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独秀
陈独秀(1879—1942):原名庆同。官名乾生、字仲甫、号实庵。安徽怀宁人。1896年考中秀才。1897年入杭州中西求是书院学习,1899年因反清言论被开除。1903年受清政府通缉入东京高等师范学校速成科学习。1903年主编《国民日报》。1904年创办《安徽俗话报》。1907年东京入早稻田大学。1909年在浙江陆军学堂任教。辛亥革命后任安徽省都督府秘书长。1913年参加讨伐袁世凯被捕入狱。1915年在上海创办并主编《青年杂志》(一年后改名《新青年》)。1917年受聘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1918年和李大钊创办《每周评论》。1920年在上海进行建党活动。1921年在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选为中央局书记。后被选为中共第二、第三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长,第四、第五届中央委员会总书记。1927年,在中共“八七”会议上被撤销总书记职务。1929年11月,被开除出中国共产党。1932年在“九·一八”事变后,支持抗战,谴责蒋介石卖国独裁,被国民党政府逮捕。1937年因拥护国共合作和国民党领导抗日,与托派中央决裂。1938年被诬陷为日本间谍,与中共彻底决裂。1942年5月于四川江津病逝。
陈独秀存《存殁六绝句》、《远游》、《献诗》、《致读者》等新旧体诗和翻译诗约百五十首,出版有《陈独秀诗存》等。诗云“烈火已将烧到你的脚边,你怎不起来自卫生命?呀,趁你们的生命未破,快起来把同伴唤醒;趁你们的热血未干,快起来和你们的仇敌拼命!”(见《新中国的先声——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先驱诗存》)
警语一
学习本无底,前进莫旁徨。
警语二
青年之于社会,犹新鲜活泼细胞之在人身。新陈代谢,陈腐朽败者无时不在天然淘汰之途,与新鲜活泼者以空间之位置及时间之生命。
警语三
青春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于硎,人生最宝贵之时期也。青年之于社会,犹新鲜活泼细胞之在身。
警语四
宗教之功,胜残劝善,未尝无益于人群;然而其迷信神权,蔽塞人智,是所短也。
警语五
吾每见吾国受教育之青年,手无缚鸡之力,心无一夫之勇,白面纤腰,妩媚如处子;畏寒怯热,柔弱若病夫,如此心身薄弱之国民,将何以任重而致远乎?他日而为政治家,焉能百折不回,冀其主张之贯彻也;他日而为军人,焉能戳力于疆场,百战不屈也;他日而为实业家,焉能穷思百艺,排万难,冒万险,乘风破浪,制胜万里外也!
文章一(1919年6月8日)
我们究竟应当不应当爱国
爱国!爱国!这种声浪,近年以来几乎吹满了我们中国的各种社会。就是腐败官僚野蛮军人,口头上也常常挂着爱国的字样。就是卖国党也不敢公然说出不必爱国的话。自从山东问题发生,爱国的声浪更陡然高起十万八千丈,似乎“爱国”这两字,竟是天经地义,不容讨论的了。
感情和理性,都是人类心灵重要的部分,而且有时两相冲突。爱国大部分是感情的产物,理性不过占一小部分,有时竟全然不合乎理性(德国和日本的军人,就是如此)。人类行为,自然是感情冲动的结果。我以为若是用理性做感情冲动的基础,那感情才能够始终热烈坚固不可摇动。当社会上人人感情热烈的时候,他们自以为天经地义的盲动,往往失了理性,做出自己不能认识的罪恶(欧战时法国、英国市民打杀非战派,就是如此)。这是因为群众心理不用理性做感情的基础,所以群众的盲动,有时为善,有时也可为恶。因此我要在大家热心盲从的天经地义之“爱国”声中,提出理性的讨论,问问大家,我们究竟应当不应当爱国?若不加以理性的讨论,社会上盲从欢呼的爱国,做官的用强力禁止我们爱国,或是下命令劝我们爱国,都不能做我们始终坚持有信仰的行为之动机。
要问我们应当不应当爱国,先要问国家是什么。原来国家不过是人民集合对外抵抗别人压迫的组织,对内调和人民纷争的机关。善人利用他可以抵抗异族压迫,调和国内纷争;恶人利用他可以外而压迫异族,内而压迫人民。
我们中华民族,自古闭关,独霸东洋,和欧美日本通商立约以前,只有天下观念,没有国家观念。所以爱国思想,在我们普遍的国民根性上,印象十分浅薄,要想把爱国思想,造成永久的非一时的,和自古列国并立的欧洲民族一样,恐怕不大容易。
欧洲民族,自古列国并立,国家观念很深,所以爱国思想成了永久的国民性。近来有一部分思想高远的人,或是相信个人主义,或是相信世界主义,不但窥破国家是人为的不是自然的,并且眼见耳闻许多对内对外的黑暗罪恶,都是在国家名义之下做出来的。他们既然反对国家,自然不主张爱国的了。在他们眼里看起来,爱国就是害人的别名。所以他们把爱国杀身的志士,都当做迷妄疯狂。
我们中国人无教育无知识无团结力,我们不爱国,和那班思想高远的人不爱国,绝不是一样见解。官场阻止国民爱国运动,不用说更和那班思想高远的人用意不同。我现在虽不能希望我们无教育无知识无团结力的同胞都有高远思想,我却不情愿我们同胞长此无教育无知识无团结力。即是相信我们同胞从此有教育有知识有团结力,然后才有资格和各国思想高远的人共同组织大同世界。
我们中国是贫弱受人压迫的国家,对内固然造了许多罪恶,“爱国”二字往往可以用做搜刮民财压迫个人的利器,然后对外一时万没有压迫别人的资格。若防备政府利用国家主义和国民的爱国心,去压迫别国人,简直是说梦话。
思想高远的人反对爱国,乃是可恶野心家利用他压迫别人。我们中国现在不但不能压迫别人,已经被别人压迫得几乎没有生存的余地了。并非压迫别人,以为抵抗压迫自谋生存而爱国,无论什么思想高远的人,也未必反对。个人自爱心无论如何发达,只要不伤害他人生存,没有什么罪恶。
据以上的讨论,若有人问:我们究竟应当不应当爱国?我们便大声答道:
我们爱的是人民拿出爱国心抵抗被人压迫的国家,不是政府利用人民爱国心压迫别人的国家。
我们爱的是国家,为人民谋幸福的国家,不是人民为国家做牺牲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