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传统:带着警觉加入全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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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尚在过程中的全球化(2)

●另一个让人困惑之处在于,尽管“全球化”紧紧包围着我们,而且研究它的专著汗牛充栋,但所谓“全球化”这种东西,又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幻象,让人看得见而抓不住。英国学者斯图尔特(Jan Aart Scholte)指出,“全球化”更像一个口号性的用语:“‘全球话语’变得尽人皆知,只不过是最近的事情。几个世纪以前,人们相信地球是圆的之后,就开始用‘global’这个词表示‘地球’(the planet)。不过,在大众英语说法中,‘global’这个形容词除了它原来的‘球体的’这个意思之外,直到19世纪90年代才开始表示‘全世界的’(OED,1989:VI,582),50年后,‘全球化’及‘全球主义’等词语出现在一篇发表的论文中(Reiser and Davies),‘全球化’一词第一次出现在词典(美式英语词典)中是在1961年(Webster,1961:965)。”[9]或许正因为这样,当大家争着去填充这个“能指”的时候,“全球化”一语的所指就难免言人人殊了。简单说来,各国学者围绕着“全球化”的问题,几乎对每件事都没有共识,对任何侧面都有不同意见,而各方还都既能讲得振振有词,又会争得面红耳赤。正如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曾经指出的:“‘全球化’挂在每个人的嘴边;这个风靡一时的字眼如今已迅速成为一个陈词滥调,一句神奇的口头禅,一把意在打开通向现在与未来一切奥秘的钥匙。对某些人而言,‘全球化’是幸福的源泉,对另一些人来说,‘全球化’是悲惨的祸根。”[10]

●比如,轰动一时的《帝国》(Empire)一书曾经认为,在全球化时代,民族国家的主权已经式微:“通向帝国之路出现在现代帝国主义的衰落之时。与帝国主义相比,帝国不建立权力的中心,不依赖固定的疆界和界限,它是一个无中心、无疆界的统治机器。在其开放的、扩展的边界当中,这一统治机器不断加强对整个全球领域的统合。帝国通过指挥的调节网络管理着混合的身份、富有弹性的等级制和多元的交流。帝国主义的世界地图明显的民族——国家色彩,已经被合并、混合在帝国全球的彩虹中。”[11]然而另一方面,美国社会科学协会主席克雷格·卡洪(Craig Calhoun)又在《中国学术》杂志上撰文指出,20世纪90年代盛行的全球化设想,一反在此之前对于认同政治或群体凝聚力的宣传,转而去鼓吹全球社会对于地方问题的人道主义干预,并且盛赞混合、多元和重叠的政治身份;可是,很少有人反过来注意到,当前民族国家间的普遍斗争,倒正是少数几种反抗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可行方式之一。[12]

◎内格里和哈特似乎夸大了全球化网络社会的范围(卡斯特也是如此)。政府仍然管制国内贸易,并因在国内使用刺激措施而取得了具体的成果。我们经常把环境问题归咎于全球化,事实上,这是政府政策的后果,比如巴西政府资助伐木公司(Gilpin,2002)。不存在所谓的全球劳动力市场,因为富裕国家对移民有着严格的限制。作为公民,天生就有权利和义务呆在国家的领土范围之内,一些国家一直在保持着令人羡慕的福利方案。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对其在国际组织见到的伪善的自由贸易提出了尖刻的批评。他说,美国人说自己支持自由贸易,但却反对进口(2002)。换句话说,没有理由相信全球性网络社会无所不在和无所不能。[13]

●《纽约时报》上最具影响力的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L.Friedman),撰写了有名的《世界是平的》(The World Is Flat)一书,以高超的技巧和乐观的态度,为读者描绘了全球化为世界带来的“扁平化”。[14]——他具体列举了十辆推平世界的推土机,从视窗开启到网景上市,从工作流软件到资源开放,从外包到离岸生产,从供应链到内包,从信息搜寻到轻科技“类固醇”,而凡此种种,又都跟信息与通信技术有关。弗里德曼据此认为,在这个因信息技术而密切互联的世界,由于全球的市场、劳力和产品都可以普遍共享,就都可能以最高的效率和最低的成本来实现。由此,在这种普遍的竞争环境中,一个“扁平化”的世界经济,对于所有人都将是一件好事;在这个意义上,由信息技术所带来的经济全球化,尤其会使发展中国家从中获益。

●然而,任教于哈佛大学的政治学家斯坦利·霍夫曼(Stanley Hoffmann)却从另一方面指出,虽然不能否定全球化的好处,但必须反对靠不住的弗里德曼式的乐观主义,切莫以为它已在势如破竹地行进。这是因为,第一,这种全球化的倾向既非不可避免,也非不可抗拒,它既然源自美国的强大经济影响,也就会由于美国的经济危机而退潮;第二,所谓全球化运动还远远没有真正全球化,它所触及的地区还相当有限,还受制于各国的具体条件和边界,还远未达到在市场、服务和生产方面的一体化;第三,超地域和后主权的治理还只是刚刚萌芽,非政府组织的代表性也还相当有限;第四,与此同时,一些超国家治理的组织,又往往反映了少数国家的意志,其领导权往往是被垄断的,其操作往往是不透明的,其裁定也往往是不公平的;第五,实际上,全球化只不过是各种技术手段的总和,这些手段又可以为各种国家和个人所利用,由此导致的带有各种偏向的行为,与启蒙运动所构想的那个科学、理性的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偏离与落差。[15]

●综合来说,首先,就共同卷入而言,诚如齐格蒙特·鲍曼所说:“对每个人来说,‘全球化’是世界不可逃脱的命运,是无法逆转的过程。它也是以同样程度和同样方式影响我们所有人的一个过程。我们所有的人都在被‘全球化’——而对被‘全球化’的人来说,被‘全球化’的意义大体上是相同的。”[16]其次,在客观事实方面,却如罗兰·罗伯逊(Roland Robertson)所说:“关于全球联系的总体计算是高度概括的,绝不意味着地球上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都平等地全球化了。相反,不同地方全球化的程度是不同的,尽管全球现象现已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每一个地方和每一个人。比如,地球上几乎没有人能够完全逃避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然而,全球事务对一些地理区域和一些社会群体的影响总要大于对另一些区域和群体的影响……简言之,虽然全球联系遍及整个世界,但其覆盖在地理上和社会上却不均衡。”[17]最后,进而在主观认识方面,也如斯图尔特所说:“我们对全球化进程的理解范围还很窄,仅限于重要方面。而且,全球化论争的水平通常令人失望。许多讨论的措辞听起来都像是名言警句。许多观点要么过于武断,要么过于泛泛。政治偏见通常对人们有巨大影响,以至于他们只顾发表自己的意见,却不太肯倾听别人的观点。绝大多数论述缺乏审慎、准确、前后一贯的概念。争论的范围狭窄,讨论通常只侧重于某一方面(文化、生态、经济、历史、法律或政治方面),却没有把这些内容放在一起讨论。”[18]

◎应当用什么词语来描述我们将要论证的主题?这个词语当然不是“全球化”。“全球化”这个词语一度用来表示一种市场战略,随后又用来表示一种宏观经济的主题,现在,它似乎囊括了所有的事物,也可以说,它什么都没有囊括……[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