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色旋风(5)
这封急电被红一方面军的电台予以截获并侦听。当时毛泽东和朱德正在后方指挥,得到侦听报告后,两人都松了口气,认为大局已定。
这是多少次经验的积累。过去被包围的国民党军,要么不发“SOS”,要么发过之后很快就会被红军歼灭,因为这表明该部已到崩溃边缘,扫起来轻松得很。
第十九路军似乎已在劫难逃。
高手对决
这时前线红军突然想到要采用心理战,一些战士摇着红旗高呼:“士兵不打士兵。”对方也应声回答:“士兵不打士兵。”
有了这番互动之后,红军就误以为他们会像一般国民党的杂牌部队那样缴械投降,于是便放松了警惕,向第十九路军的散兵线快步跑来。
有那么一刻,蔡廷锴曾经绝望到要拔枪自尽,但转念一想,横竖都是一死,自杀不如冲杀而死。当红军与之距离只有一米时,他立即下达了一个快速冲锋的口令,把冒冒失失跑上来的一批红军给就势俘虏了。
接着,蔡廷锴亲自率部发起冲锋。第十九路军一向以“有进无退”“有死无降”为口号,敢拼命能拼命是他们的一个重要特点。蔡廷锴的这一举动和彭德怀一样,也激起了部下的血性,大家跟着一道冲,红军猝不及防,被击退了20多里远,其防线再度稳固下来。
此后红三军团又继续组织了几次攻势,但士气已受挫,加上火力不强,最终都没有取得成功。
另一边,战场完全被第十九路军所控制,张炎部从火力到兵力全面占优,林彪已先行撤退。林彪一撤,张炎得以腾出手来,对蔡廷锴进行支援。
发现战场形势剧变,彭德怀只得撤出战斗。撤退时,警卫员看到彭德怀走路时有些难受的样子,忙问:“总指挥,你的腿走路不方便?”
彭德怀停下来,拉起裤脚管,这才发现大腿上被子弹擦破了一块皮,乌紫的血把裤子都给粘住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笑着对警卫员说:“小意思,打仗挂花,这是兵家常事。”
老彭固然是条硬汉,但军团长、军团政委都双双挂花,足见部队伤亡之重。
黄克诚说他参军打仗以来,目睹过两次伤亡最为惨重的战斗。一次是在大革命时期,北伐军攻打汀泗桥,战场上的尸体横倒竖卧,比比皆是。另一次就是这次高兴圩之役,满山遍野布满尸体,生还者的浑身上下也被汗水和鲜血完全浸透。
战斗结束后,红三军团因减员太多,所辖四个师也被缩编成了三个师。
红三军团还算好,起码战斗时一直掌握主动,撤退时也将阵亡者和伤员收容完毕了。相比红三军团,红一军团几乎就是溃退,最后靠熟悉地形,七绕八拐才摆脱了追兵。他们的损失更大,仅高级指挥员就有一个师长、一个师参谋长、两名团长阵亡,六名团长负伤,其主力部队由三个师缩为两个师。
就伤亡而言,敌我双方应该是大致接近的。蔡廷锴认为是打平了,同时他承认,“这次高兴圩之役,诚我军生死存亡之战”,他本人亦是“庆得生还,可谓百战余生”。
只是这样的“打平”对红军来说非常不划算。红军实行以战养战,不仅要靠打仗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还要借此获得装备。高兴圩一战,红军只缴到20支枪,自己反而还损失了1200支枪。以红军的定义,这样死伤相当,但武器损失远大于缴获的战斗,就只能认为是败仗了。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在一次讲话中亲口说道:“我是犯过错误的。比如打仗,高兴圩打了败仗,那是我指挥的。”
高手对决,不是一打就完,更重要的是要在战后的“复盘”中通过互相借鉴来提高各自的水平。通过交锋,两支第一流的精锐部队都学到了新东西。第十九路军从红军那里看到,火力较弱的一方如何可以做到扬长避短,以后他们参加一·二八淞沪会战时,就在作战方案中明确提到,与火力极强的日军作战,一定要学习红军的作战方法。
红军尤其是红三军团在高兴圩战斗中多次发起冲锋。之前只要他们往上一冲,马上就能解决战斗,但在第十九路军面前不行,第十九路军号称“铁足夜眼神仙腹”,士兵不仅有拼刺刀的勇气,而且拼刺技术也非常不错,很多时候红军都还拼不过他们。于是从此以后,红军各部对刺杀技术的训练都普遍重视起来,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小事情
如果所有的国民党军都像第十九路军一般难啃,事情就不好办了,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当红三军团撤离高兴圩,转移至方石岭时,正好遇上韩德勤、蒋鼎文一部在此宿营,彭德怀毫不犹豫地下令对这两股敌军发起猛袭。
前卫部队已经与敌军交上了火,后卫部队还在路上休息待命,这时彭德怀带着参谋长邓萍等一行30多人到前沿去看地形,他们一路小跑,从后卫部队中间穿过,传令兵手执一面小三角红旗,一边跑一边要众人让路。
大家都让开了,只有一名战士大概是太疲劳了,始终坐着不动。彭德怀急着去看地形,忍不住大骂一声:“狗娘养的,起来!”
这一喝不要紧,这名战士也火了,他霍地坐起来,朝着彭德怀就是咚咚两拳。彭德怀很是愕然,但也顾不上多说,就避开对方,匆匆赶到前面去了。
一名小兵居然打起总指挥来了,这还了得,军部参谋立即让两名传令兵解下绑腿,将战士捆了起来,带着一同走。
追了半里多路,他们赶上了彭德怀。彭德怀回头一看,见捆来了一个人,忙问:“干什么的?”
当得知是刚才打骂他的士兵时,老彭双眼一眯,下唇咬着上唇笑着说:“谁叫你们捆来的,小事情,快放回去!”
敢情这名战士动手之前还不知道他打的是彭德怀。当传令兵上前捆他时,才知道闯下大祸,早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没想到彭德怀并没有跟他计较,更没有半点为难他的意思,这令他既意外又感动,以后逢人就说:“总指挥真是度量宽宏。”
彭德怀性格耿直,说话有时很急躁,也给人留下了爱骂人的印象。他是湖南人,骂人时往往会带个口头禅:“狗娘养的。”不过真正熟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彭德怀并不是见谁都骂,他一般不骂下面的战士,只骂干部,而且对方职务越高,骂得越凶。
彭德怀并不是参加红军才这样,平江起义之前即是如此,当他还是湘军营长时,对士兵就很宽厚,但连排长却经常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像现在这种骂小兵“狗娘养的”的情况,是太着急了才会脱口而出,事后他还觉得很懊悔,说:“这也怪我当时对战士态度不好。”
彭德怀笑,则是因为方石岭一战打得特别顺畅。红三军团发起猛攻后,迅速占领制高点,并将敌军击溃。韩德勤五十二师被全歼,甚至师长韩德勤本人也被俘了,只是因未被查出身份,才和其他俘虏一起获释。
方石岭一战打完,第三次反“围剿”即告结束。以后时事更迭,陆续发生了九一八事变、蒋介石二度下野、一·二八淞沪会战等事件,国民党军无暇再实施“围剿”,这使得中央苏区在面积和人口上都得到了更大的发展。
随着原在上海的临时中央陆续进入苏区,毛泽东开始遭到排斥和边缘化。他被免去了红军中的领导职务,虽然还挂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的名义,然而这只是个空头衔,没有任何大的职权。这一期间,毛泽东只好赋闲,茶余饭后所填的几首词,也与以前的词意境迥异,由火药味极浓的战场烽烟变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毛泽东的靠边站,并没有影响到彭德怀在军中的地位。他不仅仍旧是红三军团总指挥,还被选为中革军委副主席,当时第一方面军的领导机构已被撤销,各部队皆属中革军委指挥。
临时中央的一帮人没打过仗,胃口却不小,他们一到苏区,即主张像过去打武昌、长沙那样,集中夺取中心城市,并“首取赣州”。
赣州是赣南的军政和商业中心,素有“铁赣州”之称。对这样易守难攻的城市,毛泽东向来避之唯恐不及,但他说话已不起作用,没人听他的。
当临时中央征求彭德怀的意见时,彭德怀初步估算了一下,认为赣州守军只有一个旅,兵力薄弱,如攻城时间充裕,蒋介石又不来增援,是可以打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