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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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巨人的饮料(2)

两人猛地一推对方。推力所产生的速度比预想的大。安德一头撞上一堆飘浮着的孩子,最后落到一堵他没想去的墙上。他花了一点时间调整方向,找到那个他要和阿莱会合的角落。阿莱正在飞向那里。安德选择了一条包括两次反弹的飞行路线,避开最大的一堆孩子。

安德到达那个角落时,阿莱已经把双臂搭在两个相邻的扶手上,挂在那儿装作打瞌睡。

“你赢了。”

“我想看看你收集的臭屁。”阿莱说。

“搁你柜子里了,你没发现?”

“我还以为是我的袜子臭呢。”

“我们已经不再穿袜子了。”

“哦,是呀。”两人想起来了,他们都已经远离故乡。这种情绪把掌握空中飞行技术带来的兴奋冲淡了些。

安德拔出手枪,对阿莱演示他琢磨出来的两个按钮的作用。

“要是你朝人射击,又会怎么样?”阿莱问。

“我不知道。”

“咱们来试试。”

安德摇摇头。“可能会伤着人的。”

“我是说,我们可以互相朝腿上或者别的地方开一枪。我不是伯纳德,不会折磨小猫取乐。”

“哦。”

“肯定不会太危险,不然他们不会把这种手枪发给小孩子。”

“可我们已经是士兵了。”

“朝我脚上开一枪。”

“不,你朝我开一枪。”

“我们还是对射吧。”

他们开枪了。安德顿时觉得太空服的裤腿变成硬邦邦的,膝盖和脚踝处无法弯曲,动弹不得。

“冻住了?”阿莱问。

“硬得跟块木板似的。”

“我们去冻住几个家伙。”阿莱说,“咱们第一次开仗,我们和他们打。”

两人乐得合不拢嘴。安德道:“最好叫上伯纳德。”

阿莱挑起半边眉毛。“哦?”

“还有沈。”

“那个扭屁股的小家伙?”

安德觉得阿莱是在开玩笑。“嘿,你要不是老夹紧屁眼,你也会扭起来的。”

阿莱笑了。“走,叫上伯纳德和沈,把这些喜欢虫子的家伙统统冻住。”

二十分钟后,除了安德、伯纳德、阿莱和沈之外,屋子里所有人都被冻住了。他们四个坐在一面墙上,高兴得又叫又闹,直到戴普走进来为止。

“看来你们已经学会如何使用你们的装备了。”他说,随即摆弄了一下手里的一个控制器,所有的人都开始慢慢向他站着的那堵墙飘了过来。他移动进被冻住的孩子中间,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碰一下,解冻他们的太空服。大家吵成一团,埋怨伯纳德和阿莱趁他们还没准备好就攻击他们,未免太不公平。

“那你们为什么还没准备好?”戴普问,“你们领到装备的时间和他们一样长,像醉鸭一样学着扑腾的时间也一样!少给我哼哼唧唧,开始训练。”

安德注意到,大家都以为这场战斗是伯纳德和阿莱领的头。嗯,这没什么。伯纳德心里清楚,是安德和阿莱一起发现了使用手枪的方法,而且安德和阿莱成了朋友。别人可能会觉得安德加入了伯纳德一伙,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安德加入了一个新的圈子——阿莱的小圈子,伯纳德同样入了这一伙。

变化并不是人人都明白。伯纳德仍然扯着嗓门嚷嚷,指使他的亲信干这干那。但是阿莱现在却和每个孩子的关系都很好。有时伯纳德气呼呼地要发作,阿莱就会开个小玩笑,让他平静下来。选举新兵队长的时候,阿莱几乎以全票当选。伯纳德生了几天闷气后也就不了了之,每个人都接受了这种新格局。这个小队不再划分成伯纳德的小圈子和圈外的安德等人,阿莱就是跨越这两个阵营的桥梁。

安德坐在床上,把笔记本电脑摆在膝头上。现在是自习时间,安德可以自选游戏。这会儿他在玩一个千变万化、让人着迷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学校的电脑不停地创造出新东西,设置迷宫供你探索。如果你喜欢某个游戏,你可以返回去玩一阵子,要是你很久不来玩,它们就会消失,代之以新的游戏。

有时候游戏很有趣,有时候很有挑战性,必须反应敏捷才能活下来。安德死了好多条命,但这没什么,玩游戏就是这样,你得死好多次才能掌握窍门。

他扮演的角色出现在荧幕上。一开始是一个小男孩,过了一会儿变成一只熊,现在又变成了一只大老鼠,长着细长灵活的爪子。他控制着老鼠从一大排家具底下溜过去。他在这里和电脑控制的猫玩过好多次,现在已经觉得乏味:太容易躲闪了,他对所有家具的位置都了如指掌。

这次我不钻那个老鼠洞,他对自己说,我讨厌那儿那个巨人游戏,那个游戏混蛋透顶,我不可能赢,不管我的选择是什么都是错的。

但他还是钻过老鼠洞,然后越过花园上的小桥。他躲开鸭子和俯冲下来的蚊子——他在这儿和它们较量过,但是觉得太简单了。另外,如果和鸭子玩得太久,他就会变成一条鱼。他不喜欢变成鱼,这让他想起在战斗室里被冻住时的感觉,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一直要等到训练结束戴普才会替他解冻。因此,与往常一样,他又踏上了攀登滚石山的路。

山崩开始了。刚开始玩的时候他总是失手,埋在一股股夸张地从山石下面涌出来的泥石流下。但是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跳过斜坡,避开泥石流。有个诀窍,就是选高处落脚。

也同往常一样,山崩最终停止了,留下一堆堆杂乱的石块。山峰的表面迸裂,里面露出的却不是岩石,而是一大团蓬松的面包,像发面团似的不停向外膨胀,将外面的岩石撑碎,碎石不断溅落。面包又软又有弹性,他的角色移动得更慢了。安德从面包上往下一跳,落在一张餐桌上面。现在他身后是一座面包山,旁边是一块巨型黄油,那个巨人双手支着下巴盯着他。安德所扮演的角色大约只有巨人的下巴到眉毛那么高。

“我要把你的脑袋咬下来。”巨人像往常一样说。

这一次安德既没有拔腿逃跑,也没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操纵着自己的角色爬上巨人的脸,照着它的下巴踹了一脚。

巨人舌头向外一伸,安德掉到了地上。

“来猜个谜怎么样?”巨人说。这样看来,无论怎么对待巨人,游戏情节都不会改变。它只会玩猜谜游戏。电脑真蠢,明明储存着无数场景情节,可这个巨人却只玩得出一个蠢头蠢脑的傻游戏。

巨人还是老一套,拿出两个高齐安德膝盖的巨大的玻璃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跟往常一样,两个杯子里盛着不同的液体。在这一点上电脑倒是挺精明,就安德所知,每次的液体都不一样,从不重复。这一次,一个杯子里是浓浓的奶油一样的液体,另一杯则咝咝地冒着气泡。

“一杯是毒药,一杯不是。”巨人说,“猜对了,我就送你去仙境。”

猜的意思是把脑袋扎到玻璃杯里喝一口。安德从来没猜对过。有的时候他所扮演的角色的脑袋在液体里溶解,有的时候身体着了火,有的时候整个人掉进杯子淹死,有的时候掉到杯子外,浑身发绿,腐烂掉……每次都死得很惨,巨人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安德知道,不管他选什么,结果都是一死。电脑在作弊。死第一条命的时候,他的角色会再次出现在巨人的餐桌上,可以再玩一次;死第二条命的时候,他就退回到山崩那里;下一次则退到花园上的小桥;再下一次退到老鼠洞。这时,如果他还要跑到巨人这里来,再试一次,死了之后,电脑屏幕会变黑,几个大字穿过屏幕——“自选游戏结束”。安德则会躺在床上,气得浑身哆嗦,直到睡着为止。这游戏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可是巨人还说什么送你去仙境!三岁蠢小孩的仙境吧,鹅妈妈、彼得·潘一类人物都在那种地方,根本不值得进去看。但他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打败巨人的办法,上那个什么仙境看看去。

他的角色喝下了那杯奶油色的液体,身体立刻膨胀起来,像个气球一样向上升起。巨人在狂笑。安德的角色又死了。

他又试了一次,这次的液体像水泥一样凝固了,把他的脑袋卡在里面。巨人顺着脊椎把他剖开,像收拾鱼一样剔掉他的骨头。他不停地挣扎,舞动踢蹬着四肢,活生生地被巨人吃掉了。

安德在山崩那个场景复活。他决定不再玩下去了,故意让泥石流将他埋住。这时他已经玩得大汗淋漓,万念俱灰,可用下一条命时他仍然再一次跳上滚石山,直到它变成面包,然后站在巨人的餐桌上,面对盛着液体的两个杯子。

他注视着这两杯液体,有一杯冒着气泡,另一杯像大海一样泛着波涛。他猜想着它们各自会带来什么样的死亡方式。也许那个像大海一样的杯子里会冒出一条大鱼,把我吞下去。那杯冒泡的液体可能会使我窒息。我恨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公平,既愚蠢又丑恶。安德想。

他没有把自己的头扎进其中一只水杯,而是一脚踢翻一只杯子,接着又踢翻了另一只。巨人大喊:“你作弊,作弊!”伸出大手向他抓来。安德躲开了,他跳到巨人脸上,吃力地爬上巨人的嘴唇和鼻子,然后向着巨人的眼睛里挖下去,一坨坨像新鲜奶酪一样的东西被他挖了出来。在巨人的惨叫中,安德的角色钻进他的眼睛里,不断往里钻,越钻越深。

巨人向后倒去,周围场景随之变化。当巨人最终倒在地面时,四周长出了繁茂的花树。一只蝙蝠飞过来,落在死去的巨人的鼻子上。安德操纵着自己的角色从巨人眼睛里钻出来。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蝙蝠问,“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当然,安德无法回答它。于是他的手向下伸,捧起一把从巨人眼睛里刨出来的东西,交给了蝙蝠。

蝙蝠接过那些东西,一边飞走一边在空中叫着:“欢迎来到仙境。”

他成功了。他应该去探索这个场景。现在他应该爬下巨人的头颅,看看自己的成果。

他没有这么做。安德退出游戏,把电脑放回柜子,脱掉衣服,拉过毯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他没有杀掉巨人的意思。这应该是一场游戏,而不是在可怕的死亡与更可怕的杀戮之间作出选择。我是个杀人狂,即便在玩游戏的时候我也是一个杀人狂。彼得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