哥好不好?”殷承烈跌坐回沙发,面色不甘地讨价还价,“摩洛哥怎么样?有金子还有美丽的公主,公司前途肯定大大的好。”
“承烈,这你就不懂了,靠战争致富是最迅速有效的敛财手段,正因为南非内战才是投资的好机会,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局势这么动荡,不小心会赔得血本无归。这样吧,你先去实地考察,看看应该投资在哪些方面,通过什么途径风险最小获利最大,顺便打通一些必要的关卡。怎么样?半年时间够不够?你要是对摩洛哥感兴趣,半年后我会吩咐把在摩洛哥设立分公司的企划案直接寄给你,不用你再跑回来那么麻烦,意下如何?”
冷如风悠然自得地说完,殷承烈终于认命,开始假声呜咽,幽怨地用手抹眼角,我被逗得笑倒在冷如风怀内,他轻抚我的发丝,凝视我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为什么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遭天谴?老天爷何其无眼!”殷承烈一经接受事实,立刻翻脸,“你这个该被吊上绞刑架的无良上司,说吧,这次召我回来又为了哪一件?”
“本来有个大计划要你主持的,可你现在肩负更重要的使命,我也不忍心再劳烦你了。”冷如风的视线始终胶结在我脸上,修长的手指一点点轻描着我的五官。
“没关系没关系!”殷承烈一下子又变得喜笑颜开,“流放也可以缓期执行嘛,我可以等这个计划完成再去非洲。”
冷如风左手熄了烟,右手捧着我的脸,朝我俯首。
殷承烈即刻识趣地站了起来,嘴里犹自乞求:“总裁——”
“再不滚就延期一年,记住,每周给我一个电话报告你的行踪和进展。”
“重色轻友见色忘友有色无友……”殷承烈嘟囔着往外走。
门被合上,一室安静。
定睛迎着他靠过来的脸,我有点笑不出来了。
“你这位下属真有意思。”
“我比他更有意思。”他的声音转向低沉,“希望电梯里的温习已经使你有所进步。”
“冷如风——”
“如风。”
“如风,我们不能再这样。”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徒劳无功。
“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他将我放平在沙发上,倾身压下来,眷恋地轻抚我的脸,“接吻时如果辅以一点爱抚,我会使你快活得像飞上天堂,亲爱的,你想体验一下吗?”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魅惑的眸子:“如风,你在勾引我。”
“我是。”他吻我的眼睑。
温热的手掌从我背后的衣摆下探入,由下往上一寸寸抚掠过我的脊骨,极端陌生而酥麻的触感几乎让我战栗,他深深地吻我,圈抱着我身体的另一只手也探了进来,在我腰肋处游移徘徊,顺手将衣服推高使我裎露,大掌爱怜地掬拢不放,缓慢而轻柔地逗引。
我被他压倒在沙发里,体内像着了火,烧得炙热难耐。
这一次我们被敲门声打断。
他渴切抚吻的动作顿时停下,依依不舍地贴着我的唇,嘴里喃喃吐出一串尖刻的诅咒,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目光不期然落在我袒裎的身子上,视线再不肯移动半分。
“如风——”我难为情。
敲门声再度响起,他一把扣住我欲稍作遮掩的手臂,呼吸愈见急促。
“谁敢进来谁倒霉。”他沉身埋脸在我胸前,以唇肆意欺凌。
“如风——”我抑制不住逸出一声嘤咛,隐约又听见“咚咚咚”的响声。
“喜欢吗?”他嗓音低哑迷人,说完继续抵死流连。
突然地他长躯一挺,急扯下沙发上的外套在一瞬间将我盖个严密,动作迅如捷豹,口气薄如寒霜:“我没有允许你进来。”冷冷说完,才不紧不慢地直起上身,转头望向门口。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轻柔的说话声,夹着竭力隐藏的颤抖。
我悄悄支肘撑起身子,避开沙发的阻挡望向来访者,眼帘映入一张堪称绝世的容颜,同一刹那她也看见了我,清莹的大眼内立时水汪汪地闪起更深更浓的幽怨。
“出去。”冷如风淡声道,回头瞟了我一眼,眸中未散去的冷淡寡情让我心神一凛。
我没有乖乖躺回去,倒索性坐了起来。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他直视门后,语气更加阴寒犀利。
美人儿显然受到了伤害,说话声如泣微抖:“如风,你不能这样对我。”
“纤衣,你违规了。”
她脸上立刻惊恼与羞愤交加,猛地伸手指向我:
“那她呢?!她不也违规了吗?!你的办公室不是不可以来吗——”
我不再去看冷如风似刀雕石刻般的冷硬侧面,迅速借着他外套的遮挡整理好衣裳,他站立起身,徐步走到办公桌后:“我会通知秘书把支票送给你。”这才扣上衬衣扣子。
她踉跄后退,背抵着门摇头:“这不是真的……”煞白的脸色显示宁死不信。
“我最后问一次,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叫人进来请你出去?”冷如风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在宽大的办公椅内坐下,手里拿着一支签字笔,冷然凝睇那名女子。
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他似乎制定了一套固若金汤牢如铁律的交往规则。
任是谁有意或无意打破,都毫无情面可言。
“你——你——”豆大的泪珠从她妆容精致的脸庞滑落,“我和你以前的女朋友没什么不同是吗?到头来都是一样的结局——两、两年了,我一心一意守着你,盼着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够来找我,哪怕你一连三个月都不约我见一面……我也不在乎,是我要爱上你,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我原以为就算你不会爱上我,两年的时间怎么也会让你对我生出一点情分吧……如风,我不能相信,仅仅——仅仅因为我撞见了你和别的女人在亲热,你就像扔掉一件不要的衣服一样扔掉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冷如风静默了两秒,然后慢慢开口:
“我有没有强迫你?”看她摇头,他又问,“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交代清楚,我不需要一个痴心的女人,只接受一段平等的两性关系,双方都没有特权,也都没有占有对方的权利,随你自由选择?”直等到她咬唇点头,他才又淡淡道,“我有没有给过你任何承诺?”
纤衣流着泪,良久,才无言地摇了摇头。
“我事先明白告诉了你,我不和女人谈感情,你接受了约定,却在接受之后,始终一意孤行,甚至越来越变本加厉,单方面把你的心思和情绪不断地强加给我,无时无刻不渴望我回报,我对此难以接受,就成了错?”他慢条斯理,叙述分明,逻辑强大而清晰。
她反驳不得,只能哭着又摇了摇头。
“那么,你认为我欠你什么?”
她没有任何应答,只是在哭。
又等了两秒,冷如风摁下桌上的内线电话:“纪秘书,请进来。”
一位年约三十的明丽女子敲门进来,见到纤衣在内非常惊讶,她惶恐地看向上司:“冷总,我、我中午吃坏了肚子,刚才去了卫生间,不知道罗小姐来了——”
“请罗小姐出去。”指令简单扼要,完全不带感情。
“你不能这样对我!”罗纤衣攥着两个拳头,歇斯底里地尖叫。
一抹无奈和厌嫌之色,在冷如风脸上一闪而逝。
我的心脏颤了颤,他冷眼旁观人世,不对除自己以外的任何成年人的感情负责。
“罗小姐,请跟我出去。”纪秘书搀扶着罗纤衣的手臂,伸手去开门。
罗纤衣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冷如风,美丽绝伦的脸蛋上最终泛起绝望和悲怆。
“如风,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求你回答我!这么久以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你喜欢过吗……哪怕只有一点点?如风,求你告诉我!”
冷如风放下手中的笔,双手交握靠向椅背,唇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痕,似讥诮不耐,又似悯惜淡然,那神色让人觉得他遥若晨星,孤空独傲无以为侣,可望而不可即。
纪秘书迅速将哭得一塌糊涂的罗纤衣“请”了出去,隔着厚重木门,我依稀听见她陡然发泼的尖声叫喊:“我恨你!冷如风我恨你!你会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他的香烟和打火机扔在茶几上,我从中抽取一支,手抖得火光摇曳,好不容易才点上,深深吸了几口,全部咽到肺里,眼泪都呛了出来,仍然未能平复心头极度的震荡。
透过丝丝缭绕的烟气去看,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仿如隔着天上银河,两人各据一方,再怎么用心眺望,都只觉得他对女人而言就像一幕虚幻远景,让人触不到摸不着。
从来没有哪一刻,我如此庆幸自己不是他的女人,庆幸没有爱上他的钱。
更可怕的是爱上他本人。
“烟拿过来。”他的语调平缓,看我的眼神淡而远,情绪莫测。
我沉默了下,依言走到他身边。
他自盒中取出香烟,又取走我指间那半支,就着烟头点火,徐徐呼出一口烟气后,顺手将我的半截香烟按灭,我转身走向窗边,却在举步的同时被他扣住了手腕。
长时间的沉寂。
之后,我率先打破沉默:“你和我的协议仍然有效吗?”
他优雅地弹掉一截烟灰,笑了笑,道:“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会失效。”
“谢谢你。”我由衷感激,他等于是饶了我一命。
仰头看着我,他的笑容里有某些我无法明了的含义。
“去沙发那边坐着,找份报纸看看,或者随意参观一下我的办公室,我要开始工作了,最多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可以去吃晚饭,吃完我送你回家,好吗?”
明明是个独断专行的人,语气却似万事好商量。
“不用那么麻烦你,我可以自己回去。”我尝试和他商量。
他以眼神警告我,我连忙双腿一并,高举双手以示投降。
他忍俊不禁,夹烟的手一钩把我揽近,隔着衣服在我腰际亲了一记。
我挣开他的手,退离几步,顾左右而言他:“你还剩下一个小时又二十七分零三秒,我可先声明,本小姐过时不候。”
他瞥了我一眼,淡笑着熄灭手中的烟蒂。
父亲带梅平一起去了美国谈生意,我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林智,已经有两天没见到他的人影。直到夜幕时分,他才现身,我盯着他白色T恤衫上的一抹淡红。
“梅姨说你手机打不通,叫你晚上在家等她的电话。”
“关心我就关心我嘛,犯不着拐弯抹角的。”他一脸厌烦,手脚大张地瘫坐在沙发上。
手没残脚没废,看来受伤的不是他。话已传到,我站起来离开。
“喂!别那么小气,说两句也不行,你以为我是老爸啊?喂喂!别走,有事和你说。”
他大声叫嚷,我迟疑了一下,回过头。
“周末去海边别墅度假,怎么样?”他咧嘴冲我笑,怎么看都有点心虚。
“你找错伙计了。”
“他们都去。”他说,“你也去。”
我摇头,没兴趣。
“你不去我们吃什么?生猪肉?”他看我的眼神像在责怪我不上道,“看房子的那对夫妇前几天请假回乡下了,照顾弟弟可是姐姐的天职。”
我懒得理他,径自上楼,才一进门就听见扔在床上的手机响。
“亲亲我的宝贝。”冷如风带笑的语气传来。
我忍不住也笑:“真意外。”
“嗯,来吻一个。”他“啧啧”有声。
“少来,说吧,有何贵干?”
“盈盈这几天烦得我耳根不能清静。”
我一时愕然。
我是真的意想不到,雨盈会在死缠烂打、道歉卡及电话轰炸无效后,会求助于她无所不能的大哥,这原本单纯是她和我两个人的事,以她的性格原应不会想找外人插手。
……是我逼得她没办法了吗?
“听起来好像我很过分。”
“我明白你不是真心责怪她,只是不想她夹在你和方澄映之间难做人,问题是好意不代表一定能成就好事,你忽略了盈盈的情绪,她因为你的不肯原谅,非常自责。”
“继续说服我?”我学他那至尊无上的口气。
他低低一笑:“据说有人在背后骂我——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好像是‘卑劣’,卑劣?不错的形容词。”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我想起殷承烈听闻他夸奖时的惊恐情状,我长长叹息:“她找对人了可不是?”冷公子亲自出马,焉有不马到成功之理,“我谨领圣命就是了。”
“想要我怎么报答你这个人情?套句老话,以身相许好不好?”他说,我可以想象此时他脸上挂着的没多少好意的笑容,“潇,你的温香软玉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住口!”我大声喊停,再让他说下去,难保不会说得更让我难堪,“冷如风,我警告你别再调戏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遵命,换你调戏我怎么样?你要告诉我,我的气息和味道也在你脑海中挥之不去吗?My sweet heart.”
真是被他惹得既羞又恼了。
“如果你先告诉我,昨天夜里你在哪个女人的床上说着类似的情话,今天晚上你又准备在哪个女人的枕边重复你的甜言蜜语,那么也许,我会考虑考虑你的建议。”
他笑声不减,而我的还击似乎更挑起了他逗弄的乐趣,他居然说:“我昨晚在——”
“我一点都不想听!”我再度打断他,气恼得话冲口而出,“冷如风,女人在你眼里有没有一丝地位可言我不管,但撇开雨盈这层关系不提,我们也算得上认识吧?你不认为应该给予我最起码的尊重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把别人的尊严当作尊严?”
“小刺猬发威啰。”
“你——”我崩溃地揉着额头,他非得那么难缠不可吗?“好吧,如果你真的认为欠我一份人情——虽然我本人并不以为然——而你也不想背负它,那就请帮我一个忙。”
“为你效劳,我的小姐。”
“我弟弟和他学校里的混世太保们有些江湖恩怨,我不放心他。”
“芝麻大的小事,也好意思拿来劳动本少爷,林潇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这个男人,他的精明锐利能够洞穿人心。
也好,既然他挑起了头,我也不妨摊开来说:
“你帮我这个忙,就算我们之间两清了,从此各不相欠。如果你不满意这个解释,我可以给你第二种。被你碰过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从你那里得到报酬,我虽然没和你上床,也算被你碰过了。解决我弟弟的麻烦就是我所想向你索取的酬劳,而我认为这是我应得的。总之无论如何,我希望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从今以后,你和我在各自的世界里各自生息,老死别再往来。”
“连篇谬论。敏感的小姑娘,我和你调情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和你调情,我无意以对待你所谓‘我的女人’的方式来对待你。”
“对,你无意,你只是那样做而已。”
“冥顽的小家伙。”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可以挂了吗?”我气犹未消,却仍然不敢未经他同意就切断电话,我说过了,我怕这个人。说不出原因,就是怕到想远远躲开。
“下礼拜一我去接你放学,到时见,宝贝。”
到时你最好去死,我二话不说挂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