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西里远征

雅典的野心

雅典与斯巴达缔约后双方都没有履行条约的诚意，除交换俘虏外，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斯巴达仍然占领安菲玻里，雅典也没有放弃派娄斯。斯巴达的同盟者科林斯、麦加拉、底比斯等自始就反对议和。不久雅典跟斯巴达因交换占领地的问题发生了争执。在和约后的六年零十个月里，双方虽然没有发生直接的武装冲突，但是他们的敌对活动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克里昂死后，年轻的亚西比得担当了雅典激进民主派的领袖。他的军事才能、演说技巧、英俊仪表、富有资产，在雅典素负盛名。但是，他生活腐化、贪求功名和投机取巧，在他的政治生涯中，几次改变立场，不惜公然背叛祖国。

亚西比得一登上政治舞台，就竭力鼓吹恢复战争，主张立即向西西里远征，同时还不遗余力地攻击尼西亚。公元前420年他当选为雅典将军。亚西比得的远征冒险计划，反映了雅典日益增多的破产公民希望通过战争寻找出路的好战情绪和侵略野心。古代作家普鲁塔克写道，这时期的雅典公民用贪婪的目光把西西里看做富有的谷仓。青年人听了亚西比得煽动性的演讲，热望着战争。雅典公共场所的沙土地上，到处画着西西里、迦太基的地图，随时可以听到热烈的谈论。

公元前415年，雅典借口援助西西里的同盟国厄基斯泰，发动了西西里远征。厄基斯泰和它的近邻栖来那斯因婚姻纠纷和对一块土地的争执发生冲突。栖来那斯早就跟斯巴达在西西里的同盟者叙拉古结盟，厄基斯泰为对付栖来那斯，便派代表向雅典求援，并带给雅典相当于60他连特的白银。

雅典民众会议通过决议，决定派遣六十艘船舰赴西西里援助厄基斯泰，任命亚西比得、尼西亚、拉马科斯三人为远征军将领。拉马科斯是一个年高而有经验的将领，他同样热衷战争，喜爱冒险，但又因非常吝啬而不大受雅典人欢迎。尼西亚是一个十分谨慎、保守、优柔寡断的统帅，他自始就反对远征。雅典人选举他的理由，按雅典人的说法是用清水冲淡烈酒。也就是说用尼西亚的小心谨慎配合亚西比得和拉马科斯，事情就可以进行的更顺利些。

五天以后，雅典又召开了一次民众会议，讨论远征船舰的装备和军需供应问题。会上尼西亚发言坚持反对冒险远征，认为后方的斯巴达时刻威胁着雅典，远征不合时宜，并且抨击亚西比得年轻（时年三十岁）、生活腐化和贪求功名，不称职。但是，大多数雅典公民并不支持他的发言。亚西比得充满煽动性的发言答复说：“我有青年的勇气，尼西亚有幸运的名声，你们会从我们两人所能贡献的得到好处。”他又指出西西里无足够的武装和互不团结的弱点，认为西西里是不难征服的。

民众会议没有改变远征的决议，尼西亚勉强接受远征将军的职务，随后他向民众会议提出一项庞大的军备计划。民众会议又通过一项决议，授予远征将军调集从征人员和处理一般军事事务的全权。会后，雅典马上派使者去通知各同盟国。雅典也开始了挑选最优良的战士和水手，以及往船上搬运武装和粮食的紧张工作。

捣毁神像事件

雅典远征准备工作即将完成的时候，城内却发生了一桩惊人的事件。有一天夜里，大多数竖立在十字路口的“赫尔美”神雕像的面部，居然被人捣毁。“赫尔美”神是希腊手工业和商业之神，也是航海与旅行者的保护神。按雅典人的信仰，这当然是远征的不祥之兆，这样重大的渎神案是必须追究的。城内散播着一种谣言，说与亚西比得有关，实际上这是贵族寡头分子和亚西比得的政敌搞的阴谋。他们暗地里尽量夸张事件的严重性，散布恐怖气氛，说这是亚西比得企图建立僭主政治阴谋的一部分。

亚西比得要求在远征前审讯这个案件。然而他的政敌却很明白，这时来召开民众会议审讯，毫无疑问，亚西比得会得到远征军的支持。而且雅典公民迫不及待的远征情绪，也不容许拖延出征日期，于是他们鼓动远征军立即出发，等到远征归国后，再行审理。其实，这是一个阴谋，他们早已确定在出征的途中召回亚西比得本人受审，那时他就失去远征军的支持了。

公元前415年6月，雅典的大部分同盟国已经接到通知，派遣它们的船舰运载大批军队、粮食、军需品到科西拉集中。

雅典一百艘扬帆待发的三层船舰，停泊在庇里犹斯港。这支远征舰队装备的齐全、精良、华丽，在雅典是史无前例的。修昔底德说，“它好像是一次显示雅典的力量和伟大的示威运动，而不像是一支出发进攻敌人的远征军”。

启航那一天的黎明，舰队照例在航行前举行奠祭和祈祷，遥向岸上送别的亲人告别，排成纵队徐徐航行出港。

雅典舰队抵科西拉后，汇合同盟国的船舰，再渡过亚得里亚海前往西西里。雅典这支庞大的舰队共由134艘三层船舰和两艘五十桨大船组成，运载着5100名重装步兵，1300名轻装步兵与30名骑兵，此外还有许多面包师、石工、木工。远征的人数达3万人以上，这还不算自愿尾随做生意的大量商船和小船上的人。全部军需物资用30艘商船装运，其中包括大批的粮食和全套建筑要塞的工具。

远征舰队按原定路线沿着意大利海岸向西南航行，沿途他们并不受意大利的希腊人欢迎。三位将军经过几番争执，才按亚西比得的计划先去跟西西里的麦散那结盟，但没有成功。他们就偷袭了卡塔那城，再从卡塔那驶到叙拉古，登陆劫掠，跟叙拉古的骑兵发生初次交锋，然后又退回卡塔那。正当这个时候，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雅典国家战舰“萨拉米号”带着民众会议的命令，传讯亚西比得和其他几个人回国受审。亚西比得不得不交出指挥权，乘自己的船跟随“萨拉米号”返航回国。但当他们航行到意大利的条立爱时，亚西比得就乘隙潜逃了。不久，他坐小船投到斯巴达方面。雅典民众会议作了缺席审判，判处他和他的几个同伴死刑，他的全部财产充公。亚西比得听到这个消息就向斯巴达提出两项建议：一，斯巴达应立即派一支舰队援助西西里；二，斯巴达陆军应长期占领雅典近郊的狄西里亚。斯巴达完全接受这两项给雅典以致命打击的建议。

围困叙拉古

雅典远征军在尼西亚和拉马科斯率领下，没有马上去进攻叙拉古。他们把远征军分为两部分，分别指挥。他们率领舰队沿西西里北岸航行，中途攻陷了海卡拉，把它的全部居民都卖为奴隶，土地交给厄基斯泰。

雅典一部分陆军和厄基斯泰人的骑兵从西西里腹地的陆路返回卡塔那，然后派半数军队去进攻机拉地区的亥布拉，结果受到亥布拉的坚决抵抗，没有攻下。转眼间，夏季也就过去了。

冬季开始后，雅典远征军才包围叙拉古，亥布拉的抵抗增加了叙拉古御敌的信心。雅典军和叙拉古的第一次交战，叙拉古军被截成两段，溃败进城。第二年春天，雅典陆军建筑了一道包围叙拉古的城墙和环塞。叙拉古为了对抗雅典的包围，也建筑了一道切断雅典与外界联系的反包围城墙，这一条城墙在雅典建筑的环塞下面，与雅典人所建筑的城墙成直角。雅典舰队乘叙拉古人建筑城墙的时机，驶进叙拉古大港，占据了海岸地带。雅典围困叙拉古的前一阶段是很成功的，不过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雅典军将领拉马科斯却阵亡了，从此，雅典军指挥的重任完全落到尼西亚的身上。

雅典远征军的节节胜利使西西里和意大利许多希腊城邦都投到雅典方面。粮食和大量军需物资都源源从意大利运来。叙拉古几乎绝望了，城内一部分奴隶主开始和尼西亚秘密谈判投降的条件了。就在这个关头，斯巴达的援军开到了西西里。

斯巴达的七百名援军由有经验的统帅吉利普斯率领在希米拉登陆。他们联合希米拉的轻装步兵1000人、骑兵100人及其他希腊人1000人，占领了雅典军的几处工事，从叙拉古北面进入城内。叙拉古士气受到很大的鼓舞，他们完成了反包围城墙的建筑，雅典军企图从陆上切断叙拉古外援的计划破产了。科林斯的12艘船舰也乘雅典海军不备驶进港口。雅典军队开始转入不利地位，他们船舰上的划船奴隶和雇佣水手开始逃亡，严重破坏了舰队的战斗力。船舰的供应也开始接济不上了，士兵和水手们不得不远离海岸去寻找烧柴和饮水，因而时常遇到敌人的骑兵袭击，付出重大代价。消极、胆怯、犹豫的尼西亚派人给雅典送回一封信，借口生病请求免除他的职务，另派人来担任指挥，如果不召回远征军，就需要再派一支与远征军同样大的援军前来增援。

雅典民众会议反对撤军，也不同意免除尼西亚的职务。会议决定再派一支远征军增援，选举德谟斯提尼和攸利密顿任统帅。攸利密顿带领十艘船舰和120他连特先去西西里，德谟斯提尼组织第二批远征军随后出发。

公元前413年春季，斯巴达军侵入亚狄迦，蹂躏了平原区的乡村，占领了离雅典20几公里的狄西里亚，并在这里长期设防，控制了雅典整个平原区的最富庶部分。从这时起，雅典公民必须日日夜夜在城上轮流警戒了，雅典的处境十分危险，但他们为了在西西里取得胜利，仍以很大决心重新组织了第二批远征军，在德谟斯提尼率领下开赴西西里。

在雅典集结第二批远征军的时候，围困西西里的雅典战舰在一次海战中被击沉了7艘，雅典军的状况更加恶化。西西里的希腊城邦几乎全部又倒向叙拉古。在这个紧急时刻，雅典第二批舰队驶进叙拉古大港。

雅典远征军全军覆没

雅典72艘华丽的船舰又运来约5千名重装步兵和3千名轻装步兵，另外还有大批水手。雅典援军的到来，引起叙拉古人的震惊。德谟斯提尼建议乘敌人惊慌、迷惑的时候发起攻击，如果不能立即攻陷叙拉古，便撤军回国。

雅典军迅速投入战斗，他们先劫掠了附近的乡村，然后用攻城器械攻城，结果被叙拉古人纵火烧毁。雅典军继而夜袭叙拉古的厄庇波利地区，但又遭到意外的惨败。

雅典军营中召开了军事会议，德谟斯提尼坚持撤兵回国，不然就先把军队撤到卡塔那和塔普萨斯，攸利密顿也支持他的意见，但尼西亚却担心回国会受到雅典的谴责或被处死，不同意撤军。同时他与城内一部分想把叙拉古出卖给雅典的奴隶主有秘密联系，据他们提供的特殊情报，叙拉古财政非常困难，如果继续围攻，城内情况就会恶化。但是，在会议上尼西亚既不同意撤军又不公开他的秘密的特殊情报，以致撤军问题拖延不决。不久，斯巴达第二批援军又抵达叙拉古，大批西西里的军队也都集中到叙拉古来；而雅典的困难却日益增加，患病的士兵愈来愈多，最后尼西亚也不得不赞成撤军。可是，正当他们准备撤军的时候，一天夜里，忽然发生月蚀（即公元前413年8月27日月蚀）。多数雅典人都非常恐惧，过分迷信的尼西亚依预言家的指示下令，等过了三个九天之后再讨论如何撤军的问题。在这期间，叙拉古趁机训练和改进了它的海军，雅典海军的战术优势也就丧失了。

不久，叙拉古的76艘船舰发动了一次攻击，雅典以86艘船舰迎战，攸利密顿指挥的右翼被拦截于一个狭窄的海湾里，攸利密顿战死，他率领的船舰大部分被歼灭，其余雅典的船舰也被封锁在海边。叙拉古人在海港外围布置了木栅，阻拦雅典船舰出港。

但是，雅典军最大的危机还是粮食的断绝。他们再次召开军事会议，会议决定放弃一段围城的城墙，在海岸另建一道防御城墙，以便安置全部病号和伤员，留下一部分军队保卫；其余凡能手执武器的人都登舰作战，冲破封锁，在海上作一次殊死的战斗；如果获胜就开往卡塔那，失败就焚毁船舰，从陆路撤退到西西里西部。到这时为止，雅典只有110艘可以航行的船舰了。

雅典海军发起突围并迅速冲破栅栏障碍物，击溃栅栏前的敌舰。然而叙拉古已作好截击准备，大部分船舰坚守在港口的外围，布成半圆形阵势，阻挡雅典舰队出港。一场大规模的海战发生了。在这个狭窄的港湾里，双方密集了二三百艘船舰，战斗之初，他们互相投射武器，然后便展开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战斗激烈地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叙拉古人竭尽全力，发动一次猛烈的冲击，把雅典舰队打得一败涂地。

经过这一次海战，双方的船舰都所剩无几。雅典仅剩下60艘，而叙拉古也只有50艘了。德谟斯提尼提议，再配备他们的船舰，在黎明前冲出港口，可是雅典的士兵再也没有登舰突围的勇气了。现在他们惟一的希望寄托于从陆路撤退。沮丧的雅典人行动迟缓，第二天才陆续出发。而叙拉古和斯巴达的军队已经把他们一切可能撤退的路线都封锁了，并在河流地带驻扎了军队。

撤退的雅典军不下4万人，他们分成前后两队退却，尼西亚率领前队，德谟斯提尼指挥后队。在途中，叙拉古的骑兵和轻装步兵不断袭击他们，杀伤了他们很多人。撤退的第一天他们总共才走了7公里的路程，第二天只前进了3公里多一点。第三天，他们为了夺取一个隘口，战斗继续了一天，直到第四天也没有攻下。于是，他们被迫改变方向，从平原地带退却。那正是初秋季节，天空下着细雨，隆隆的雷鸣震动着灰心绝望的雅典士兵的心。

撤退的第五天，雅典人完全断绝了粮食，叙拉古人从各方面袭击他们，他们前进不到1公里。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扎了营。夜里他们燃起许多篝火欺骗敌人，然后偷偷向南方海岸退却。但是夜间行军，前后队失掉联系，后队远远落在后面。黎明时，叙拉古骑兵追上了雅典的后队，把他们包围在一个橄榄园里，向他们投射武器。最后，雅典军只剩下6千人，向叙拉古人投降。

第二天尼西亚率领的前队也被包围了，尼西亚派人和叙拉古谈判，要求放他们回国，愿以雅典人为人质，赔偿叙拉古的损失。叙拉古拒绝了尼西亚的要求，并立刻向他们发起猛烈进攻，直到黄昏才停止。夜间尼西亚率军奋力逃跑，拂晓到达阿栖那鲁斯河边。许多人因抢渡过河跌进河里。而驻守在陡峭对岸的叙拉古军队，居高临下，向他们投射武器，河里填满了雅典人的尸体。尼西亚终于投降了，剩下的人数总共不到1千人。

雅典军7千人当了俘虏，其中大部分成了私人的战利品，交给叙拉古城邦的只有1千人左右。这1千人中，除原来是奴隶或雅典同盟城邦的人被卖为奴隶外，其余雅典人全部送往采石场做苦工。尼西亚和德谟斯提尼押解进城后，立即被处死，因为统治叙拉古的一些奴隶主惟恐泄漏了他们与尼西亚秘密谈判投降的事。

送往采石场做苦工的雅典人，被囚在一个露天石坑里，在连续八个月中，每天只能得到很少的粮食和饮水。他们因疾病和营养不良而死亡，尸体堆积在活人中间。

西西里各地充满了俘虏奴隶，一些人的前额上被打上马形的烙印。雅典远征军的结局，就是如此耻辱和悲惨。

雅典远征军全军覆没的噩耗传到雅典，起初雅典人很难相信，但是当可怕的消息最后证实了的时候，全城都陷于哀嚎和惊慌之中。的确，雅典丧失了它最精良的军队和几乎全部舰队，雅典的海上威力被摧毁了。从此以后，雅典和斯巴达双方的战争虽然还继续了将近十年，然而这一次的惨败却注定了雅典最后失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