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
记得是在1996年的秋天,我奉命前往吉林举办摄影活动,之后随当地的摄影朋友一同去了长白山。我从未造访过这一著名的景区,自然很是兴奋,申请坐在了这个名牌中型旅行车的最前排,并且被授予可以随时命令停车拍照的特权,但是在其后一周的旅行中,我却始终没有使用过这个“特权”。
车行半路,我方才了解到这一次的长白山之旅并不会到达景区的核心地带,更不会登上山顶去观赏天池,而是穿越长白山南麓的原始森林径直向东,直奔长白县(不是长白山)而去。没事儿,我并不会因此而烦恼,一是这些年我见到长白山的风景摄影作品实在是太多了,若真的带我去了天池反倒不知如何拍摄了;二则这长白山南麓的秋景已经让我心旷神怡,穿行在静谧的原始森林之中,头戴耳机聆听着卡式磁带录音机里面柴可夫斯基的交响音乐,拍不拍照片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从鸭绿江边上的长白县向南走了几十公里的陡峭山路,在临江地方休息了一个晚上,住在国营的人民旅馆,第二天向东去了临近中朝边境的集安市。那时的好太王墓还没有修建围墙,这一朝鲜族重要的历史文化遗迹后来被定为世界文化遗产地。
从集安回来要去通化,没错,就是那个出产葡萄酒的通化。
晴朗的天气,没有一丝云彩,九月下旬的吉林南部漫山红叶,且是枫叶居多。路边的枫叶大如手掌,湿润的气候更显得枫叶的晶莹洁净。我们的中巴车在满是枫叶的公路上穿行,近乎少见会车的场景,因为这一地区的人口不很密集,而且当时也已进入到了农闲的季节。
突然,我左侧的司机(是一位极有经验的汽车检验师,有着二十多年的驾龄)神态紧张起来,转过头来对我说:不妙,离合器片坏了!这时的汽车滑行在一段很长的坡路上面,笔直的公路前后都没有车辆。老司机沉着地驾车滑行到坡底的地方,稳稳地将中巴车停在了路边,我俩回头一看,后面的摄影朋友还都在睡梦之中。
秋天的华山,白色的花岗岩崖壁衬托出近景的树木,微调了原片的色彩之后,展现出秋天的景色,这是用手机拍摄的照片。
不得已叫醒了各位,商量着怎样维修这辆汽车。一分钟之后大家作出决定,派出先遣队步行一公里到达前面的一个镇子,找到一间维修汽车的站点,买回所需的零件,自己动手修复中巴车的离合器。全车连我一共二十一人,其中十八位都是汽车制造厂装配线上的技工,这点故障对于他们简直就不算是什么事情。
前后两个小时,中巴车修好了,我们继续前行,只开行了一公里的路程,到了买零件的那个镇子,吃午饭。
镇子的地名叫“热闹”,但是我们却没有见到街上有几位闲人,也是,都下午两点多钟了,正是人家午休的时间。
地名自然都有自己的讲究,都有依当地景致、当地的故事转化过来的名称,想象之中这个名叫“热闹”的镇子当年一定也是一个周边百姓的聚集之地,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常听人说中国人喜欢热闹是全世界出了名的事情,其实哪里的人都喜欢热闹,不光是我们中国人,要不然怎么那么多的地方都有狂欢节呢?而且他们的那样一种狂欢的劲头儿恐怕还是我们中国人的热闹没有办法比拟的。
物以类聚,而人以群居,人群聚集得多了就形成了社会,在形成社会之后,人与人似乎也就再也分离不开了。聚在一起必然就要和谐相处,和谐之后还得要图个热闹,这样日子过得才会更有意思。热闹这个地名可能是想当初人们的一个愿景,更可能就有着无比热闹的景象。图个热闹,或是凑个热闹,既是老百姓的人之常情,也是大家祈盼的生活希望。最好是经常热闹,最好是天天热闹。
近几年去了几个地广人稀的国家,一家一户互不相连的住宅矗立在路边,早晨起来散步的时候见不到几个人影,在便道上跑步锻炼的各位也都是互不言语各行其事,是一种安静的和谐生活。来到这里很难用“热闹”这个词语去加以形容,以至于同去的朋友都说在这样的环境当中生活,非得把人憋坏了不行。前往拜访定居多年的华人朋友,说起来热闹的事情,他告诉我其实这是因环境不同所造就成的不同文化,他们同样需要热闹,每两周邻居朋友也都有聚会举行,遇到大的节庆,还需要大家周密策划统一行动,还是为了图个热闹。但平时大家各忙各的事情,大家的热闹与各家的生活,以及每人不同的工作划分得比较清楚,与我们的热闹不是一种方式。
热闹过度就需要清静,而长时间的清静又需要一定的热闹。人们就是在这两种不同的生活形态之中不停地转换着角色,不停地调节着各自的生活。
到了不同的地方还是要多少了解一下当地的“热闹”。在东京乘坐地铁列车,我等大声聊天不止,突然感觉到别扭的情形,当地人乘车无一发言,环顾四周,我们几位立即闭嘴。但是到了居酒屋再看,人家的那股热闹劲头真让我们难以望其项背。
一次往纽约出差,晚上没事出来闲逛,哥几个进入一间咖啡馆想着体验一把,还没有坐下来就吆三喝四嚷开了:嗨,这里靠窗风景好呀!喂,这家的咖啡还真不贵!你不来点甜点呀?你帮忙问问有龙井吗?再看周围,刚才还坐在这里的那些人呢?
拍照片是一个既热闹而又清静的事情。初学摄影大多是要图个热闹,拍出几张照片就一定要给人家看看,外出采风也是成群结队,互比器材,交流技巧,回来之后大家围坐电脑旁边继续切磋,这都是常见的场景。
本来是粉色的花和绿色的草,就在路边随时可见,我在用手机拍摄之后,将其制作成了单色的照片,与现实当中的景色区别开来,形成了些许陌生的画面。
数年之后,技艺成熟,各自放了单飞,摄影就变得清静了,拍摄照片也不再是团队的活动,按照自己的想法,依仗多年练就的技巧,拍摄出与众不同的风格,这也是我经常见到的情形。但是与当年的影友聚会的时候,热闹的程度一定会超过当年。人们就是在这样的热闹与清静之间不断地调节着自己的摄影,愉悦着自己的生活。
在湖边,将标准镜头的光圈开得很大,远处的湖面虚化了,我有意突出了画面中正在讲故事的这一对父女。
这是我在华山顶峰拍摄的照片。当时是阴天,有薄雾,我拍摄了一幅黑白的照片,经过软件修正,成了怀旧的色调,环顾四周,我使用的相机最小,是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