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正的敌人——关于马其顿国王向希腊扩张的演说（节选）

〔古希腊〕德摩西尼

◎演说者德摩西尼（公元前384年～前332年）是古雅典“十大演说家”之一，卓越的雄辩家、民主派政治家。出身富商，精通哲学、法律、文学、修辞，当过律师、军人。

◎从公元前352年起，马其顿国王腓力就开始向希腊扩张，干涉希腊的事务。公元前341年，德摩西尼发表这篇演说，揭露腓力的真实意图，同时抨击卖国者。

精彩演说辞

雅典人，任何时候，我们辩论的主题都是指向腓力充满敌意的各种企图，指向他不断对和平犯下的暴行。在辩论中，你们的发言充满人性和正义。有些人在猛烈抨击腓力时所表现的激情，将永远受到大家的欢迎。但是，坦率地讲，关于各项必要的措施，至今既没有人进行探索，也没有人做过任何一件切实有效的事情。

当然，在座的各位比腓力更有资格为正义事业辩护，或者说当它遭受到别人强制时更有资格为它忧虑。但是，如何切实有效地反对腓力的各种图谋呢？在这方面，你们全然无所作为。对后果，对必要性，对必然的结局，你们明察秋毫，你们个个擅长于此，你们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只是，腓力强于行动，而你们擅长演说。如果认为只消用真理、正义的浩然气势去论辩，去游说就足够了，那么我们可以非常容易地做到这一点。但是，如果我们打算考虑一下如何匡正时下的混乱；如何提防漫不经心地陷入更大的危险；如何阻击最终会扼杀所有反对意见的某种力量的增长，我们的辩论就必须采用另一种方式来进行。雅典人，首先我要说的是，如果有人面对腓力日益扩大的权势和征服欲无动于衷，毫不担心，甚至还幻想这并不预示着国家面临危难，或者幻想腓力的各种图谋不全是针对你们，这样，我将感到震惊！我不得不恳求你们留心地听我解释，而我要解释的那些理由促使我抱有不同的看法，促使我把腓力看作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我首先要提到和约刚签订后腓力获得的东西——温泉关以及福西斯的统治权。腓力用它们干了些什么？他用来讨好忒释人，而不是为雅典人的利益服务。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野心勃勃，他追求的惟一目标是做一统天下的上帝。他不是为了和平，不是为了安宁，也不是为了任何正义的目的。他内心非常清楚，我国的宪法和原则使他无机可乘，不会允许他用他的任何承诺和他的任何作为，劝谏你们为了个人利益而牺牲希腊的一个城邦。由于你们相当注重正义，惟恐自己的名誉沾上哪怕一丝污点，由于你们具备敏锐的识别能力，所以一旦他有所企图，你们就会群情激奋，起而反对，其势如同你们直接遭到攻击一般。腓力认为，忒释人为了自身利益，决不会反对和阻止他的图谋，而会容许他随心所欲地如法对待其他地方的人，并会欣然听候调遣，为他而战。现在，出于同样的信念，他对美塞尼亚人和阿尔戈斯人恩宠有加，信誓旦旦。我的同胞们，这一切反而将你们衬得更加伟大，更加光彩。因为，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事实证明惟有你们在坚定不移地维护着希腊人的权利。任何个人感情，任何出自私利的游说都不能诱惑你们背离对希腊的热爱。

腓力知道你们持有这些观点，持有这些与忒释人和阿尔戈斯人截然不同的观点，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因为他也许已被你们所折服，你们不仅用过去，而且用现在的事例使他感到信服。他肯定很早就知道，你们的先辈原本可以通过归顺国王而换得希腊的主权。当亚历山大这位腓力的先辈以信使的身份前来传达条件的时候，雅典人不仅表示轻蔑，决不听从，而且作出了弃城的选择。尽管雅典人遇到了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但他们的英勇行为却使人们激动不已，永远称颂。至于忒释人和阿尔戈斯人的先辈，腓力知道前者是为暴君而战，而后者并不反对他。因此，他早就了解到这两个民族所关注的仅仅是私利，一点也不关心希腊人的共同事业。腓力如果选择你们作为他的同盟，你们至多也只会在正义所允许的范围内为他效力。但是，如果他到忒释人和阿尔戈斯人那里去寻求支持，他将会得到他们的帮助来实现他的雄心和全部计划。正因为这一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腓力决定站在他们那边，而不是站在你们这边。

雅典人，让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人受到传唤吧！这是公正的做法。因为正是他们的许诺，才促使你们签订了和约。如果早知道在达成和约后腓力竟会如此行事，那我决不会去出任什么和平使节，而且我坚信，你们也决不会放下武器。不！决不会！腓力昔日作出的保证与今天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另外，还有一些人也必须受到传唤。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在我第二次出使归来看到这个国家受到凌辱的时候，我向你们提出过危险的警告，证明过事实的真相，并尽我所能反对放弃温泉关和福西斯。在这个时候，就是这些人大叫大嚷，说什么我这个禁酒主义者怪僻暴戾，说什么只要和约得以通过，腓力就会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就会加强塞斯比阿和普拉蒂亚，制止忒释人的蛮横无礼，切断切尔松尼斯，并将埃维厄岛和奥罗珀斯让给雅典人，作为安菲波利斯的等价交换之物。我相信，你们对所有这些依然记忆犹新，尽管此刻更能让人铭记的是切肤之痛。更有甚者，你们似乎嫌这奇耻大辱还未到顶，你们竟然将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卷入到那个和约中去，让他们全然依附于那些承诺，你们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彻底地陷入一种诱惑。

此刻，我提这个问题的目的何在？我又为何希望那些人受到传唤？我要诸神为我作证，我将毫不推诿，我将勇敢地宣布真理！我不会破口谩骂，进行攻击，那样只会使自己遭到同样的待遇，再次为我的宿敌提供一个领取腓力赏金的好机会；我也不会沉湎于那种向公众慷慨陈词的虚荣做法。但是，我确实忧心忡忡，腓力的所作所为比现在更能引起你们关注的那一天肯定会到来。我认为他的图谋正变得越来越成熟。但愿将来的事实证明我现在的担心和疑虑是多余的。但我还是惧怕这个时刻离我们不远了。只有到了是否可以对事态不加理会已由不得你们作主的时候，到了你们要用自己的知识和理智，而不是用我的或其他什么人提供的信息在燃眉之急中确保自己安全的时候，你们才会迸发出最强烈的忿恨。

既然我们的问题还没有完全令人绝望，既然我们还有辩论的权利，那么，请允许我提醒你们一件事：是谁游说你们放弃福西斯和温泉关？我们中间谁也不会对这个问题一无所知。只要一得到那两个地方，那个人就为他的军队开往阿提卡和伯罗奔尼撒铺平了道路。尔后，他就能迫使我们放弃考虑希腊的权力和我们在外国的利益，迫使我们转而进行一场防御战争。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强烈地意识到那个人的居心。而就在那一天，他的图谋变成了现实。如果当时我们不是受骗上当，这个国家本当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们担忧。他的海军不可能变得如此强大，足以从海上冒犯阿提卡；他也不可能横扫温泉关和福西斯。若不是我们受骗上当，他只能在道义的约束下认真遵守协议，否则立即会卷入一场战争，就像上次那场战争一样，他必将被迫乞求和平。

演说辞欣赏

正如其他古代希腊的演说家一样，德摩西尼的演说雄辩滔滔，洋洋洒洒。我们这里选的仅是这个长篇演说的一部分，但已显示出了这种特点。

德摩西尼的演说思维敏捷，论证严密，情感充沛，言辞精当。公元前四世纪中叶，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开始向外侵略扩张，企图吞并整个希腊。为了唤醒同胞，拯救祖国，德摩西尼奔走呼号，发表演说，号召人民行动起来，反击侵略，保家卫国。前后共发表了八篇“斥腓力演说”，其演说慷慨陈词，饱含激情，使听众无不切齿顿足，摩拳擦掌，大有拔剑奋发之势。西方语言中通用的phillipic（猛烈抨击）一词即源出于此。

德摩西尼在这篇演说中纵横捭阖、说古论今，时而叙述、时而驳诘、时而阐发、时而慨叹、时而呼告，波澜跌宕、汪洋恣意，极尽语言表述之能，充分体现了德摩西尼的演说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