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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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梦的素材与根源(4)

毛利所记载的实例,应该算是最鲜明的了。记载如下:有一个人已离开家乡20年,就在他决定回去准备出发的当晚,他梦见他身处于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正在和一位陌生人谈话。等到他回到家乡时,才发现梦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景色,恰是自己家乡附近的景色,更令人惊奇的是,梦里的陌生人也真有其人——是他父亲生前的一位好友,现在仍然居住在当地。这个梦明显地证实了这是他小时曾见过的家乡人物的重现,同时,该梦更加能够解释出他是怎样急不可待地心系故园,就像那已买了演讲门票的少女,和那个父亲已许诺带他到哈密欧旅行的小孩所做的梦一样。诚然,这些促成儿时印象重新出现于梦境的动机,不通过分析是无从发掘的。

我有一位同事,听了我的这些演讲后,曾经向我夸耀,他的梦极少有经过“改装”的。他对我说,他曾经梦见过,那位曾在家中帮佣以及他11岁的女佣和他过去的家庭老师同床共枕,甚至连地点也清晰地出现于梦境中。这令他非常感兴趣,因此,他把这梦告诉了他哥哥,没想到他哥哥笑着对他说,的确有这件事。那时他哥哥6岁,十分清楚地记得这对男女确有苟且关系。每当家里大人不在时,他们就把他哥哥灌醉;而这个小家伙,就睡在这女佣的房里,可他们以为年仅3岁的孩子决不懂事,因此就在房中干了起来。

还有些梦,虽没经过梦的解析,然而,可充分确定它的根源,即这种所谓“经年复现的梦”——孩提时就做过的梦,在成年期仍多次出现于梦境中,尽管我本身并未做过此类的梦,但我却能举一些实例。一个30多岁的医生对我说,他从小时候到现在就经常做梦看到一只黄色的狮子,狮子的形象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描绘出来。可是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发现了“实物”——一个早已被他遗忘的瓷器黄狮子,他的母亲告诉他,这是他孩提时最喜欢的玩具,可是,他却丝毫也记不起这东西的存在。

现在,让我们把注意力由梦的“显意”移至经解析之后才得以显露的梦的“隐意”,我们会十分惊奇地发觉,有些以其内容看不出任何苗头的梦,一经解析,竟然会发现也是由孩提时的记忆所导致的。我再来引用那位曾梦见“黄狮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个梦。有一次当他读完南森关于北极探险的报告后,竟梦见他在浮冰上用电疗法给这位患有“坐骨神经痛”的探险家治病!经过解析后,他才回忆起有过孩提时的经验,可是假如没有这件经验的加入,这个梦的荒谬性将一直无法解释。那大概是他三四岁的时候,他坐着听家人畅谈探险的趣事,因为当时他依然无法区别reisen(德文,意思是旅行、游历)与reissen(德文,意思是腹痛、撕裂般的痛),以致他曾问他父亲,探险是否是一种疾病而招致哥哥和姐姐们的嘲笑,也许由此而导致了他“遗忘掉”这件使他觉得羞辱的经验。

我们仍有一个相类似的经历,那就是当我在解析那例关于十字花科植物的梦时,我也曾经联想到一件我孩提时的回忆——当我5岁时,父亲就给我一本有图片的书,被我一页页地撕碎。讨论到此,也许仍有人会怀疑这种回忆会出现于梦中的可能性,是否只是由于解析时勉强产生的联系,可是我深信我这解释的准确性,能够通过这一丰富而紧凑的联想作一印证:“十字花科植物”→“最爱吃的花”→“最喜爱的菜”→“朝鲜蓟”,可是朝鲜蓟需要一片一片地剥皮。另一个词“植物标本收集簿”(herbarium)“书虫”(bookworm,即“书呆子”),他们是整日以啃食书本为生的,以后我将告诉读者,梦的最终意义大多是与孩提时期有关毁坏性的景象密切联系的。

另外,还有一系列的梦,我们将通过解析过程来发掘导致梦的“愿望”,而且其“愿望之实现”都来自于孩提时期,所以,我们定会惊奇地发现,在梦中,孩提时期所有的干劲儿全部都活现了。

我现在还要继续讨论前面所提及的,那个能证明出非常有意义的梦——“我的朋友R先生被我看作我的叔叔”。我们曾以它来充分证明出其目的在于实现某种“愿望”——能使我本人被聘用为教授。并且我们也曾看出,在梦中我对R先生的感觉与事实相悖,并且我对那两位同事于梦中也予以不恰当的轻视。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梦,因此,我能够说,因为以前所得出的解析结果仍不能令自己非常满意,所以,准备继续作更进一步的解析。我深知,我梦中虽然对那两位有这般苛刻的批评,但实际上,我却对他们评价相当高。可是我自己认为,我对那教授头衔渴求的急切程度,并不能使我在梦与醒觉的状态下,感觉产生如此的差异,若是那份钻研上进之心是那样强烈的话,我倒认为是一种非正常的野心,而说实在的,我本身可以丝毫不为能达成这种企求为乐。诚然,我不知别人对我是何种看法,或者我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吧,但如果我是有野心的话,我想我也不会以小小一个所谓“大教授”的职位就可以满足的,或许老早我就已改途旁骛了。

那么,我梦中所具有的那份野心又从哪里而来呢?在此,我回忆起了一件我儿时常常听到的趣事——在我出生那天,一位老农妇曾向我母亲(我是她的头胎孩子)预言:“你为这世界带来了一个伟大人物”,实际上,这预言也没什么特别,世界上哪个母亲不是欢欢喜喜、殷殷切切地望子成龙呢?而且三亲六眷们又有哪个不会顺着她说几句使人锦上添花的话呢!还有一些老太婆们,因为自己饱经沧桑、心灰意冷,因此一切希望憧憬均贯注于未来的新鲜血液,我想那送给我母亲这预言的老太婆,也许也不过是这种恭维之辞吧?难道这俗不可耐的几句话竟成为我企求功名利禄的原由吗?且慢!我现在又回忆起另一个孩提时代的印象,或许那更能说明我这份“野心”的来源。在布拉格的一个晚上,双亲带着我如往常一样地去某家饭馆吃饭(当时我大约十一二岁),那儿有一个潦倒的诗人,挨桌地向人索钱,只要你给他一些小钱,他就会照你给他的题目即席作一首诗。因此,爸爸让我去请他来表演一下。可是,当父亲还未出题目之前,这个人就先主动地为我念了几句韵文,而且断言,假如他的预感不错的话,我将来一定是一个起码部长级以上的大人物。到现在,我仍清晰地记得那晚我这位“杰出的部长”是何等得意。最近我父亲带回了一些他大学时同学中杰出人物的肖像,挂在各厅用以增添门第光彩,并且,这些杰出人物中也有犹太人。所以,每个犹太学校的学生在他们的书包里,总要放着一个部长式的公文夹子以自期许。非常可能是基于这个印象,使我刚入大学时,曾打算专攻“法律哲学”,这一决定直至最后一刻才临时变更,毕竟一个读医科的人,永远没有登上部长宝座的那天吧!现在,我们再回头去看这个梦,我才知道我目前这种不尽人意的生活与往日“杰出部长”的美景的天壤之别,就在于失去了这份“年轻人的野心”。对于我这两位值得尊敬、学问渊博的同事,只由于他俩都是犹太人,我就如此刻薄地一个称之为“大呆子”,另一个则强加“罪犯”之名,这态度就像我是个大权在握、赏罚凭我的“部长”了。对了,在这里我却又发现:也许由于部长大人拒绝授予我“大教授”这个头衔,所以,在梦中,我就以这样荒谬的做法扮演他的角色。

在另一个梦里,我也注意到,虽然引发这梦的导火线是近期的某种愿望,但那实际上只是孩提时某种记忆的强化罢了。我将在以下内容中列出一些“我极想去罗马”的愿望所导致的梦以供参考。

由于每年逢到我有空能够旅行的季节,都会因为健康问题去不成罗马。所以,多年来我始终唯有以“梦游罗马”来稍解我心中的热盼。于是,我会梦见自己坐在火车车厢内,凭窗远眺,看到罗马的台伯河和圣安基罗桥。不久火车便开动了,而我也就清醒过来了。我从来未曾到过这城市,而梦中那幅罗马景色,其实是前天我在某病人的客厅里所看到的一幅出名的版画作品。在另外一个梦里,某人将我带上一座小丘,遥指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罗马城。记得当时,我曾因为在如此远的距离仍能看清景物而惊讶不已。这类梦的内容实在太多,此处就不一一提它了。然而就此,我们已能够看出,要“看到那心仪已久的远方之城”的动机是何等的明显。其实,我在云雾中看到的不过是吕贝克城,而那座小土丘也只是格莱先山,在第三个梦中,我终于置身于罗马城内了。但令人失望的是,我发现那不过是普通都市的景色而已:“城里有一条流着污水的小河流,在河岸的一侧是一大堆黑石头,而另一边是一片草原,并有一些大白花点缀在上面。我遇到了祖克尔先生(Herr Zucker,德文中有糖的意思),我决定要向他问路,以便在这城市内走一圈。”很显然,我根本不能在梦中看到我实际根本没有到过的城市。若将我所看的景色,逐一地进行分析的话,那梦中的白花,是在我所熟悉的拉韦纳那儿。所见到过的;可是这座城曾一度几乎代替了罗马,变成意大利的首都;在拉韦纳四周的沼泽地带,如此美丽的水百合就生长在那一滩滩的污水中,就如我自己家乡的奥斯湖的水仙花一样,因为它长在水中,我们实际上是看得到却摘不到,所以,在梦中,我就看到这些山花是生长在大草原上的;至于“靠在水边的黑石头”,一下子让我联想到那是在卡尔斯矿泉疗养地的铁布尔谷,可是这又使我想起向祖克尔先生问路时的情形。在这混乱交织的梦的内容里,我能够看得出其中蕴含了两个我们犹太人经常在写信、谈话中喜欢提及的轶事(虽然,其中偶尔会含一种令人心酸的成分)。第一个轶事是关于体力的,它描述了一个穷苦多病的犹太人,一心向往去卡尔斯矿泉看病,因此,没买票就混上了开往那地方的快车,却不幸被验票员发现,路上受尽检票时的奚落和虐待。后来,他终于在这痛苦的旅途中的某个车站遇到了一位朋友,他问这个人“你要到哪去呢?”这可怜的家伙有气无力地回答:“到卡尔斯矿泉——假如我的‘体力’尚能支撑得下去的话。”而另外一个我联想到的犹太人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不懂法语的犹太人,刚到巴黎,向人打听前往富人街的路。”其实,巴黎也是我若干年来总想去的地方,当我第一步踏入巴黎时,心里的满足、喜悦之情,迄今犹历久弥新,也因为这种畅游大都市的喜悦,令我对旅行更加具有浓厚的兴趣。另外,关于“问路”这回事,完全是指罗马而言,因为俗话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所以“路”与“罗马”显然有明确的关系可寻。下面,我们看看名字叫“祖克尔”(糖)的人与我们常常送身体衰弱的病人去疗养的“卡尔斯矿泉”,这令我联想到一种与“糖”有关的“体质衰弱病”——“糖尿病”(Diabetes,德文为Zuckerkrankheit,直译即“糖病”),而做这梦时,正当我与住在柏林的朋友商量好在复活节在布拉格会面之后不久,当时会谈的内容也能够找出一些与“糖”和“糖尿病”有关的话题。

第四个梦,是紧接着我和某朋友见面后不久所做的,又将我带回到罗马城内。极为奇怪的是,在这街上竟有这么多用德文写的公告。就在这前一天,我写信给这位朋友时,曾猜测说,布拉格这地方也许对一个德国的旅游者来说,不会太舒适吧!因此,在梦中,我便把约好在布拉格相见的场合转换成相遇于罗马,而同时也实现了另一个我自从学生时代就曾经有的愿望——想使德文在布拉格被人重用。其实,因为我出生在住有很多斯拉夫民族的莫拉维亚人的一个村子里,因此,在我童年的最初几年,我应该学会几句捷克语的。记得十六岁那年,我在偶然的机会听到别人哼着捷克的儿歌,此后,我自然而然地均能流利地哼出来(但对所唱的内容却是一点也不懂)。所以,在这梦里头,确实有不少是出自我孩提时期的种种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