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第十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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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凡有艺术品

武者小路实笃

凡有艺术品,无须要懂得快,然而既经懂得,就须有味之不尽的味道。这是,不消说得,必须有作者的人格的深的。凡艺术家,应该走着自己的路,而将对于自然和人类的深的爱,注入于自己的作品里。

外观无须见得奇拔,也无须恐怕见得奇拔,但最要,是在将自己的全体,倾注在作品里。将深的自己,照样地,不偏地,倾注在作品里。这事,是在自己有得于心的。有得于心,则只好无论别人怎样说,也毫不吃惊,而确实地走向有着确信的处所去。

有人说,我的东西是没有热情的,有几处是妥帖的。要怎么做,才中这些人们的意,我是知道的。然而这不消说,是邪路。无论被人们怎样说,我也只好在别人没有留心的处所,使良心无所不届,顺着后顾不疚的路,耐心地走去。定做的东西,只顾外观,不顾质料。作者是应该较外观更重质料的。被个人的误解,并非致命伤。不置重于虽然站在“时”的面前,也不辟易的内容,而惟将包裹展开去,是耻辱,同时也是致命伤。赏赞无须要它来得快;在别人没有留心的处所,使良心无所不届,倒是必要的。但是不要将这看作战战兢兢的意思。走着自己的路的人,不会战战兢兢的。战战兢兢者,是因为顾虑别人,走着里面空虚的路的缘故。走着有确信的路的人,是不会战战兢兢的。

批评家的一想情愿的要求,置之不理就是。他们本不是真心希望着作者好起来。他们也是人,不会根本地懂得别人的作品的。况且在短期间中,看许多作品,总得说些什么,所以大抵说出没有自觉的话来,固然也无足怪。又,作者要向批评家教给点什么,也可虑的。自己的路,除了自己工作着,自觉着走去之外,没有别的法。而且较之在能见处做,倒是在不能见处做尤为必要。惟有在不能见的东西显现出来的处所,才生出微妙

的味道来。技巧家的作品的味道之所以薄,就因为技巧太尽力于能见的处所了,而忘却了不能见的处所的缘故。

(一九一五年十月作。译自《为有志于文学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