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勒皮他 巴尔尼巴比 拉格奈格 哥拉达觉和日本游记(3)
倘若某个城镇发生了叛乱,或内部卷入激烈的派系斗争中,或是拒绝例行上贡,国王有两种措施来迫使他们归降。第一种是怀柔之策,他让飞岛浮翔在这个城镇及其周围土地的上空,这样就剥夺了当地居民享受阳光雨露的权利,就会因此而遭受饥荒和疾病。如果罪情更重,岛上还会往下扔大石头,把房顶砸个粉碎,居民无力自卫,只好爬进地窖或洞穴去藏身。要是他们依然执迷不悟,或仍想反抗,国王就会使出第二种办法(也是最后的杀手锏):让飞岛直接落在他们的头顶上,这样,一切房屋和人就全部化为乌有。不过,国王很少采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其实他本人也不爱这样置人于死地,他的大臣们也不敢向他这么建议,因为这种行动势必引起民愤,从而大大地损坏他们自己处在下面的全部家当和产业。而飞岛则是国王的产业。
实际上,这其中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使得除非万不得已,这个国家的国王们总是竭力避免采取如此可怕的行动。如果被毁的城镇中有突兀的岩石(一般较大的城市都有,也许当初选择城址时就考虑到要预防这灭顶之灾),或者到处是高高的尖塔和石柱,那么,如果飞岛突然坠落将会危及岛的底部,尽管前面已提到过它是由二百码厚的一整块金刚石构成,但震动过大它也有可能破裂,此外如离下面房屋中的炉火过近它也会爆炸,正像我们的烟囱超出一定的负担就会爆裂一样。老百姓对这一切再明白不过了,他们很清楚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反抗到什么程度就适可而止。如果国王实在被惹恼了,坚决要把某一城市变成废墟,他就会发布一个冠冕堂皇的命令,让飞岛以极慢的速度降落,以体贴人民为借口,但实际上是怕损伤了那金刚石板底。哲学家们一致认为岛底一旦破坏,磁石就再也不能使岛升起,整个岛就将坠落。
大约三年前,当时我还没来到该国,在一次国王巡视他的领地途中发生了一件非常事件,差点儿结束了整个王朝(至少这一代王朝)的命运。王国的第二大城市林达里诺,是国王巡视的第一站。当地居民由于一向不满政府的高压政策,在国王离开后的第三天,他们关闭城门逮住了总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城市的四角建起了四座跟城中央的那座坚实的巨岩一样高的石塔(这座城市是正方形)。在每座塔顶和岩石的顶部,他们都安置了一块大磁石,同时为了预防计划失利,他们备好了大量易燃物,一旦磁石计划失败,就用来烧裂飞岛的金刚石底。
八个月后,国王才接到完善的报告说林达里诺的居民叛乱了。于是他下令把飞岛浮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当地居民团结一致,备足了食物,至于饮水城内有一条大河穿城而过。国王在它的上空盘旋了几天,使得他们没有阳光雨露。他下令放下许多绳子,然而没有一个人送上请愿书,相反倒非常大胆地提出要求:要平反伸冤,要减租减税,要自主选举总督以及其它类似的“过分”请求。针对这种情况,陛下命令岛上全体居民从下层游廊上往城中抛掷巨石,但居民们对此毒计早有所防范,他们连人带财物一起躲进了那四座石塔以及别的坚固建筑物和地窖。此时国王已下定决心要降伏这些自以为是的刁民,他下令将飞岛慢慢地降落到离塔顶和岩石不足四十码的空间。但是命令执行后,负责这项工作的官员发现下降的速度比平时快得多,就是转动磁石也很难使它稳定下来,甚至发现飞岛有掉下去的倾向。他们立刻把这惊人的消息报告了国王,请求陛下准许把岛升高一些。国王同意了,并召集会议,负责磁石的官员奉命也参加了会议。其中一个资历最老也最在行的官员获准去做一个试验。他拿出一根一百码长的结实的绳子,在绳子的一端绑上一块掺合着铁矿石和所含成分与飞岛底板(或称下表面)相同的金刚石。此时,城镇上空的飞岛已经上升到感觉不到下面的引力的地方,他们从下层游廊上朝塔顶方向缓缓放下绳索,金刚石下降了还不到四码,那位官员就感到有一股强劲的下坠力,令他连绳索都拉不住。这样,他又扔下去几块小金刚石,发现它们同样受到塔顶的强烈吸引。对其它三个塔顶和岩顶进行了相同的试验后,都得出了相同的结果。这事儿使国王的策略彻底破产(其它细节就不再赘述),他不得不同意了这个城镇提出的条件。
一位朝廷重臣告诉我,倘若那次飞岛降得离城镇过近而无法再回升,市民们就会把它永远固定住,然后将国王和他的臣民斩尽杀绝,彻底改朝换代。要知道,这个国家的基本法律规定,国王和他的长子次子都永生不得离开飞岛,王后也不能,除非她丧失了生育能力。
第四节
作者离开勒皮他——被运送到巴尔尼巴比,到达首都——描述首都,及与之毗邻的乡村——一位大贵族盛情接待了作者——他同这位贵族之间的谈话。
尽管我在这个岛上受到的对待还谈不上恶劣,但我必须承认,我认为自己除了受到某种程度的歧视外,一直遭到极大的忽视:因为无论君王还是人民,除了数学和音乐,对其它任何学科都不感兴趣,而对这两门学科,我的了解远不如他们,他们因此极为瞧不起我。
另一方面,看遍这个岛上所有的奇珍异物后,我由衷地讨厌这里,只想赶紧走。在那两门学科上,他们的确很了不起,这一点我很钦佩,但我也并非一窍不通。这里的人太偏执,完全沉浸于沉思默想中,我还从未碰到过这么单调乏味的同伴。在那儿逗留的两个月中,我交谈的对象仅限于女人、生意人、拍击官和宫中的侍从。而这也让我更加受到轻视,但也只有这些人能正常地回答我的问题。
通过刻苦学习,我已经掌握了不少他们的语言知识。我厌倦了被困在这个没有认同感的岛上,我下决心寻机会离开这儿。
宫里有一位大老爷,是皇帝的近亲,而他也仅仅因为这一点才受到人们的尊敬。他被公认为是最无知愚昧的人。虽然他为国王立过许多大功,天赋学历都极高,忠诚和荣耀也集于一身,但他对音乐却一窍不通。于是诋毁者就宣称他常常会打错拍子,至于再浅显的数学定理,不管教师们怎样费尽力气教导,他也不会证明。他对我很好,时常屈尊来拜访我,请我给他介绍一些欧洲的情况,以及我到过的那几个国家的法律、习俗、礼仪和学术。他全神贯注地听着我讲,并且对我所说的一切发表非常明智的见解。他也有两个拍击官伴随左右以显示地位,可除了在朝廷上或正式访问时,他从来不用他们,当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他总是命令他们退下。我恳求这位大名人替我向陛下申请离开飞岛,当他照办后,高兴而又无不遗憾地告诉我国王准许了我的请求,因为实际上,他曾给我提供了岛上的几个优越去处,我都怀着感激拒绝了。
我于二月十六日辞别了皇帝和满朝文武。国王送了我一份约值两百英镑的礼物,我的那位大恩人(那位大老爷),也送了我一份同样贵重的礼物,此外还附有一封介绍信,他希望我把信交给他在首都拉各多的一个朋友。小岛这时处在大约距首都两英里的一座山的上空,他们从最底层的走廊上把我放了下去,方法同上来时一样。
这块处于飞岛君王的统治下的大陆被人们称作巴尔尼巴比,首都是拉各多。当我踏上坚实的土地,感到快乐油然而生。我毫无顾忌地走进了城中,因为穿着打扮和当地人一样,学会的话也足以和他们交谈,很快我就找到了奉介绍而去的那所住宅,呈上他在岛上的贵人朋友给我的那封信。这位贵族的名字叫姆诺迪,他在家里为我准备了一间房,在此逗留期间我就一直住在他家,并受到了尤为热忱的款待。
抵达后第二天,我乘坐他的马车在他的带领下游览了整个城镇,这城大小能抵半个伦敦,房屋奇特,并且大多已年久失修。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且目光呆滞,而且大多衣衫褴褛。我们出了城,又行了大约三英里来到了乡村,我看到许多农民拿着几样农具在田里劳作,却猜不出他们在忙什么,因为土地看起来倒是很肥沃,但我没有发现一点谷物或青草生长的迹象。我当时真是搞糊涂了:怎么城里和乡下竟是这番光景呢?我冒昧地把我的疑惑讲了出来,希望他能够给我解释一下,那么多人在街头田间忙碌着,他们风尘仆仆、满脸沧桑,可是我怎么就看不到他们的劳动成果呢?相反,我真是从未见过耕种得这么粗糙的土地,建筑得这么丑陋破败的房屋,也从未见过哪个民族人们的脸和衣服上,流露出这么多的凄惨和贫穷。
这位姆诺迪老爷身居上流,他做过几年拉各多的行政长官,但在阁员的阴谋排挤下,因“能力太差”被解职。不过国王待他不错,认为他虽没见识,但为人还是很善良。
在我毫不客气的挖苦了一番乡村和居民之后,他反应冷淡,只对我说我不应该如此武断地得出结论,世界上不同的民族有着不同的风俗习惯,还说了其它一些同样含义的大空话。可等我们回到他家里,他却问我觉得他这房子怎么样,有无不妥之处?对其家人的服饰相貌有什么看法?他问得信心十足,因为他周围的一切都富丽、正式而有礼。我回答说,阁下才识卓越、品德高尚并且腰缠万贯,因而幸免于贫困愚昧在他人身上所造成的缺憾。他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他的乡间别墅,别墅离这儿大概二十英里,他的田产也在那里,在那里谈这些更方便。我说一切听从阁下安排,于是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出发了。
一路上,他让我注意农民打理经营土地的几种方法,看后我却觉得难以置信:因为除了极少几例,我没看到一根稻穗或一片草叶。但走了三个小时后,景色却为之一变,我们走进了最美丽的田野:农舍修筑整齐,彼此相隔不远;圈起来的田地,有葡萄园,也有麦田和草地。我想不起比这更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了。他看到我神清气爽,就叹了口气告诉我:从这里起就是他的产业了,他的庄园到处都是这样。在这个国家里,许多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从心里轻视他,认为他不善于管理庄园,是王国里最坏的榜样。当然,也有极个别人仿效他的做法,但都是一些像他这样衰老而偏执的人。
最终我们抵达了他的乡间别墅,它完全遵循古建筑的最佳方案修建,结构着实雄伟。喷泉、花园、小路、大道和小树林都规划得精准雅致。我适可而止地赞美了所见的每一样东西,而他却毫无反应,直到吃完晚饭没人时,他才神色忧伤地对我说,他恐怕不得不拆掉他城里和乡下的房子,按大众的式样重建;毁掉他所有的种植园,按流行的方式来耕作。他还得命令所有的佃户也如此效仿。除非他能忍受因此而招来的非议,说他傲慢古怪、虚荣无知、疯疯癫癫,也许还会加深陛下对他的成见。他还说,等他把一些具体细节告诉我后,我就不会那么好奇了,这些事我在宫中时可能闻所未闻,因为那里的人成天冥思苦想,根本不会关心下面发生了什么。
他的谈话内容大抵如此:大约四十年前,有几个人去了一趟勒皮他,去办事或者只为了散散心,他们在那里住了五个月,虽然只带回来一丁点儿似懂非懂的数学常识,却把那高空地区的浮夸之风学了个十足。回来后这些人开始厌恶陆地上的一切管理方法,开始策划重建艺术、科学、语言和机械学科。为此他们取得了皇家的认可,在拉各多建立了一所规划学院。这种风气在人民当中如此盛行,以至于王国内凡是有点地位的城市都设立了这样一所学院。在这些学院里,教授们努力为农业和建筑业设计新的条规和方法,为工商业设计新的仪器和工具。他们许诺这些可使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一个星期建成一座宫殿,建筑材料经久耐用、永不损坏,大地上所有的果实会在我们想要采摘的任何季节成熟,产量比目前增加一百倍。还有其它不计其数的美妙建议。惟一让人头疼的是,这些计划还没有一项能实现,全国上下就陷入了一片狼藉,房屋东倒西歪,百姓饥寒交迫。所有这一切,他们见了不仅不灰心,反而在希望与绝望的同时驱使下,变本加厉地要去实施他们的那些计划。至于他自己,因为没有什么进取心,也就满足于老式的生活方式,住在祖先们建造的房子里,过着祖先那样的毫无革新的生活,还有少数贵族和绅士也同他一样。但是人们却很看不惯,认为他们与学术为敌,是国家的愚蠢败类,认为他们只图个人安逸,漠视国家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