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的夜莺: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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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爱上爱情

安徒生第一段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发生于1830年8月,在法堡,他与那个女孩相遇,那时安徒生25岁,“对其他没有任何想法,更不用激情了”。在《影子》这部作品里,这个女人的影子时常出现,关于她的故事带给安徒生很多悲伤与痛苦,德国之旅或许也是一场遗忘之旅,安徒生想要通过游玩忘却这段关系的不愉快,结果却事与愿违,他始终被这段时时回荡在心间脑海的爱情折磨。但这并不全然是一件坏事,爱情的苦痛让他成长,促使他走进浪漫主义的大门,可以说爱情打开了他文学之路的另一扇门。

“在颠簸的海船上,我与我爱的女孩相依,何其醉人!她轻抚我的胸膛,我拥她在怀,她吻过我的唇、我的脸,炽热如火。小船在海浪中漂泊……后来,我们分开了——我看到她的泪,她的苦。摇摇晃晃,最后陪伴我的只有这只海船。天知道,她是否已经将我遗忘。如果是,那就太可怕了!”这首诗中提到的少女的原型是里伯格·沃伊格特,沃伊格特就是那段折磨人的关系里的女主角。她是菲英岛上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也是安徒生高中同学的妹妹。安徒生在哥本哈根上学期间来这个小岛上进行夏季旅行,曾经拜访过这个家庭,他见到沃伊格特这个开朗活泼又充满女人味的姑娘,觉得她拥有天使一般的美丽容颜,而事实上,在大多数人看来,沃伊格特并没有安徒生描述的那么美,但她那善良、勇敢的个性实在令人着迷,这也是令安徒生倾心的原因之一。

安徒生着迷于沃伊格特的另一个原因是沃伊格特已经同他人订婚了,她将永不可能成为安徒生的女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样的思想存在于安徒生心中,所以他并不想破坏沃伊格特的婚姻,而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他给沃伊格特写了一封信,最后却收回,这封信多少有些口是心非,他所声称的爱与他的行为并不相符,事实上,这封信更像是他给这段关系下的一个定义,信中说道:“如果你正爱着那个人,请原谅我的唐突!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快乐!忘掉我吧,忘掉这个拼命想把你遗忘却始终无法成功的我吧。”那时,安徒生正沉迷于海涅的诗歌,海涅的浪漫主义渗透到安徒生的笔端,在这封信里可见一斑。3个月后,安徒生写了一封告别信,信里他再次运用了海涅的浪漫主义,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抛弃的人:“我将永失快乐,永远!忘记我吧!不要再给我机会回头!你一定要幸福!这是最后一次为你写信,不要让悲伤流进字里行间,不要为我难过,里伯格!愿上帝保佑你!祝你幸福!”这段简短到只有三次相见和几封信的爱情结束了,安徒生从开始到结束都扮演着一个纯爱者,吻在他的诗中成为爱的表达,可没有经验的安徒生仅能用自己的语言去描述它,也正因如此,在《影子》中所有关于爱情场面的描写都几近相同。

《影子》林林总总穿插了近20首诗,到处都是安徒生与沃伊格特爱情的影子,这个影子有规律地反复出现,并未经过任何加工与拓展。从相遇到相恋,再到分手,甜蜜与痛苦都成为安徒生创作的灵感,丰富着他的情感和作品,如“我从一座城流浪到另一座城。唉,我多想忘记那朵花!我的心伤难以治愈,心愈伤,歌声愈嘹亮……”受到海涅的浪漫主义的影响,安徒生也企图让诗成为情感的决断者,唯有如此,诗歌才能真正具有撼动人心的力量,也唯有如此,才能成就浪漫主义。

1830年,在遇到沃伊格特之前,安徒生曾写过一首诗《献给我的女读者》,诗中写到了作者迫切想要寻找的东西:“我感到有些东西正离我而去——我可以说出它的名字吗?它不是什么珍宝,而是一个小女孩儿——上帝啊,他们是否正在嘲笑我,是否我将永失所爱,是否我将永远失去爱的勇气?什么,我还年轻?哈,天知道,我并不想妨碍了谁的纯洁,爱才是我想要的东西。所谓诗人,与年纪无关,若心有所爱定妙不可言!但也有人为爱而痛苦、叹息。哦,我一定并且马上要追寻吾爱。但我的心上人还未出现。如此,我要放弃所想吗?天晓得,我会因此而憔悴。但上帝啊,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心上人,唯有如此,我的心才会安宁;跟一个小女孩比,我足够高大了吧!来吧!让我摆脱永失吾爱的恐惧;让爱带给我幸福。但她必须要懂得欣赏我的诗,否则,我最后仍将离她而去。”在寻找这个心上人的背后,隐藏的是安徒生对成熟的渴望,这种成熟不是单纯生理上的成熟,那时与安徒生同龄的人正经历着订婚、结婚,开始过着真正意义上的情感生活,而安徒生却还有着一颗孩子般的心,他仍无法正常地接近异性,即使是沃伊格特,在安徒生的诗中也是以一个纯洁的小女孩形象出现的。任何一个性成熟的女性在安徒生看来都是异类,与她们接触让他浑身不自在。

在安徒生的第一本回忆录《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的自传:1805—1831》中,他提及自己“即使是我都无法解释的性格”,以及与异性之间不正常的关系,这是发自一个男孩心里的自白,坦言了他对女人的畏惧:“我只喜欢和年纪小的女孩在一起;至今我仍对一个8岁的小女孩的吻念念不忘,她对我说,要做我的心上人。我非常开心……我总是厌恶12岁以上的女孩,甚至在面对她们时不自觉颤抖。我将所有我讨厌的事物称为‘变态’。”

然而安徒生并不是对所有成年女性反感,他独独偏爱反感或远离性生活的成年女性,她们被安徒生统称为“妈妈”、“阿姨”或“姐妹”,塞恩·拉索、亨丽埃特·汉克、伍尔夫夫人、杰特·科林、马蒂尔德·奥斯特等都是这样的存在,她们身上都有着如同圣母一般的端庄与距离感。“姐妹”这个词对安徒生来说有两层含义,一是安徒生可以由此成为“姐妹”的“兄弟”,将自己顺理成章地放置在一段家庭关系里;二是精神层面的意思——可以彼此依靠、彼此信任、永不分离的存在。因此,“姐妹”为安徒生同女性之间拉起了一条不可轻易跨越的界线,使他的纯真得以保留,也正是这在成年男性中难得的纯真让他受到女性的青睐,以及男性的注意。这种“妈妈阿姨”、“姐妹兄弟”的关系帮助安徒生把女性放到一个与性无关的位置。即使是对他爱的里伯格·沃伊格特,他也不曾有过暧昧的幻想,在他心中,她如天使一般纯洁:“她那善良美好的心包裹在薄纱缎带中,如天鹅一般,飘飘然落在地上。”

1831年,安徒生对里伯格·沃伊格特的感情突然变得强烈起来,在《幻想与随笔》中,他直言自己爱的炽热与悲伤,这本书后来寄给了英吉曼,英吉曼很快做出回复,他建议安徒生把失恋的痛苦转化为创作的财富,还指出一个人若有坚定的意志、实际的目标就可以拥有一切。同年1月18日,在写给朋友的明信片上,安徒生写道:“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有了全新的意义。我虽可以看透万事万物,但却很难快乐……我的诗并不是空想,其最深处的东西是真实。我的灵魂依附于一个幽默、聪明、天真又独一无二的生命,索性她爱我,但她订婚了,而且婚礼就在下个月。”安徒生的朋友回信说:“既然忘不掉就不要勉强自己,不如把对她的感情留在信中好好保存,因为它会是一笔财富,并不是谁都有幸得到……如果你能把感情升华,用理性去战胜情感,痛苦终会远离。”在这一点上,安徒生做得还算成功,在英吉曼与友人的督促下,他开始让自己学会如何去爱,如何去拒绝,通过写作,挖掘自己的内心世界,将悲伤变成文字,甚至转化为甜蜜:“在爱情的海洋中徜徉、游历,痛苦悲伤并不可怕,对年轻人而言,真正的快乐是与真爱步入婚姻殿堂。”

1831年5月,与沃伊格特分手之后,安徒生曾在一封信中如此描述他与沃伊格特的感情:“她是最令我心动的女孩……她肯定是对我使用了魔法,否则我怎会如此为她神魂颠倒?”或许,安徒生在作品中叙述这段感情时或多或少地加入了戏剧化的成分,让读者相信他绝对的真诚与钟情,可另一方面,仅在离开丹麦10天之后,他就在日记中写道:“里伯格、克里斯蒂安、爱德华和拉索夫人的影像总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太难得了,世上竟有这么多可爱之人!”显然,在安徒生心中,沃伊格特不是唯一,其他的追求目标已经出现。其实,当他还与沃伊格特在一起时,他就写信给英吉曼说过:“我终于同她的兄长建立起了友情,他见多识广、善解人意,还有与朋友同甘共苦的担当。我想他一定很喜欢我们两个。”显然,由于他和沃伊格特的关系,他与克里斯蒂安的关系越来越好,这种妹妹、哥哥和安徒生的三角组合成为安徒生惯有的爱情模式,对路易丝·科林,他也是这样做的。

路易丝·科林是乔纳斯·科林两个女儿中最漂亮、最乖巧、最年轻的一个,她与那爱交际的姐姐不同,文静却又不失活泼,善良而正直,深受家人和朋友的喜爱。安徒生在小说《即兴诗人》里将她塑造成一个贞洁的修女形象,她拥有“妹妹般的灵魂”,像一个“友好的天使”温暖人心,安徒生渴望他在书里的描绘能够变成现实。1832年到1836年间,安徒生一直与路易丝保持通信,信里他不止一次地说道,希望路易丝成为他的妹妹,“做我的妹妹吧,我对你的信任一直坚不可摧,请给予我无穷的勇气吧”,“请赐予我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一个作为你兄长的身份,这是我的追求。做我的妹妹,为我点亮前途”。然而,这个“妹妹”指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妹妹,而是他在《即兴诗人》中塑造的那个给予男主人公无限依靠与慰藉的有着“妹妹般的灵魂”的修女。他与路易丝之间的通信看似只是简单的求爱,但实际却是他与爱德华·科林拉近关系,以及让他正式成为科林家一员的手段。如果他能够与路易丝结合,那么他与科林家将建立一段永远不可分割的联系。于是,一封信接着一封信,在信里安徒生诉说着自己性格上的缺点和生活中的各种不如意,还不忘向路易丝示好,以博取同情和好感。在一封信中安徒生说道:“你无法想象它是如何令我的生活阳光普照、幸福满溢。孤独寂寞让人举步维艰。每当夜幕降临,在一个人的房间,孤独会被无限放大,使我陷入深深的痛苦里。我将永远无法想象失去父母兄弟是怎样一种感受……也许,这就是我如此眷恋爱德华的原因。这种眷恋是你始终无法理解的,尽管我常常为它而潦倒失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好人,一直对我很好,若他能一直这样对我好该有多好。你可以为我说几句话让他更喜欢我吗?其实,我很敏感,哪怕只是一张忧郁的脸都会让我坐立难安,所以我担心你会不会觉得这封信很奇怪。”显然,这不是一封简单的求爱信,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精心安排的计谋,借助路易丝的信任他或许可以同爱德华之间建立起更和谐友好的亲密关系,或许路易丝会不经意地像乔纳斯·科林美言几句,那么借助乔纳斯·科林在文学界及政界的地位,安徒生将获得诸多便利,或许仅是从路易丝身上,安徒生能够收获一份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这将进一步丰富他的创作。无论怎么说,与路易丝的结交对安徒生都是一件好事。

1832年秋,安徒生完成了他的第一本自传,匆匆结尾后他就将书稿送给了路易丝,让她阅读,在这本自传的卷首,写着这样一句话:“慈父般的心一直在为我跳动。”安徒生仍然没有放弃融入科林这个大家庭的追求。1833年,当他离开丹麦时,这本书被留在科林的房子里,安徒生甚至还写下遗嘱:如果在通往伟大的世界的路上死去的话,他的记忆将在死后出版。在此之前,他与路易丝的通信变得越来越频繁,内容也愈发的情深意切、热情满满,充满浪漫主义诗歌的色彩,对此,安徒生如此解释:“于我而言,生命在于创作,如今,你成为我诗里的角色,请不要介意。我把爱德华当作哥哥,所以理所当然,你也是我的妹妹。”

虽然安徒生总是将路易丝称作妹妹,但是他想与路易丝结婚的想法是认真的,他只是不可避免地又让自己陷在“妈妈阿姨”、“姐姐妹妹”这样的关系里自得其乐罢了。正如与里伯格·沃伊格特的感情一样,安徒生与路易丝之间也是无法开花结果的,这段关系始终在路易丝的姐姐英吉伯格·科林的监督之下,她读了所有安徒生给路易丝的来信,而且1832年的冬天,路易丝已经订婚了,她将嫁给一个年轻的检察官。终其一生,路易丝·科林都将与安徒生的交往定义为友谊,他们的友谊持续了近半个世纪,直到安徒生去世。而安徒生呢,他是否真的爱过路易丝呢?答案或许是肯定的,毕竟安徒生是如此的情感丰富、多愁善感,爱上一个女孩对他来说不是不可能。安徒生自己也知道,一个人的心是不可能同时容纳很多情感的,但是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掉进各种感情的旋涡里无法自拔。然而有一个人的名字总被反复提及,安徒生对他的情感也从不曾消逝,那个人就是路易丝的哥哥——爱德华·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