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东都之争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五月,李世民俘虏窦建德,王世充随后率人投降,唐军进入洛阳。
(1)王世充称帝
武德元年(公元618年)五月,隋炀帝被杀,留守洛阳的隋官尊奉杨侗即皇帝位,改元皇泰。九月,李密瓦岗军被王世充击败,王世充被杨侗授以尚书令、太尉,总督内外诸军事,执掌一切军政大权。王世充独揽朝政,无论巨细,都要通过太尉府;省、台、署、监,都无事可做。太尉府的门外被王世充树立三个牌子:一块牌子招求过人学识、足能救济时务的人;一块牌子招求有智勇双全、能冲锋陷阵的人;一块牌子招求遭受到冤屈、郁愤而又无处诉说之人。这样一来,每天都有数百人上书陈事,王世充亲自阅读文章,并非常殷勤地询问,人人自喜,以为王世充会言听计从,然而最后这件事也没什么结果。王世充在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四月又篡夺了杨侗的帝位,改元开明,建国号郑,成为中原地区最强大的势力。但王世充虚伪奸诈、为人刻薄猜忌,政权内部积怨颇深,派系斗争激烈。武德二年(公元619年),縠州受到王世充骚扰。王世充任命程咬金为将军,秦叔宝为龙骧大将军,表面上待他们很好。然而二人憎恨王世充多有欺诈之心,程咬金对秦叔宝说:“王世充既无才识又无胆略,却爱乱说,喜好诅咒,这不过是老巫婆的作为,哪里配作什么君主!”王世充在九曲与唐军交战,程咬金、秦叔宝都带兵上阵。这时,二人和他们的几十名部下,向西骑马跑了一百多步,下马向王世充行礼,说道:“我等身受您的特别礼遇,总想报恩效力,但你性情多猜忌,轻信谗言,不是我等托身之处,现在不能再侍奉您,请求从此分别。”于是上马前去降唐,王世充不敢追逼。高祖让他们侍奉秦王李世民,李世民很早就知道二人很了不起,以十分尊重的态度接待他们,任命程咬金为左三统军,秦叔宝为马军总管。当时王世充的手下部将还有征南将军临邑人田留安、骠骑武安人李君羡,也厌恶王世充的为人,带领部下前来投降。李世民任命田留安做右四统军,将李君羡留在身边。武德三年(公元620年)郑将领州县降唐的连续不断,对此王世充制定了酷刑:一人亡叛,全家斩首;兄弟、父子、夫妻相互告发的可以免罪。又让五家为保,有一家亡叛而四家不知也全部杀头。还以宫城为大狱,凡是王世充怀疑的人,连家属都囚禁起来;众将出征,他们的家属也作为人质关在里面。平日禁闭的人不下万口,每天都有数十人饿死。弄得官员百姓都惊慌害怕,民不聊生。
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六月,群臣被唐高祖李渊召集起来谋议进击东都。王世充听到此消息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迅速地将所属各州镇的精兵良将集中到洛阳,并且设置了分守洛阳四城的四镇将军。七月初一,李渊下诏令秦王李世民挂帅,出潼关讨伐王世充。二十一日,唐军进至新安(今属河南)。这时,洛阳及周围战略要地已经被王世充的兄弟子侄宗族同姓固守:魏王王弘烈镇襄阳、宋王王泰镇怀州(今河南沁阳)、荆王王行本镇虎牢(今河南汜水镇)、楚王王世伟守皇城、齐王王世恽守洛阳南城、太子玄应守洛阳东城、鲁王王道徇守曜仪城、汉王王玄恕守含嘉仓城。王世充亲自率领众位将领:左龙骧二十八府骑兵由左辅大将军杨公卿率领,内军二十八府步兵由右游击大将军郭善才率领,外军二十八府步兵由左游击大将军跋野纲率领,总共三万人作为主力部队,严守阵地以防备唐军的到来。
(2)内部分化
唐军的先头部队由罗士信率领围住了慈涧,王世充亲领三万兵马救援慈涧。二十八日,秦王李世民亲自率领人马去侦察王世充的军情,途中与王世充的部队遭遇,双方人数相差悬殊,道路又很艰险,李世民部队人马被王世充军队所包围。李世民策马飞奔并左右开弓,敌人应声而倒,王世充的手下左建威将军燕琪被俘,王世充于是退兵。等李世民满面灰尘地返回营地,部下认不出来,要拒他于门外,李世民摘下头盔发话,才进了军门。第二天,五万步兵骑兵由李世民率领开赴慈涧;王世充撤除在慈涧的布防,返回洛阳。行军总管史万宝被派去自宜阳向南攻占伊阙龙门,将军刘德威被遣去向东包围郑河内郡,上谷公王君廓被派去切断郑军的粮草运输线,怀州总管黄君汉从河阴攻打回洛城;唐大军在洛阳北面的北邙驻扎,连营进逼洛阳。在唐军声势的威慑下,王世充的刺史崔枢和长史张公谨以洧川降唐。邓州土豪也捉住王世充所任命的刺史前来投降唐军。
八月十四日,按李世民命令,黄君汉派校尉张夜叉用水师袭取了回洛城,郑将达奚善定被俘,随后,唐军又拆断了河阳(今河南孟县南)南桥,郑的二十余城堡被攻陷。王世充派太子玄应率杨公卿等反攻回洛城,没有能够成功,只得筑月牙形城于城西,留兵戍守。
王世充在青城宫列阵,秦王李世民也列阵相应。隔着河水,王世充对李世民说:“隋朝灭亡,郑在河南称雄,唐在关中称帝,我王世充从来没有领兵西进去攻打你唐朝,而秦王您却忽然统军东来犯郑,这是为什么?”宇文士及答复道:“普天下的百姓都仰慕皇上的声威教化,只有你阻止陛下的教化,我们专为此事而来!”王世充说:“我们互相停止战争,不是很好吗?”宇文士及又回答:“我们奉命攻打洛阳,没有让我们和好。”黄昏时分,双方人马纷纷回营。
九月十三日,辖二十五州的王世充的显州总管田瓒降唐,王世充与襄阳间的联系隔断了。李世民随即命令史万宝进军至甘棠宫。十七日,轘辕被李世民派右武卫将军王君廓攻下。王世充派魏隐等反击君廓,君廓假装逃跑,郑军追赶,中了埋伏,大败而逃。唐军乘胜直达管城。
王君廓本是并州石艾人,小时候家境贫寒。大业末年聚众反隋,先投降李密,不为重用,后来向唐投降。先前,王世充曾派将领许罗汉、郭士衡侵掠唐境,他以奇策击退敌军。李渊下诏称赞说:“将军以十三人破贼一万,自古战争中以少胜多,从没有像您这样兵力相差殊远而又取胜的!”
王世充的尉州刺史时德叡率所辖夏、杞等七州来降。李世民叫这些归唐的郑官吏仍在各地留任原职,并不撤换,以分化瓦解王世充集团,于是河南郑所属州县纷纷降唐。
此时很多曾经降唐的原刘武周的将领又叛唐而去。唐军各位将领怀疑尉迟敬德也会背叛唐军,将他囚禁在军中。尚书殷开山、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向李世民进言说:“尉迟敬德勇猛善战,势不可当,现在被囚禁,心中一定会生积怨,留着恐怕会成为后患,干脆杀死他。”李世民说:“不是这样,敬德如果真要叛离,为什么在有机会叛离时不逃呢?”马上下令释放尉迟敬德,赐给他黄金。又把他带入卧室之中,说:“大丈夫相互之间讲的是义气,不要因为一点小仇怨而相互怨恨,我始终不会残害忠良而相信谗言,您应该明白我的苦心。如果您一定要走,这点金子就算作路费,以表示这一段时间共同领兵作战的情义。”
尉迟敬德善于躲避长矛,多次冲入敌阵,却始终没有被敌人密集的长矛所伤,他还能夺取敌人长矛返刺过去。齐王李元吉以自己善于骑马使长矛而骄傲,听说尉迟敬德的名声,要求各自去掉枪头相互较量。尉迟敬德说:“敬德自然应该去枪头,您不必去。”可是李元吉始终刺不中他。秦王问尉迟敬德:“夺矛和避矛哪个更难?”敬德回答:“夺矛难。”于是,尉迟敬德又被秦王命令夺下李元吉手中的长矛。李元吉手持长矛跨上战马,一心要刺中尉迟敬德,但尉迟敬德一会儿就接连三次夺了李元吉手中长矛。李元吉虽然脸上一副诧异赞叹的样子,而心里却以此事为莫大的耻辱。
二十一日,五百护卫骑兵由李世民带领登上魏宣武陵观察阵地,王世充发现后亲率步骑万余突然将唐军包围。单雄信手持长槊跃马直刺秦王,尉迟敬德见状,飞骑而来,一枪将单雄信刺下马。王世充军惊惧,稍稍退却,尉迟敬德掩护李世民杀出重围。随后,两人合作以骑兵应战,在郑军阵中进出自如,如入无人之地。屈突通此时也赶来。郑军大败,王世充只单身逃脱。郑冠军大将军陈智略被唐军活捉,杀敌一千多人,俘虏六千余人。
战后,李世民对尉迟敬德说:“没有想到你回报我这么快!”李世民赐金银一箧给敬德以奖赏他的战功,而且自此以后对他更加信任。
二十二日,原李密濮州刺史杜才干用诈降的手段杀死了郑滑州刺史邴元真,拿濮州来向唐投降。十月五日,郑国大将军张镇周又来投降。十五日,唐行军总管罗士信攻陷郑硖石堡后,千金堡又受到他的围攻。千金堡拒不投降,守堡军中还有人泼口大骂。罗士信大怒,趁着夜晚派一百多人抱着几十个婴儿,来到城下,并让婴儿们一起啼哭,并诈道:“我们都是从东都来投罗总管的。”一会儿又互相吃惊地说:“我们走错路了,这是千金堡,赶快离开。”堡中守军以为罗士信已经率兵撤退,千金堡外全是从洛阳逃离困难的老百姓,于是守护千金堡的军士们出兵追击逃亡的人们。罗士信暗中在堡旁埋伏,见城门一开,立即杀入堡中,并在城中进行残酷屠杀。
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壁画 明
传说唐朝初年,群雄并起,李世民带兵征王世充,不料大军节节败退,幸得少林寺十三位武僧率众协助,生擒王世充大将献于李世民。唐太宗继位后,特许少林寺养僧兵,以示恩典,并亲自书碑立传。
洛阳受到唐军进逼,王世充的管州总管杨庆降唐,李世民封他为上柱国、郇国公,李世勣(即徐世勣)被派去率兵进驻管州城。当时,镇守虎牢关的是王世充的太子王玄应,在荥泽与汴水之间驻扎,听说杨庆降唐,领兵开赴管城,被李世勣击退。李世勣让郭孝恪写书信劝说荥州刺史魏陆,魏陆偷偷地投降唐朝。王玄应派大将军张志到魏陆处征兵,二十七日,张志等四员将领被魏陆活捉,献出整个州来投降。郑阳城县令王雄率领各个城堡的将领来降唐。秦王李世民派李世勣带兵接应,嵩州刺史由王雄出任,这才打通了嵩山以南的道路。张志受命于魏陆,伪造王玄应的信,命令王玄应的东路军队停留待命,命令张慈宝先返回汴州,又暗中通知郑汴州刺史王要汉杀掉张慈宝,王要汉斩了张慈宝投降了唐。各州都已反叛的消息传到王玄应那里,他非常惊恐,逃回洛阳。李世民请李渊下诏任命王要汉为汴州总管,赐给爵号为郳国公。
凌烟阁功臣像 清 陈洪绶
图中最右侧为唐代骁将尉迟敬德像,居中为大将秦叔宝。
(3)节节败退
十一月初一,王世充侄王弘烈管辖下的樊城镇等城栅十四座被唐安抚大使李大亮攻下。二十九日,唐朝军队又攻陷了华州、沮州。驻守襄阳的王弘烈原已经和洛阳隔绝不通,现在更成了瓮中之鳖。
在唐军进逼洛阳,王世充的地盘逐渐为唐所占,形势日渐不利之际,王世充决定向河北窦建德求援。从前,他们双方为争夺地盘而发生过冲突,但窦建德的中书侍郎刘彬认为,应把握战机,暂且不要顾及以前的矛盾,出兵应援。他分析说:“现在各方割据,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唐朝发兵攻郑,从秋天打到冬天。唐兵日增,郑的土地越来越少,唐朝强而郑国弱,郑必定不能支持下去。郑灭亡,夏也不能独立存在,不如化解仇恨,发兵救郑。夏打其外,郑攻其内,唐必败。唐军退去,观察郑的动静,如果可攻下郑国,合并两国兵马,乘唐军疲乏之机,天下可得。”刘彬对形势的分析可谓切中要害、一针见血,而且切实可行。当时唐军势盛,夏、郑都无力与唐军对抗,只有维持三足鼎立,才可能生存。窦建德听从了他的话。
十二月初三,王世充的亳(今安徽亳县)、许(今河南许昌)等十一州降唐。十三日,郑总管徐毅也以随州(今湖北随县)降唐。形势很快恶化。王世充见到窦建德回访的使者后,立即准备厚礼派兄子王琬及长孙安世带去,恳求窦建德马上出兵。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正月,李世民把黑衣黑甲分发给选拔出来的千余精锐骑兵,并让他们穿上,分为左右队,命猛将程咬金、秦叔宝、翟长孙、尉迟敬德分别统领。每次战斗,由身穿黑色铠甲的李世民亲率这支精骑为前锋,趁机突然发动攻击,所向披靡,敌军颇为恐惧。一次窦轨和屈突通率军扎下营盘,不料猝然遇到王世充军,唐军交战不利。正当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世民闻讯率这支精骑驰来相救,猛冲郑军。王世充大败而逃,郑骑将葛彦璋也被唐军活捉,俘获和斩杀六千余人。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二月,太子王玄应被王世充派去率兵数千人从虎牢运粮入洛阳。中途遭遇唐军,王玄应大败而归。李世民见王世充军粮短缺,所属外围城镇纷纷降唐,便令宇文士及奏请围攻东都洛阳。李渊对宇文士及说:“回去告诉秦王,我们攻打洛阳的目的在于安定天下,破城之日,法物、乘舆、器械、图籍等非私家应有的东西,你们要封存好,其余玉帛、子女全部分赐立功将士。”
十三日,李世民率军到青城宫。但壁垒尚未建好,王世充就从方诸门率领两万兵马鱼贯而出,以旧马坊的墙垣沟堑为凭借,靠近縠水抵御唐军,唐军众将官都很害怕。李世民让精骑在北邙山排列阵式,自己登上北魏宣武帝陵观察郑军,对身边的人说:“贼子们的处境已经很困难了,全军出动,想侥幸打一次胜仗,今日打败他,以后他再也没有胆量作战了!”屈突通奉命率领五千步兵渡过谷水攻击王世充,李世民告诫屈突通道:“军队一交锋立即放烟火。”等到烟火升起的时候,李世民率领骑兵向南冲击,不顾个人安危,与屈突通会合兵力奋力战斗。李世民想了解王世充兵力军阵分布情况,带几十精锐骑兵冲入敌阵,一直将敌阵冲散,不可阻拦,杀伤很多敌人。不久因为被长堤所阻拦,李世民和众骑兵走散,唯有将军丘行恭跟随。几名敌军骑兵追来,李世民的战马中箭死了,丘行恭调转马射击追赶的郑兵,箭箭中的,追兵不敢向前。于是丘行恭下马让李世民骑他的坐骑,自己在马前步行,手执长刀,英勇呐喊,多人被斩杀。凭借着丘行恭的英勇表现,李世民才冲出王世充的军阵,得以回归唐军部队。王世充也率领部下殊死战斗,军队屡次被冲散又重新聚合起来,战事从清晨一直延续到中午,王世充的军队才退兵。李世民乘胜追至城下,俘虏歼灭了七千人,将洛阳城包围起来。唐骠骑将军段志玄深入敌阵,与王世充的士卒奋力交战,坐骑被击毙,段志玄被王世充的士兵俘获。两名骑兵夹持并抓住他的发髻,准备过河,段志玄奋勇跳起,那两名骑兵都从马上掉下,段志玄上马奔回唐军,后面有几百名骑兵狠命地追赶,但不敢靠近。
十四日,王世充不甘心战败,又从洛阳城南的右掖门出兵,指挥军队临洛水列阵,想和唐军血战一场。不料,身边将领王怀文突然举槊便刺,由于铠甲厚重,槊仅透外衣而折断,左右将士因这意外事件惊得目瞪口呆,束手无措。王怀文见行刺不成,拨马逃奔唐营,在途中被杀。原来,王怀文是唐骠骑将军,此前曾在侦察敌情时被俘,王世充将他留在身边。但王怀文忠于唐室,这次就是想杀王世充立功。王世充回军营后,脱下上衣内铠甲,裸示群臣道:“怀文小儿用槊行刺都无法动我分毫,这不正是上天在保佑我天命不亡吗?”
先前,御史大夫郑颋不愿侍奉王世充,总是以生病为辞,不参与政事。这时,他对王世充说:“我听说佛有金刚不坏身,眼下您就是金刚不坏身。这真是很幸运,能够侍奉您的左右,我愿意放弃官爵削发做和尚,勤于修持佛道,以助您的神武。”王世充说:“你是效忠我的大臣,一向德高望重,一旦进身佛门,一定会让世俗感到惊奇。等到战事过后,一定尊重您的志向。”郑颋一再请求,王世充不许。下朝后郑颋对他的妻子说:“我从年轻时开始为官,一心向往名誉节操,不幸遭遇乱世,落到现在这种样子,身处这互相猜忌的朝廷,立足于面临灭亡之灾的国家,而能力有限,自身难保。人生在世总有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不如遂了我的心愿,死了也罢。”于是他剃发穿上了僧服。王世充闻讯,非常气愤,说:“你认为我必然失败,想以此摆脱死亡吗?不杀了你,又怎么能服众!”于是王世充在闹市中杀了郑颋。郑颋临刑谈笑自如,周围的人都为他的胆量而佩服。郑土崩瓦解的趋势已不可避免了。二十二日,郑将王泰弃河阳逃走。
不久,李世民按照断敌粮草运输要道的部署派唐总管王君廓率军到洛口城下,与郑将领裴孝达、单雄信相持不下。李世民率步骑五千从洛阳来援,刚到轘辕,单雄信等便同惊弓之鸟一般闻讯逃去。王君廓又乘势追杀,洛口城被唐军占据。二十七日,郑刺史陆善宗以怀州降唐。
洛阳宫城被李世民包围。城中王世充戒备森严,投石机可以射五十斤重的石头,射程两百步远;有八个弓的弩,箭杆像车辐,箭头如同巨斧,射程达五百步远。李世民不分昼夜地从四面攻城,十几天未能攻克。城中先后有十三个人想献城归顺唐军,均没有来得及发动就被杀死。唐军将士都困乏倦怠,思乡心切,总管刘弘基等人请求班师回朝,李世民说:“如今我们大兵压城,即将胜利,应当一劳永逸。洛阳以东的各州已见机而归顺了,唯有洛阳一座孤城,它不可能长时间坚持下去,马上就要成功了,怎么能放弃而回朝呢?”于是下令全军:“只有攻破洛阳城才可以收兵,再有胆敢提班师的一律斩首。”众人才不敢再提班师一事。高祖听说后,发密诏让李世民撤兵,李世民上表说明洛阳必定可以攻克,又派参谋军事封德彝回朝当面奏报军事形势。封德彝对李渊说:“王世充虽然占有大片地区,但郑属各州都是表面服从,只洛阳一城真正执行他的命令而已。况且世充现在已经黔驴技穷,攻克洛阳指日可待了。今日若回师,贼势复振,狼狈为奸互相勾结,以后一定很难铲除了。”李渊听罢连连点头。
三十日,王世充郑州司兵沈悦暗派使者向唐将李世勣请降,李世勣令驻守洛口的唐将军王君廓夜间发兵偷袭虎牢关,沈悦在城中开门接应,唐军遂攻陷该城,郑荆王王行本以及长史戴胄被唐军俘虏。唐占据军事要地虎牢关,对赢得这场战争有着重要的作用。
李世民给王世充写信,分析当前形势,劝他投降,王世充置之不理。三月,李世民已全部切断郑的粮道,于是改变强攻坚城的战术,兵围洛阳却不攻,而挖壕沟修堡垒,要把王世充困死在孤城中。果然,城中不久就缺乏食品。十匹布才值一升盐,一匹绢才值三升粟,服饰和珍玩,像黄土一般不值钱。百姓把草根树叶全吃光了,就吃由浮泥和米屑制成的饼,食后都得了病,身体肿胀脚跟发软,饿死的人横七竖八倒在路上。当初皇泰主迁百姓进宫城时,洛阳城有三万家,此时不足三千家。就是地位高贵的公卿也只能吃粗糠,而且吃不饱,尚书郎以下官吏需自己亲自参加劳动,还时常有饿死之事。窦建德命他的将领范愿守卫曹州,调集徐圆朗、孟海公的所有兵马,向西救援洛阳。他们到滑州,王世充的行台仆射韩洪开城门迎接。二十一日,窦建德进驻酸枣(今河南延津西)。
(4)夏败郑降
为了阻挠郑、夏两军会合,李世民随即把围困洛阳的唐军分成两支,分别完成战略任务:一支继续围困东都,由李元吉率领,屈突通辅佐;他亲自率精锐步骑三千五百迅速开进虎牢,阻止窦建德西进。
四月十五日,王世充听夏军来援,精神为之一振,派骑将单雄信、杨公卿领兵出击。李元吉吃了败仗,唐行军总管卢君谔战死。但郑军的将士又饥又乏,无力再战。不久,王世充的刺史周仲隐又以平州投降唐军。
五月初一,李世民率军在虎牢大破夏军,窦建德被唐军活捉。消息传开,郑的剩余州县又接连降唐。初七,巩县、偃师来降;王世充将领王德仁也放弃洛阳旧城而逃,副将赵季卿献城投降。
初八,李世民将囚禁的窦建德以及王世充原先派往夏请救兵的使者长孙安世、王琬等带到洛阳城下示众。王世充在城上望到,与窦建德相对而泣。长孙安世又被李世民释放进城叙述窦建德兵败被擒的经过。王世充听后,心中愈加忐忑不安。他召集众将商议弃城突围南奔侄儿王弘烈还驻守的襄阳,但是属下们早已斗志全无,都说:“夏王是我们的依靠,如今夏王被擒,即使侥幸逃脱,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了。”王世充见大势已去,已无回天之力,只好投降。
初九,王世充身穿素衣,太子、文武百官两千余人跟随他出城,步行到唐军营门前,俯伏请罪。秦王讽刺他说道:“你过去常把我当做无知的孩童,如今我这个孩童在你面前,怎么这么恭敬?”王世充连连叩首,吓得大汗淋漓,恳求宽恕,李世民答应不杀他。
虎牢关石碑
丁卯,秦王进入洛阳宫城,命令记室房玄龄先进入门下省和中书省,收集隋朝的制文诏书、地图户籍,但已经被王世充销毁,一无所获。又命令萧瑀、窦轨等人封存了隋的仓库,将钱财布匹全部没收,赏赐颁发给将士们。拘押了罪行特别大的十几名王世充的同党,有王隆、段达、崔洪丹、薛德音、孟孝义、杨汪、杨公卿、单雄信、郭什柱、董叡、郭士衡、王德仁、张童儿、朱粲、郭善才等,将他们全部在洛水岸边斩首。囚禁杨续、韦节、长孙安世等十余人,送往长安。然后,打开牢门,把无辜士民全部释放,还为那些蒙冤受死的人举行了祭祀。经此一番安置,洛阳的人心安定下来了。
秦王李世民观看隋朝宫殿时候,感慨道:“穷奢极欲,能不亡国吗?”他下令拆了端门楼,将乾阳殿焚毁,毁去则天门及其门前阙楼,废除诸佛寺,寺中的尼姑、和尚,只各留下三十名有德的人,剩下的重返俗世了。
唐败夏灭郑,攻取东都,震动天下,王世充残余州县纷纷降唐:二十一日,王世辩以宋州、徐州(今属江苏)等三十八州请降于河南道安抚大使任瓌;七月初五,王弘烈、豆卢行褒、王泰、苏世长以襄州降唐。至此,所有曾被王世充占领的地方全部被唐平定了。
甲子,秦王李世民返回京城长安。李世民身披黄金甲,后面跟着齐王李元吉、李世勣等二十五员战将和一万匹铁骑,前后奏响军乐,到太庙献出俘获的窦建德、王世充以及隋皇家车辆马匹御用之物,用“饮至礼”清点战利品祭祀祖先。李渊历数王世充罪状,王世充答道:“臣虽罪恶深重,死不足惜,但秦王曾许臣不死。”于是二十一日,李渊下诏免王世充死罪,流放到蜀地,同时流放的还有他的兄弟子侄。不久,当停留在廨舍中的王世充准备起程时,唐定州刺史独孤修德带兄弟到此,骗他说赦免他的诏书到了。王世充和兄王世恽连忙跑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独孤修德等杀死。原来独孤修德父名机,在隋皇泰帝手下为官。王世充篡权称帝时,独孤机谋划投靠唐室而被王世充杀害。这次独孤修德是特来报杀父之仇的。李渊并没有对此事进行深究,只免除了独孤修德的官职。随后,在留放途中,王世充的儿子王玄应、兄王世伟等兄弟子侄们谋反,也统统被处死。
从王世充篡权称帝到被唐消灭,前后共计三年。唐平定郑、夏两个主要敌人后,在统一全国的战争中已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