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漫漫长途中的无事生非(1)
休整一晚,早上自然醒。上午十点多,才吃过早饭。车队出发,今天的目的地,日喀则。
临行前,又出事了。很烦。3号车一对有情人,闹翻了。3号车是一辆斯巴鲁,车主经营一家酒楼,离异。和女友交往一年多,已经谈婚论嫁。车主自己的女儿已经上高中,新女友32岁,未婚。两人已经吵得水火不容,女的打点行李准备乘飞机返回。没办法,把女方劝住,留下。
先给男方车主戴高帽子。大男人,一定要有涵养、有风度,尤其对女人的态度,代表着自己的素质和所受的教育。本身自己还有个女儿,要给女儿做个表率,不要让女儿因为爸爸的德行而对男人充满了失望。
有时候劝架,其实就是忽悠,戴高帽子加上暗示的威胁。反正都喜欢送礼的,没人喜欢挨骂的。
十分钟,把两人搞定,但是他们肯定不能再坐在一起,起码今天不能坐一辆车。于是临时调整,把Z女和斯巴鲁女交换了一下。斯巴鲁女兴高采烈坐上我们这辆头车。而Z女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我能看出她的不开心。
路上,斯巴鲁女用了大概半个小时对男友口诛笔伐,唾沫横飞。我都不敢开对讲机,生怕让她男友听到。斯巴鲁女越说越来劲,语言越来越恶毒,甚至开始对男友的生理功能进行攻击和诅咒。实在听不下去,我拦住了她的话,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分手不说恶语,但留三分余地。
斯巴鲁女猛然发现自己有点过激,于是及时刹住了自己的倾吐欲望。车里瞬间安静下来。车主悄悄冲我竖起大拇指。女人的喋喋不休或恶语相向,是最没品质的一种行为。
我终于可以打开对讲机了。
十月,通往日喀则这条路,车很少,路面也干爽平整,很适合越野车撒欢跑。路上虽然略感凄凉,但是远能眺望珠峰,近能沿着尼洋河一路相伴而行。
在西藏,你的眼睛永远不会感到寂寞。即使这条路上你看不到林芝的桃花娇艳,你看不到纳木错湖的婀娜秀美,也没有布达拉宫的宏伟庄严,但脚下的路笔直伸向远方,你可以联想这路的尽头是通向世界最高的山峰,也通向佛祖的故乡尼泊尔。
对这条路,我有特殊的感情。
当年,我第一次进西藏。那时,搭车游在中国还是很陌生的一件事。我一个人背着包,一路搭车从拉萨去珠峰大本营。那一次的搭车之旅,在我驴行的经历中,是比较奇特的一次行程。因为那一路的酸甜苦辣,也因为那一路遇到的善良的人们,让我对这条路、对珠峰有了特殊的感情。
那以后,每一年进入西藏,别的地方我可以不去,这条路我一定要走一次。其实,我每年重走这条路,不光为回忆,也是为去觐见珠峰——我心中的神山。
现在,我又行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车边闪过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棵树,都能勾起我一片片的、不连贯的回忆。
我的回忆没有继续下去,因为突发状况打断了我的思绪。
平坦的公路上,拐过一道弯,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红色冲锋衣的女孩,脚下放着一只硕大的登山包,站在路边打着请求搭车的手势。我示意开车的L女收油门慢行,但不要停车。
拿起手台,我通过对讲告诉后面的车,绕行,不要停车。
我有预感,这女孩一定不是孤身一人的搭车族。因为透过车窗,我看到路边的一个小土坡上,若有若无似乎有淡淡的青烟飘出,那应该是有人躲在后面抽烟。
我的判断还没来得及去证实,或许是这个季节,这条路上车实在太少,以至于搭车的女孩心急、焦躁,她突然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女孩张开双臂,迎着我们的车队,她的身体呈大字形展开着,堵在路中间。
幸亏L女已经收了油门,对她的举动有所警觉。当红衣女孩扑向路中间拦车的一瞬间,L女一脚踩住了刹车。我们的头车距离这女孩的身体只有两米多远,好悬。
接着,我的预判得到了证实。那小土坡后面,闪电般蹿出来三个男孩。这三个已经不能算是男孩,都应该在二十五六岁左右。和路上拦车的红衣女孩一样,这三个男生也都是一身鲜亮的户外装备。我目测一下,每人身上能看到的穿戴和装备,至少在1万开外。
搭车游,自从旅游卫视介绍过搭车去柏林的那档节目后,这种本是穷游的旅行方式,已经被少数年轻人演化成一种很值得炫耀的、时髦的户外游方式。这是我不喜欢的,旅行只是生活方式的一种,你可以选择,也可以体验。问题是你选择时的态度和体验的方式,我尤其强调的是,态度。
派一个女孩使美人计,三个大男生缩头乌龟般躲在山坡后伺机而动,这样的行为在我看来本就带有欺骗性的猥琐。而这几个求搭车的年轻人,他们的态度更是令我很不爽。
三个男青年,每人都到一辆车前,肆无忌惮地用手指敲着车窗,神态倨傲,完全不是求搭车的态度,我倒感觉这是坐霸王车的神采。
于是,我通过手台通知车队,锁好车门,不许开车窗。拦路的女孩倒是态度温和,走到我的车窗前,举手示意。我把车窗欠开一条缝,女孩弯下腰,轻声细语地请求搭车。我拒绝了,车已经坐满人,不便搭人。我告诉女孩,后面再等十几分钟,就有长途大巴过来。女孩不屑后面的长途大巴,说他们就是要体验搭车游的方式。我无能为力。你们继续体验生活,祝你们好运。
车队继续上路,通过倒车镜,能看到这几个男青年跺脚捶胸地指着我们的车在怒骂。
年轻人,我很想告诉他们,搭车游是一种生活的方式,要学会这种方式,首先最该学会的,是尊重。
当年,我也搭车过。那不是为了体验,那时搭车游只是不得已的穷游方式,而不是时髦的体验。当年我搭车,站在路边,右手做手势拦车,左手拿着身份证。看到有车缓行注视我时,我会面带诚恳的微笑,并把身份证举在胸前。
如果有车停下,礼貌地过去,先是递上自己的身份证,证明自己的身份,然后是诚恳的请求。被拒绝时,也会真诚地说一句谢谢。能为你停车,就足够你真诚地道谢。
路上,虽然车少人稀,但常能看到那些拉着木板车,举家磕着等身长头的朝圣者。他们的毅力、虔诚,让我的车友动容。我用手台给车友讲述这些朝圣者的典故,以及他们对信仰的执着和虔诚。
在城市奢靡浮华的氛围中,每个人都难免虚伪。当我们渴望真诚时,眼前这些虔诚的朝圣者,他们对生活的淡然态度,对信仰无比虔诚的执着,让这些来自城市的生活迷失者感觉到了震撼。
有人通过手台问我,可以给这些艰辛的、衣衫褴褛满面灰尘的朝圣者捐助吗?
我让车队远远停下,从每辆车的队友手里,收集了一些未开封的食品、饮料,和两位队友捧着这些食品,走到一家朝圣者跟前。我双手合十,问询了一声“扎西德勒”,然后,真诚地双手奉上我们的食品和饮料。
这一家人,有老有少,幼小的只有两三岁。看着我们这些陌生人,幼小的孩子缩进母亲的怀里,只露出一对眼睛警惕又好奇地窥视着我们这些陌生的闯入者。
对于藏民来说,我们的确是闯入者。
年长的老者,看不出年龄,总有六七十岁吧。西藏高原的风霜和强烈的紫外线,把他脸上的皮肤吹得如老树皮一样粗糙干裂黝黑。面对我们送上的真诚,老者还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双手接过食品用他苍老的嗓音对我们也说了一句:扎西德勒。老人淡淡的微笑,如西藏的阳光,让被他注视的人,心里暖暖的。
上车后,所有人都在沉思,我也沉默着,沿途也没什么景点需要介绍。但这么沉闷着会影响心情,而这一路都是往高处走,很容易引起高反。
我打开手台,尽量编出一些发生在这条有些荒凉的天路上的故事,而我口袋里的手机却一直在不停地振动。
Z女的短信一条一条闪出来,话中带刺,基本意思就是我故意把她甩开。带队不能分心,我只能忙里偷闲,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凡事等到西安散团时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