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群体的一般特征(2)
近代心理学家为我们提供了更为详细的观察资料,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当个体融入群体中一段时间后,表面看来,可能并没什么根本性的变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个体就会发现——或者深受群体催眠作用的影响,或者受到某些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的影响——自己已经进入了某种特殊的状态。
这种特殊的状态类似于被催眠师催眠后的患者所处的无意识或迷幻的状态。这时候,患者的大脑完全被麻痹了,他停止了思维,也不会思考了,取而代之以脊椎神经控制下的无意识主宰着自己的全部感情和行为。
这时候他彻底沦为了无意识活动的奴隶!自然而然,此时,他那有意识的自我人格便荡然无存了,而他那原本明晰的意识力与辨别力也不复存在了。他的感情与思想无不受无意识这个催眠师的左右与控制。
总的看来,组织化群体中的个体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这时候,群体中的个体对自己的行为已经完全没有判断力与辨别力了,无论他在做什么或想什么,抑或他准备即将做什么,他都没有认知的意识,也没有自我控制的能力。
但也正如受到催眠的患者,一方面,群体中的个体的理智力量与自控能力遭到群体的破坏,另一方面,个体的其他能力也会得到加强。
为了完成某项任务,受到暗示作用影响的个体会以无法抗拒的激情和冲动行动起来,这样的行动,是他们平常不会有的,也是他们自己难以想象的。
如果说有什么力量比被催眠者那股冲动更强大的话,那就是群体的这种冲动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对群体中所有的个体来说,暗示都会起到相同的作用,并且,这种作用会随着传染的力量不断地扩大自己的影响能力和范围。
除非个体的个性强大到能够抵挡这种力量,否则根本无法让这种冲动安静下来。
而事实上,群体中这样的人寥寥无几。因此,较之群体冲动的力量,个体的抵抗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充其量,他们只能用不同的暗示来改变群体力量发生作用的方向。
因此,有时只需一句悦耳的话,或是一个能够适时唤醒群体的生动形象,就足以改变群体的行为让他们表现出另外一副样子,比如由残忍转为温和。
野蛮无知的玩偶
如此看来,群体中的个体所表现出来的新的特点主要有:自我意识的消失;无意识人格的突出;在暗示和传染的作用下,思想和感情转向了一个明确的、共同的方向;迅速将暗示转化为切实的行动,或表现出行动的倾向这四点。
这时候,那些构成群体的所有个体那有着明确的身份与性格的自己已经消失了,他们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已经完全沦为一个不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和支配的玩偶了。
群体中的个体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时,在为人处世方面总有明确的目标。但是当他们深处群体中时,却不清楚自己的动机与目标。
这就好比鲜活的个体生物清楚自己的行为,但成为某个群体的组成细胞时,却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一样。
对于一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来说,此时他的智力多半是让人失望的,也是靠不住的。
这就表明,群体中的个体,单单就他已成为一个有机群体的组成成员这一事实来看,他已在人类文明的阶梯上倒退了好几步。
因为独立存在且有自己的意识时,他可能是一个有教养的、有素质的人,而一旦当他成为群体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时,便会立即退化为原始人——野蛮且无知。
因为这时候,他的一切行为举动都源自其本能的要求与决定。本能让他们变得残暴与狂热,这时候,就连原始人的热情和英雄主义也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
他们还有一点与原始人更相似,那就是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某种言辞和形象的蛊惑和影响,但是,当他们以独立的个体存在的时候,这些言辞和形象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群体中的个体常常会做出一些与自己利益和生活习惯相悖的事情来。
打个比方来说,群体中的个体好比是空气中的一粒微尘,它随风而飘,却完全不受自己支配。
惊人的群体行为
正因为群体中的个体是如此遥远地背离了他本来的存在,所以,很多时候,群体中的人对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不会坚持自己的判断力与辨别力。因此,我们才会看到陪审团中的人会做出平常他们自己会坚决反对的判决;而议会成员也会通过议员平常完全不可能赞成的法律法规。
法国大革命时期,国民公会中每一个委员作为独立的个体时,都是性情温和的开明人士,但这样知书达理的人构成群体之后,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拥护起了最野蛮和最残暴的提议,并亲手将无辜的人送上了断头台。除此之外,他们还会违背自己的利益,会放弃自己势不可侵的权力,甚至会对自己人大开杀戒。
除了行动上与他本人原本的言行举止会有根本的差别之外,群体中的个体的思想和感情也会与平时的存在很大的差异。
这种转变既深刻又彻底,因而会带给旁人一种精神上的震撼。比如,守财奴可能会变成一个挥霍无度的人,怀疑论者可能变成某种宗教的最虔诚的信徒,诚实的人可能会变成一个谎话连篇的人,正直的人可能会变得凶神恶煞,而懦夫也可能会变得英勇无畏。
论证这一奇异心理现象的事例不胜枚举。但最值得一提的还是1789年8月4日的那个夜晚发生在法国的一件事。
那天晚上,法国的贵族们在一时的激情和冲动的刺激下,全体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特权。然而若要他们每个人独立思考这件事时,是没有人会赞成这样的提案的。
历史的创造者
从上面的讨论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在智力上,群体总是要低于构成群体的个体,因此,面对一切有关智力的问题,我们绝不能依靠群体去解决。
二,但在感情和它所引发的行为上,群体可能会比个体有力量得多,也可能不及个体有力量,这完全取决于群体所处的环境。
三,在终极结果上,群体会有什么样的感情和行为,取决于群体所受到的暗示的性质。这正是仅从犯罪角度研究群体行为的人所忽略的一点。群体受到消极影响的时候,可能会走上集体犯罪的道路,事实亦然,群体通常罪行重重,但群体通常也是英雄主义壮举产生的地方。
会为一种教义或是观念而愤然就义的,通常不是个人,而是群体。因为群体比个人更可能会满怀热情去追求某种荣誉,而完全置生死于度外。
只有群体,才会像1793年那样,即便遭到反法同盟的猛烈攻击,但还是会誓死捍卫自己的祖国。
无疑,类似这样的英雄主义不是有意识的行为,而是建立在深层心理结构上的无意识的冲动。
不要小看这种无意识的英雄主义,因为创造和改变历史的不是别的,正是它。
如果人们总是本着冷酷无情的态度行事,那么关于这样的历史记录是会少之又少的。
群体的个性
在大致地研究了群体的主要特征之后,我们还需要对这些特征做更进一步的研究。
在研究的过程中,应当看到,群体在感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某些特点,如冲动、暴躁、缺乏理性、缺乏辨别力与批判精神等,大抵在野蛮人等低级进化形态的生命体中也能一目了然。
关于这一点,在本书中我只顺带提及,并不做明确的论证。
因为这对那些深谙原始人类心理学智慧的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而对那些一无所知的人来说,也不足以让他们信服。
下面,我将一一列举在大多数群体中都能看到的不同的个性特征。
(1)群体与个体对刺激因素的不同反应
研究群体的基本特征时,我们曾说过:群体几乎完全受无意识动机的支配。很多时候,它们的感情和行为根本无关理性与智力。
也就是说,群体中的人,其感情和行为不是受大脑支配的,而主要是在脊椎神经的刺激下出现的本能反应。
从这个意义说,群体与原始人没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