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楼藏尸(3)
“而从几具相对完整的尸体上,我们发现损伤有一个相同的特征。”秦玲调出了尸检时拍摄的照片,“除了被嫌疑人切割下的部分,这几具尸体的损伤都是外轻内重,体表仅有擦伤、皮下出血的特征,而内部却有严重损伤,颅骨粉碎性骨折、颅底骨折、内脏破裂、长骨骨折等,这些损伤特征符合人体从高空坠落,在狭窄空间内反复撞击的情形。”
“高坠死亡?”陈支队长问。
“是的。”秦玲点了点头,“那些已经白骨化的尸体检验条件没有这几具好,但骨头上残留的伤痕也符合高坠死亡的特征,骨断端的淤血可以证明他们在掉入电梯井前依然是活着的,很有可能在掉入电梯井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仍有生命体征。”
“另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秦玲再次调出了几张照片,那是一堆焚烧物的残骸,“这是在电梯井里发现的,检验科的同事正在化验成分。嫌疑人显然并不是为了焚尸灭迹,这东西有可能帮助我们找到嫌疑人。”
“还有这个。”她再次调出几张照片,那是最新的被害人足部的照片,“这几名被害人的足部溃烂程度与尸体腐烂程度有明显区别,我还没想明白原因。稍后,我会对这几具尸体进行复检。”
“那,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做?”陈支队长问。这次专案会并没有给他什么重要提示,让他对接下来的工作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继续按照已有的线索进行排查吧。秦玲这边尽快搞清疑点,协助C城警方查找到尸源,这对锁定嫌疑人有莫大的帮助。”唐贺功想了一下,说,“郑岩,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第一,嫌疑人的年龄,应该在60岁以上。”郑岩说,“嫌疑人爱穿黄胶鞋,这种鞋也叫解放鞋,以前的人爱穿,便宜,下地干农活儿方便,但并不适合作案,而且现在也没有人穿了,嫌疑人穿这种鞋应该是习惯使然。有这种习惯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至少60岁,我想现场疑似嫌疑人的足迹特征也能证明这一点儿。”他看了一眼慕雪,见她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嫌疑人要么生活条件有限,要么早年下过乡,保留下来了这种习惯。另外,我说了这种鞋现在城里基本没人穿,不好买,说不定也是我们调查的一个突破口。”
“第二,我在想蛆虫的事。”郑岩翻动着手里的照片,“毫无疑问,嫌疑人就是在培养蛆虫,可他培养蛆虫的目的是什么?绿豆蝇的幼体喜脏,对腐烂肉质非常敏感,并不适合食用。找到嫌疑人的目的,对缩小嫌疑人的范围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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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疑点就在这里。”C城殡仪馆法医学尸体解剖室,秦玲指着解剖台上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说,“被害人的足部溃烂明显异常,你们看溃烂处的皮肤。”她用镊子小心地夹起皮肤组织,说:“皮肤颜色发绀,这不是正常腐败的颜色。腐败的程度和全身腐败的程度也有明显差别,说了你们可能不信,从创口情况来看,这里应该是最先发生腐败的地方,但是腐败程度却要更轻一些。”
“再看这里。”她扩大了创口的面积,露出了皮下蜂窝状的组织,密密麻麻的足下孔洞让参与解剖的每一个人感到头皮发麻,“正常的尸体腐败是不会产生这样的现象的。”
“那你的意见是?”郑岩皱着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秦玲摇了摇头,“这不是唯一的疑点。另外几具尸体上,有肌腱已经遭到严重损伤的,也有骨关节遭到严重破坏的,这都与他们躯体的腐败程度不符。而且,腐败点都在足部。我怀疑,”她皱眉想了一会儿,“能造成这种差别明显、表征特异的腐败现象的原因,可能在于这几处腐败在被害人生前已经开始,确切点儿说,应该是溃烂。但是,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溃烂,暂时还不知道。”
“你看看,这个溃烂和被害人足部的溃烂有什么不同。”唐贺功说着,突然弯腰脱鞋,连袜子也除了下去,一股浓烈的臭味瞬间逸散,甚至盖过了尸体的腐臭。
“头儿,你的脚可真够受。”郑岩掩住了口鼻,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秦玲却丝毫不受影响,低头看了看,脸色怪异地看着唐贺功:“老师,你的脚?”
“和这些人的足底溃烂有什么不同?”唐贺功穿好鞋袜,问。
“应该说……”秦玲小心地措辞,“如果将这些人的足底溃烂进行逆向还原,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就是他们早期的状况。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糖尿病足。”唐贺功说,“我有理由相信,这些被害人可能都是晚期糖尿病患者,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唐老鸦,那你?”郑岩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唐贺功。
“我?我能有什么事?”唐贺功哈哈笑道,“我这只是早期的糖尿病足,治疗得当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治疗不当就可能会要了你的命。”杜丽冷冷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她特有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声,解剖室的门被一把拉开,风尘仆仆的杜丽走了进来,冷着脸说道,“糖尿病足是糖尿病一种严重的并发症,使糖尿病患者致残,甚至致死的重要原因之一。”
大概没想到杜丽会在这时候出现,唐贺功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讪讪地挠着头,傻笑着。
“头儿,我没跟你开玩笑。”杜丽冷笑着说,“我可不希望看到有一天你要坐在轮椅上出现场。”
“别听杜医生乱说,没那么严重。医生都说了,我只要注意一点儿就没问题。”唐贺功向郑岩和秦玲说道。
“对了,杜医生,你这趟出去,有什么发现?”他又问杜丽。
“肯定了我之前的一个推测。”杜丽说,“我找到了那几个探险者,询问了一下当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可以确认,闹鬼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他们每个人见到的场景都不同,但都和他们平时喜欢阅读的类型小说息息相关,所以,应该是受到了某种药剂的影响。我来之前,去了一趟C城公安局,得到了这个。”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报告,“在你们发现大量尸体的地方,有植物燃烧物的残留,成分化验显示是罂粟。”
“罂粟这种东西,无论是直接吞食还是吸入焚烧产生的烟雾,都会刺激人的中枢神经,让人产生幻觉。嫌疑人显然熟悉罂粟的使用,并能拿到罂粟。”杜丽说,“而且,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在当地人的传闻中,都说只是听到声音或者看到烛光,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个‘鬼’。但是在探险者口中,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异味,亲眼见到了‘鬼’。这说明了一件事,嫌疑人使用罂粟针对的就是这些探险者。C城警方早期的推断没错,嫌疑人在利用这种方式隐藏罪行。”
“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干吗不连这些人也一起杀掉?”秦玲再次问出了这个之前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的傻玲子。”杜丽笑了一下,“他杀那些人是秘密的,没人知道。但是这些探险者在探险前可都是大张旗鼓,如果他们在探险中失踪或者死亡,你说警方会不会查到这里?可是如果他们说遇鬼了,你会不会理会?”
“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用。”郑岩说,“除了罂粟的内容。罂粟是管制品,要弄到它虽然不像毒品那么难,可也没那么容易,这大概有助于我们锁定嫌疑人。其他的,我并不认为有什么意义。”他没理会唐贺功制止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小雪,你说是不是?”
“丽丽姐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特意跑出去调查,我想,一定还有更重要的目的,是吧,丽丽姐?”慕雪出人意料地没有配合郑岩。
“不,我就是特意为这点小事跑出去的。”杜丽说,可看到秦玲和唐贺功无奈中又带着些祈求的眼神,她的心里还是叹了口气,说,“好吧,其实我是为了去核实另外一件事。”
“玲子,你跟他们说过了吗?”杜丽问秦玲。
秦玲的目光此刻却有些闪躲,在杜丽的逼视下,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和她对视,说:“我觉得,还是你说比较合适,我只是告诉了他们你的结论。”
“好吧。”杜丽再次不易察觉地轻叹了一声,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秦玲在想什么,“我之所以要去验证这几个探险者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酒精中毒的迹象,血液中酒精含量都在300mg/100ml上下,误差不超过5mg/100ml,主治医生也证实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否认喝过酒,身体上也没有酒气。”
听到杜丽这样说,郑岩却猛地一怔,露出了苦思的神情。
“没错,我认为,嫌疑人是用注射的方式向他们体内注入酒精的。”杜丽说,“但这不仅仅是技术的问题,更多的是经验。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同样一杯酒,进入人体后,不同的人,体内的酒精含量也是不尽相同的。一个高明的医生,也需要使用多种仪器进行检测才能断定。但在当时,嫌疑人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可他很轻易地就做到了。”
“我大概知道嫌疑人的身份了。”郑岩抬起头,看着杜丽,“杜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绿豆蝇的蛆虫在医疗上有没有什么作用?”
“绿豆蝇?”杜丽皱了皱眉,突然露出了笑容,“你说的是丝光绿蝇吧?丝光绿蝇是医用蛆的母体。”
“蛆?医用?”唐贺功怔怔地看着杜丽。
“没错。”杜丽点了点头,“在医疗上使用蛆,是古人发明的,在医学上被称为是蛆虫疗法,就是利用医用蛆虫帮助清理溃烂伤口,吃掉阻碍伤口复原的坏死组织和细菌的一种自然生物疗法。16世纪中叶,人们就发现感染创面上孳生的蝇蛆非但不会加重感染,反而有利于愈合。19世纪,拿破仑的军队里就使用这个方法为受伤的士兵治疗,并且将这个方法推广到了美国内战和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直到20世纪40年代,抗生素的出现才使得蛆治疗法被遗弃,用蛆治病成了一种简陋而不科学的土方法。其实,有研究人员表示,蛆虫清理难于愈合的大型伤口的速度甚至超过手术,现在很多医生都在呼吁重新使用这种疗法。”
“头儿,除了常规治疗,你也可以试试这种疗法。”杜丽看了一眼唐贺功,说。
“我不试。我可怕病没治好,先恶心死了。”唐贺功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说道。
“谢谢你,杜医生,最困扰我的问题现在也找到答案了。”不知道为什么,郑岩这句极普通的话在Z小组其他人听来,却莫名多了一股悲天悯人的味道。
“去叫陈支队长过来吧,接下来的分析他有权知道。”郑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