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早上，新叶刚在办公桌里坐好，组长就来找她了。
“林新叶，你今天下午四点去一趟柏丰。关于你负责的这块业务，他们有些技术问题需要详细说明，具体内容我给你发了邮件，你今天上午好好准备一下，有问题随时问我。”
“啊？就我一个人吗？”
“本来是我跟你一块去的，但是总经理今天临时找我过去做工作汇报，所以我去不了了。”
“啊？！不能改天吗？”
“不太好改啊，时间是郑经理跟柏丰那边商定好的，再说，这事具体的细节你比我清楚，所以我就没找郑经理改时间了。没事儿，林新叶，你肯定能行！”
“可是，组长，我……”
“记住，有任何回答不上的问题，你就说，‘这个问题，我回去找人整理核对之后，会给你一个详细的答复’。”
新叶站在柏丰大厦前，心里七上八下。
罢了罢了，反正大不了就是应对不上来，丢点脸，余嘉这边对我还理亏着呢，搞砸了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想到这里，新叶把心一横，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大楼。
林新叶跟前台小姐报上姓名说明来意后，对方让她稍等一会，新叶看着她在核对预约安排。
“请您前往三层，先去找总经理助理，一出电梯就是。”前台的声音礼貌而又亲切。
从电梯出来，新叶很容易便找到了门口贴着总经理助理标签的房间。门没有关，所以她站在门口往里看。
“您好，”里面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请问您是TSI的林新叶小姐吗？”
“是的。”
“请您再稍等一会儿。”一个面容清秀身着浅咖色套装裙的年轻女孩站了起来，向新叶走过来，步履轻盈优美，她在新叶面前站定，说道，“您先到这边来休息一下，非常抱歉，凌总临时有事情需要处理。”
林新叶跟随着她，在这间整洁明亮的办公室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不一会，对方还细心地给她端来了红茶和小点心。
“大概还要多久？”林新叶谢过之后，问道。
“这个我们也说不准，您有其他任何问题请随时跟我说。”
坐了一会儿，新叶问了洗手间的位置，起身出去。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她看见好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士站在某间办公室旁边恭恭敬敬地等候着。柏丰的人真是注重仪表，想想自己公司的同事们，林新叶心里不免感慨。
林新叶进入洗手间时，几个女员工正在里面窃窃私语。
“董事长最近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地过来找凌总的麻烦。今天突然过来，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有人在问。
“据说凌总越来越不受董事长的控制了，经常擅作主张，最近不知道又涉足了什么公司不擅长的业务，有人亲耳听见董事长大骂他不务正业，害公司赔了好多钱。”消息灵通的人则回答。
“那凌总岂不是危险了？他会不会被拿下哟，我个人还挺喜欢凌总的，虽然他总是黑着脸，从来没有好脸色给人看。”
“你果然是新来的，说的什么蠢话？”几个人一起嗤笑着她，走了出去。
林新叶听了这些话，对自己马上要见这个凌总的事情不由得担心起来。显然这不是个省油的灯，对于员工来说不是个亲切的人，而且今天自己来得也不是时候，正好赶上了他心情不可能愉快的这个点，一会儿的会面究竟会怎样呢？她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对余嘉把她一个人派过来这件事情更加生气了。
在她回助理办公室的路上，正好看见凌松伟从之前她关注过的那间办公室走了出来，他略低着头，表情甚是恭敬，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位长者，身高比凌松伟约矮半个头，然而气势上则压了凌松伟一个头还不止。周围的人们毕恭毕敬地簇拥这这位长者而去。
林新叶在原地停了下来，等这些人离开。凌松伟将这一众人等送至电梯，那位尊者进入电梯后，一语不发地看着凌松伟，眼神威严凌厉。她看不见凌松伟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背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似乎在压制着内心的什么。等到电梯门缓缓关上，他仍然在原地站立了几秒钟，而后慢慢转过身来，林新叶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早点回避才对的，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凌松伟一回过身来便望见了她，他的脸紧绷着，凝重阴郁的表情令林新叶莫名其妙地心虚紧张起来，她赶紧低下头来，然而又觉得这样很小家子气与不妥，想想自己是TSI的员工代表，没有必要作出一个柏丰底层员工的弱势模样来，于是她马上抬起头来，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凌总，你好。”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新叶，似乎在回忆她究竟是谁。他的面部表情微微地柔和了下来，显然是想起她来了：“你好，请进来吧。”
新叶赶紧去助理办公室取回自己的东西，来到了凌松伟办公室的门口。她敲了敲门框。
“请进。”凌松伟低沉的声音对她说道。
新叶慢慢走了进去，她深深地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泰然自若。
凌松伟正坐前方，望着她，深沉的目光中似有好奇。新叶又想起了昨天自己在他面前的狼狈模样，恨不得掉头就跑。
“林新叶小姐？”他问道。
新叶点点头：“凌总你好。”
他站起身来：“你好，林小姐。”指了指他办公桌前的会客椅，“请坐。”
新叶缓缓坐下，正想解释一下组长没有前来的原因，凌松伟已经把一份打印好的资料递了过来，她接过来一看，都是跟她负责的项目相关的内容。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凌松伟说道，“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就这样，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他们开始进入工作的正题。
凌松伟说话简洁明了，思路清晰且细致，新叶的说明但凡有不清楚的，他会反复询问，直到完全弄清楚为止。他说话的声音沉稳有力，语气缓和，令新叶感觉跟他的交谈没有压力非常自如。同时林新叶很惊讶于他情绪的稳定，她不禁猜想之前在这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些员工们说的那么糟糕。
等他们把资料上列出的问题都说完，已经将近六点。
“已经这么晚了？”凌松伟看了看表，“实在抱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
“凌总多虑了，只是晚了一点而已，没有关系。”
“希望不要耽误了你今晚的安排。”
“完全没有，我今天本来也没什么安排。”新叶连忙说。
“哦，”凌松伟做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今晚就由我们公司做东，请林小姐用餐，以表谢意。”
“凌总不必客气，没有这个必要！”新叶连忙推辞。
“今后的这样的合作还会有很多，今天就算是提前一并请过。”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衣帽架旁边取了外套穿上，“一起走吧，正好我也饿了。”
新叶一看这情形，拒绝是不可能的了，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她可不喜欢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多无聊呀。
林新叶随着凌松伟一起进了电梯，凌松伟按了B3。
新叶好奇地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柏丰集团宴请宾客有固定的餐厅，我们得开车过去。”凌松伟答道。
新叶站在凌松伟的车前，看见车窗玻璃里的自己一脸的困惑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凌总，抱歉，我恐怕不能——”话还没说完，凌松伟已经替她打开车门，说道：“福源路的锦秋府，你听说过吧？离这里不远，一会儿就到。”
新叶当然知道锦秋府，她有一阵子天天从那里经过，只是从来没进去过，这是在她母校南门附近的一个高档酒楼。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虽然心存疑虑，但是心里平静了不少，于是上了车坐好。
就像他说的，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就到了锦秋府。锦秋府里环境非常雅致，前来迎宾的服务生显然认识凌松伟，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直接领着他们上楼到了一个临窗的小隔间。
“这里是淮扬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我对吃的没有太多的要求。”新叶说，她望了望四周，显得有些拘谨。
“柏丰宴请客人有几个指定的餐厅，这里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凌松伟边给新叶斟茶边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新叶忍不住跟着问：“为什么？”
“因为我的大学是在那里上的。”他指了指窗外，那里正是新叶母校的方向，“来这里吃饭，心情会变得比较好。”
“那我们是校友啊，我也是在那里上的大学！”新叶说。
“这么巧？原来是个小师妹啊。”一直表情萧肃的他，居然脸上有了笑意。
聊到这样的话题，新叶也不再那么拘谨：“不是一个系的，不算师兄妹。不知道凌总是哪个系的？”
凌松伟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系名。
新叶也笑了，她报出自己的系名，然后说道：“那你可算不上是我师兄，只能说是学长。凌总，你的工作跟你的专业完全不对口呀！”
“这个专业是我的兴趣所在。”凌松伟说，言语间有点无奈，“工作经常跟兴趣无关。你的工作正是本专业，工作一定很愉快吧？”他问道。
“老实讲，这个专业我完全不喜欢。当初考大学选专业时什么也不懂，什么热门就选了什么。”林新叶说道，“好在工资还不错。”
“我看你干得很出色的样子，说明有实力，”他夸奖完她，又随口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林新叶本想谦虚一下，说说自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可是她再次想到自己是TSI的员工代表，觉得不便畅所欲言，于是说道：“TSI有很多出色的员工，我跟他们比还有很多差距。至于我究竟喜欢什么，我自己也想不清楚。”说完，她想了想自己喜欢的事情，似乎都无法成为一种职业，她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
“看来你对公司倒是很喜欢。”
“嗯，我一毕业就来了TSI，我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同事们都很友好。”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由学校这个话题慢慢聊开了去，一会儿聊聊学校里的各种旧事，一会儿说说双方公司的趣事。基本上都是凌松伟先说起一个话题，林新叶再以轻松愉快语调把话题接下来，就像下午讨论工作时一样，凌松伟有一种能力，让他的交谈对象以轻松自如的状态跟他一直对话下去。不过从他敏锐的眼神里，新叶能感到他在暗暗地观察自己。
吃完了饭，两人走出了锦秋府。
新叶跟凌松伟道别：“凌总，谢谢你的款待，我先告辞了。”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这附近有到我家的公交车，非常方便。”说完新叶跟他挥手告别。
凌松伟目送着她过斑马线，渐渐走远。
新叶慢慢地走在校园里，难得来到学校，时间尚早，所以她想回学校到处走走，然后再坐车回家。
她在各个熟悉的地方转悠。
她走进曾经住过的宿舍楼，看看一楼黑板上各个宿舍的卫生打分情况，现在住在227的女孩们看来很爱整洁啊，看着上面写着87分，想起当年自己宿舍曾经不及格，禁不住笑了起来。
图书馆、主楼，上自习的人还是那么多，跟当年一样。她在主楼前的小树林里意外发现有空着的座位，于是赶紧坐了下来休息。她想起当年的自己，多么希望有人陪着她一起这么坐着，一起欣赏月色，感受微风，听树叶沙沙，一言不发，但是满心喜悦。
新叶还去了她曾经最喜欢的三号楼，她甚至还走进当年上自习的大教室里坐了坐，坐在她最喜欢的位置，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梧桐树。
每次回学校，她都发现，树木们长得愈发地高大，校园里愈发地宁静，虽然心里对学校的留恋越来越深，但是每次一个人回来都让她深感落寞，身边匆匆走过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学弟学妹们，总是提醒着新叶，她已经不再属于这里。
新叶慢慢地走着，心里想着过去种种，人已经走到了三裕超市，她想起自己好久没有买新的唱片了，于是走了进去。
这里还和从前一样，生意那么好，学生们都来这里购买日常用品，店门右侧整整齐齐一排排地摆放着好多唱片，这么多年了，格局一点也没有变，新叶慢慢地挑着，心想，真是太难得了，是生意太好做，还是老板太固执？
“林新叶？”有人叫她。
她寻着声音看去，顿时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她看到的人居然是陈泽然！
“你怎么在这里？”陈泽然问她，他盯着她，眼神无法形容。
“我……我正好有事经过学校，所以进来看看。”新叶避开他的眼神，把手里的CD放了回去，又随手拿起另一张。“你呢，怎么也来学校了？”
“我明天的飞机，走之前来学校看看，没想到会遇见你！”
明天的飞机——果然又是一次很久的分别，新叶心想。
“好巧啊，没想到今天还能遇见。”她努力对他一笑，说道。
“我发现你换手机号码了，能不能把你的新号码——”他正说着，有人走到他的身边，一把挽住他的手，把一张唱片举在他的眼前，兴奋地说：“泽然，没想到这里有这张专辑，我记得你一直想买来着！”
新叶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这是新叶头一次跟她面对面近距离地站在一起。她年龄跟自己差不多，长发微卷，眼睛大而明亮，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站在陈泽然的身边，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陈泽然迟疑了一下，向新叶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沈隽。”接着又向他女友介绍新叶，“这是我大学同学，林新叶。”
新叶向她微笑问好，对方也对她报以礼貌的回应。新叶能感觉到对方也在暗暗地观察着自己。
接着不约而同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场面一度出现冷场。
新叶心中暗暗发愁是该直接走人还是接着闲扯几句。就在这时，她看见凌松伟走到了她的面前，仿佛从天而降，她看着他，一时感到有些恍惚。
“我们赶紧走吧，不然要赶不上电影了。”说完，他一把抓住新叶的右手，朝陈泽然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后，拉着目瞪口呆的林新叶在另外两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出了三裕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