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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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的智慧(2)

狸藻的系统甚至更为复杂。亨利·博克基伦先生在其作品《植物的生活》中有如下描述:“这些植物,常见于池塘、沟渠、水池和泥炭沼泽的水洼中,在冬天它们藏在泥里,所以人们就不会看见它们。它们细长蔓生的茎部所生长的叶子缩变成有分支的细丝。在叶子发生转化后的叶腋,我们看到一种小梨形袋,它的尖尖上端有一个孔。这个孔有一个阀门,只能从外往里打开,孔的边缘带有分支毛;袋内覆盖着其他细小的分泌毛发,外观像天鹅绒。开花时刻来到,叶腋胞囊就充满空气:空气越想逃逸,阀门就关得越紧。最终,它让植物具有巨大的特定浮力,使植物浮在水面上。这时,那些迷人的小黄花才绽放,好像怪异的小嘴,嘴唇或多或少有些肿胀,在花萼上镶有或橘色或褐色的线条。在六月、七月和八月的几个月中,尽管水面泥泞,蔬菜在其四周腐烂,它们却依旧优雅地展示出新鲜的色彩。由于已经进行了有效的花朵受精,果实就成长发育了,因而所有这一切发挥的作用便有所不同:周围的水施加压力给胞囊的阀,迫使它向内打开,水进入空洞内部。因而该植物的重量增加,之后被迫再次回到泥浆里。”

这个小小的装置早就存在了,能从这个装置中看到一些最先进而富有成果的人类发明的影子不是很有趣吗?我们从中可以看到:阀门或塞子的作用力、液体与空气的压力,以及人们所研究的阿基米德原理。正如我们刚才所提到的作家所言:“第一个把漂筏装置安在沉船上的工程师,很少会想到类似的发明已经数千年前就开始存在了。”这个在我们看来毫无意识、缺乏智慧的世界里,我们一开始就想当然地自以为一动脑筋就能创造出新的组合与关联。当我们更仔细地观察事物的时候,很显然可以发现,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创造什么新事物。在这个地球上,我们是最后达到的客人,我们只不过单纯发现业已存在的事物而已,我们就像好奇的孩童,正再次踏上往昔生命已经走过的道路。总而言之,这样做很自然,又毫不费力。我们还会再谈到这一点。

结束“水生植物”这一话题之前,最后不得不简单谈及水生植物中最为浪漫的一员——传说中的苦草。这种水鳖科植物的婚礼构成了花朵爱情史中最为哀婉的一幕。苦草是一种很不起眼的草本植物,既没有睡莲的奇异优雅,也没有一些水生植物的葱郁。但是似乎大自然喜欢赋予它绝妙的技巧。它整个植物一直在水底生活,处于半睡眠状态,直到婚礼时刻——也就是它追求新生的时候来到。雌性苦草缓缓舒展长长的螺旋式花茎,伸展并露出水面飘摇,在池塘水面上开花。邻边花茎上的雄性花,通过阳光照射的水面看到了雌花,也满怀希望地伸展开来,向着那摇动等待的伴侣,向着更美好的世界奔去。但是,当它们走到一半时,突然感到自己被什么拦住了,它们的花茎——也就是它们的生命之源——太短了;它们永远也无法到达那充满阳光之地,但只有在那一点才能实现雌蕊和雄蕊的结合!……

在自然界中,还有什么比这个场景更残酷更令人煎熬吗?想象一下这件事的悲剧性,那种渴望,那种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拥的无奈,没有可见的障碍却又不可能相聚,多么明显的宿命啊!如果没有外界因素介入,困难就无从解决——这也和我们人类在地球上的悲剧般处境类似。雄花是否预见自己会屈从于理想的幻灭?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在它们中间蕴藏着一个气泡,正如我们也在内心深处存着从绝望中获得释放的梦想。两株植物仿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奋力一搏,在壮观的昆虫界可以看到的最美好最神奇景象,在这些花身上我们也可以看到。这些花为了获得自己的幸福,甚至刻意扯断维系它们生命的纽带。它们挣脱了花茎,以精彩绝伦的方式飞翔,周遭是热情的气泡,飞落的花瓣打破了水面的平静。虽然死去,但是却光彩自由,它们漂游在尚未留心的新娘身边完成了彼此的结合,于是新郎(雄花)就此随流漂走,不复存在,而已经成为母亲的妻子(雌花)则合拢仅存最后一息的花冠,卷起螺旋状花茎下到水底深处,在那里孕育它们英勇壮举之后那爱的结晶。

这副迷人场景,既然从背光一面观察完全精确,为什么反而非要从迎光面观察去破坏这种美呢?为什么不该这样呢?有时候在阴影面的真相与在阳光面的一样有趣。这种令人欣慰的哀伤只有在我们考虑整个物种的智慧和抱负时才显得完美。但是,我们观察每个个体的时候,常常会看到它们各自笨拙的举动,在整个完美计划中以错误方式采取了行动。曾经某时,雄花在没有雌花出现在附近时浮出水面。另外时候,水位很低,它们可以很轻易地结合,然而它们未能从花茎上挣脱下来。这里我们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天才属于整个物种,属于共同生活的自然界,然而个体几乎没有表现什么智慧。单是在人类当中就已存在着两种智慧——人类智慧与个人智慧——的争相效仿,越来越明显、也更积极地倾向于一种平衡,这种平衡也是关乎我们未来的伟大秘密。

我们来看看寄生植物所呈现的奇特美妙的景观,比如,令人惊讶的菟丝子,它俗称金丝草。这种草没有叶子,一旦它选中目标,就主动放弃自己的根,把自己的茎伸展几英寸长,缠绕在目标身上,刺入自己的吸管。从那时起,它完全生活在所寄生的猎物身上。它很聪慧所以不容易受蒙蔽,它会拒绝自己所不喜悦的靠山,甚至会在必要时,“跋涉”去搜寻合乎自己性格和口味的茎——就是大麻、葎草、苜蓿或亚麻的茎。

菟丝子自然引起我们对攀爬植物的关注,它们的习性奇特,值得一提。我们有些人曾在乡村生活过,常有机会赞赏这种本能智慧,那是一种清晰可见的力量,这种力量把五叶地锦或旋花的卷须引向靠在墙边的耙子或铁锹。移走耙子,第二天卷须会完全转身,之后再次找到它。叔本华在自己的论著《自然界中的意志》中,专门有一章论述植物生理学,在这里概述那章的相关要点以及大量观察与实验内容会占用太多篇幅。因此我建议读者亲自去读一读这一章,在那里可以找到大量的原始资料和参考内容。在过去六七十年里,这些原始资料已经有惊人的累积增长,可是研究对象本身却似乎未仍得到彻底考察。

花朵具有创造发明、巧妙心思和深谋远虑等诸多特质,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容光焕发的天仙子是一种小型的、开黄花的植物,它与蒲公英相似,并且常见于里维埃拉[9]各地的墙壁上,它表现出了深谋远虑的特质。为了确保种族稳定性和传播,它一次性结出两种类型的种子:一种带有“翅膀”,很容易离开母体随风飘去,另一种没有“翅膀”,一直好像被囚禁在花序里,在花序腐烂后种子才获得自由释放出去。

长刺的苔儿属植物,向我们展示某些种子传播的系统有多么巧妙的设计和有效。这种植物是一种长得很难看的杂草,长满竖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刺。不久之前,这种植物在西欧并不常见,自然它们没有想过会适应这里。它能克服困难,这都要归功于它那长满钩子的蒴果,可以钩在动物的皮毛上。它的故乡在俄罗斯,是随着皮毛从俄罗斯大草原运来的,从地图上可以追寻出这个开辟新大陆的伟大旅行家的全部行程。

意大利捕蝇草是一种朴实的白色小花,大量生长在橄榄树下。它的思想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的。表面上这种植物十分羞怯,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为了躲避昆虫对它进行缠绕不休的骚扰,这种植物的茎上长有腺状毛发,可以渗出黏液捕捉寄生虫。此举很成功,因此南部农民甚至把它放在家里作为捕蝇器。此外,某些种类的捕蝇草已经简化了系统。它们尤其担心蚂蚁的骚扰,所以发觉在每个茎节的下面用黏液涂一大圈,可以防止蚂蚁经过,就足够了。这也正是园丁们的常用做法,为了阻止毛虫攀爬苹果树,园丁们在苹果树干四周涂上一圈焦油。

这引起了我们对植物所使用的防御武器的研究。亨利库平先生有一本出色的畅销著作《古怪的植物》,书中仔细论述了一些离奇有趣而又令人震惊的“防御武器”,我建议读者如果想获得更多细节,可以参阅此书。首先我们讨论关于棘刺的问题——这是一个饶有趣味的问题。巴黎大学一位学者——洛特里埃先生为此做了大量有趣实验,得出的结论是:阴暗潮湿的环境会阻碍植物多刺部分的生长。另一个方面,如果它的生长环境干燥、受到阳光强烈照射,该植物的刺就会大量增长,尖尖地像钢钉一样竖起。情形就好像这株植物感觉自己是岩石或沙漠中的唯一生存者,这迫使它尽力全副武装,才能对抗无法自由选择食物的敌人的危害。此外,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是,大多生刺的植物一旦被人类培育之后,就逐渐放下自己的防御武器,把自卫的责任交给了它们的培育者,就是那在篱笆围着的庭院内栽培它们的超自然保护者。[10]

在这类植物中,某些植物,比如紫草科植物,它们用非常坚硬的刺毛取代了棘刺。其他植物,比如荨麻会释放毒物。另外,天竺葵、薄荷、芸香等笼罩在强烈气味之中,该气味可以驱赶动物们。但最奇异的要数那些可以进行机械式自我防卫的植物。这类中,我只提一下木贼,它置身于一幅由微小硅石构成的、真正的铠甲之中。另外,几乎所有的禾木科植物,为阻止鼻涕虫和蜗牛对自己的大肆嚼食,在组织里添加了石灰。

在我们的花园里正举行着成千上万的婚礼,关于必须异花授粉而又具有复杂形式的植物机制,我们对相关研究进行讨论之前,先谈谈一些非常简单的花卉所具有的奇思妙想,新郎(雄花)和新娘(雌花)在同一个花冠内一同出生、相爱至死的凄美传说。这种典型机制我们很熟悉:雄蕊或雄性器官一般数目众多而且脆弱不堪,它们成群聚集在强健而耐心的雌蕊周围。但是,对于每株植物而言,这些器官的性情、外观和习性各有不同,仿佛大自然所具有的想法绝非一成不变,又或者,大自然具有永不重复的想象力,这种想象力让大自然引以为豪。花粉常常在成熟时自然地从雄蕊顶部落在雌蕊上;但是另一种常见情况是雌蕊和雄蕊高度相同,或者两者相距太远,又或者雌蕊有雄蕊的两倍高。所以雌雄蕊的相遇就要花费无尽的努力。有时候,好像荨麻所做的那样,雄蕊在花冠底部,在花茎上呈现蜷缩状:在授粉的这一刻,花茎伸直,犹如清泉涌出,位于上端的花粉囊喷出一片粉尘于花柱头上方。有时,好像伏牛花一样,雌雄蕊的婚礼结合只能在万里无云的白日下进行,因为雄蕊潮湿腺体重量的缘故,雄蕊位于花的一边,所以雄蕊与雌蕊相距很远,太阳出来,蒸发了湿润的液体,所以卸去重担后的雄蕊奔向花柱头。在其他地方情形却又有所不同:因此,报春花的雌蕊比雄蕊或长或短交替出现的景象;百合花、郁金香和其他花,它们的雌蕊好像纤纤瘦弱的新娘,竭尽所能来聚拢花粉使其不轻易散落。但是最具原创特色和令人称奇的系统莫过于芸香了,这是一种非常难闻的草药,属于通经药。驯良温顺的雄蕊,排列在矮矮胖胖的雌蕊四周,在黄色花冠中满怀期待。婚礼结合时刻到来,雌蕊显然以某种方式点名呼唤,因此雄蕊遵嘱而行,第一根接近并触碰雌蕊,之后,第三根、第五根、第七根、第九根,直到整列中的奇数目花片完毕。再后来是偶数列,依次是第二根、第四根、第六根等。这真是植物秩序井然的典范!这种会数数的植物让我惊讶不已,甚至一开始我拒绝相信植物学家的论述;我决心在接受这一事实之前,不止一次测验它的数字感。后来我实在没有借口否认:它真的很少犯错,计数精确。