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之解析方法的研讨:对于一个梦的解析(3)
12.“虽说穿着衣服”:这只是一个插句,在儿童诊所里医生总是要他们脱光衣服进行检查的,但一般女性基本上是做不到的。记得有一位名医就是从来不用病人脱衣,而能“看穿”她们的病,因此,最受女病人的欢迎——这个插曲,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13.M医师说:“这显然是由细菌感染所造成。问题不大,只要泻泻肚子,就能够把毒素全排出来。”这乍看是多么荒谬可笑,但是仔细追究,却大有文章。梦中我看出这病人有白喉,而白喉多半是先发生局部感染,再引起全身症状,里奥波德曾查出伊玛胸部有“浊音”,这是否为“转移性病灶”?可我认为,白喉是不可能在肺部造成“浊音”的,难道会是“脓血症”吗?
14.“这没什么问题……”完全是一种安慰之词,梦中M医师说这是病菌感染—一种器官上的毛病,因此,我想这大概又是我欲减轻自己责任的托辞——原来她患的是器官上的毛病,难怪我这从未出错的心理治疗会失败,若是她真的是“歇斯底里症”,那才不会……而很可能当我的梦发展到这儿时,我的意识已开始自责:“只为了自己能辩解到无需为她负责任,就不择手段,让伊玛变为感染上‘结核病’重症,是多么残忍!”于是,之后的梦又转向另一方向,朝着乐观的方向发展,才有这种“这没什么问题”的说法,但何以这种安慰之词,却用这种不切现实的说法呢?
15.痢疾:以前的庸医,还有人确信白喉的毒素能够由肠管排出,因此,可能在这梦中,我就有意识讥笑M医师是这种“蒙古医生”。然而,我又回忆起一件事:数月前,有一个病人因消化不良登门求诊,那时我立即就发现这是“歇斯底里症”,而其他医生都诊断为“贫血、营养不良”。因为我不想在他身上试用“心理疗法”,因此,我就劝他到海外游历来放松一下。孰不知几天后他自埃及写了一封信给我,说他在那里又发作了一次,而当地的医生诊断为痢疾。我十分怀疑,这显然是“歇斯底里症”,怎么能是“痢疾”?可能是当地医生的误诊吧!而我又不禁开始自责:“怎能放任一个有病的人,到那种可能感染上‘痢疾’的地方去游玩?”另外,在德语中,白喉(Diphtherie)和痢疾(Dysenterie)两个词发音是不是也非常相似呢?而这种情形的代替,在梦中是有很多例子的。
在梦中,我使这些话由M医师说出,大概故意在捉弄他,由于他曾告诉我一件相似的事:有一位同事请他去会诊一个濒死的女病人。M医师发现,她尿中出现很多的白蛋白,因而表示病情不乐观,但那同事却不以为然地说:“这问题不大。”——所以,我可能在梦中就故意讥笑这位诊断不出“歇斯底里症”的医生。我常常在想:“M医师是否曾想过,伊玛的那位朋友的病不是‘结核病’而是‘歇斯底里症’呢?有没有可能是他看不出而误诊成‘结核病’呢?”然而我在梦中这般刻薄地嘲讽他,究竟又为了什么目的呢?想来只是一个意图——报复。由于M医师和伊玛都不赞成我,所以,在梦中我对伊玛说她是活该,而将一种最荒谬、最可笑的诊断由M医师口中说出来。
16.而我们都非常清楚这是怎么造成的: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不合理,由于在里奥波德发现“浊音”“渗透”以前,我压根儿未曾想到这会是细菌感染。
17.大约不久前,奥图因为伊玛当时身体不舒服而给她打了一针:奥图到乡间看望伊玛时,是由于乡间旅舍有急症病人,请他去打针而顺路去找伊玛的,因此“打针”或许是由此而联想的,又因“打针”让我记起,我有一位至友由于注射大量“古柯碱”而中毒死亡,但当时我是力主在戒掉吗啡中毒时能够使用“古柯碱”。未曾想,他竟一次打了那么多剂量而殒命,这件事曾经使我久久不得忘却。
18.打的药是propyl… propyls… propionic acid…:这种药,究竟是什么,连我自己也没见过。在做梦的前一天,奥图送给我一瓶写着“Ananas”(伊玛的姓相近这个音)的酒,因为强烈的机油(amyl……)味道使我恶心,因此我真想把它扔了。我妻子说可以送给佣人们喝,我就大骂她:“佣人也同样是人,我决不许你用这毒死他们!”可能“amyl(戊基)”和“propyl(丙基)”音很近吧!
19.Trimethylamin(三甲胺):在梦中,我还可清晰地看到用粗体字标出来的构造式,然而,Trlmethylamin对我又有什么特殊的作用?记得过去我曾和一位知心的老友聚会时,他向我讲述了他近来对于“性”的化学研究的成果,而且提到他找到Trimethylamin为一种性激素代谢的中间产物,所以,Trimethylamin在我梦中可能取了“性”的意味,但在我看来,“性”恰是一个精神病学上的难题。我的病人伊玛是一个丧偶的女人,要是我硬是自圆其说的话,她的问题大概是由“性”不能满足所致。当然,这种说法定不可能被那些追求她的人们所接受,然而,这样分析却能和梦里的情节相得。
我仍旧想不出Trimethylamin怎么会那么清楚地呈现在我梦里。它必定是个比方,并且很可能并非“性”的代名词,然而,我想不出有其他更好的说明。又谈到性问题,让我想起了影响我非常大的一位医学前辈,他一辈子专研究鼻炎或鼻窦炎,并曾经发表一篇《鼻甲骨与女性生殖器官的关系》的论文,而且,在梦中我曾谈到鼻甲骨,因此,这更令我确定,在潜意识里,我认为伊玛的病与性是不无联系的。
20.一般这种针,我们是不轻易打的:这显然是在指责奥图的过失。我想起当天奥图告诉我伊玛的事时,我内心就骂他:“你怎么这样糊涂轻易地听信伊玛家人的话”,然而,这“轻率”的打针又让我想起,我的那位用过多“古柯碱”而死的朋友和可怜的玛迪拉——显然,一方面我是依靠这梦在推托我的责任,对无益于我的人逐一报复,而另一方面我终究摆脱不掉良心的谴责。
21.极可能连针筒都不干净:这又是指责奥图的,然而这来源有所不同。我有一位老病人已有82岁,两年来总是靠我每天给她两针吗啡来维持。近来迁到乡间以后,请了别的医生给她打针,可是发生了静脉炎。这消息让我感到极为高兴,这正好证明了我行医的良心和谨慎,因为两年来我未曾有过问题。“这肯定是针筒不干净”——此时又让我回忆起我爱人在怀孕要生玛迪拉时,曾因为打针而造成“血栓症”。从上面来看,我曾经在梦中将伊玛与我已去世的爱女玛迪拉又当成了一个人。
以上我完成了对这个梦的分析的任务。在分析的过程中,我努力避免因对“梦的内容”及其隐藏的“梦的想法”进行比较而产生偏见,以便把真正梦的含义揭示出来。从整个梦中,我发掘出一个由始至终的意向,那也是我这个梦的动机。这个梦完成了我的几个愿望,然而,这些皆是由前一个晚上奥图对我说的话和我回忆录下整个临床病历所导致的。整个梦的结果,在于说明伊玛今日还是活受罪的原因,并非我的过失,而应该归咎于奥图。因为奥图告诉我伊玛并未痊愈而令我恼火,我于是用这个梦来嫁祸于他。这些原因也搪塞了不少解释来让我自己消除对伊玛的歉意,这个梦呈现了一些我内心的愿望。因此,我能够这样讲,“梦的内容是由于意愿的形成,其目的在于满足意愿”。
这个梦粗一看似乎大体上情景并没什么特殊,可是就愿望达成的观点来仔细琢磨,则每一细节都有其意义。我之所以在梦中如此报复奥图,并不只是因为他轻率地为伊玛的病未痊愈而责怪我,大概因为他曾送给我的那机油臭味的酒,因此,在梦中,我将这两回事混在一块,成了“丙基的注射”。但我依旧心有不甘,因此,我再拿他和较优秀的同行作比较,来继续我的报复目标。甚至我十分想当着他的面说:“我喜欢他,远甚于你。”然而,奥图并非我的愤怒所发泄的唯一目标,同时我也对不听话的病人十分不满,于是,用另外一个比她机灵,比她更温顺的人物来代替。还有,我也未放过M医师,所以,我用一种很无聊的胡扯,来表达出我对他的看法——他的态度简直像一个大白痴(说了些“会发生痢疾……”之类的鬼话),事实上,似乎我极想把他变为一个更好相处的朋友(那告诉我Trimethylamin的朋友),就像我将伊玛改成她的朋友,将奥图改成里奥波德。就整个梦来看,我好像想说出:“让我远离这三个讨厌的家伙吧!让我另选三个人来代替吧!如此,我才能躲过我应得的这些责骂!”在梦中,这些不合情理的谴责,都经过复杂的变化后方呈现出来:伊玛的病痛,只是因为她未接受我的治疗,其错不在我,并且要是那些病痛是因为器官性毛病所致,那么自然不会用我的心理治疗;伊玛的受苦,是因为她的丧偶(Trmethylamin所影射的)所致,而这我也无法相助;伊玛的病,是因奥图轻率的打针引发的——一种我所不曾用过的不合适的针药;伊玛的抱怨完全是由不洁的针筒所导致,就像我从没造成那老妇人的静脉炎一样。我当然很明白这些为了让我自己无罪的一切说明是无理的,甚至有些自相矛盾,然而这整个目的(这梦除此而外,毫无他图)使我想起一个寓言——借用邻家的茶壶却弄坏而被人控诉的故事,第一招,他说他还的时候没坏;被反驳后,他的第二步,便说当初他借的时候,茶壶已经有了破洞;最后,再走不通,他果断地说他没借过。复杂的防卫机制就如此进行着。只要这三条路中有一个走得通,他便将罪责逃脱了。
还有其他梦中的细节,好像和我要证实对伊玛的事概不负责的主题毫无关系:我女儿的病,那和我女儿同名的女病人的病,“古柯碱”的危害,那到埃及旅行的病人的病情,对我妻子、兄长、M大夫的健康的关心,我本人的健康问题,我那患有化脓性鼻炎的已故朋友——然而,我在于那么纷乱的段落中挑出其中共有的含义,那不过是对我本人和别人的健康情形的关切——我的职业上的良心。我此时隐约记得,那晚奥图告诉我伊玛的情况时,我曾经有一种难言的苦恼,而我到底在梦的其他部分里将这种感觉发泄了。此时的感受就好像是奥图对我说“你没有足够重视你的医疗道德,你失去了良心,你并没有实践承诺”,所以,我就在梦中尽全力地证明,我是非常地有良心,我是那么地关怀我的亲戚、朋友与病人。十分奇怪,在梦里存在的那些痛苦的回忆,更加证实了奥图的谴责,而并非是支持我的表白。
我不敢自夸我已经将这个梦的含义全部解释出来了,我也不敢说我的诠释是毫无毛病的。
我们可用更多时间来探讨它,以找出更多的解释,探讨其中的各种可能,我甚至能发现再深入的心路历程该是怎样的,可是这些就关系到一个人自己的每一个梦所遭遇到的不希望再分析下去的部分。那些责怪我没有分析得淋漓尽致的人,应拿自己做个实验,做得更爽直、更坦率些,可现在,我非常满意这个刚刚分析得来的发现——如果遵循以上所言这种梦的分析方法,我们将发现梦是有价值的,而且绝非一般作者对梦所说的:“梦不过是脑细胞不完整的活动产品。”反之,一旦梦的工作能全部做到,那么,就得以看出梦是代表着一种“意愿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