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米太亚德与马拉松会战（公元前490年）

大流士在远征西徐亚短短几年之后便对希腊发动了入侵，并最终在马拉松会战中遭遇失败。这也是我们所能找到的第一场详细、准确记录了大战术过程的会战。从这时起，指挥部队的艺术开始取得长足进步。很自然，会战战术的艺术要比战略层面的艺术出现得更早，在马拉松会战的时代，战略仍是希腊人从未触及的方面。不过必须注意的是，很多伟大统帅在战略层面上的杰作，事实上都出现在战略艺术为世界所理解之前。

在马拉松会战中，米太亚德毫无疑问有着一个会战计划的观念。作为十位将军之一，虽然米太亚德在会战当天负责指挥军队，但将军们对是否要进行会战而举行投票时却陷入了僵局。最终米太亚德不得不说服总司令卡利马科斯（Callimachus）投票支持会战。就像很多伟大人物的乾坤一掷，米太亚德在这一天决定了雅典乃至整个文明世界的命运。这块距离玛卡里亚（Macaria）喷泉不远的战场，正是赫拉克勒斯、忒修斯（Theseus）书写他们神话的地方，也是欧律斯透斯（Eurystheus）对希腊发动入侵的道路。虽然并无明确的历史记载，但米太亚德无疑也曾利用这些神话来激起所有士兵的勇气。要知道，直到此时，希腊人对波斯仍心怀恐惧，并不知道自己蕴藏着多大的力量。在马拉松战场上，米太亚德手中拥有11000人，其中1000人是普拉蒂亚人。与他们相比，波斯的大提士（Datis）和阿尔塔费尼斯（Artaphernes）手中却拥有着十倍于雅典人的部队。【41】不过希腊人的盔甲更为厚重，纪律更好，也具有保卫国土的决心。波斯人的盔甲相对要更轻型，尽管其军队中的上层阶级也同样英勇，但大部分士兵除畏惧上级惩罚以外就再无作战意志了。更重要的是，波斯士兵们自帝国的各个角落征集而来，因此并没有雅典人那样的凝聚力，一旦遭遇挫折便将无法挽回。不过希腊人此时对这些情况却一无所知，反而认为自己已经陷入绝境。

波斯人的阵线纵深非常大，从海岸向内陆延伸。他们的行李营地位于海岸附近，一部分舰只也被拖上了营地背后的海岸。在雅典军发动进攻时，部分波斯军队可能已经重新上船，准备绕道海路进攻雅典了。【42】雅典营地设立在距波斯人约1英里的山坡上，两侧倚靠在自然障碍物上，正面由少量鹿角和木栅栏保护。雅典人在营地里等待了9天，希望由波斯人主动进攻。米太亚德却认为只有主动进攻才能确保安全，卡利马科斯的赞成票也使这一观点终于占据了上风。【43】话虽如此，可一旦雅典军像米太亚德所希望的那样发动进攻，便要受到波斯骑兵威胁，若对方拥有出色的指挥官，其侧翼甚至可能完全被骑兵摧毁。除此以外，米太亚德也深知在时机到来之后，己方必须以最快速度行动，争取奇袭敌军。由于手中的部队不够组成一条与波斯人宽度相当的正面，他被迫改变部队常用的队形。米太亚德削减了中央部分的纵深（可能是减少到了4排）以增加战线长度，同时两翼则仍保持着通常的8排方阵。这样一来，在向波斯人推进的过程中，他也得以将侧翼倚靠在两条流向海湾的小溪上。

在那个时代，在会战中利用地形掩护极为罕见，米太亚德却展现出了一位优秀指挥官的必备能力——因地制宜，最大限度发挥自己手中的资源。

雅典军中央部分虽然人数稀少，但却拥有优秀的指挥官——地米斯托克利和阿里斯提德，1000名普拉蒂亚人则被部署在了全军最左侧。在一个米太亚德认为敌军戒备最为松散的时刻，他便以上述序列开始向波斯人前进。虽然雅典人距离对方将近1英里远，但由于士兵训练有素，使米太亚德能够以两倍于平时的速度前进。这样一来，即使方阵在与对方接触时已经发生了一些混乱，也要远比给对方骑兵充足时间投入战斗的风险更小。更重要的是，快速前进也能使方阵更快地穿过波斯弓箭手、投石手的火力。在看到己方队形仍然秩序良好之后，米太亚德又下令全军以跑步向敌军的第一线发动进攻。后者在看到希腊人发动进攻后才仓促组织起来，而且已经被对方的英勇行动所吓倒。

米太亚德的估计是正确的。他不仅预料到了波斯人会使用骑兵来打击他的侧翼，也认清了进攻所带来的士气优势。保持着8排纵深的两翼在战斗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这里的波斯人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出色抵抗之后为希腊人的长矛所摧垮，再也无法重新集结起来。不过在中央，由于战线过分延长且力量薄弱，尽管同样英勇，却还是被波斯人和塞人逐退。在出色的领导之下，这些重步兵寸土必争，不过对方的数量却过于庞大，根本无法抵挡。慢慢地，他们开始被对方击退，一直退到进攻起点处的山脚下才重新组成阵线。他们在这里站住了脚跟，并给米太亚德带来了胜机。毫无疑问，他已经预见到在会战中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即使没有，他也依靠将领的天才抓住了这个机会。凭借真正的战术眼光，米太亚德抓住了正确时机，发出了事先预定好或平时便通用的信号，命令两翼击败当面的波斯部队后，将他们的密集队形向内旋转，在不打乱队形的情况下打击在之前击退了希腊中央的那部分东方军队的左右两侧，并对其加以猛烈进攻。这一出色的调动不仅立刻使敌军发生了恐慌，也将他们置于任由希腊方阵宰割的处境。位于前方的波斯军队在两面打击之下混乱地挤在一起，无法进行任何有组织的反击，一些小规模的挣扎也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溃败很快便扩散到了波斯全军。希腊人获得了完全的胜利，一直追击到了海岸上的波斯舰队附近。在这里，波斯人的抵抗仍然非常激烈，而他们也大批大批地被希腊人杀死。在会战中，总计有6400名波斯人被杀，而希腊阵亡者仅有92人。面对着数量庞大且同样勇敢的敌军，希腊人依靠精妙的战术和严格的纪律赢得了这场会战。

希罗多德对于马拉松会战并没有太多着墨，只是简单提及雅典人的中央被击败并受到敌人追击，而两翼则为他们赢得了会战。米太亚德在放任波斯人逃跑之后，将两个侧翼“连接”起来，击败了一度迫使雅典军中央后退的波斯军队。没有任何情况能比我们上面所述的会战过程更加符合希罗多德以及其他权威学者的描述——为了将两翼“连接”起来，希腊人必须先击败波斯的中央。而关于这场会战的过程也很少存在异议。【44】

至于古代会战中双方伤亡数字差异巨大的情况，虽然看似并不可信，但众所周知，后世如克雷西（Crecy）、阿金考特（Agincourt）等会战中也同样出现过类似情况。当一支纪律优良的军队同纪律不佳的军队战斗时，这种情况并不罕见。而在古代以及中世纪的会战中，失败一方在丧失秩序后，往往会在被追击的过程中遭受惨重损失，甚至经常遭到全歼。

由于发现波斯舰队可能会驶向雅典城，米太亚德在会战后迅速赶回了雅典，确保了胜利的成果。因为马拉松会战，波斯人自然能猜到雅典城内空虚，并立刻启航向那里前进。只是米太亚德的及时抵达才阻止了城市陷落。

与此同时，由于宗教禁止斯巴达人在满月前参与战争，因此他们出发支援雅典的时间过晚。即使经过了连续三天每天50英里的强行军，他们也只是在马拉松会战次日才抵达战场，只好在极度懊恼之下返回了斯巴达。

马拉松会战的胜利展示出，在伊巴密浓达创造斜形序列之前，对平行序列最杰出的运用，而这在当时也是非常罕见的。雅典人在这场会战最激烈的时刻，及时且准确地采取了最合理的行动。无论米太亚德是在会战前便已计划好了这一套大战术的观念，还是在会战过程中及时抓住了机会，他都应为此受到世人尊敬。

必须注意的是，本书中无论是马拉松会战，还是后面我们将要记叙的会战、战役，都绝非要记录下亚历山大之前一切值得提及的军事技艺。它们只是一些典型战例，以说明战争艺术是如何逐渐发展而来，以及亚历山大开始其军事生涯时战争艺术的发展水平。因此在本书中，我们会忽略掉大批著名军事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