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杜鹃笛
与谢野晶子
清晨，一个邮编小包被从信浓木曾的阿姨那儿寄到了敏子家的信箱里。敏子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她最喜欢木曾的阿姨了。里面是什么呢？——她一边兴奋地猜测着一边拆开了包裹。
“妈妈，是个小箱子呢。嗯……箱子上写着‘杜鹃笛’。这是什么？是杜鹃鸟和笛子吗？”敏子盯着包裹里的小桐木箱向母亲问道。
“不是哦，杜鹃是那个笛子的名字呀。”母亲说。
那声音真是婉转又悦耳。
“为什么要叫杜鹃笛呢？”敏子打开箱子，果然如母亲所说，里面躺着一根短小的笛子。
“妈妈，果然没有杜鹃鸟，只有一根笛子。”
“我说得没错吧。那根笛子会发出和杜鹃鸟的叫声一样的声音哦。你吹吹看吧。”
敏子把笛子贴在嘴唇上，深吸了一口气，吹了起来。
“kyon，kyon，kyon，kyon。”
那声音真是婉转又悦耳。
“妈妈，真的会发出鸟儿的叫声呢！真有趣！我要拿着这个到大家那里去，吹给他们听。”
敏子拿着笛子来到了厨房。忽然她灵机一动，想吓唬一下家里的佣人。于是她藏在碗柜的阴影里，吹起了笛子。
“kyon，kyon，kyon，kyon。”
笛声传到佣人阿松的耳朵里，却听起来像：“系上和服袖带了吗？”
“啊，是，我这就系上。”本来在那里偷懒的佣人，连忙把和服长袖用带子绑起来，进入了工作状态。正在她犹豫着从哪里开始着手时，敏子又吹起了笛子。
这次，阿松听到的是：“洗好抹布了吗？”
“是。”
她连忙拿起抹布，提起水桶，小跑着去走廊擦地了。
敏子想，吹笛子给哥哥听听吧！于是她又转身向二楼哥哥的房间走去。哥哥还在屋里盖着被子睡觉呢。敏子站在屋外纸拉门的门口，吹起了杜鹃笛。
“kyon，kyon，kyon，kyon。”
笛声传到哥哥的耳朵里，却变成了：
“哥哥起床了吗？”
“啊，这就起来。”哥哥说着，马上钻出被窝，开始穿起了和服。
于是，敏子又对着对面的化妆室吹起了笛子。
“系好蝴蝶结了吗？”
奶妈正在给姐姐编着发辫，她听到笛声，连忙说：“我不会忘记的。是，还要插上发簪。”
敏子又向着玄关走去，“kyon，kyon，kyon，kyon”地吹着笛子。
住在家里的父亲的学生大山听成了：
“整理好鞋子了吗？”
他连忙把父亲和其他人的鞋子摆整齐。
人力车车夫熊吉也听到了笛声。他听见的是：“准备好车子了吗？”于是，他赶紧把车子推了出来。
敏子走到后院外面，吹笛子给园丁喜助听。大概喜助听到的是：“清扫好庭院了吗？”只见他拿起笤帚和簸箕就走进了后院。
敏子也跟着他走了进去，在他身后又吹起了笛子。
“把雏鸟取出来了吗？”
喜助连忙到鸟笼前打开笼子门，把刚出生不久的雏鸟捧了出来，把鸟窝打扫干净后再放回去。
后院连着厨房的窗口。敏子来到窗下，又把笛子吹了起来。
“洗澡水烧热了吗？”
佣人听到了，赶忙把水龙头打开，把浴缸放满洗澡水。
敏子继续吹啊吹：
“米淘好了吗？”
“锅放到火上了吗？”
“把味噌磨细了吗？”
“豆腐买了吗？”
“鰹鱼干刨成鰹鱼花了吗？”
佣人心想，今天还真是忙碌的一天啊。但把事情都早早做完了，下班也会比平时早。所以她还是很开心。
敏子又溜达到客厅，“kyon，kyon，kyon，kyon”地吹了起来。
笛声又传到了家中打杂的阿清的耳朵里——
“木炭加好了吗？”
“水浇好了吗？”
于是，她往火盆里添上新的木炭，往佛龛的鲜花瓶里又加上了新鲜的水。这时，从厨房传来奶奶的惊叫声——“哎呀，不小心把手烫了！”
敏子吹响了笛子——
“擦药了吗？擦药了吗？”
“哦哦，是啊，一慌张就忘记啦。”奶奶拍拍脑袋去拿药了。
一转眼就到了午后，哥哥从学校回来了。敏子迎上去，又吹响了杜鹃笛。
“kyon，kyon，kyon，kyon。”
听起来像：“书包挂好了吗？”
哥哥听了，把胡乱扔在一边的书包捡起来，挂到了墙上的钉子上。
敏子继续吹着笛子。
“外套挂好了吗？”
哥哥也照做了。过了一会儿，敏子又对着哥哥吹了起来：
“功课做了吗？”
哥哥向书桌走了过去，开始专心致志地温习起了书。
敏子静静地在他背后关上了门，又转身对着姐姐的房间吹起了笛子。
“钢琴弹了吗？”
于是，姐姐坐到钢琴前打开琴盖。
到了傍晚，敏子的笛声又传到了佣人耳中：
“打开电灯了吗？”
“给钟表上弦了吗？”
“铺好被褥了吗？”
钟表的时针指向了晚上八点。敏子走进父母的起居室向他们道了晚安。而后，敏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时，不知怎的脚底一滑，重重地摔了个屁股墩。敏子本是轻易不爱哭的孩子，但今天可能是太累了吧，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好痛啊，好痛啊。”
母亲听到敏子的哭声，连忙赶了过来。
“妈妈，我摔得好痛啊。呜呜呜。”
“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敏子平时不是很坚强的吗？来，你的笛子掉在这里啦。”母亲拾起杜鹃笛，放在嘴边吹了吹。
笛声分明在说：“敏子不要哭啦。”
杜鹃笛竟在担心自己呢。敏子不由得忘记了疼痛，破涕为笑。
与谢野晶子（1878—1942），日本女古典诗人、作家、教育家。出版了诗集《乱发》和《心灵的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