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3)
如今且说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异常,己双:四字好!所谓“说不得好,又说不得不好”也。其淘气憨顽自是出于众小儿之外,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儿。己双:只如此说更好。所谓“说不得聪明贤良,说不得痴呆愚昧”也。近来仗着祖母溺爱,父母亦不能十分严紧拘管,更觉放荡弛纵,己双:四字妙评。任情恣性,蒙戚双:四字更好。亦不涉于恶,亦不涉于淫,亦不涉于骄,不过一味任性耳。最不喜务正。蒙戚双:这还是小儿同病。每欲劝时,料不能听。今日可巧有赎身之论,故先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蒙侧:以此法游刃,有何不可解之牛。然后好下箴规。蒙戚双:原来如此。今见他默默睡去了,知其情有不忍,气已馁堕。蒙戚双:不独解语,亦且有智。自己原不想栗子吃的,只因怕为酥酪又生事故,亦如茜雪之茶等事,蒙戚双:可谓贤而多智术之人。是以假以栗子为由,混过宝玉不提就完了。于是命小丫头子们将栗子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将栗”。拿去吃了,自己来推宝玉。只见宝玉俞校:“只见宝玉”——从晋、甲;原无。泪痕满面。袭人便笑道蒙侧:不知何故,我亦掩涕。蒙戚双:正是无可奈何之时。“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宝玉听这话有文章,蒙戚双:宝玉不愚。便说道:“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自己也难说了。”蒙戚双:二人素常情义。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但今日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蒙侧:以此等心,行此等事,昭昭苍天,岂无明见(鉴)。我也是不出去的了。”宝玉忙笑道:“你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己双:叠二语,活见从纸上走一宝玉下来,如闻其呼、见其笑。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蒙戚双:“两三百”不成话,却是宝玉口中。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己双:脂砚斋所谓“不知是何心思,始得口出此等不成话之至奇至妙之话”,诸公请如何解得,如何评论?己双:所劝者正为此,偏于劝时一犯,妙甚!——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俞校:从己、庚、晋、甲;原“有形迹”。还有知识;己双:灰还有知识,奇之不可甚言矣!余则谓人尚无知识者多多。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蒙侧:人人皆以宝玉为痴,孰(殊)不知世人比宝玉更痴。蒙戚双:是聪明,是愚昧,是小儿淘气?余皆不知,只觉悲感难言,奇瑰愈妙。急的袭人忙握他的嘴,说:“好好的,正为劝你这些,更说的狠了。”宝玉忙说道:“再不说这话了。”庚侧:只说今日一次。呵呵,玉兄玉兄,你到底哄的那一个?袭人道:“这是头一件要改的。”宝玉道:“改了。再要说,你就拧嘴。还有什么?”袭人道:“第二件,你真喜读书也罢,假喜也罢,庚侧:新鲜,真新鲜!只是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管批驳诮谤,只作出个喜读书的样子来,庚侧:所谓“开方便门”。蒙戚双:宝玉又诮谤读书人,恨此时不能一见如何诮谤。也教老爷少生些气,在人前也好说嘴。蒙侧:大家听听,可是丫环说的话?他心里想着,我家代代读书,只从有了你,不承望你不喜读书,已经他心里便又气又愧;而且背前背后,乱说那些混话,读书上进的人你就起个名字,叫作“禄蠹”,蒙戚双:二字从古未见,新奇之至!难怨世人谓之可杀,余却最喜。又说只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俞校:从己、庚、晋、甲;原“却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蒙戚双:宝玉目中犹有“明明德”三字,心犹有“圣人”二字,又素日皆作如是等语,宜乎人人谓之疯傻不肖。这些话,怎么怨得老爷不气,不时时打你!叫别人怎么想你!”宝玉笑道:“再不说了。那原是我小时俞校:“我小时”——从晋;原“那小时”。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说,俞校:从己、庚、晋、甲;原“信心胡说”。如今再不敢说了。蒙戚双:又作是语,说不得不乖觉,然又是作者瞒人之处也。还有什么?”袭人道:“再不可毁僧谤道,蒙戚双:一件,是妇女心意。调脂弄粉。蒙戚双:二件,若不如此,亦非宝玉。还有更要紧的一件,蒙戚双:忽又作此一语。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蒙戚双:此一句是闻所未闻之语,宜乎其父母严责也。与那爱红的毛病儿。”宝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么?快说。”袭人笑道:“再也没有了。只是百事检点些,不任意任情的就是了。蒙戚双:总包括尽矣。其所谓“花解语”者,大矣!不独冗冗为儿女之分也。你若果都依了,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宝玉笑道:“你在这里俞校:从晋;原“你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袭人冷笑道:“这我可不希罕的。俞校:“不希罕的”——从己、庚、晋、甲;原“不希罕”。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纵坐了也没甚趣。”庚眉:“花解语”一段,乃袭卿满心满意将玉兄为终身得靠,千妥万当故有是。余阅至此,余为袭卿一叹。丁亥春,畸笏叟。蒙侧:真正逼人。蒙戚双:调侃不浅,然在袭人能作是语,实可爱可敬可服之至,所谓“花解语”也。二人正说着,只见秋纹俞校:“只见秋纹”——从己、庚、晋、甲;原“见秋纹”。走进来说:“快三更了,该睡了。方才老太太打发嬷嬷来问,我答应睡了。”宝玉命取表来蒙戚双:照应前凤姐之文。看时,果然针已指到亥正,俞校:“亥正”——从己、庚、晋、甲;原“亥时”。蒙戚双:表则是表的写法,前形容自鸣钟则是自鸣钟,各尽其神妙。方从新盥漱宽衣安歇,不在话下。至次日清晨,袭人起来,便觉身体发重,头疼目胀,四肢火热。先时还扎挣的住,次后捱不住,只要睡着,因而和衣躺在炕上。庚侧:过下引线。宝玉忙回了贾母,传医诊视,说道:“不过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开方去后,令人取药来煎好。刚服下去,命他盖上被渥汗,宝玉自去黛玉房中来看视。蒙戚双:为下文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