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关于亚美利哥·韦斯普奇首次航行的报告(1497)
【亚美利哥·韦斯普奇1452年生于佛罗伦萨,1512年卒于塞维尔。他受雇于曾为哥伦布第二次航行出资的商会。他经历了四次航行,以下的信件中记录了他的第一次航行,他在信中声称自己发现了“新世界”。他似乎比卡波特早几周,比哥伦布早差不多14个月就到达了那片大陆。对此,现代调查研究中的一些疑点长久以来一直影响了他的声望,所以德泽米勒在1507年提议以他的名字为这片大陆命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的译文是从“M.K.”所著的《意大利人韦斯普奇》(夸里奇版,1885年完成于伦敦)翻译而成的(原著于1505—1506年在佛罗伦萨出版)。】
亚美利哥·韦斯普奇致佛罗伦萨共和国地方长官皮埃尔·苏德里尼的信
尊敬的大人:
在诸如谦逊的尊敬和直接的赞美之类的词语之后,即使高贵、睿智的您也可能会为我接下来的鲁莽行为而感到惊讶,我鼓励自己给您写了这么冗长的、看似十分荒谬的一封信给大人您。
我知道高贵的您屡次任职于最高委员,处理事关这庄严雄伟的共和国政府的事宜。还请您原谅我的冒昧,体谅我写这封信的心情,况且这些可能根本不与您的身份相称,也不是一种娱乐,更何况我写得粗野随性,不符合礼貌用语的任何一条标准。但是不仅由于您的宽宏大量我才有自信您会谅解我,更因为我所要写的事情是前人或当代之人都不曾知道的事实,高贵的您之后想必会理解我,这一切使得我变得无所畏惧。
现在这个送信人的请求是打动我写这封信给您的主要原因,他名叫本沃奴拖·本沃奴提,是咱们佛罗伦萨人的同胞,对此证据确凿,经证实他是您忠实的仆从,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他恰好在里斯本(葡萄牙城市名),他请求我与大人您取得联系,凭着我在发现新大陆中所经历的四次航海,讲述我在世界不同地域的所见之景。这四次航海中有两次是受卡斯蒂尔国王丹·弗兰多六世之命,向西横跨连接大洋与近海的海湾。而另外两次则是受雄才大略的葡萄牙国王唐曼努埃尔所托一路向南。他告诉我大人您会很乐意听我讲述这些,而在此他也希望能为您效劳,于是我便写了这封信。
也因为我确信大人您肯定不会把我当成外人看待,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您便待我为好友,而现在我成了您忠诚的仆人。想起那时我们去学习语法原理,它们往往包含在那些好的例子里,一起聆听受人敬仰的修道士圣·马克·吉奥·安东尼奥·韦斯普奇的谆谆教诲。我对天发誓,他的建议和教导我真的听从了,就像彼特拉克(意大利诗人)说的那样我应该成为比现在的我更好的人。然而无论我是否会悲伤,我都会这样做,因为我曾从那些有意义的事中得到了快乐。
虽然我的那些琐碎之事或许与您的德行并不相配,但我还是会把这些告诉您,就像普林尼(罗马学者)对米西奈斯说的那样,您曾经一度习惯于从我的毫无意义的故事中得到快乐,而现在虽然您一直为公共事业操劳着,您也该花些时间来放松一下,用点时间在这些没有价值的或者逗人发笑的事情上,就像茴香通常搭配在顶级的美味食材中来促进食客消化食物一样,对您来说或许也是如此,从您繁忙的公务中解脱出来,读读我写的这封信,它或许能带走些许您对公共事业长久以来的焦虑和沉重的思考。
如果我写得冗长乏味,我渴望您能原谅我,我高贵的主人。高贵的您想必是知道我进入西班牙领土范围内的动机,我是为了来进行商品交易的。我思考这事已经四年有余了,在这四年里我亲眼见到并深刻理解了命运的变化无常,深深懂得了命运是如何操纵那稍纵即逝的利益,以及它如何让一个人一夜成名、飞黄腾达,又如何在下一刻就让他身败名裂,剥夺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财富。结果,我懂得了只有不断地辛勤劳作才能不断地超越他们,从而让自己经历和承受如此多的风险与焦虑。
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贸易,而后调整目标,去做一些更加稳定的、值得称赞的事。从此我做好了准备去世界的其他地方看看,欣赏那里的奇观。而就在那时机会来临,当真是天助我也,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卡斯蒂尔国王丹·弗兰多即将派遣四艘船向西发现新大陆,尊贵的国王宣召我去协助完成这次发现任务,我们于1497年5月10日从卡迪斯港起航,顺着航线穿过连接大洋与近海的海湾。
在那里我们航行了18个月(预计),发现了众多大片的陆地和数不清的岛屿,它们其中的大部分都有人居住。然而之前的作家并未在作品中提及它们,我相信,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儿,因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曾读过的那些作者的一本书中,作者认为这连接着大洋和近海的海湾里是没有人的海域,这个观点是我们的诗人但丁在《地狱》的第二十六章中写到的。在诗中他虚构了尤利西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之死,而我在航行中看到的那些让人叹为观止的事物,想必大人您一定能够理解吧。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们四艘船结伴离开卡迪斯港口,径直航向名为大加纳利岛的幸运之岛,它坐落在连接大洋和近海的海湾中,那里是有人居住的岛屿,靠近西边的尽头,位于第三气候带上,在那里抬头往上看,北极在当地水平线[1]之上27.5°仰角的位置,那里距离里斯本有280里格(长度单位,1里格约合3英里),而且夹在麦竺堤与利比西奥(西南风)[2]两风带中间。我们在那里停留了8天,备足了淡水、食物等其他的必备物资。
在这里,我们祈祷之后能有好运,之后我们加重了锚的重量,驶入风带中,开始了我们的偏西南15°[3]的西行之旅。这一走便是几十天,到了第37天的傍晚,我们到达了一片我们认为是大陆的陆地,这片陆地位于加纳利群岛以西超过1000里格处,岛上有人居住[4],属于热带气候区。我们之所以知道它位于热带是因为我们发现北极位于这里水平线仰角16°向西的位置[5],通过我们仪器的测算,和加纳利岛差了75°。我们在距那里1.5里格的地方抛锚停船,换乘小船,搭载着船员和武器驶向了陆地。
在上岸之前,我们看到一大群人在沿着海岸前行,这使得我们欢呼雀跃。我们还发现他们全身赤裸,惊恐万分地面对着我们。我相信这是因为他们注意到我们穿着衣服而且相貌和他们截然不同。他们全都退缩到小山丘后面,无论我们如何向他们示意以示我们的和平和友善,他们都不敢来与我们交谈。以至于夜幕降临,由于我们的船停在危险的海域,位于崎岖不平、无遮无拦的海岸边上,我们决定第二日便离开这里去寻找我们可以安然停靠的海湾或者海口。我们乘着西北风航行[6],沿着海岸线而行,这片陆地一直都在我们的视线之内,我们又不断地在沿岸看到了人群。
直到航行了两天后,我们才发现了一处对于船只而言足够安全的地方,随即抛锚停船在距离陆地1.5里格的地方,在陆地上我们又看到了一大群人。而在同一天我们40个衣着得体的船员换乘小船登上了陆地,与上次一样,陆地上的人们依然不敢与我们交谈,对于鼓励他们来与我们进行交流我们着实是无能为力。这一天,我们努力地把我们的货物送给他们,诸如拨浪鼓、镜子、珠子项链、齿条之类的小东西。这样一来,他们中的一些人终于有了勇气来和我们进行交流。当夜幕降临时,我们已经与这些原住民建立起了友谊。夜深了,我们离开他们,返回船上休息,然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在海滩上看到了人山人海。他们拖家带口,带着妻儿和他们站在一起。我们走上岸来发现他们全都带着他们这里的特产,那些特产都是在特定的地点才会有的那一类。
在我们上岸之前,距离岸边大约有一箭之隔远近时,他们中就有很多人跳进海里游过来迎接我们。他们都非常善于游泳,他们如此信任我们就好像我们相识已久那样,而我们对于他们如此的信任也是备感欣慰。因为之后我们尽可能地了解到他们生活中的风俗习惯,他们赤身裸体,男人女人都是如此。
他们大都中等身材,比例匀称,皮肤和狮子的鬃毛颜色很像,偏近红色,我相信如果他们穿上衣服,他们会像咱们一样白。他们身上没有毛发,只是头发又长又黑,尤其是那些被认为是美女的女子更是如此。他们的面容并不好看,因为他们的脸很宽,以至于看上去像鞑靼(位于今西撒哈拉地区)人。除了头上的头发之外,他们不让眉毛上有毛发,也不让眼皮上有,还有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能有,因为他们把毛发视作肮脏的东西。无论男女走路和跑步的时候脚步都很轻,以至于女人跑一两里格远都毫无顾虑,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曾多次看到他们这么做。
对此他们与我们基督徒相比而言有巨大的优势,他们游泳快得超乎我的想象,而且女人比男人游得更快,我这么说也是因为我不止一次看到他们游出一两里格远而毫不停歇。他们的武器是做工精良的弓和箭,但是箭尖并非用铁或是其他坚硬的金属制作而成,相反他们用动物或者鱼类的牙齿,又或是坚硬木料上的尖刺通过火烤硬化之后来做箭尖。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神射手,他们可以射中任何他们瞄准的目标,在一些地方,女人也会用那些弓箭。
事实上,女人们使用其他的武器,例如火烤硬化之后的矛,或者雕刻得很精致的一些球形石块。他们久经阵仗,残暴地攻击那些不会说他们语言的人,心狠手辣,不留活口,就算暂时不杀掉也是为了更残酷地折磨俘虏。当他们上战场的时候,他们都带着他们的女人与他们一起,不只是带着那些要参加战斗的,而是因为女人们带着他们所有的财物待在他们身后三十或五十里格的地方,没有男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忍受失败,而我也曾多次看到他们这样做。
他们不习惯有任何的领袖,也不整齐列队一起去做事,因为他们每个人就是自己的主人。而他们发生冲突的理由既不是因为对领地的渴望,也不是为了扩张他们的领土,对此他们并不过分贪婪。他们冲突的理由却是因为一些古老的仇恨,这些仇恨在他们中代代相传,逐渐增长。当问及他们为何要发生战争时,他们除了为死者、先烈或者是父母复仇之外并不知道其他什么理由了。
他们那些人既没有国王或者主人,也不会顺从屈服于任何人,他们享有他们自己的自由。只有当敌人杀害或者逮捕了他们其中一员的时候,他们才会被激怒而发动战争。这时,死者亲属中最年长的人会站出来,在路边进行宣讲,号召其他人跟随他去为被杀害的亲属复仇,因此我们根据他们对同伴的感受来判断他们是否被激怒。他们并没有司法系统,也不会去惩罚犯了错误的人,甚至父亲或者母亲也不会去严惩他们的孩子,然而真正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我们很少甚至从没看到过他们之间发生争执。
在交谈中他们表现得很单纯,而当所谈之事关乎他们自身时,他们表现得很精明、很敏锐,他们说话很少,音调很低,除了表示不同物品的名称外,他们的发音方式与我们几乎相同,要么用上颚,要么用牙齿或者嘴唇来发出声音[7]。他们有许许多多不同的口音,每隔100里格我们就能发现语言的变化。以至于他们自己都不能相互理解对方说的话。生活中他们的礼节是野蛮原始的,他们不在饭点开饭而是随性而为[8],他们半夜里吃的比白天还多,因为他们一直在吃,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们就在地上吃饭没有桌布或者其他铺垫的东西。他们要么用自制的陶土盆来装肉,要么放在半个南瓜里。
他们睡在棉制的大网里,悬挂在半空中,虽然他们这样的睡眠习俗看上去并不舒服,我却认为睡在网里很甜美,因为我们铺了床单睡得比他们舒服。他们身体干净顺滑,因为正如他们所做的那样,那么频繁地清洁着自身。在他们中我既没有发现他们有任何的法律,他们也不能算作摩尔人(英格兰人姓氏)或者犹太人,更不是异教徒。因为他们并没有任何的祭祀,哪怕连祈祷的教堂也没有,为此我将他们的生活方式定义为享乐主义。
他们的住处倒是普普通通,造成小屋的风格,但是却很坚固,使用巨大的树木建造的,又覆上棕榈树的叶子,可以抵挡暴风雨的侵袭。而有些地方他们造得又宽又长,我们可以发现一间房子里竟然住着600人,我们还看到一个仅有13所房子的村庄居住着1000人。每八到十年他们会迁居一次,当问及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时,他们回答这是因为时间一长这污秽的土地已经变得不利于健康,土壤腐坏了,会导致他们身体疼痛,这看上去似乎是个好理由。
颜色各异的羽毛或者来自于鱼骨的珠子,又或者是他们挂在脸上、嘴唇和耳朵上的或白或绿的石头,这些在我们看来毫无价值的东西却是他们的财富。他们没有贸易,既不进行购买也没有销售,总而言之,他们生存下来且对自然所赐予他们的东西感到满意。
那些我们在欧洲还有其他地方视作珍宝的东西,例如金银、珠宝等物,他们却不屑一顾,即使在他们的土地上有这些东西,他们也不会辛苦地劳作去获得它们,更不会视作珍宝。在给予上他们是自由的、慷慨的,因为他们几乎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另外,索取也同样自由,如果他们视你为朋友的话。当他们去世,他们有多种不同的葬礼习俗,他们中有些会把水和食物放在他们的头顶上,认为死者可以在那儿享用,他们却没有火葬抑或是哀悼仪式。
在一些地方,他们举行看似野蛮且不近人情的葬礼,当族人饱受病痛折磨或者垂垂老矣,正在生死迷离之际的时候,他的亲人会把他送进大森林里,在那里他们在两棵树中间系上一个他们用来睡觉的网,然后将他安放在网里,在他周围跳一整天的舞,夜幕降临,他们把水和食物放在长枕上,留下他独自一人,其他人返回村子。如果病人能够自理吃喝,活下来回到村子,他们会为他举办仪式,然而只有很少数人能活着回来,直到去世也不会有人再去看他们,这就成了他们的坟墓。他们还有许多其他的葬礼习俗,由于过于繁杂,就不在此赘述了。
他们用多种形式的药物来医治疾病[9],这些方式与我们的迥然不同,令人惊异的是这些病人是如何痊愈的。有许多次,我看到一名男子发烧了,当他病情加重时,他们就用大量的凉水从头到脚地冲刷他,为他沐浴,然后在他周围点起一大团火焰,让他每两小时如此往复循环一次,直到他们对他厌烦,让他睡着了才算结束,还有许多人利用其他方式痊愈了,他们通过节食,保持三天不吃不喝然后放血,但不是从胳膊而只是从大腿和腿肚子上放血来治疗疾病。同时他们还在嘴里喂草药来让患者呕吐,以此来治疗。此外他们还有很多其他的治疗方法,在此就不多说了。由于他们主要吃的食物是草本植物的根、水果还有鱼类,他们的血液和身上分泌黏液的成分也和我们差别很大。
他们没有小麦或者其他谷物的种子,为了他们日常的饮食,他们用一种树的根,以此来磨出面粉,他们称这种树木为乌卡,此外还有其他他们称之为卡扎比和依格纳弥的植物可以用来食用。
除了人肉之外他们很少吃肉,想必大人您应该清楚他们是异常残忍的,他们如此的惨无人道,超越了人类的极限甚至比野兽还要残忍,因为他们吃掉所有他们杀掉或者抓住的敌人,无论男女都是那么的凶残,而这仅仅是其中一件令人恐怖的事情罢了,我们还多次目睹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在许许多多的地方,不经意间我们就看到了。听到我们说我们不吃掉我们的敌人时他们感到非常吃惊,这一点大人您请务必相信,他们其他野蛮的习俗如此之多,以至于对于现实来说我的表述是那么苍白无力。
而在这四次航海中我看到许多与我们截然不同的风俗习惯,我准备写一本名为《乐夸脱吉奥奈特》的拙劣之作,在其中我会用更大的篇幅事无巨细、极尽所能地记述我所见到的事。这本书我还尚未出版,因为我对于我所写的并不满意以至于我自己都不乐意去品读,尽管如此,有很多人鼓励我把它出版了,在其中详细描述了我的所闻所见,因此在这封信里我不会记述更多关于这方面的事了,因为在这封信里我们还有许多其他特别的事要说,就让这些事去满足众人吧。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在这片土地上除了看到了一些金子外没看到其他什么有利可图的东西,我相信这是由于我们语言不通的关系,但是就具体情况和条件而言,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然后我们离开了这片土地,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前航行,在此期间我们偶尔会停船靠岸来与一大群土著进行交谈。
一天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一处港湾,在那里我们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危机,真得感谢圣灵庇佑我们,才得以逃过一劫。当我们到达那个港湾时,我们发现这里的村庄如同水城威尼斯般建造在水上,在极其粗大的木桩上建造了44座居住的小屋,他们以吊桥作为出入口或者门,借助架设在房屋之间的吊桥,都能从每一所房子穿过所有的吊桥。
当那里的人们看到我们的时候,他们表现出的是对我们的恐惧,立即拉起了所有的吊桥,当我们看到他们这奇怪的举动时,我们看到22只独木舟跨海而来,独木舟是他们船只的一种,用单一的一棵树木制作而成,这22只独木舟驶向我们的船只,而他们对于我们的外貌和着装感到惊讶,与我们保持着距离,我们打出信号给他们示意他们应该接近我们,并鼓励他们会受到我们的友善对待,但他们并不靠近我们。因此我们走向他们,但他们并没有等待我们接近,而是返回了陆地,同时通过信号告诉我们稍作等待,他们很快回来,他们去了小山丘的背面。
没过多久,他们带着他们的16名女子,乘着独木舟一起返回了我们这边。他们在我们每艘船上放了4名女子,大人您可以想象我们对于这个行为是多么的震惊,之后他们划着独木舟停在我们的船中间开始对我们讲话,就此而言我们将它视为一种友好的标志,在这过程中,我们看到房子里的人向前一步跨海而来游向了我们的船只。在游向我们船只的过程中他们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年迈的妇女从屋里走到门口,发出很大的哭喊声,并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以示悲伤,对此我们感到很疑惑,便把我们的武器都靠近了一些,突然,那些他们送到我们船上的女子都跳入了水中,那些男子也都与我们拉开了距离,开始用他们的弓箭射向我们,而那些游向我们的人每个人都手持长矛,尽可能地隐藏在水面之下,情况突变,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威胁,我们仅仅做到自我防卫是不够的,而要展开大力进攻,我们用我们的船撞翻了他们许多的铁榴石或独木舟,为此他们告诉他们其他同伴,我们对他们进行了屠杀,他们纷纷跳入海中丢下独木舟四散而逃。
他们遭受了相当大的损失后,逃到了海岸上。为此他们死了15到20人,还有很多人负伤,而我们这边仅有5人受伤,多亏上帝的恩泽,并无人员死亡。我们抓住了两男两女,继续向着他们的住所前进,然后破门而入,在屋里我们除了两个年迈的妇人和一个生病的男子之外一无所获,我们带走了他们很多东西,但都没有什么价值。我们没有烧掉他们的房子,因为这么做的话我们的良心会过不去的,最终我们带着5名俘虏回到了我们的船上,我们登上船,除了那两个女孩外我们用铁链铐住每个俘虏的双脚,当夜幕降临时,那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子竟然意想不到地逃走了。
第二天,我们决定放弃这个港湾继续我们的航行,继续向前。我们沿着海岸线继续前进,直到距离前一个部落大约80里格远的地方,我们看到了另一个部落,发现他们在语言和风俗上与之前的部落有很大的区别。我们果断地抛锚停船,换乘小船上岸,我们在海滩上看到了一大群人,大概有4000人之多,当我们到达岸边的时候,他们不敢与我们待在一起,快速地穿过森林撤离,丢下了他们带着的物品,待到我们上岸,我们顺着路走向森林,在大约有一箭之遥那么远的地方发现了他们的帐篷,在那里他们点起了巨大的火堆,有两个人正在那里烹饪食物,烧烤几种动物和各色鱼类。在那里我们看到他们在烧烤一种看上去像是毒蛇的动物,这种动物没有翅膀,它被捆绑着,外表令人极其厌恶,我们对于这些人的野蛮行为感到非常震惊。
就这样,我们穿过他们的房子,或许应该说是帐篷,发现有许多活着的那种毒蛇,这些类似毒蛇的生物双脚被绑着,而且在嘴巴上还勒着绳子,以至于它们不能张开嘴,类似于欧洲对獒犬的做法那样,以防它们可能咬人。它们看上去那么残暴,我们中没有一个人敢去碰它们,大家都认为它是有毒的。它们如同幼儿般大小,有1.5义欧(旧时量步用的长度单位)长,它们的脚又长又厚重,拥有巨大的爪子。此外它们的皮肤坚硬且颜色各异,它们有着毒蛇样的嘴和面部,从它们的鼻子沿着背部中间,直到尾巴尖上长着像锯齿状的鸡冠[10]。总之,我们把它们看作是蛇而且是毒蛇,而那些人竟然在吃它们。
我们发现他们用从海里捕来的鱼做面包,首先将鱼煮熟,然后捣碎它们,制成肉酱或者面包,而且他们还用余火来烘烤它们,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吃了。我们尝了尝,发现味道还不错,他们还有许多其他的食物尤其是水果和根,如果详细叙述的话这必然是一个大话题,有许多可以说的。
看到那些土著并未返回,我们决定既不触碰也不拿走他们的任何东西,以此来更好地让他们安心,之后我们在他们的帐篷里留下了许多我们的东西,把这些东西放置在他们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后返回了我们的船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看到海滩上有许多人,我们赶紧上岸,尽管面对我们他们还是表现得很胆怯,但是他们鼓起勇气,来与我们进行交谈,对于我们所要求的无论什么全都答应,对我们十分友善。他们告诉我们那些是他们的住所,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打鱼,他们恳请我们去他们的住所和庄子做客,因为对我们他们渴望以朋友之礼待之。他们之所以对我们如此友善还因为我们所抓获的两名俘虏,这两人是他们的敌人,基于他们的强烈要求,我们商议之后决定由我们其中的28个基督教徒组成一队人与他们同行,去他们的村庄看看,而且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我们在这待了几天后,便与他们一道走进了这片土地。从海岸往里走了三里格我们来到了一个有很多人但住宅稀疏的村庄,大概不超过九所住所而已,在那里他们为我们举办了许多从未有人记述过的原始野蛮的仪式,他们跳舞、唱歌,哀悼中夹杂着欢庆,还有数不胜数的食物,我们在此过了一夜……在此待了一夜外加上一个半天之后,不可计数的一大群人来到这里看我们,他们中最为年长者恳切地邀请我们与他们一起到其他更深处的村落里做客,他们给了我们最为尊贵的头衔,对我们格外尊敬,为此我们决定和他们同去看个究竟。他们对我们的尊崇和尊敬实在是溢于言表,我们去了数个村落,行程长达九天,以至于我们留守在船上的基督教徒们对于我们已经是忧心忡忡了。
当我们在陆地内已经行进了18里格的时候,我们毅然决定是时候返回我们的船了,而在我们的归程途中,一群人有男有女,他们一道送我们一直到达海边,如果我们中任何人感到疲惫,他们都会用他们的网抬着我们走,而在过那些湍急宽阔的河流时,他们用熟练的方式,安安全全地带着我们过了河,无论如何不让我们有一点点的危险,而且他们中很多人都满载着送给我们的东西,例如众多的毛皮,许多的弓和箭,数不清的颜色各异的鹦鹉,还有一些人带着他们日常的物品,例如家禽之类的,这些都装在他们用来睡觉的网中带了过来。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另一件更让我们惊讶的事,当我们不得不蹚过河水的时候,他们为自己能够背着我们过河而感到荣幸。
当我们到达海边的时候,我们的船已经来了,我们登上了船。他们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船只,也都努力跟上来看看我们的船,对此我们感到非常惊讶。我们尽可能多地把他们接上我们的船,而就在我们上船的过程中,又有更多其他人游过来想要上船看看。我们看到这么多人在船上却感到很尴尬,因为这里有上千人全身赤裸,而且没有佩带武器。他们对我们船上的齿轮和装置还有船的大小都感到很惊奇。
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我们决定展示几种我们强大的枪械,当我们开火的时候,他们大多数人惊恐地跳进了海里,无异于青蛙在池塘边缘时,一旦受到惊吓,它们就跳进水里,这些人们也是这样。而那些还在船里的人也是非常害怕,而我们也为我们的行为感到后悔,不过在我们告诉他们我们用那些武器来杀死我们的敌人之后又使他们放心了。
他们在船上玩闹、惊喜了一整天之后,我们让他们离开了,因为我们打算在当夜离开。在友谊与爱之中我们道了别,他们返回了陆地。从这些人和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我了解了,见识到他们的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对此我不想再多说了,因为大人您一定知道在我的每次航海中我都会记下最为精彩的事件,我会根据不同地区差异,按照顺序把它们全都记录在我的书里,然后我给此书命名为《乐夸脱吉奥奈特》,在这本书里详细记录了这些事情,但是这本书还未出版,因为我还有必要对它进行修改。
这是一片人口稠密的大陆,有许许多多的居住者在这片土地上,这里有众多的河流,动物,除了狮子、豹子、牡鹿(鹿的一种)、猪、山羊还有鹿之外,很少有与我们的动物相似的,它们甚至在外形上都不同。他们既没有马也没有骡子,恕我冒昧,他们甚至没有驴或者狗,也没有任何一种绵羊或者公牛。然而他们有数不清的其他动物,全都是野生的,但是并没有一种动物能够为他们服务,所以这些不能算作数。我们还要说说其他的,例如鸟类。这里鸟类数量庞大,种类丰富,羽毛颜色也是多种多样,能看到这些鸟儿真是让人感到惊喜。
这里的土壤肥沃,多产,长满了巨大的树木,森林广布,而且树木常青,叶子从不凋落。这里盛产水果,数量繁多且都与我们的截然不同。这片土地是在热带范围内,临近或者刚好在北回归线以南,在这里水平线与极点成仰角23°,位于第二气候的端点位置[11]。有许多的部落闻讯后来看我们,对我们的外表和白色的肤色感到惊奇,他们问我们是从何而来的,我们回答是从天堂而来,来看看这个世界,而他们居然相信了。
我们在这里建起了洗礼池,不可计数的人们接受了洗礼,而他们按照自己的语言称呼我们为卡罗比,意思是博学多知的智者。我们从一个名为拉里伯的地方港口出发,沿着海岸航行,总是能够看到陆地,一直向西北方向前进了870里格,其间我们数次停船下来与许多当地人进行交流,而在一些地方我们也通过以物换物得到了一些金子,但是并不是很多,因为在此次发现大陆的航行中我们得知了他们拥有金子,已经做得够多了。
我们已经连续航行了13个月,船只和设备已经很大程度上受损,人员也都筋疲力尽,通过共同商议,我们决定靠岸检修船体和设备。这是为了加固船体裂缝,因为它们漏了很多水,我们重新填上裂缝,防止漏水,然后返航驶向西班牙。当我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们正好临近世界上最好的海港,我们便把船开进了海港,在那里我们发现人来人往,人数众多。当地人非常友善地接待了我们,在我们登陆后,我们在海岸上用我们的船、琵琶桶还有装酒的酒桶构筑起了堡垒[12],又用我们的火炮控制了每个要点。我们的船也没有卸货,依旧是灯火通明,我们把所有需要维修护理的设备拉到岸上进行修理,而众多当地的土著们给了我们巨大的帮助。
他们源源不断地为我们供给食物,可是在这个港口当时我们只消耗很少的一部分,而这正好符合我们的计划,因为我们自己为这次返程储存的给养并不多,甚至有点太少了,种类也不多。在这里我们待了足足37天,这期间多次进入到当地人的村庄里,在那里他们给予了我们最崇高的敬意,而现在我们打算离开了。
他们向我们抱怨每年到特定的几个时间,他们的敌人会从海外来到这里,他们是非常凶残的,通过阴谋或者武力杀戮了他们中的很多人,还会吃掉他们。其中的俘虏们他们会带回到自己的家中或所在的村子以及他们是如何想方设法保护自己不受那些人的杀戮。他们示意我们,这伙人居住在距离此地100里格远的岛上,鉴于他们如此可怜兮兮地告诉我们这些,我们相信了他们,并向他们保证为了如此残忍之事,我们一定会替他们报仇,这使得他们欣喜若狂。
他们中很多人愿意与我们一起去复仇,但是出于多种原因我并不希望带他们的人,最后我们带了他们中的7个人,并且商定事后他们要乘坐他们自己的独木舟回到他们的家里,因为我不想担上再把他们送回这里的责任,对此他们表示欣然接受。于是,我们道了别,离开了这些对我们很友善的人。在修好船后,我们即刻启程,我们在东和东北方向之间航行了七天后,在第七天黄昏时分我们到达了那些岛屿,那里有很多岛屿,一些有人居住,另外一些则是一片荒凉。我们抛锚停靠在一个能看到很多人的岛屿旁边,那里他们称之为伊提。
我们一群身形健硕的水手,每人都配备着火炮和弹药乘着小船驶向了岸边。我们在陆地上看到了大约400人聚在一起,其中有很多女人,他们全都如同之前我所见的人一样全身赤裸。他们身材结实,看上去都是些久经阵仗之人,每个人都装备着他们的武器,有弓、箭,还有长矛,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有木质的方形靶心,那些东西设计如此精妙,一点都不会影响他们把弓箭从里面拿出来。当我们的船行驶到大约到达弓箭的射程之内时,为了防止我们跳上岸,他们全都跳进水里然后拉弓射向我们,他们这些人都在身上涂绘着各种颜色,用羽毛作为装饰,随我们同来的人向我解释说,当那些人涂绘着颜色、装饰着羽毛,这预示着他们想要战斗。
他们想方设法地阻止我们登陆,迫于无奈,我们动用了我们的武器。当他们听到火炮的声音,看到他们的同伴倒地而亡时,他们全都撤回了陆地上。为此我们商量了一下,然后决定派出42人上岸,如果那些土著人在那围堵我们,就与他们一战,就这样我们带着我们的武器登上了这片土地。那些土著向我们扑过来,我们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激战,因为相对于他们我们只有很小的优势,除了我们的战弩手和枪手杀了他们一些人外,他们也伤到了我们的人,这是因为他们并不是停留在一处,而是选择不同地点进攻我们,以至于我们的长矛和刀剑有时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最后我们打出了劲头,越战越勇,与对手们展开了白刃战,当他们尝到我们武器的厉害之后,他们撤进了深山老林之中,只留下我们这些征服者还有死者的尸体及一大群受了伤的战士。那天在追击他们的时候再没有其他的流血事件发生了,因为我们实在是太疲惫了,所以不得不返回到船上,与我们一起来的7个人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欢庆起来。
第二天,我们看到很多人穿过陆地而来,硝烟弥漫,预示着战争一触即发,号角和其他他们在战争中所用器具发出的声音不停地响起,他们所有人都用各种颜色涂绘在身上,戴着各种羽毛,所以看上去非常奇怪。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把所有船只集中到一起商量了一下对策,由于这些人对我们怀有敌意,我们决心要与他们进行会面并通过所有的办法试图与他们成为朋友,但是万一他们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那么他们毫无疑问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我们所俘获的众多俘虏会变成我们的奴隶。
在我们做好全副武装后,就驶向了海岸,他们在那里找不到躲避我们炮火的地方,等到我相信他们已对我们的火炮产生畏惧之后,便登上了海岸,我们57人组成了四支队伍,每支队伍都包括一名船长及其随从人员。我们与他们激战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的激战后他们死伤无数,我们追赶着他们一直到了他们的村落,抓获了250名俘虏后我们放火烧了他们的村庄,然后带着250名战俘以胜者之姿回到了船上。
这场战斗中他们死伤惨重而我们仅仅只有1人死亡22人受伤,而且伤者都已在康复中,真得感谢上帝啊。我们安排那7个人离去,他们中有5个人受了伤。他们乘着岛上的独木舟带着我们给他们的四男三女7个俘虏还有满心的喜悦和对我们力量的惊奇返回了他们的家乡。在此之后,我们立即带着俘获的奴隶启程返回西班牙,于1498年10月15日到达了西班牙的卡迪斯港,在那里我们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并卖掉了我们的俘虏。以上就是发生在我身上,值得记录的,我的首次航行。
[1]那里位于北纬27.5°。
[2]南-南-西,值得注意的是,韦斯普奇总是用“风”这个词来预示风吹向的方向,而不是起风的地方。
[3]西偏南15°。
[4]这句话只不过是重复“来自于加纳利群岛”,那些岛屿早已被标明为人居岛屿的西部末端。
[5]那里位于北纬16°。
[6]西北方向。
[7]他的意思是欧洲人对于他们这种语言的发声器官没有不了解的,不外乎是上颚音或者是唇齿音。
[8]“随性而为”是作者的创意。
[9]那是“药物疗法”。
[10]那种动物是中南美洲特有的一种蜥蜴。
[11]那里位于北纬23°。
[12]堡垒或者是路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