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马提亚·帕斯卡尔
我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事实上我唯一确切知道的就是我的名字:马提亚·帕斯卡尔。对于这一点,我常常加以利用。每当我的朋友或熟人有所困扰并就某些重要事情征询我的意见时,我都会耸耸肩,冲对方眨眨眼睛,然后回答:“我叫马提亚·帕斯卡尔。”
“不错,老伙计!不过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啊!”
“你觉得知道这些还不够吗?”
事实上,确实不够。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无法做出恰如其分的回答,我只是会一本正经地说:
“我叫马提亚·帕斯卡尔!”
我这样的一个人,人生一片空白,不知道父亲是谁,也不知道母亲是谁,就连在哪儿出生、什么时间出生、怎样出生的都不知道,好似我以前从未在这世界存在过。有些人可能会想这样一个可怜人定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们或许会对我表示同情(人们的同情心一向泛滥)。其他人或许还做好了指责社会的准备(指责也是人们做惯了的事),他们会指责社会的不道德和残忍,认为一个无辜的人不应遭受这样的对待。
很好!感谢他们的同情心和如此高尚的愤慨之情!但我必须得说,事实并不是这样。实不相瞒,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其实可以给出我的家庭族谱,把我的祖祖代代都罗列出来。我还可以证明,我知道我的父亲和母亲是谁,我还知道祖父母和上几代的亲人是谁,家族祖先曾做过的事情我也都如数家珍。(不过我得承认,我知道的那些事情并非总是能增添他们的光辉形象。)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好吧,让我告诉你。我的故事并不普通,实际上我的故事可以算得上惊天地泣鬼神,现在我决计把它讲出来。
有那么两年时间,我待在一个名叫博卡蒙扎(Boccamazza)的图书馆里,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个抓老鼠的还是个管理图书的。据说在1803年,一个名叫博卡蒙扎的主教在临死之际将他的藏书赠给了镇里,于是就有了这个图书馆。我一直认为,这位值得尊敬的主教实际上对他的同胞的秉性不甚了解。我想,他可能是希望这一善举能够在某个时刻,激起人们学习的热情。只不过直到现在,他的这番好意却连一丝学习的热情火花都没点着——这点我可以很肯定——这样说或许还算是对我的同乡们的某种褒扬。实事求是地说,我所在的乡镇对博卡蒙扎这一馈赠并不重视,到今天为止,镇里也不愿出一分钱为博卡蒙扎主教塑身立像,而那些藏书,自主教的葬礼之后也就年复一年地堆在那阴冷潮湿的库房里发霉,无人理会。直到后来,这些藏书又被转移到了废弃的圣·玛利亚自由教堂(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狼藉状况),这座教堂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改为俗用。之后,镇政府又找了一个人来看管这些藏书,其实管与不管全凭看守人的兴致。看守人每天赚两个里拉也轻松得很,只不过天天得呼吸书本的霉臭味儿就是了。
后来,这桩差事阴差阳错地落到了我头上。我得说,从一开始,我就对这些书本和手稿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尽管有人跟我说,其中有些书稿相当珍贵),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写本书之类的东西。但正如我前面所说,我的这个故事真的很不寻常。兴许某天会有一些人走进图书馆,拿起我的这份手稿,并对它生出兴趣,那样也算不辜负博卡蒙扎主教的虔诚夙愿。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本手稿只能等到五十年之后,等到我第三次也即最后一次死亡之后,才能打开。
对,你没看错!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死过两次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么遗憾)——第一次的死是个错误;而第二次的死亡——也就是我的故事,且听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