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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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伊巴密浓达(公元前371年至公元前362年)

作为世界最早的战术家之一,这位伟大底比斯人对战争艺术的贡献几乎超过了所有其他统帅。他创造了被许多将领,尤其是亚历山大和腓特烈所善用的斜形序列。如前所述,在他之前的所有会战都是以平行序列展开。在留克特拉和曼丁尼亚两场大胜中,伊巴密浓达都使用了新的斜形序列。

在公元前371年的留克特拉会战中,伊巴密浓达拥有大约6000人(也有说法称其人数为8000人)。在会战之前,底比斯人处于下风,士气低落且缺乏自信。与他们相对的斯巴达军队多达11000人,拥有极佳的斗志和纪律。当两军进行会战时,斯巴达国王克里奥布罗塔斯像通常一样将部队列成已经被数代人成功使用的12排方阵序列,骑兵位于方阵前方。克里奥布罗塔斯并非一位具有创造力的将领,他所期望的只是一场全线接战的普通平行序列会战。他本人也和随从一起,位于全军右侧的荣誉位置。斯巴达人希望在会战开始之后,向前挥动两翼形成一个凹形战线,以包围底比斯人的侧翼。伊巴密浓达非常清楚克里奥布罗塔斯会将自己置于全军右翼,因此他决定利用一次大胆的创新来弥补数量劣势。

我们并不知道伊巴密浓达是策划已久,还是在留克特拉会战中临时创造了这种战术。他在右翼和中央将方阵列成8排纵深,但却将最左侧32纵行的厚度增加到了48排,形成了历史上首个纵向深度大于横向宽度的攻击纵队。在佩洛皮达斯(Pelopidas)指挥下的底比斯圣团则以标准横队部署在这个纵队左侧。对于掩护这个全新队形的侧翼弱点而言,这也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伊巴密浓达命令中央和右翼以更慢的速度前进,尽量不与对方交战,从而在底比斯战线与斯巴达战线之间形成了一个斜角。与所有新鲜发明一样,首次投入实战的斜形序列远不像腓特烈在鲁腾会战(The Battle of Leuthen)中的高超战术那样完美。不过斜形序列的观念毫无疑问是在此时出现的,整个战线也无疑具有斜形序列的一切特征,这都是可以确定的。

我们无法不假定伊巴密浓达拖后的一翼是以斜形序列前进的。根据记载,这一翼在会战开始时曾向右旋转一定角度,使其进入了一个倾斜的位置,同时左翼的纵队则笔直前进。这样一来,全军便形成了斜形序列。而为了向敌军前进,拖后的一翼在开始向正面前进时也会维持着斜形队形。不过这样的队形在进攻时无法有效打击对方,因此在接近对方之前,伊巴密浓达也肯定会让各部队以营或者团为单位,组成与对方平行的横队,全军则由此形成了阶梯状的斜形序列。不过伊巴密浓达的成就并不在于完善斜形序列的细节,而在于创造了斜形序列这一大战术概念。腓特烈在鲁腾的进攻则是因对斜形序列精确、出色的执行而获得赞誉。与所有发明一样,一人创造,他人完善。不过无论细节是否相同,战争历史中这第一个斜形序列,目的也同样在于以厚重的攻击纵队来专门打击对方一翼。

伊巴密浓达达成了所期望的全部效果。无论如何完善其战术细节,所取得的效果也不会更好了。和斯巴达人一样,他也把骑兵部署在了步兵前方,只不过其掩护范围仅限于中央和右翼。虽然底比斯骑兵人数较少,但在开战后立刻便压倒了斯巴达骑兵,将后者毫无秩序地赶向了步兵战线,造成了巨大混乱。趁着斯巴达战线的混乱,伊巴密浓达开始向斯巴达右翼推进他的攻击纵队,并命令骑兵继续在全线上袭扰对方。攻击纵队由伊巴密浓达亲自指挥,我们可以想象,当这样一个纵深接近50排、手持着长矛盾牌、身穿重甲的密集队形与斯巴达战线“相撞”时,其冲击力一定是极为巨大的。陷入绝望的斯巴达人此时非但没有继续去完成包围行动,反而试图通过延长右翼宽度来应对伊巴密浓达的攻击纵队,可这却又进一步削弱了他们在关键点的力量。不过斯巴达人并不愿意接受失败,他们进行了极为顽强的抵抗,拒不屈服。

在激烈的战斗之后,斯巴达人还是无法抵挡住伊巴密浓达。克里奥布罗塔斯和大批副官阵亡。底比斯圣团借着斯巴达右翼的混乱将其彻底击溃。斯巴达的中央和左翼在此过程中却并没有获得什么战斗机会,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参战。由于右翼动弹不得,左翼和中央又没有遭到底比斯人攻击,因此面对着相当于预备队的那部分底比斯人,他们既没有收到任何前进的命令,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最终,当斯巴达右翼完全被摧毁之后,底比斯的攻击纵队在胜利鼓舞之下,调转方向,向他们的侧翼前进,将他们吓得四散而逃,而整支斯巴达军队也都逃进了营地中寻求安全。在整个会战中,斯巴达方面只有骑兵和右翼的重步兵与敌人进行了交战,但数代人通过不断胜利积累而来的自豪以及斯巴达方阵的无敌声望却都随风而逝了。战术家的天才战胜了数量、威望和信心。其结果充分说明了色诺芬的一句名言:“即使对于是最坚定的人,惊讶都可能演变成恐惧,尤其是在战争之中。”

在曼丁尼亚会战中,伊巴密浓达又再次施展了同样的卓越战术。不过这一次会战的规模要更大,双方各自人数都在22000人至30000人之间。可能伊巴密浓达的人数要比斯巴达及其盟军的数量更多一些,但并不确定。而这一次,底比斯士兵却处在非常良好的状态下,士气也非常高昂,只有其同盟军并不那么可靠。斯巴达联军位于曼丁尼亚山谷之中,这条山谷总体上沿南北方向延伸,长约12英里,宽7至8英里,但在中间的部分,其宽度却只有1英里左右。斯巴达人便以战斗序列在此处宿营。伊巴密浓达此时位于谷地南端的忒革亚(Tegea),并决定向等待着自己的敌军前进。

这一次,伊巴密浓达毫无疑问已经在头脑中制定好了清晰的会战计划,就如同腓特烈在鲁腾会战前那样,而后者的计划本身也是以伊巴密浓达为榜样的。他从忒革亚启程,将最精锐的部队部署在左翼,并由左翼带领着其余部队行军,最不可靠的部队则被安排在队列后方。【57】他最初直接向斯巴达营地行军,而对方则组成了战斗序列来迎击他。在接近到两到三英里距离内之后,伊巴密浓达向左转向,沿着一排山丘,试图使对方误以为他要进攻斯巴达右翼。早已排好战斗序列的斯巴达人始终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史料并没有提及斯巴达人是否曾向右旋转以面对伊巴密浓达的新阵地,但他们无疑这样做了。这也是一种很自然的行动,斯巴达人在等待对方进攻,只有向右旋转这一种情况能够符合史料中对会战过程的描述。古代史学家们的记录往往会出现不连贯或遗漏之处,而我们只能通过分析自行填补这些空白。

在伊巴密浓达的一方,底比斯圣团位于行军队列最前方,伊巴密浓达则亲自指挥着其余底比斯人和玻俄提亚人组成的纵队前进。【58】这些士兵组成了伊巴密浓达的左翼,他们只要进行一次原地右转,即可立刻组成他们在留克特拉会战取得胜利时的48排攻击纵队,行长位于第一排,以英勇闻名的军士们也仍位于前方的几排。余下的部队以横队行军,只要一个简单的原地右转或类似的行动,即可排成普通的方阵。在斯巴达联军方面,右翼由曼丁尼亚人、阿卡狄亚人(Arcadian)组成,中央由斯巴达人、埃里亚人(Aelaean)以及亚该亚人(Achaean)组成,左翼为雅典人,骑兵则部署在步兵两侧。

伊巴密浓达希望出其不意。可能此时斯巴达联军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什么输掉了留克特拉会战。平凡的将领们总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掌握伟大将领们的行动意图,这也是那些伟大统帅之所以如此出众的原因之一——他们的行动根本无法模仿。无论如何,斯巴达联军并没有小心防范伊巴密浓达的新战术。后者在按照预想进入战位之后,又施展了一个聪明的诡计。他命令士兵们放下武器,就好像即将宿营一样,再加上另外一些举措,使对方相信伊巴密浓达不会在当天发动进攻。联军方面据此允许士兵自由活动。尽管表面上联军仍维持着战斗序列,但很多士兵都脱掉了盔甲,骑兵也卸下了马鞍。与此同时,伊巴密浓达却在宿营的假象下完成了部署。他用自己的一部分骑兵面对着敌军右翼的斯巴达联军骑兵,同时把轻步兵混编到这些骑兵中来增加他们的稳定性。另外,他也部署了几个中队骑兵来面对着敌人左翼的雅典骑兵。为防止雅典人在自己前进时攻击薄弱的右翼侧面,伊巴密浓达又在右翼附近的一个小山丘上部署了少量精兵。如果雅典人真的尝试对右翼进行迂回,他们就可以从这里攻击雅典人的背后。与留克特拉会战一样,其厚重的攻击纵队将被用来摧毁敌军右翼。其余部队则会依照命令,从左至右以逐次放缓的速度,即以斜形序列前进。

在隐蔽地完成了准备工作,发布指示,并以一定会轻松取胜来鼓励士兵之后,伊巴密浓达下令士兵快速拿起武器。从未料想对方会立刻进行会战的联军受到了奇袭。发出战斗信号之后,联军士兵们匆忙穿上盔甲赶回自己的行列中,迅速排出了一条战线。不过这条战线绝不可能像伊巴密浓达精心调整好的底比斯战线那样紧密。指挥官没有时间用训话来激发他们的信心,士兵们也没有强烈的求战欲望。

与此同时,底比斯攻击纵队已经在整齐划一的战歌声中,以密集队形英勇坚定地向联军阵线前进。在他们左侧,同样排成厚重纵队的骑兵首先攻击了联军骑兵,并将他们逐退。紧接着,凶狠的攻击纵队在圣团领导下好像巨弩射出的弩箭一样凿穿联军右翼,冲破了他们的阵线,不过顽强抵抗的曼丁尼亚重步兵也并没有立刻被压倒,整个纵队就像一艘在海浪中艰难穿行的战舰一样。不过他们前进动力的核心人物——伊巴密浓达手持长矛,再次亲率攻击纵队对抵抗的敌军发动猛烈进攻,决意摧垮对方。激战虽然短暂,但却是决定性的。底比斯攻击纵队不断施加压力,虽然曼丁尼亚人仍在坚强地抵挡着他们,不断战死在敌军前进的道路上,但攻击纵队还是获得了胜利。当底比斯中央和右翼依照斜形序列推进到联军阵线时,也没有遭遇激烈抵抗。不过底比斯人虽然赢得了胜利,但却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伊巴密浓达在率军英勇冲锋时,被一支长矛刺入了胸膛,不久之后便因此丧命。如果这位伟大统帅能够在会战中幸存,这场胜利将会更具决定性意义,【59】可即使如此,曼丁尼亚会战还是为底比斯赢得了光荣的和平。

在留克特拉和曼丁尼亚两场会战中,骑兵都为掩护斜形序列起到了重要作用,这说明伊巴密浓达对骑兵价值有着清晰认识,而同时他也很善于使用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